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蔓(师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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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佳蔓瞪大眼，昨晚才布置的作业今晚就交齐？还是一篇赏析的一千字论文？
虽然字数不算多，但是同学们早已撇开初高中的规定，习惯作业在一个周甚至一个月内完成。如今他仅是布置了一天，还要求手写？不怨声载道才怪……
“那个，林老师……”
“我知道，我知道就算是你，也不一定已经完成。”林烨好整以暇地抱臂，“但，我不是其他老师，这是我的要求。”
“……”
杨佳蔓已经能想象如果这个消息发出去之后班长和她会受到怎样的轰炸。
果不其然，班长替她群发消息之后没多久就发来一句：“蔓蔓啊，其实你是在陷害我对吧……”
杨佳蔓汗颜：“真的是要求，我没办法，今晚七点前必须要交齐……”
班群上也是闹哄哄的各种咒怨，她只好在上面说：“各位同学请尽量交吧，互相参考一下别抄袭就成。”
可是总有人不听劝。为数不多的男生一激动起来口不择言：“你是他马子他当然罩着你，你写不写又没人知道，只有我们在被杀手荼毒。要写，你帮我们写！”
杨佳蔓很无语，班上只有四个男生，都是调剂来的，本来就不喜欢中文系，这样被林烨一逼，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尤其不知道杀手本座会怎样对付不交作业的同学？
她想着还是不要第一次作业就使男生和林烨结下梁子，于是用了自己上学期选修文学鉴赏的四份作业，分别打上他们的名字打印。有作业交总比没作业交好吧？
等她把所有作业都收齐以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眼见自己任务完成，她打开电脑像往常一样登陆《落月》。
系统提示有邮件，于是她跑去邮件NPC那里领，谁知道邮件太多，她刚按开就卡机了。
这时候，手机来了一条短信。
把作业拿来我办公室。
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署名。
杨佳蔓拿出上午放在袋子里的字条，对着手机那串数字一一核对，确定是林烨无误，才回了一条短信。
好，我马上来。
出门太匆忙，一下子忘了关游戏。
杨佳蔓没发现，好友栏上第一个名字亮着红色的光。
夏末的夜晚依旧带着沉闷的暑气，天色不见明朗，爬在教学楼外的野生藤蔓在漆黑的夜里像无数只触角，从高高的大楼内部伸出。
C大历史太长，长到树木不知年轮，楼宇不知岁数。但无论是树木或是楼宇，都不可避免地长了一种野生的藤蔓，密密麻麻，与之共生。
蔓，有茂盛、长久之意，杨佳蔓的名字也取自其中。
少时背过的《诗经》烂熟于心，她记得里面有一首诗，叫《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潯�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野蔓，野蔓。野木有蔓蔓。
当真是特别的求爱之诗。
只是，她后来才知道，野蔓原来是另一种植物的别名。
这种植物，叫做断肠草。
拿着一叠作业，杨佳蔓穿过夜色里影影绰绰的走廊，一直到林烨的办公室门口。
木门敞开着，里面的音乐声水一样流泻而出。
Eric　Clapton温柔至沙哑的声线伴随着慵懒至魅惑的蓝调，在纯黑夜色里荡漾。
杨佳蔓脚步微微一顿，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林老师。”她推开门，看见林烨坐在桌子边上，两条腿伸长交叠，一只手撑在桌沿，一只手拿着透明的玻璃杯，里面装满澄澈的清水。
而那首《Wonderful　Tonight》就在他身后的电脑音响里缓缓流出来，在整个办公室里慢慢流淌着。
她走了进去，他的眼神随之而来。
深邃无底，而意味未明。
自从看见这个老师的第一眼开始，杨佳蔓就在想，他是不是对每个人都露出那样纯粹的眼神？
因为太深，所以深得近乎纯粹，因此就带有某种不明的诱惑。
怪不得顾维维说，林烨性情再如何冷清，杀手主席之名如何狼藉，依然有女学生对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研究生、博士生一直读上去，只为了再多看他几眼。
穿着如此干净衬衣而且常日面无表情的男人，居然会拥有带诱惑性的眼睛，这多少让人好奇他的故事。然而让杨佳蔓更感兴趣的却是他满腹的才情，究竟要读多少书，才会有他这样的八斗高才？
“作业都在这里了。”她走到他身边，把本子搁下转身就要走。在这样的夜里，无人的办公室，温柔的蓝调，他或许是在等人？
她不便打扰太久。
身后传来翻作业的声音，而后他凉凉的声音传来：“我不是说要手写？怎么会有打印稿？”
这个问题是预料之中，杨佳蔓重新转过身，拿出想好的说辞：“四位男同学要参加学院球队的训练来不及写，所以我让他们直接打在文稿里了。”
参加训练，是真事；以她的名号打前锋，是科代表的合理妥协。就算他不满意要四人重做，也不会严重到因为他们缺交作业而收到太重的处罚。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只是，他抬头看她的眼神，让她微微一惊。
然后他说：“一个杀手老师，居然拥有一个这样善良的科代表，我可以说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你上学期选修的文学鉴赏，有六个鉴赏题目，这里是你曾经的四篇作业，拿的都是全班最高分，你觉得你拿来填补他们四个的作业，值得吗？”
杨佳蔓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老师您……”
“杨佳蔓，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林烨把手里的玻璃杯搁下，“这四个人，念在他们是初犯，也念在你这么用心保他们，我暂且不追究。不过，这件事是你做错了，所以你要受处罚。”
她一愣：“处罚？”
“今晚，帮我在这里查出他们所有作业的文献出处以及看看他们抄袭的百分比是多少。”说着他在电脑里开出一个软件，“用这个查，一个一个写下来。”
《Wonderful　Tonight》的音乐还在流淌着。林烨似乎很喜欢这首歌，一整晚都在反复播放。杨佳蔓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要说把四十五篇论文的文献出处查出来，并非易事。但林烨给她的那个软件却轻而易举地罗列了所有，甚至连与度娘上某篇的相似率也现实了出来。她要做的事，就只是把其中的一些语句输入电脑再进行对比而已。
等到她终于把所有作业通通记录完毕之后，林烨突然问道：“杨佳蔓，如果我每天都要你来这里帮我改作业，你会怎样想？”
林老师，这不废话么，谁会愿意？
但我们杨同学显然不是与普通人的思想在一条水平线上：“可以忙碌，自然是好事，尤其是在空闲的时候不是么？”
“哦？此话怎讲？”
“身不宜忙，而忙于闲暇之时，亦可儆惕惰气；心不可放，而放于收摄之后，亦可鼓畅天机。”她顿了顿，侧头去看他，“老师不是也懂么？”
林烨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闲时得忙碌，以防生出懒散之心，你这个人啊，似乎对自己太苛刻了。”
这是《菜根谭》里关于修身的一段，说的是空闲之时应当忙碌，以防懈怠之心；而人心不可放松，但忙碌过后尽情放松，能鼓励人生出纯正的本性，顺己所适。
原本杨佳蔓很喜欢这句话的哲理，但被林烨这样一说却感觉有点囧。因为她正好是那种对自己严格对别人宽松的典型性格……
“有时候也别太压抑自己。”他端起玻璃水杯喝了一口，“不过‘学者动静殊操、喧寂异趣，还是锻炼未熟，心神混淆故耳。须是操存涵养，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的景象；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的风光，才见处一化齐之妙’这句话你倒是诠释得不错。”
眼睛盯着他杯里泛着漩涡的清水，她说：“其实我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挺闷的。”
就像他装在杯子里的清水，澄澈透明，却淡而无味。
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他说：“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个喜欢喝白开水的人，可惜，你喜欢喝的是茶。”
居然连这点也被他发现了。杨佳蔓垂下眼，低声道：“那是因为我家开的是茶叶铺，从小喝到大……”
“所以说，”林烨站了起来，重新给自己倒满水，“不要把自己看得太死，也许你性子里还有茶香也说不定。”
两人的话题从《菜根谭》开始引开，陆陆续续地说了很多话。杨佳蔓也很意外，自己并非多话之人，在林烨面前居然如此健谈。或许是他太容易说出令她感兴趣的话，因此她话匣子开了便收不回，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晚上第二节下课的时间。
原本静默的校园，因为下课铃声，一下子就开始沸腾起来。
两个人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喧闹而陷入了沉寂。
没多久，人声散去，林烨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回宿舍，女孩子别太晚回去。”
从教学楼回杨佳蔓宿舍的路还是蛮远的。她刚才骑车来，现在则推着回去。
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中间隔着自行车。
黄色的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慢悠悠地在地上滑过去。
时而吹来一阵阵带着暖热的风，但总比无风的闷热要好。
只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仿佛刚才的下课铃把他们敲回了现实，那番愉悦的谈话就像梦一样。
杨佳蔓看着他手插裤袋的影子，突然问道：“林老师，你是不是看过很多书？”
他略微思量了一下，“还好吧。”
“那你多久看一本？”
“三四天左右。”
杨佳蔓在心里默默算着，一个星期看两本，一个月可以看八本，一年可以看九十六本，看的快的话也许一年有一百本。
“那老师，你今年多大呀？”
“二十九。”
如果像她一样四岁开始看书，那看了二十五年，就是两千五百本……
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错愕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怎么停下了？”他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那柔软乌黑的头发，白净清秀的脸，深不见底的黝黑眼珠，还有永远干净的白衬衫——他看起来顶多就是本科毕业两三年的模样，竟然已经快三十岁了？
杨佳蔓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不远处宿舍门口却有人奔了过来。
来人二话不说，一拳就往林烨的脸上打去。

【口八】地狱的修罗

林烨毫无防备地挨了一拳，嘴角瞬间就见了血。
杨佳蔓吃了一惊：“迟康，你这是干什么？”
迟康甩甩拳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为人师表居然调戏学生，他脸皮真厚！”
她皱起眉头，却听林烨淡淡地说道：“道听途说，是你们魏老师教你的？”
他站在路灯底下，面无表情的脸上被无端罩了一层阴影，嘴角带着血，一双黑眸深如夜色。
杨佳蔓从取出纸巾正要上前，却被迟康一把扯住。
“蔓蔓你别过去！”
这话说得像走过去会被吃掉似的。杨佳蔓没理他，甩开手，走到林烨面前把纸巾递给他。
单纯的动作足以宣告两人的清白，杨佳蔓从来不会做引人误会的事。
然而，在暴怒的迟康眼里，这递纸巾的动作简直就和替他拭擦伤口一样暧昧。
“蔓蔓！”他疾步上前把她拉到身后，另一拳已经又往林烨脸上招呼去。
林烨从来不打架，闪了闪身，避了过去。
“魏老师还教你无故打人？”
“别把魏老师扯进来，他不是你这种贱人！”
“是吗？”他没继续说下去，反而越过迟康看着杨佳蔓，“你先回去吧。”
杨佳蔓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让事情更糟，于是点点头，没有担心也没有眷恋地转身走回宿舍。
所以，后来的事她也就不知道了。
回到宿舍之后，顾维维和彭茵叽叽喳喳地说着迟康如何如何怒气腾腾的样子。原来今天下午林烨单独找她出去说话，又让她去办公室的事被传得神乎，好像两个人真的师生恋似的。
杨佳蔓不好解释太多，只说自己去改作业。
这时候啊，言多必失啊。
她看向电脑，发现《落月》因为无动静在线太久，已经被强制下线了。
手机搁在桌上，信号灯不停地闪。
她刚才忘了拿手机过去，不晓得是谁要找她。
一打开短信，十几条未读，全都是藤甲兵发的，内容只有一个——
蔓蔓姐！那个康家大少不知哪根筋不对了，退了公会还不止，还在城郊乱杀人啊！
杨佳蔓心下一惊，急忙登录《落月》，只见系统提示邮件又被填满了，她无意于此，直接M藤甲兵。
＇私人＇【蔓蔓】：现在怎么样了？
＇私人＇【火烧藤甲兵】：蔓蔓姐！你终于上了！
＇私人＇【火烧藤甲兵】：现在他走了，说要去找你。可是大家无端被杀都很不高兴，听他说要找你，都纷纷把矛头对向你啊！
＇私人＇【蔓蔓】：……
这个迟康，少爷脾气甚重。当初他死皮赖脸要加入公会，如今二话不说就退了，还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让她收拾，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淼城频道里吵吵闹闹，都在指责蔓蔓是红颜祸水。甚至有人让她把回归的浮空拿出来，否则大家都不消气。
杨佳蔓还没想到要怎样处理，只让火烧藤甲兵安抚大众，而她在邮件NPC那里，一边思量解决方法，一边顺便把邮箱清一清。
邮件大多数都是问价求交易。神器横空出世，很多人都想买下。只是全服神器只有一件，她也不晓得价位在哪里。不过就算是知道，她也绝对不会卖。
邮箱慢慢被清空，她看得有些乏了，正打算按全部删除，邮箱突然又来了一封新的。
【好久不见，蔓蔓。】
＇淼城＇【卵奇葩枣】：蔓蔓快出来啊！怎样也得跟我们兄弟道个歉吧！！！
＇淼城＇【蟑郎】：你妹的，被杀一次，掉了我一个月才练到的经验，康家大少你妈的吃SHI去吧！
＇淼城＇【A股神】：TNND劳资秒杀你全家啊！！康家大少和蔓蔓这对狗男女！！！
游戏里吵闹还在继续，顾维维还在吃泡面，彭茵还在背英语单词，吴嘉怡还在和男朋友视频。
而杨佳蔓的世界却蓦地寂静了。
她突然觉得喉咙很干，于是拿起杯子和乌龙茶叶，打开门去打水。
水声哗啦啦地落入瓷杯，冲散了一小坨茶叶，茶水浓黑如墨。
她倒掉，再重新装入热水，周遭顿时陷入一阵清香之中。
双手捧起杯子，她呼了一口气。
不晓得是蒸汽的缘故抑或其他，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重新回到宿舍，在电脑桌前坐下。
屏幕上还是离开时的模样，最新一封的邮件被打开。
【好久不见，蔓蔓。】这句话依然在上面。
而寄信人的名字上，映入眼帘的只有“野木”两个字。
杨佳蔓喝了一口乌龙茶，热烫的茶水淌过舌尖滑入喉咙，连带着胃部也一并热暖起来。
她喜欢喝茶，尤其是热茶，特别是那种可以烫到舌头疼痛的。
桥麟声曾经说她这个人，太习惯隐忍，连痛都照吞，连喉咙胃部一起疼，却从来不会诉苦。
就像她等待野木的五年间，一点都不曾向旁人提起过。
因而，当他重新出现时，她竟然不晓得自己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也许是我想你，也许是我爱你。
可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退出了邮件系统，她打开好友面板，野木的确在线，那个漆黑了五年的名字，重新亮在她眼前。
输入符号还在闪烁，空白的对话框上方的消息屏被在线的人一条一条刷过去。
她把频道调到淼城，开始在对话框里打字，可是“对不起”还没输入完，就见消息屏突然闪现了一条红彤彤的喇叭消息。
＇消息＇【声声慢】：今晚【康家大少】在淼城外乱杀人，纯属个人闹事，他已离开「定之方中」，与我们公会没有任何关系，请各位不要再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如果是有心闹事，请到PK场，我在这里等。
＇消息＇【声声慢】：今晚【康家大少】在淼城外乱杀人，纯属个人闹事，他已离开「定之方中」，与我们公会没有任何关系，请各位不要再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如果是有心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