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映晴空 作者:酥油饼-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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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未明(三)
樊霁景傻乎乎地追问了一句,“怎么样的非分之想?”
关醒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然后看向花淮秀。
花淮秀干咳着撇开头去。
樊霁景茫然地望着两人,突然恍然大悟,赶紧补充道:“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要不妨碍他人,是男是女也不必太过介怀。”
他刚说话,就见花淮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顿时画蛇添足地解释道:“大师兄和五师弟若是两情相悦,也是很好的。”
“可惜师父知道之后,雷霆大怒。”关醒叹了口气,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剑伤,“这道伤就是师父留下的。”
花淮秀道:“因为你执意不肯放弃施继忠,所以你师父要杀他?”
关醒瞳孔微缩,隐隐有自责之意。他摇了摇头道:“不。我当天就对师父发誓说,从此之后一定对五师弟断念。”
樊霁景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师父还要传授五师弟不全的仙莲剑法?”
花淮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感情之事怎会说放下就放下?”
樊霁景道:“可是大师兄已经发了誓。”
花淮秀道:“我若是对你发誓说我以后不再喜欢你,也一定骗你的。”
樊霁景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关醒对花淮秀突如其来的表白倒是半天不惊,“不错。我发誓是怕师父对五师弟不利,但师父若真要对五师弟不利,又岂会因为我小小的一个誓言就放弃?后来他说要同时传授我们三个人仙莲剑法,我便觉得其中有蹊跷。”
花淮秀忽而擦嘴道:“如此看来,你对你师父似乎一直都有提防之心?”
关醒别有深意地望向樊霁景。
樊霁景叹气道:“师父对门下素来严格。”
他说得委婉,但在场两人又有谁会不懂?
关醒道:“师父是分开教我们仙莲剑法的。他说是为了考验我们三人的学武天资,但我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所以私底下找五师弟让他将所学的招式演练一遍,这才发现师父少教了最后一式。我向师父几番旁敲侧击,才知道最后一式是收式,若是练时不学,极容易走火入魔。”
花淮秀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额头,“这样说来,你师父也算用心良苦。”
樊霁景道:“用心良苦?”
花淮秀道:“一个师父要害自己的徒弟还要拐这样大的一个圈子,难道不是用心良苦?”
关醒道:“师父向来看重自己的名声,莫说杀徒这样的罪名,就连平时的一个小小误会也要再三解释,直到对方再无以后才肯罢休。”
花淮秀缓缓放下手,搁在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徐徐道:“但是如此一来,你弑师的动机就十分明了了。”
只要步楼廉在世一天,关醒和施继忠不但不能在一起,而且施继忠还会有生命危险。在这种压迫下,关醒也好,施继忠也好,都有杀步楼廉的动机。
关醒面色不改地点头道:“我在来之前已经想清楚了。我不是凶手,但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一定不是凶手。”
花淮秀神色突然一松,笑道:“我倒是愿意相信你的。”
关醒道:“对我而言,掌门之位不过是鸡肋。说不想要,我又的确期待过几年。说想要,它又是个烫手芋头。”
“烫手芋头?”花淮秀竖起耳朵。
关醒道:“掌门之位只有一个,觊觎它的人却不止一个。”
樊霁景道:“二师兄或许是一时糊涂。”
“并不止他一个。”花淮秀道,“你莫忘记,我说过还有你的师叔。”
关醒沉默,等同默认。
樊霁景茫然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关醒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师叔和二师弟一样没有。”
花淮秀心头别地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两条秀眉立刻扭成一根麻花。
关醒视若无睹道:“继承掌门之位刻不容缓,又不能让有凶嫌的人得逞,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选择。”
花淮秀突然出声道:“不行!”
关醒淡漠地看着他。
花淮秀道:“就算你同意,你师叔也未必会同意。”
关醒悠悠然道:“你不是我的师叔,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不会同意。”
花淮秀道:“你适才不是说他们也有野心?”
“我又何尝不是?但该认输的时候就该认输。”关醒望着樊霁景,“三师弟,你意下如何?”
樊霁景看看花淮秀,又看看他,呆了半天,才道:“大师兄,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由你继承掌门之位。”关醒说得铿锵有力。
花淮秀心下一沉。
一前一后走在花间小道里。
夜色已深。
花淮秀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却发现樊霁景始终没有跟上来,最终忍不住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他。
樊霁景也站在原地,无辜地看着他。
花淮秀道:“为何不走上来?”
樊霁景道:“路小,会压倒路边的花花草草。”
其实这条道虽然小,若两人要并肩而行也不是不能,只是少不得肩碰肩罢了。
花淮秀撇嘴道:“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樊霁景求饶般地低声叹道:“表哥。”
“你真想当掌门?”花淮秀心头一紧。
樊霁景脸上出现一刹那的空白,随即讷讷道:“我不知。”
花淮秀自嘲地转身道:“身为九华弟子,又怎么会不想当掌门呢?”他原以为樊霁景会反驳的,在他印象中,他并不是那种觊觎名利权势的人,事实上,他心目中的樊霁景一直都是呆傻的。但这次,身后却久久没有回音。
他望着道边的花。
红花绿叶藏在夜色里,竟浑然成一色,分不出谁是谁来。
急促脚步声从那头赶来,尽管只是依稀身影,但樊霁景和花淮秀都认出是宋柏林的弟子。
花淮秀眼珠子一转,将心头一刹那涌起的幸灾乐祸压抑了下去,低声道:“可能是你师叔手收到了消息。”
樊霁景也低声回道:“表哥不希望我当掌门?”
当然。
这两个字差点就冲口而出。
但见那弟子已经走到近前,花淮秀只好含糊地改口道:“只是担心你难以适应罢了。”九华派内部关系复杂,怕是樊霁景难以驾驭的。
那弟子走到花淮秀和樊霁景面前,行礼道:“樊师兄,师父有请。”
花淮秀挑眉示意。
弟子恭敬道:“师父只请了樊师兄,并未请花公子。”
花淮秀道:“我只是想问,这么晚了,宋大侠还不睡?”
弟子道:“师父还在等樊师兄。”
花淮秀道:“说起来,我正想去后宅走走,宋大侠应当不会介意吧?”
那弟子愣了下道:“可是这样晚了……”
“宋大侠不也没睡么?”
弟子求助地看向樊霁景。
樊霁景无奈地唤道:“表哥。”
花淮秀斜眼睨着他。明艳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出几分平日难见的清冽。
樊霁景已经涌到喉咙的拒绝被硬生生改成邀请,“一道走吧。”
花淮秀扬起嘴角,说不出的得意。
樊霁景缩着肩膀,从他身边擦过,走在前面带路。
花淮秀嘴里说的是随便走走,但是两只脚却不停地绕着宋柏林居处的前后左右打转。
樊霁景从进屋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换做平时,倒也不觉得如何。但关醒前脚刚刚说要推举他当掌门,宋柏林后脚就急不可耐地见他,虽说他未必知道关醒与他们的对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这气氛诡异的九华派里。
他脑海中不禁闪过很多念头。譬如,宋柏林真的是凶手,要杀樊霁景该怎么办?又譬如,樊霁景在里头呼救,最好的营救方法是什么等等。
就在他胡思乱想到越来越不安之际,门咿呀一声从里打开了。
樊霁景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花淮秀心情一松,正要从角落里走出来,但在举脚的刹那,身体猛然定住了。
月光下,樊霁景背对着宋柏林的房门缓缓朝外走,眼睛和嘴角都带着极浅的笑。
他说不出那抹笑里的深意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与憨厚没有任何关系。
真相未明(四)
夜风吹过树梢,拂出一片沙沙声。
樊霁景的背影慢慢走远。
花淮秀的脚步依然定在原地。心跳声掩藏在树叶声中,闷乱沉重。
宋柏林房间的灯光突然灭了。
天地陷入沉寂。
四周找不到樊霁景曾经留下过的痕迹,只有那突兀的笑容依然久久地留在他的心里。
花淮秀突然伸手拧了自己一下,把自己从繁杂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然后故作镇定地沿着樊霁景走过的小道,往回走。
无论白日里的九华派如何闹腾,入了夜,都安分下来。
青石板铺成的长道上,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表哥。”
花淮秀愕然抬头,只见樊霁景正站在道前的五六丈处等着他。黑夜蒙混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表情。但花淮秀头一个浮现的,就是宋柏林房门外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表哥?”樊霁景又唤了一声,朝这边走来。
花淮秀心头微乱,眼见他走到近前,脸上却依然还是那敦实憨厚到经常让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等了很久?”樊霁景问道。
花淮秀突然瞪了他一眼,“谁让你们谈这么久!”
樊霁景双眉微拢,低声道:“我们回去再说。”
“我们”两个字让花淮秀心头莫名一暖。
连带之前的笑容都被冲淡少许。
或许,刚才是他眼花,又或者是他多想了。
花淮秀越想越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不禁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一身轻松地追了上去。
两人到花淮秀的房门前,已是半夜。
樊霁景看了看天色,道:“不如明日再说?”
花淮秀道:“好。”
樊霁景正要转身回房,却被花淮秀一把抓住胳膊道:“来我房中等到明日吧。反正不过两柱香的时间。”
樊霁景愣了愣,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屋去。
屋里很黑。
月光只照到门后的那一小片。
花淮秀熟门熟路地点起灯,然后冲仍站在门边的樊霁景道:“把门关上。”
樊霁景犹豫了下,仍是照做。
花淮秀坐在桌前,随手倒了两杯清水,“离明天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不急。”
樊霁景苦笑着在他面前坐下,“我只是怕你太累。”他不等花淮秀回答,又接下去道,“其实,九华派发生这么多事,早日离开才是上策。我已经和宋师叔提过了,他答应让你下山。”
既然决定公开步楼廉之死,那么花淮秀是否留在九华山已经不再重要。
花淮秀面色一僵,淡淡道:“你要赶我走?”
樊霁景望着他冷淡的神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迟疑了许久,仍是痛下决心道:“我原本就不该将你卷入这些纷纷扰扰中来的。”
“你将我卷入?”花淮秀挑眉道,“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我只是来九华山游玩,顺便遇到这些事情的而已。”他特地将“而已”二字的读音拖长。
樊霁景肩膀微垮,“总之,若非你是我的表哥,也不会被宋师叔勒令不许下山了。”
“你以为我真的要离开,你宋师叔能拦住我?”花淮秀傲然道。
樊霁景虽然没点头,但诚实的眼神已经出卖他的想法。
花淮秀自尊心大为受挫,赌气道:“好歹我也是花家三少,只要我告诉父亲愿意回去成亲,父亲一定会立马派人上九华山。”
这倒不是大话。花家虽然不算是江湖上的一流大派,但影响力却比大多数的一流大派更大。
樊霁景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表哥说真的?”
“你说呢?”花淮秀不答反问。
樊霁景低下头,仿佛冥思苦想,半天道:“人生苦短,我不想表哥做不愿意做的事。”
花淮秀心头一动。
樊霁景却转移话题道:“宋师叔做出了和大师兄一样的决定。”
由于他的话题转移太快,所以花淮秀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师叔也同意你继任掌门?”
樊霁景无声地点头。
花淮秀怔怔地坐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于私心而言,他绝对不希望樊霁景继任掌门。但这个私心不但说不出口,而且就算说出口,樊霁景也未必会听。事实上,从他表白到现在,樊霁景还未有过正面回应。
“你想当掌门?”他只能委婉地试探。
樊霁景这次并没有像上次那般迟疑,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尽管之前隐约猜到些许,但真正看他承认,又是另一番感受。花淮秀沉声问道:“为何?”
樊霁景道:“我想继承师父的遗志,将九华派发扬光大。”
花淮秀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师父的遗志?”
樊霁景道:“师父一直都很在乎九华派的名声,我知道的。”
“贪恋权势和光大本门是两回事。”花淮秀见他要反驳,知道争论起来难免面红耳赤,不欢而散,立刻接下去道,“何况你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五师弟,再不济还有二师叔五师叔。难道非你不可?”
樊霁景叹气道:“可是他们必然不肯向对方让步。”
花淮秀知道他说的事实。
关醒和宋柏林之所以同意由樊霁景继承掌门,说到底并非为了什么凶手不凶手,而是因为他处于中立,是唯一一个能让双方都妥协的人。少了他,九华派掌门之位非一场大战不能平息。
“你决定了?”花淮秀不死心地最后追问。
樊霁景点头。
“既然决定了一桩,那么不如把你我之事也顺带决定了吧。”花淮秀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樊霁景垂眸,避过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支支吾吾道:“表哥,夜深了。”
“所以其他人都睡了,不会有人来偷听。聊这种事最恰当不过。”花淮秀见他闪避,便知道他心中并非完全没有自己。不然在掌门之位唾手可得之际,他又何必多生事端?明明白白拒绝他,才是自保之策。
樊霁景眼看躲不过,只好叹气道:“表哥,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我想不过来。”
花淮秀挑眉道:“是想不过来,还是不愿意想?”
樊霁景不承认,也不反驳。
花淮秀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继承九华派掌门之位,你身上的肩负有多重?”
“想过。”樊霁景坦然承认。
“其中包括九华派的名誉。”花淮秀的话如针一般扎进樊霁景的龟壳,“若是你我以后在一起,且不说江湖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九华派,单单是九华门下这一关,你就很难闯过去!”他一说完,心里不禁一阵后悔。明明是分析利害轻重,希望他回心转意放弃掌门的,怎么说出口之后倒像是在推他放弃自己?
但话已出口,后悔无用,他只好睁大眼睛拼命地瞪着樊霁景,一副若敢放弃他就和他拼命的架势。
樊霁景无辜地回望着他。
两个人看着彼此,谁也不愿意想让步。
瞪着瞪着,花淮秀恍惚间将樊霁景眼前的神情和他从宋柏林房间出来的神情联想到了一起。
一模一样的五官,却截然不同的感觉。
或许是联想得久了,他竟觉得樊霁景的神情有些变化。虽然还是之前老老实实诚诚恳恳的表情,但眼睛却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的寒意。
“表哥?”樊霁景轻唤道。
花淮秀回神,“嗯?”
“我困了。”他说着,还揉了揉眼睛。
“……去睡吧。”花淮秀突然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情。
真相未明(五)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宋柏林争分夺秒地向江湖其他各派发布掌门过世和樊霁景将继任掌门的消息。
步楼廉在九华山被害到底不光彩。宋柏林故意让送信的弟子在路上延迟几天,趁机将步楼廉的丧事和樊霁景既然掌门之事在一天之内分上下午办了。这样等其他门派派人来吊唁时,木已成舟,不容易露出马脚。
这一天,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