[家教]千与千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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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浮现出男人颓唐无光的面容，沉重的话音和耳畔的哀鸣声交相重叠——
那声音她刚刚才听过没多久，又怎会认不出呢！

“他妈的窝囊废！没本事还借个屁的高利贷？这不就是找死吗！”

棍棒声，拳脚声，□声，接踵响起，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构建了这个封闭空间的钢筋混凝土。

此刻往复在脑海内的只有四个字。
——他会死的。史密斯先生他会死的！

她不能再去思考。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却已向前迈了一大步。很不巧的是，这一脚，还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一只易拉罐上。

——吱呀。

尖锐的金属曲折声平地炸开。
手拿凶器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很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呆愣在原地的千寻。

“哟……让我看看，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呢。”

任由不怀好意的唏嘘声渐行渐近。千寻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分毫动弹不得。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憎恨自己的冲动！从来没有！

就在此时，一阵尖锐的轮胎摩擦水泥地面的声响在身后曳过。
一只臂膀揽住千寻的腰，微微一发力，便将她拉进了迅速打开的车门中。

变故发生的太快，事件的断点太多，千寻甚至不知该如何连贯。

于是，呆望了身侧驾驶座前的方向盘上高贵的Bentley标志许久，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穿越了？”

耳边静默了很长时间。
青年冷静而平淡的声音才不急不徐地响起。
“小姐，你不是在穿越，而是在逃命。”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吓得千寻瞬间清醒了过来，大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方才的惊险一幕。
她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身边的人给救了。

“谢谢谢谢……”
千寻立时扭头去看身边的人，话音却在同时尴尬地卡在喉头。

青年微长的棕色额发随着他脖颈微侧的角度荡开，同色的清澈眸子虚成一道柔软明媚的弧。

荻野千寻活了二十二年，虽算不上阅历深，但跟着交际花赛琳娜混了那么多年，帅哥还是见过不少的。
至于款型，当然也是各式各样的。风骚型的，成熟型的，清纯型的，非主流型的……但她敢保证，眼前的这一款，她还真的从未见过。

他的气质，不是用一个单纯的清澈干净就能形容得来的。他的五官，也不是能用一个精致漂亮就能概括的。

但很明显，千寻没功夫去纠结这个问题。

一是因为，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二是因为——
“啊啊啊啊啊！！他们开车追上来啊！！！！”

石破天惊的尖叫几乎快将他的耳膜撕裂，青年吓了一跳，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侧眸注视着后视镜中那辆穷追不舍的黑色北京现代。那么小的车很显然装不下六个大男人，也就是说，追逐他们并非是那帮人的主要目的。

青年满意地笑了。
“系好安全带。”

千寻照做。而几乎就在安全带搭扣互相咬合的同时，青年猛地大踩油门——银灰色的Bentley顿时如一只离弦的箭，向前疾驰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寻死死闭上眼睛，死命地尖叫。

她不知自己究竟叫了多久，只是在看到青年从容踩下刹车的那一刻，她才听到自己的心脏从喉咙口缓缓地落回原位的咔哒声——
活过来了。

青年摇下车窗，四下环视了一圈，继而转头对千寻道，“这里是白纷尔大街，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千寻注意到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想必定是被她的尖叫所折磨的缘故。

于是千寻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想告诉他自己回去就好，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史密斯先生还在那里！

她下意识抬腕看表——天哪！都过去十几分钟了，如果那群男人还没停止他们疯狂的举动的话，那先生他……

千寻不敢去想。

她咬住下唇，面色苍白。
深吸口气，她转过头对青年说，“送我回去。”
“好。”他答应地爽快，顺手发动引擎，“你家在哪里？”
“不是回家，我的意思是……”千寻顿了顿，犹豫着道，“送我回停车库。”
青年诧异地看她，“你不要命了？”

千寻知道，也许自己回去只是送死。
但她不能报警。因为尽管坏人们会被绳之以法，但身为贷款方的史密斯先生也会受到相应的法律的制裁。
倘若他入狱了，那无辜的茜亚该由谁来管？

千寻冷静地道，“你不用多问，送我回去就是。”想了想，她又道，“方才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如果你怕我死了会牵连到你，我自己想办法回去也不要紧。”

青年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视线复又移回前方。
他淡淡地道，“你下车。”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就那么被赶下去，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她哼了一声，正欲推门，却听青年又道。
“下了车你就赶紧回家去。”

千寻回头，好笑地看他，“你觉得有可能吗？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熟人被打死？不要把世界上所有人都想成和你一样的冷血动物！”

闻言，青年再度无奈地叹气。他摊开手，轻声道，“我没说不管啊……我的意思是，你回家去，我把那个男人给救出来。”

千寻一噎，打量怪物一般惊悚地注视眼前依旧泰然自若的青年。
“……你疯了？！”




、Chapter　02。他们的事

“说吧，你没事借高利贷打算干什么。”
千寻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瞪视正浑身是伤静坐在的沙发上的史密斯。男子头颅低垂，只留给她一个乱蓬蓬的头顶。

见他沉默不语，千寻气结。天知道当她在店里坐立不安地守了一个多小时后看到一瘸一拐进来的史密斯，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忍无可忍的千寻终于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倒是快说啊！”

似乎被踢到了伤口，史密斯吃痛地低呼一声。千寻正欲道歉，却听他低低地开口道，“为了……我的女儿。”

千寻一愕，火气嗖地一下就全都窜出来了。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自己借高利贷敢不敢不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当成借口？！”

史密斯没有辩解，只是眼眶忽然就红了。他语带颤抖地道，“茜亚她……就快死了。”

“你在骗谁啊你……等等！”千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失声尖叫，“你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史密斯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

就在三个月前。
她的女儿被查出患有白血病，并且还是晚期。

当看到鲜血从女儿的鼻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时，他只觉一阵五雷轰顶。
他跪倒在医生脚下，拽住他的裤管，声嘶力竭地喊道。
“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才十岁！她还不能死！”

医生扶起他，冠冕堂皇地说。当然了。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
男人稍稍放下了心。
但是，紧接着，医生又说。
请先去前台把住院费和医药费交了，回头再来找我。

对于经济本就拮据的史密斯而言，那收费单上的数字简直犹如天文。
他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而当他面露难色地同医生商量，能不能先让女儿接受治疗再交钱时，医生却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他哪会不知道，这些医生不过是些披着白大褂顶着白衣天使头衔的虚伪商人罢了。

他只得将女儿先接回家中静养。
看着女儿茂密的金发一天天变得稀薄，脸色一天天变得灰白。
他一夜间，将一辈子的烟都抽尽了。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

这种感觉，就连妻子死去时他都不曾感受过。
因为他在即将崩溃的临界点看到了婴儿甜美的睡容——
他终于当爸爸了！
原以为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梦想啊！

小生命的到来冲淡了他丧妻的悲伤。
从那以后，他每天单位家里两头跑个不停，又当爸又当妈，天天关注着奶粉尿不湿，关注粮食和蔬菜。忙得几欲崩溃，却又一次次被女儿咯咯的笑声所拯救。

晚上哄女儿睡觉，他不停地胡乱规划女儿的未来。
他的女儿，会成为第二个鲁道夫！……噢算了，人家可是个先天性小儿麻痹患者。那就居里夫人吧！……不行那会丧夫的，多不吉利……奥黛丽赫本？对对对！奥黛丽赫本！太完美了！
想到兴奋之处。
他请不自已地大力摇晃起吊床。

被吵醒的婴儿为宣泄自己的不满，拽过老爸的手，二话不说就是啊呜一口！

片刻过后，一阵叫声石破天惊地响起，将栖息在窗外梧桐树上的乌鸦惊得全都扑棱着双翅四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宝贝儿轻点！！！！！！指头要断了！！要断了啊！！！”

然而。
现在呢？

他的女儿……他视为生命的女儿。
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恍如一缕轻烟。
脆弱得随时都会散掉。

而他这个无能的父亲，连住院费都交不起。

听到史密斯说到这里，千寻抬手摸了摸脸颊，发现指下早已冰凉一片。

那个笑起来有小小的酒窝，眸子蓝得通透，总爱甜甜地用令千寻捧腹的蹩脚日语唤她“寻姐姐”的女孩——
竟然……要死了吗？

不！
上天怎么可以那么不公平！
那个女孩子，将来会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会成为第二个奥黛丽赫本！怎么能现在就这么轻易地死掉！

千寻猛地抓住史密斯，一字一顿地道，“你不可以放弃。”
见他全无反应，千寻急了，抛却理智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大吼。
“就算天下所有人都放弃，你也不可以！因为……你是茜亚的父亲啊！是她最亲最爱的父亲啊！你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到底是想要怎样！“

史密斯浑身一震。

千寻从口袋中摸出不离身的银行卡，塞进他的手里。
“这个你拿着，下半年的稿费我还没动，你正好拿去把住院费交了。其他的我也会帮忙想办法。“

史密斯双手僵住。
他一把抓住千寻的手，语带颤抖。
“荻野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千寻没有急着回握他，她认真地盯着史密斯的眼，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欠了他们多少。”

这句话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史密斯激动的情绪一下子降温至冰点。

“既然是为了茜亚，我不会怪你，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想办法解决才是，而不是——”
“六十万。”

千寻一惊，“……你说什么？！”

“六十万……美金。”

千寻气结，要不是一直隐忍着这手头的巴掌就狠狠抽到他的脸上去了。
吸气，呼气，好不容易稍稍平稳了情绪，她没好气地抬手挥退他，“算了，现在埋怨你也没有意义，你快回去好好照顾茜亚吧……我会去看她的。”

男人颓败的背影淹没在人潮中。
发生在这世界小小一角的悲剧淹没在人们欢庆圣诞的欢声笑语中。

也对。
本就是没有交集的人，又何从指望他们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

话虽如此，但千寻很清楚地知道筹钱的难度之大。她不仅要在短期内筹到茜亚的治疗费，更包括史密斯先生欠下的巨额高利贷。

啊啊……这将近一百万美金让她上哪儿弄去啊……
苦恼的千寻在沙发上翻滚了整整一个下午却还是半点头绪也无。

无助之际，千寻果断选择打电话求助赛琳娜。她刚翻出手机，就被屏幕上显示的二十八通未接来电给吓懵了。
她忙翻开通话记录一看，惊得哧溜一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喂喂喂，赛琳娜赛琳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闻言，电话那头的女子怒极反笑。
“嗯？给我解释。”

千寻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路上……出了一点小状况。”

“什么【锌状况？”女子淡定冷笑，继而掀桌，“你他妈又是给我去送孕妇去医院分娩了还是送盲人回家了啊？！你以为我白痴啊这种谎话也敢扯！！”

千寻哭丧着脸，抱着电话长叹，“赛琳娜我回头给你解释，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筹到一百万美金。”

“啧……什么？！”赛琳娜顿时见了鬼一般惊叫起来，“荻野千寻你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我没有……”

“那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千寻叹气，有气无力地道，“赛琳娜我在说正经的……我没经跟你扯淡了……”

“你……算了算了。”赛琳娜不再逗她，无奈的声音令千寻瞬间联想到她心累扶额的样子，她略微思索了片刻，道，“其实啊……我觉得以慈善的名义最容易筹到钱了，假惺惺地哭一哭钱立马滚滚来啊。不过……不过我倒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如果被逮到——”

“够了我知道了谢谢你赛琳娜我爱你下次一定陪你出去看电影！”

*

事实上，有些事情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荻野千寻虽算不上内向，但毕竟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没有赛琳娜的果敢张扬，遇到大场面总会忍不住打起退堂鼓。

巴勒莫中心城区的四首歌广场中央，有一座临时搭建的台子。估计是因商家不久前做完圣诞节宣传活动没有及时拆除的缘故才留下来的。

千寻捏着手中的麦克风站在台子上，紧张得光是眼睛瞟到人都会忍不住冷汗直冒。
过路的行人不时好奇地看她两眼，见毫无动静便以意大利人特有的夸张方式耸耸肩，继续走向属于自己的前路。

她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多想。心下一横，对着麦克风就来了一句，“请等一下。”

话音落下，的确有人抱着看戏的心态驻足停留，不过也只是片刻而已。

不给面子的冷场让千寻又是一阵虚汗，她咬住下嘴唇，狠狠摇了摇头。
不行，荻野千寻你给我振作起来！怎么平时那么虎关键时候总喜欢掉链子！……如果成功不了，那茜亚怎么办！史密斯先生又怎么办！

千寻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开了口。
“我想给你们讲个故事。”

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她努力不看不听，心下一横便开始说了下去——

“……有个大学生，在一次联谊舞会上看上了隔壁班的女生，那个女生很漂亮，心地也如玛利亚一般善良，追她的男生能排满一条走廊。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思索了一夜后对她进行了如烈火一般的追求攻势。
女生根本不想理他，他就在她的宿舍楼下弹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吉他，唱着跑调的情歌。女生的舍友被折磨得快疯了，却也感动非常，对她说，‘嘿，这么专一的男孩儿你快点把握住吧。’羞怯的女生终于忍无可忍，一盆凉水泼下去直接把楼下的男孩儿浇了个透心凉。
但他没有放弃，就这么坚持了整整一年。终于，那个女孩儿愿意和他交往了。”

见没有人打断她，千寻顿了顿，固执地将这个故事继续。

“他们牵手，拥抱，像任何一对普通情侣一样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有一天，男生忽然将什么东西轻轻套在了女生的手指上，并跪下来对她说，‘嫁给我吧。’
那是一枚草戒指，一文不值。他只是个穷小子，没有工作没有固定收入，只凭着一股对爱情的单纯的向往说出了这句话。女生被感动了，一口就答应了他。
舍弃了面包的爱情注定是困难曲折的……他们甚至连举办婚礼的钱都没有，但这并不能影响他们新婚的幸福。
没过多久，那个女生就怀孕了。他们天天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有一次，男生甚至在工地做一整天的活累的快要休克，只为了挣点买母鸡的钱为妻子褒一锅鸡汤……”

聚集在台下的人越来越多，千寻的心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
已不需要去刻意地组织什么语言，只是沉浸在这个故事中，张口便可以构筑起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十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