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 (完结+番外)作者:楚寒衣青-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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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
“十五分钟吧。”开始说话了,顾沉舟也没有再闭上眼睛,稍稍直了直身子,就拿一旁的毛巾沾木桶里的冷水擦了擦脸。
贺海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顾沉舟的胸膛往下瞟,锁骨露出来了,肩窝露出来了,下一点,再下一点,嗯,再再下——
一只手臂突然横过贺海楼的目光,遮住胸前两点。但同时面前的身子一下向前倾去,光裸的背脊露了一大半出来,脊柱的位置微微凹陷,一连串水珠随之顺着皮肤滑下。
贺海楼差点发出一声失望又满足的喟叹,他连忙咳了咳掩饰自己的急色,同时看向顾沉舟,就看见对方拿了一只木碗,正在喝看上去像药汁一样的东西。
这么一注意,贺海楼同时也发现这次的水里似乎放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连池水都有些褐色的样子。他随手往池边捞了一下,看见一些散碎的草茎叶片:“这是什么?”
“中草药。”顾沉舟说,躺回去的同时指了一下另一只木碗,“要不要喝?”
贺海楼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端起木碗闻了闻,还真是一股刺鼻的药味,又伸出舌头轻轻地尝了一口,还有一股子辛辣味:“配合着这个中药池喝的?”
顾沉舟点点头。
贺海楼也干脆地一口喝干净了,然后因为苦涩而有点嫌恶地皱皱眉:“啧,这个味道……”
“找我来干什么?”顾沉舟没有再兜圈子,直接问。
贺海楼倒是习惯性地调侃了对方一句:“要是不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你会过来?”他说着就往掏出自己的手机,操作一番,看见发送成功的画面后说,“材料都传邮件给你了。”
顾沉舟看着贺海楼的动作,片刻后问:“传邮件需要我出来?”
贺海楼没想到顾沉舟会这么说,瞟了对方一眼,心道这话接得可不怎么高明,除非对方有意往那方面说……可能吗?
这么想着,贺海楼的话也不慢,反正他本来就打算这么说:“要见你可只有让你出来了。”
顾沉舟唇角划了划,没说什么,只是提起彭松平的事情:“姜东的事情是你私下弄的?”
“还是我联合彭松平弄的呢。”贺海楼轻轻笑道,“姜东那里挖得差不多了,彭松平倒是没有特别显眼的事情……”
“积少成多,就够了。”顾沉舟淡淡说。
这话的意思是汪系那边也没有特别显眼的证据?贺海楼像顾沉舟一样,身子大半滑下水里,将头和肩膀枕在池壁,他若有所指说:“汪系要对付彭松平,雷霆一击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事情赶事情到了现在,彭松平已经提高了警惕,那位也不知道会不会插手……”这个那位,说的就是郁水峰。
顾沉舟静静等着对方接下去的话。其实彭松平这件事从开头就是阳谋:不论已经进去的董昌齐还是姜东,甚至还没有下台的彭松平,都是本身就有毛病的人,所以汪系一出手就稳稳将这几个人摘下来,这时候哪怕郁水峰真要插手,也不一定真能将这几个捞出去——那就变成更高层面的实力博弈了——但这对于一直低调的郁水峰来说,这几个人的份量未必能让他出手。
贺海楼果然继续说:“郁系这边,总理可以帮忙。彭松平倒了,组织部的势力归你们,郁系这里的空缺我们接收——其他呢?”
“这还不够?”顾沉舟问。
贺海楼笑道:“要是这样够了的话,我直接等彭松平倒下去不就好了,还费什么劲跟你谈这些七七八八的?”
顾沉舟稍闭一闭眼,片刻后睁开来:“你的意思是?”
“汪系里,有没有什么你想要清理的人?”贺海楼问。
这是在利益交换了。顾沉舟心里明镜一样,贺海楼也怕自己家因为彭松平的事情被上面怀疑,所以需要做出一些表态,顾贺默契能一起弄下郁系的彭松平,自然也能弄下汪系的张松平,李松平。
要说一个派系里没有斗争,那简直是个笑话。和郁系里的贺南山及彭松平一样,顾沉舟随便划拉一下,也能找出好几个人。但问题是,在这个时候……
似乎是看见了顾沉舟的迟疑,贺海楼微一侧头,嘴唇就凑到顾沉舟耳旁:
“顾大少在担心什么?”他发现顾沉舟往旁边轻轻动了动,又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地说:
“已经这个时候了,一切就看你的意思了。”
许久,贺海楼看见身旁的人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的贺海楼就收到了一份匿名发来的邮件,邮件里详细列举了某位副部长的某些有关贪污受贿及私生活不检点及滥用职权的资料。
贺海楼稍微浏览一下,又跟某些资料做了一下对比,很满意地发了一个亲吻的表情给顾沉舟,然后顺便把另外一个有关彭松平的邮件传给对方。
数分钟后,顾沉舟居然回了一个衰表情给贺海楼,上面焦炭一样的头像瞪着贺海楼,两只眼睛一时大一时小,仔细看眼角似乎还有泪珠闪现。
不知道怎么的,贺海楼居然对着一个表情足足笑了五分钟。
五分钟之后,他揉了揉笑僵了的脸,意犹未尽地刷牙洗脸,上床休息以消磨接下去难耐的等待时间了。但显而易见,他有点低估自己的兴奋度和顾沉舟的行动力了。半个小时后,在贺海楼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阶段,汪系联系纪检带走彭松平的消息已经传到贺海楼手机上。
贺海楼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反复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心道汪系这次还真的是准备玩大的,彭松平一路爬到副部级的位置,结果最后居然被纪检带走,面子里子一起被扯到地上狠狠踩两脚……要知道这种高级官员,很多时候哪怕证据确凿,最多的是调到某个闲置位置上冷处理,再严厉一点,就是让官员自己因为某某事情主动引咎辞职,真要撕破最后一道脸关起来检查——大概除了两派争夺最终位置的这个时候,也真的不多见了。
不过这样也好。
真玩得大了,输赢也才大——不然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顾家给整倒下去?
一个副部级官员的份量不是之前的董昌齐姜东可以比拟的。事情一发生,之前还遮遮掩掩的目光就立刻直白了起来,关于彭松平的检查事件,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这个时候,不论郁水峰还是汪博源,都不好再直接插手了。官场里的规矩毕竟不是说来好听的,在所有人目光聚焦的现在,要是还有人弄虚作假被发现,恐怕得提前退出下一任当局竞争了。
纪检的检查非常顺利。虽然不能刻意打听内幕,但是架不住关注的人全是各方大佬,纪检那里前一步动了什么,这里下一刻就弄明白对方到底在调查什么,陆陆续续的消息传来,贺海楼稍一归纳,就发现汪系指证彭松平的事件里,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来至他的前后两份邮件。
“很好,”贺海楼自言自语,“现在就等着看明后天了……”
91、第九十一章 对决②
“彭松平!你交代清楚,2009年8月18、19两天,你在哪里干了什么?张光亮,李平三这两个人,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一张桌子前后坐着检察人员和被检查人员,旁边还有法警值班。
彭松平坐在椅子后,平淡地说:“这两天是什么重要日子吗?好几年的事情了,我都忘记了。”
这是他被带进来的第三天,除了人生自由被限制、并且一天八小时被轮番审问之外,一切都不算糟糕——至少年近六十的副组织部长直到现在,有吃有喝有睡,精神始终不错。
检察人员冷笑地一拍桌子:“就算你忘记了这两天,总还记得张光亮和李平三这两个名字吧?”
这回彭松平凝眉思索了一会:“有点印象,好像是党内某个同志的名字?”
“我来提醒你!”检查人员喝道,“这是龙平龙新两市市长的名字!2009年8月的18、19两天,你分别和两人在京都酒店订了一个包厢,从下午6点到晚上9点这三个小时的时间,都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彭松平微微笑了:“张检查员,我说过了,事情已经隔了三年,又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我现在真的记不清楚了。不过我和张市长、李市长并没有太多深交,这两位当时进京可能是想跑一点关系吧,有人在我这里牵线……”
“所以你就私下帮了他们?”张检查员立刻接话,态度咄咄逼人。
彭松平的养气功夫很好,从进来开头到现在都三天了,不管检查员什么态度,他始终从容平静:“我为什么要帮他们?我和这两位也就是吃一顿饭的交情,他们之所以能当上市长,是这两位同志平时兢兢业业服务人民的结果,也是党内慎重严谨讨论之后的决定。”
“那么彭部长在这两位被提拔成市长这件事上,是什么态度呢?”张检查员紧追不舍。
彭松平看了张检查员一眼:“在书面上,我持赞同态度,不过在当时会议的口头表决上,我记得自己投了反对票,关于这一点,在当时的会议记录上应该很明确,检查员可以打个申请去调阅记录。”
张检查员噎了噎,数秒后又冷笑说:“彭部长记不清楚张光亮和李平三这两个人,但倒是很清楚自己在对方的事情上是个什么表态嘛!”
彭松平微微颔首:“之前不记得,检查员提醒之后就想起来了。这些年事情有些多,很多东西别人不多说两句,我都记不住,还是老了啊。”
旁边的法警看张姓检查员有点压不住火的意思,连忙互相使了个眼色,站在最外边的人出去一会,另一位检查员就进来了。
“来,小张,我们换个班。”说话间,这位年纪已经有些大的检查员就坐在小张旁边的椅子上,先笑呵呵地给彭松平递上了一杯热茶,“彭部长,先喝一杯茶!条件限制没法好好招待部长,只好先委屈部长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张检查员听见背后的声音,还是没有忍住,转头冲旁边呸了一口,没想到这一呸还正好呸到一个人的皮鞋前了!
“你干什么呢!”前方立刻传来严厉的喝问声。
张检查员抬头一看,就看见面前一前一后站着两个人,年纪大的看上去有五六十岁,面容刚正,鼻梁上架着一副宽边眼睛,而那位出身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左右,一只手护在年长的那位身前,一脸的不高兴。
这人还有点眼熟,是哪个领导来着?……张检查员刚刚这样想道,就看见原本站在自己旁边的法警快步上前,扬着笑脸连连说:“周秘书,郝书记,你们怎么都来了?”
被称作郝书记的老人摆摆手,说:“让里头的人都出来,我进去和彭部长说两句话。”
这一句话落下来,呆在房间内外的法警检查员就跟被抽了的陀螺一样滴溜溜转着,半分钟都不用,就全部从房间里出来,还有人贴心地关了监控设备。
郝书记又转头对周秘书说:“小周,你在外边等一会。”
周秘书连忙答应,直接站在门口替自己领导守起门来。
一连串事情下来,张检查员早在最开头就被人不动声色地拨弄到一边去了,这下看事情定下来,他才出声说:“那位是……”
站在他身旁的法警诧异地看了小张一眼:“没睡醒吧?周大秘书和郝书记你都没看出来?”
张检查员这才清醒过来:郝书记郝应雄,□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中纪委的最高负责人,国家的主要领导人之一!
只在电视上出现的人物啊,刚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张检查员瞬间就结巴了:“那个、那位来这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没见对方都清场了吗?”法警回答,“就是彭部长的事情啊!”
不管外头的人怎么想,此刻紧闭着门的房间里头,郝应雄就坐在彭松平对面。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烟,自己叼了一根,又递给彭松平一根:“老彭,来,抽一下。”
“书记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如果说现年五十七的彭松平是很多地市级官员的老领导的话,那已经六十六岁的郝应雄就是彭松平的老领导,就算现在地点特别,彭松平一见对方掏烟,还是赶紧站起来说,“我现在都喝茶了,戒烟了。”
郝应雄笑了笑:“是吗?我怎么嗅了嗅,还能嗅到白沙的味道?”说着他又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烟,放下鼻端下深吸了一口,“我这个就是软中华,烟民总是对这些比较敏感的。”
这话似乎有些深意又似乎只是闲聊,彭松平笑道:“得,这都被郝书记闻出来了,看来在书记面前我是一句假话也不敢说了啊,不然书记光嗅嗅,就能嗅出我的真假话!”
郝应雄点燃了烟头,自己抽上一口:“实话实说,这哪里是嗅出来的,我自己就是个老烟枪,还能不知道要烟民戒烟到底有多难?”
彭松平联系前后一听就明弄明白了:开头那句是在拿话点他,告诉他别存有什么侥幸,纪检这里都门清呢,现在这句是在说他既然之前有贪污迹象,之后也不可能突然收手,只是纪检目前还没有查清楚罢了。
但目前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又算什么?至多不过让他调动一下位置,再了不起去个边缘部门坐坐冷板凳。等水峰同志上了那个位置,自然不可能放他这样下去。
彭松平淡然一笑:“虽然艰难,为了身体着想,总是要克制住戒掉的!”
郝应雄点点头:“说得有道理。可是现在往往是道理谁都懂,结果真落实到实际上,稳得住的人十不存一啊。”
彭松平又喝了一口茶,心道对方这到底是在诈自己,还是确实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咬口不认,现在他的事情被高度关注,纪检这边只能问话,不敢用其他手段,这就是他的机会所在!
这么一想,彭松平就把跟郝应雄的对话当成普通的聊天了,也不话里藏话,只跟着笑道:“这话没错,所以除了自己的自制力之外,有时候也要懂的适当借助周围的力量来帮助自己。”
郝应雄又抽了两口烟:“老彭,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彭松平一皱眉:“郝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郝应雄稍稍前倾一□子:“2007年3月27日。”
然后他就直直看着彭松平。彭松平并不回避,同样坦荡地和对方对视:“书记要问的是这个日期吗?2007年到现在也六七年的时间了,我实在不记得了,书记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郝应雄又仔细地看了彭松平一会,似乎在分辨对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片刻后,他说:“老彭,在仔细想想?……”他看着彭松平眼角眉梢的不耐烦,又笑了笑,“看来你确实不记得了,那我在说一个名字,路林,桑赞市副市长,被双规然后在双规其间自杀身亡……”
他的话没有说完,彭松平手中的杯子就往下一放,放得有些重,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郝应雄点点头:“看来你是想起来一些东西了。七年前,由路副市长主持建设的桑赞山北经济圈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在中央都被人提起赞扬,恰好干部调动的时间也不久了,这位凭着经济圈的政绩,接任市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惜在上头文件下来之前,路副市长因为贪污问题,被当地纪检部门双规,双规其间,这位副市长在洗手间里用牙刷插入喉咙自杀身亡……案件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段有些长久的安静。
郝应雄这时候反而没有去看彭松平的神情了,他的目光垂落在自己手头的香烟上,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轻轻一抖,数厘米长的烟灰就洒落在白瓷砖地面。
“人死了,案子就继续不下去了。一些文档都被封存起来,除了我们纪检内部,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最后调查的程度和结果……老彭,你说,我要不要在这‘几个知情人’中,把你的一份算上?”他的声音并没有提高,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桌面,以示强调。
彭松平脸色没有变化,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这是对方进来之后,他喝的第三口茶,每一口味道都不一样。
“郝书记,你这是站到了那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