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嫁-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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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把对讲机交给了栾欢,栾欢木然的接过,按照对讲机里容耀辉说的那样,一个一个的按下了那窜阿拉伯数字。
单调的声响过后,红色的插线在只手之间,栾欢伸手,闭上眼睛,这一刻,在她的脑子里无数的被演练过。
摸到了,抓到了,可是,怎么办,她好像没有力气,她的手在抖着。
“小欢,快点,允桢正在朝着这里赶来。”那边,容耀辉的口气开始焦躁。
允桢正赶往这里来么?栾欢的手再握紧一点,嘴里喊着:好的,爸爸,好的,爸爸。
嘴里说着好的,手却是收了回来,收回来的手紧紧的拽住了对讲机,栾欢和容耀辉说:“爸爸,能让我见见安琪吗?”
栾欢再次回到了那个水晶屋子里,那个女孩子还是静静的躺在了那里,在睡觉。
手指轻轻的摸着摸她的头发,最终,落在了她眼角下,那颗小小的痣上,栾欢低头亲吻了她的头发,她和她说谢谢你,她和她说再见了,安琪。
那天,那个房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那天,在栾欢和那位眼角长有泪痣的女孩说再见时,栾欢仿佛听到了女孩床边的千纸鹤拍动翅膀的声响,伸展,飞翔。
分明,有风,暖暖的,穿过她的指缝,在流动着。
关上了房间的门,肩膀擦过容耀辉的肩膀,沿着来时的路栾欢行走着,她的步伐飞快,她在收集她的力量,她上了那些台阶,最终,站在了那个红色的插线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力气都赶到了指尖上,伸手。
栾欢背靠在那个三角台上,她在这里站了一会了,这里可以看到了汇聚在这小岛的日光一点点的聚拢到海面上,把海平面烘托得金黄金黄的。
马上,太阳就要沉入海底了。
在日落之前,安琪的尸体会被容耀会带走,简短的葬礼之后会长眠于泥土之下,就像是所有死去的人一样。
栾欢看着自己的手,就是她的这只手让安琪变成了一具尸体。
最后的一缕日光坠落于海底,直升飞机制造出来的噪音在她的头顶上盘旋着,容耀辉带着他的安琪应该离开这里了吧?不久前容耀辉让她和他一起走,她和容耀辉说,不,爸爸,我要在这里等允桢。
容允桢一定会回到那间白色的水晶屋子里的。
栾欢慢吞吞的离开,离开的脚步缓慢而沉重,但还好,她的腿没有在发抖。
慢吞吞的回到那间水晶屋子里,打开了所有的照明,容耀辉带来的那些人已经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就只剩下了那些千纸鹤,这些千纸鹤一定手容允桢弄的吧?靠近窗户的那几窜怎么看都很丑的样子,后面的好点。
暮色在变得厚重。
栾欢搬来了一张椅子,把椅子搬到了窗前,栾欢做到椅子上把头靠在了窗台,手轻轻的从小腹抚过,她想或许她需要休息一下。
最初,她只是想小小的打盹一下,谁知道,她的睡意比意想中的还要浓一些。
睡意正酣,迷迷糊糊间,她的太阳穴好像受到了压迫,换了一个姿势,太阳穴的压迫还在,没有等栾欢弄清楚来自太阳穴的压迫是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那是容允桢的声音。
“允桢。”睡意朦胧间,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爸爸说是你。”冷冷的声音在说。
顶在她太阳穴上的力量在加重加深,在那股力量之下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让她的中枢神经骤然活跃了起来,然后……
栾欢开始感受到了来自于太阳穴上那股幽深带着毁灭性的恶意,在虎视眈眈着。
不用看,栾欢知道顶在自己太阳穴上的是什么,最终,容允桢还是把枪口指向了她。
“爸爸说是你?”声音很冷也很淡。
“是的,是我。”栾欢一字一句。
时间停顿,停滞。
“从现在开始你是一名杀人犯!”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从他的牙缝里渗透出,声线和他的枪口一模一样,机械,幽冷,虎视眈眈。
“她已经死了。”咬牙,栾欢说。
“是你杀死她的,是你!”男人压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旋着,凄厉,苦楚。
“容允桢,她已经在十六岁那年死于格陵兰岛了。”栾欢把声音放得很缓很慢。
“栾欢,我要控告你蓄意谋杀。”苦楚的声音变的愤怒,癫狂。
“容允桢,所有人都知道十二年前那颗留在她脑子里的子弹夺走了她的生命,就只有你故意装作不知道。”握着拳,维持着刚刚的那个姿势,栾欢让自己的发音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栾欢,我要用谋杀的罪名把你送上绞刑台,我发誓!”
“允桢,我只是选择在状况还没有更加糟糕之前把一切提前结束。”
说完这句话之后,栾欢的身体被提了起来,容允桢抓住了她的衣襟,把她的身体拉离开窗台,和她面对着面,太阳穴的枪口顶在了她的额头上。
“谁给你这个权利,谁给?”他吼着,声音宛如是在淌血的野兽。
栾欢踮起了脚尖,闭上了眼睛。
两波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交错着,男声愤怒凄厉,女声清亮冷静。
“那个孩子明明一出生就有父有母,可她被送到了孤儿院里,接受了太多太多怜悯的目光,看过太多太多伪装善良的面孔,那个孩子每年圣诞节来临时也像别的孩子一样许愿,可上帝一次也没有满足她,她的父母一次也没有出现。”
“允桢,你一定见过她的腿,允桢,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很爱美,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看到自己的腿变成了两根紫色的萝卜,而且,紫色的萝卜还有橡皮泥的功能。”
“那个孩子一直以来都很胆小,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孤儿院的那些人总是教她说一些讨人喜欢的话,可那个孩子很笨,她总是说不好,久而久之,那个孩子变得不大愿意说话,即使说也要把即将说出来的话放在心里细细的想上几遍。”
“允桢,医生们都说,她腿上出现的那种情况不久以后就会蔓延到她的脸部上来,那样一来她就会更加丑,丑到让她觉得羞愧,丑到她觉得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会变成一种煎熬。”
“那个孩子有一天被送到了格陵兰岛,她的胆子很小很小,不敢和大家一起吃饭,她希望大家都不要注意到她,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被讨厌,她的朋友们总是讨厌她,没有人告诉她其实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她的朋友们才讨厌她。”
“允桢,她常常会到爸爸的梦里去,她总是不说话,她想告诉他她想离开了,她讨厌那些管子她讨厌她的身体变成那样。”
“终于,来到格陵兰岛之后,那个孩子在很多很多人的努力下,也开始说话了,说一些不用想好几遍的话,那个孩子也会和别人分享她的愿望,十六岁那年,那个孩子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愿望,想看一场双子坐流星雨。”
最后最后,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一个咬音一个咬音就像是极好的珠子跌落在盘子上。
“允桢,你一定看过她的腿,那双像紫色萝卜的腿,我想,允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要你轻轻的在她的腿上一戳,就可以在某个地方戳出了一个小窝,紫色的小窝,看着无比滑稽的样子,允桢,你想那样滑稽的状况出现在她的脸上吗,或许,等有一天变成了那样,我们可以在她的脸颊上戳出一个小窝来,看看到时像不像你一样变成长长的酒窝,允桢,我打赌一定不像。”
在她的鼻尖上有扣动扳机的声响,栾欢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看到那把精致的手枪,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在移动,嘎吱,嘎吱。
栾欢闭上了眼睛。
抓住她衣服上手一松,一直垫着的脚发软,脚后跟着地,枪响,子弹从她头顶上的头皮擦过,落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睁开眼睛,栾欢看到他在用不可思议目光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怪物般的,没有夹杂任何的情感。
好累啊……
栾欢倒退着,让背后的墙来支持她的身体,身体刚刚得到依靠,那股强烈的风就从她的脸上刮过。
知道他要做什么栾欢死死的用手去抓住窗台,让自己绝对不能摔倒。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巴掌声中是他嘶声揭底的话: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是啊,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是她,容耀辉真是老混蛋啊,不让她知道这里多好。
巴掌声落下,栾欢迎来的是一大片的眩晕,容允桢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的,让她的前面的牙齿都磕到了她的唇瓣上,都磕出血来了,容允桢这个混蛋,该死的战争贩子,野蛮,粗鲁,打女人,栾欢在心里把容允桢骂了一百遍一千遍,没事没事,以后她要变本加厉的讨回来,是的,要讨回来。
他托起了她的下巴,说:或许,这就是你想到了在圣诞节留住我的办法?
他说:我之这么做也无非想满足她的那个愿望而已,让她看到那场流星雨。
那天,容允桢把她孤零零的留在那个房间里,容允桢走后,小宗接走了她,之后,这里的一切将会被拆除,有关于这个小岛上的一切都会被沉入加勒比海海底。
栾欢回到了洛杉矶,容允桢也回到了洛杉矶,只是他一直都住在另外的地方。
安琪的尸体被火化,她的葬礼在周末举行,栾欢穿上了黑色的礼服参加了葬礼,那天来了数百人,那些人栾欢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葬礼上,她半边的脸还是肿着的,而容耀辉是坐着轮椅来参加的,连续两发子弹穿进了他的大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
、97
在洛杉矶有一处小块的地方;那个地方向阳,来自加州的第一缕日出的光芒会从那小块的地方开始伸展,然后;无边无际;容安琪就在那小块的地方长长眠着。
容允桢留下了容安琪的一半骨灰。
葬礼上,容允桢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栾欢一眼,好像,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对于他来说是一缕空气;一个陌生人。
另外的一位安琪也出现在葬礼上;一身黑色衣服,顶着祝安琪的名字;她在看着容安琪的照片时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类似狂热。
或许;一个人当另外一个人的替身太久了,就变成了一道默认程序。
葬礼过后,容允桢带着容安琪的那一半骨灰离开了洛杉矶,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栾欢想,容允桢一定是带着容安琪去看那场双子座的流星雨。
每年十二月中旬是双子座流星雨最鼎盛时期,这个时候刚刚好。
西方人喜欢十二月,十二月有圣诞节,有雪花,有童话,有团聚。
容允桢离开之后李俊凯来洛杉矶看过她一次,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把她的手握在他的手掌上,就像多年前一样把她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说小欢,我请你吃好吃的,热乎乎的。
“好的,爸爸。”栾欢挽着李俊凯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天,洛杉矶迎来了近十年来最大的寒潮,寒潮中夹着小雨。
第二个来到洛杉矶看她的是李若斯,当她拿着大袋从超市买到的狗粮出现在城南的公寓时,李若斯站在白色的灯柱下。
“我就来这里碰碰运气。”他说:“我之前找过你几次一直都……”
一直都被下逐客令吧?
栾欢没有理会李若斯,这个人已经被她列为了不受欢迎的人。
李若斯想接过栾欢手上的东西,栾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拿起手机,直接把电话打到洛杉矶警察局。
站在那里,栾欢冷冷的看着李若斯,听着他说一些“小欢,我很担心你。”“小欢,我只是想帮你把东西拿上去。”“小欢,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几分钟后,警笛声响起,李若斯看着面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人,在她的眼里仿佛他就是在马路上看到漂亮妞就乱搭讪轻浮且可厌的男人。
苦笑,李若斯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他太过于相信时间所带来的烙印了,他以为……
最终,千言万语也就化作了那一句:小欢。
“小欢,多注意一□体,或许你应该到医院去一趟。”李若斯声音无奈,指着她的脸:“你脸色很糟糕。”
最终,李若斯在几名骑警的督促下,开着车离开。
周遭回归了安静,稍许,栾欢手触了触自己的脸,她知道,她最近脸色不好,栾欢想起了的确自己应该到医院去一趟。
十二月中旬的第一个周一,栾欢去了一趟医院,检查完之后那位身材高挑的妇产科医生拥抱了她和她说恭喜。
她说欢要当妈妈了,她说欢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她有一个女儿叫丽贝卡,那年,十七岁的丽贝卡把车子开到了深海里,栾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这位一直以来都深陷在自责漩涡中的母亲。
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栾欢望着天空,今天洛杉矶的天气依然布满灰色的云朵,若干的日光躲在云朵后面,力道稀薄,即使这样它们依然在努力着冲破云层。
她怀孕了,她的孩子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四十八天。
“孩子很健康。”丽贝卡的妈妈说。
孩子很健康,真好!
伸手起摸自己的嘴角,把自己紧紧抿着的嘴角拉开,从现在开始,她要学会每天微笑,用微笑去等待,去迎接孩子的到来。
手放了下来,栾欢对着天空,微笑。
“你在笑什么呢?”稚嫩的声音用汉语在问,带着明显的哭腔。
只站到栾欢膝盖上的小女孩抬着头,问她。
那是一个眼睛哭肿的黄皮肤女孩,泪水还挂在她的脸颊上,栾欢以前可不大喜欢孩子,不过,现在她觉得对孩子有了莫名的好感,她蹲了下来,用手掌把孩子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得到呵护的孩子越发的伤心,泪水越发凶狠。
对着孩子栾欢做了一个“停”的手指。
孩子还真得停下来了,然后目光落在她黑色的头发上:“你是中国人吗?你会讲中国话吗?”
栾欢点头:“小不点,你又为什么哭?”
女孩絮絮叨叨的,和栾欢说她和妈妈爸爸刚刚从中国来到美国,她的妈妈在这个医院当临时工,这里的人都听不懂她说的话,所以,她每天都只和小花说话,只有小花肯听她说话。
“可是,小花没有了,它不见了。”小女孩趴在栾欢的肩膀上哇哇大哭,一边哭着一边说她的伤心事。
小花是妈妈送给她的一条小斑点狗,名字是她给取的,几天前她醒来小花就不见了。
小女孩越说越伤心,眼泪哗哗的留,栾欢提出她可以送另外一只斑点狗给她,她还可以把给小狗取名字叫做小花。
小女孩拼命的摇头,就像栾欢提出来的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哇哇的哭着:“小花是独一无二的小花……”
很多人都往着她们这里看,那目光有点像她是偷走了小女孩冰淇淋吃的坏蛋。
那个时候,栾欢心里一动她又给那个小女孩提出了另外的一个建议,貌似这个建议有点蠢。
数十分钟后,小女孩的妈妈找到了她,被妈妈拉着手的小女孩频频用恋恋不舍的目光回看她。
呃……应该是回看她的肚子吧?
这个时候,栾欢开始后悔,她的孩子真的要叫小花吗?是女孩还好,要是男孩的话也叫小花的话……
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脑子一热,和那个孩子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喂,小不点,要不,我把我的孩子叫做小花?
小女孩眼珠子滴溜的转了几圈之后,破涕为笑,之后,怕她反悔还拉着她的手拉钩盖印。
小花?容小花?栾欢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有点的心虚,容小花也很好听嘛,起码很容易记住就对了。
只是,容允桢会乐意吗?战争贩子的孩子叫小花,怎么听都是一件拉低档次的事情。
捂紧身上的风衣栾欢离开医院,十二月中旬一过,双子座的流星雨就结束了,然后,就是十二月下旬,然后是圣诞节,在圣诞节来临之前,她得好好的把家里布置一番。
然后,在圣诞节前夕打电话给容允桢,告诉他,允桢,我给我们的孩子取好名字了,我们的孩子就叫做容小花,要是容允桢不喜欢容小花这个名字,那么,那只有着叫做小花的斑点狗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