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结同心 作者:寻香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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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完拳,莫尽言仰头看乌蓝的天,繁星如棋,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似在细语呢喃,神思飘忽间,一下子便想到了去年这个时节。那时自己正和俞思冕挤在狭窄的小船上,就着星光,枕着江流,听着鱼儿跳水的声音,说的都是些家常话,但是却那么甜蜜和欢喜。如今自己再世为人,俞大哥又在何方呢,他是否过得还好,还记得曾经救过他又爱慕过他的傻小子?
“尽言兄,可好了?该回去了吧。”孟长龄的声音响起,惊醒了神游中的莫尽言。他们现在熟了,开始以兄弟相称。
莫尽言醒过神来:“好了,走,回去吧。”
孟长龄跑过来,与他并排往回走:“明日就要考核比试了,你觉得我们能胜吗?”
莫尽言道:“不用担心,试试就知道了。”
孟长龄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我希望不会拖你的后腿就好了。”
莫尽言淡淡道:“你只管照常发挥你的本领就好,余下的交给我。”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孟长龄却觉得豪情万丈,他有些激动地抱住莫尽言的胳膊,用力摇了摇:“那真是感激不尽。不过也无须强求的,十军棍我也能捱的。”
莫尽言道:“都已争取到机会,岂能白白浪费。不用想太多,无妨的。”
孟长龄点点头:“嗯。谢谢你,尽言兄。”
莫尽言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孟长龄的进步他是看得最分明的,这人本来是极聪明的,虽然有些小酸腐,胆子也小,但学东西却是真的很快,自从上回逃回家被抓之后,凡事都学会了三思而行,很多时候,提出的想法往往比这一干粗人要有新意得多,到底还是多喝了点墨水的。莫尽言觉得这个人并非无可救药,是可以做朋友的。故别人都疏离孟长龄之后,他倒是主动去带他、提点他。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天蓝云白,风清气爽,空气中弥漫着馨淡的菊香。三百名新兵集齐在操练场上,等待千户大人前来检阅训话。
这是莫尽言第二次见到千户钟勇,上一次是刚入伍时,操练开始之前,钟勇前来动员新兵时。莫尽言对那个面白无须的钟勇印象很深刻,年纪不超过三十岁,据说他曾是朝中的锦衣卫,后来不知何故,外放至闽地为千户。
莫尽言对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因为钟勇那一口地道的北地口音,勾起他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和眷恋,那口音,分明与俞思冕的一模一样。他甚至有种冲动,想去问一问钟勇,是否认识俞思冕,当然这只是一种冲动,钟勇明显是不可能认识俞思冕的。
钟勇讲了一番鼓励的话后,宣布比试开始,鼓手擂响大鼓,大家各就各位,开始比试。比试分为四个环节,角力(徒手搏击)、牌刀、长枪与弓矢。每天比试一个项目,分四天进行。赛制采用循环制,两两相博,点到为止,优胜者抽签继续搏击,直至最后胜出,也就是说,最后的胜者,才是真正的强者,因为他要从第一场比试到最后一场。
莫尽言的目标是第一名,不是单项第一,而是四项第一,不是他要出风头,而是他知道,这一批都是新兵,他们还不是真正的强者,如果连新兵都无法取胜,将来在战场上,他还有什么能力杀敌报仇。
第一场便是角力。虽然是新兵,但都是出身军户,都有或多或少的武艺基础,要一路赢过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莫尽言一开始并没有使出全力,只是用自己在军中学到的角斗术与人较量,一连赢了五场,都赢得很轻松。第六轮的时候,莫尽言对上了上一轮轮空的宋祁,对很多人来说,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是极其幸运的,但是宋祁的轮空晋级,并无半点侥幸,就算是不轮空,也是很难被淘汰的。
而他轮空之后的第一场,遇上的就是莫尽言,应该说他的运气并不很好,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上一场得到了足够的休息,可以以全力来应付连战了五场的莫尽言。据莫尽言所知,宋祁是最具竞争第一名实力的人,他本来想着等最后一轮再与宋祁相遇的,没想到会提前好几场。提前也好,至少这时候还有足够的体力来应对。
几乎所有没有比试的士卒都涌到了莫尽言与宋祁的比试场地外,操练场外坐着压阵的一干武官纷纷拉长了脖子瞧:“这些人都看什么呢?最后一轮已经开始了?”
一名百户背着手踱过来,抬起一只手摇摆道:“非也,据说是本次最具头名实力的两名赛手提前相遇了,所以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温建放下茶杯:“庄许呢?”
有人答:“早就跑了,说是看他兄弟比试去了。”
一名百户笑道:“他今天就跟个猴儿一样,上蹿下跳的,没个消停,原来是他兄弟今天要比试呢。”
钟勇正好从后面过来:“庄许他那兄弟要比试了么?听他夸了几百遍有余了,瞧瞧去。”
于是所有的五官都簇拥着钟勇往赛场而来。
莫尽言与宋祁已经交上手了,因为都深知双方的实力,两个人都没有试探,刚一开场便亮出了真本领。莫尽言的白鹤拳与罗汉拳并用,宋祁用的是家传拳法。严格说起来,宋祁的实力与莫尽言不相上下,甚至还占了点从小就习武的便宜,习惯了与人交手。莫尽言不敢轻敌,沉着冷静地见招拆招,两人的招式都算不上华丽,但是却非常实用,每一招都虎虎生威,场外的人都看得心惊肉跳。
庄许看得惊心动魄,全神贯注于场上的每一个变化,就连钟勇过来了都没察觉。钟勇将手放在庄许肩上:“场上这两个小卒身手相当不错啊,此次新兵中竟有这等高手,可喜可贺。”
庄许目光炯炯地盯着场上,头也不回,伸手将肩上的那只手拨弄下去,随口接道:“那是,也不看那是谁家的孩子。”
钟勇也不计较,继续将手搭上去:“是吗?场上是你家的孩子?”
庄许正觉得这人好不烦人,怎么老是将手放在自己肩上,刚想发怒,回头一看,发现竟是钟勇,暗暗翻了个白眼,抱拳行礼:“原来是千户大人大驾光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想驳钟勇的面子,不甘不愿地行了个礼。
钟勇嘻嘻笑道:“不必拘礼,看比试吧。”
庄许也真不客气,转过头去,继续关注场上的动静,就仿佛钟勇并不存在一样。
时值正午,大家都还没有吃晌饭,莫尽言忙活了一上午,还空着肚子和宋祁比试,肚子里的空城计已经唱了好几出了。两人的武艺不相上下,莫尽言的少林拳灵活多变,而宋祁的家传拳术则稳扎稳打,你一拳,我一脚,一来一去,竟是不相上下,分不出胜负。
场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评头品足。深秋的天气,莫尽言冒起了虚汗,那是因为饿的。庄许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钟勇在一旁说:“你兄弟看样子要输了。”
庄许拧着眉头:“哼,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他当然不会认为莫尽言会输。
突然,场面发生了变化,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莫尽言的招式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变了,不再是灵活的罗汉拳,而是一种看似简单,却蕴含绵绵后劲的拳术,而这种拳术,恰好对宋祁的招式起到了极好的克制作用。场下的人交头接耳,纷纷赞叹。只有钟勇眼中露出惊异的神色:这招式,看起来极其面熟,好像见谁耍过来着?
不出十招,两人便跳出圈外,宋祁拱手抱拳:“我败了。”
莫尽言也抱拳道:“侥幸!”
庄许立刻高兴得像个孩子,跑上去搂着莫尽言的肩,又摇又捶:“好兄弟,真是好样的!”
莫尽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又不是拿了头名。
庄许向场外嚷道:“大人,我说的没错吧?我兄弟是最厉害的。”
钟勇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转身和几名武官走了。
莫尽言道:“许哥,千户大人走了,你不用去陪吗?”
庄许皱皱鼻子道:“不管他。下面还有比试吗?跟谁比?哥给你助威去。”
莫尽言摸摸肚子:“许哥,我饿了。”
庄许一拍脑袋:“我都乐糊涂了,走,吃饭去,吃饱了下午再继续,今天一定要拿个头名啊。”
莫尽言笑道:“那是一定的。”
孟长龄替莫尽言拿着外袍,一直在一边守着,看见庄许同他说话,又不敢过来。莫尽言想起什么,挥手向他招了一下:“长龄兄,走,吃饭去。”
孟长龄跑过来,将手里的衣裳递上去,莫尽言将外袍套上,胡乱系了下袍带:“许哥,长龄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我们应该能够逃过责罚了。”
庄许转过头来跟孟长龄道:“你们温教头也同我提起过,说你最近进步很大,我看他没有要责罚你们的意思了,年轻人,好好干。”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得自己多老了似的。
孟长龄红了脸:“谢谢百户大人提点。”不知是因为庄许夸他,还是莫尽言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用过午饭,休息了片刻,下午的比试继续。因为最强的敌手已经去掉了,后面的比试就很顺利了,莫尽言毫无意外地拿到了第一天的角力头名。
23、第二十三章 现世报 。。。
第二天是长枪比试,莫尽言练过少林棍法,长枪与长棍有着相通之处,故改练长枪之后,并无违和感,很快便能找到感觉。取胜是意料之中的事。
第三天牌刀比试时,莫尽言却遭遇了挫折,在最后一轮比试中,他输了,虽然输得并不难看,但的的确确是输了。对方是一个自出生起便开始练刀的练家子,刀法颇为了得,配合藤牌,与莫尽言较量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是当天的最后一场比试,其余人的比试都结束了,全都围拢到了比试场外。
牌刀是军中最看重的武艺,因为在战场杀敌时,刀是最基本的武器,所以这一场比试,其实是分量最重的比试。刀的招式不如长枪那般大开大合、行云流水,但是也相当惊险,处处都暗藏凶险。
莫尽言连续比试了一整天,这一场比试又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这还是他第一次拿着刀对抗这么久,手腕早就有些酸软了,故最后在对方的一击大力击砍中,手腕一酸,手上的刀几乎脱手而出。
钟勇在场外喊了停,因为这一场比试实在是太久了,天色也晚了,场上的两个人早已大汗淋淋,头上都冒着袅袅白气。
“这场比试,我看不必再继续了,胜负已分,廖方胜出。莫尽言,你可有什么异议?”钟勇看向莫尽言。
莫尽言脸色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通红,他虽然不愿意服输,但对方刚才的确已经取得了略微的优势,自己明显有不足之处。他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屏声静气,等待他的答案。天色已经昏暗,夜风也渐起了,他点了一下头:“一切听从钟大人安排。”
一时间大家都开始议论起来,庄许在场下耐不住了:“钟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莫尽言明明就没有输啊,比试还应该继续才对。”
钟勇斜睨了他一眼:“莫尽言本人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异议?”
莫尽言心想,这话一说出来不要紧,但却会让廖方下不来台,分明就是他略胜自己一筹,这说得好似自己让了他一样。便大声说:“方才的确是我输了,刚才那一招,我的刀几乎脱手了,论刀法,廖兄是胜于我的。莫某学艺不精,待下回再向廖兄请教。”说完非常有气度地朝廖方抱拳行礼。
这回庄许没话说了,场下的观众又难免交头接耳,不过这一次,却是褒扬莫尽言的多了。
钟勇含笑点点头,莫尽言这一席话说得极有分寸,坦荡磊落,实为君子所为,这也会让他赢得更多的尊重:“好了,今天的比试就到此为止,头名是廖方,次名是莫尽言。明日还有弓矢比试,大家都回去用饭,好好休息,期待大家的百步穿杨之术。”
人慢慢散了,孟长龄依旧为莫尽言递上外袍。莫尽言套上衣服,然后走到在一旁低着头踢石子的庄许身边:“对不住,许哥,今天我没能赢,让你丢脸了。”今天败了,大概最不好受的不是自己,而是庄许。
庄许抬起头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什么话,有什么对不住哥的,以后好好练,非要胜过那小子不可。”
莫尽言笑起来:“那还用说,不仅要胜过他,还要胜过哥你呢。”
庄许笑起来,做摩拳擦掌状,指关节摁得啪啪作响:“恭候多时了。”
孟长龄跟在后面,艳羡地看着他们兄弟俩有说有笑,插不上话,想了想说:“尽言兄,我先去给你和庄大人端饭去。”
庄许想起来什么:“孟长龄,你自己先去吃吧,我带小言先去洗个澡,晚点我再让伙房另炒两个小菜好了。”
“哦,那我先走了。”孟长龄点点头,有些失望地朝伙房那边走去。
庄许拍拍莫尽言的肩:“走吧,去我那儿洗澡去,我早就让人备好热水了。”
莫尽言本来想等吃过饭后去伙房弄点热水随便洗一下的,军中条件艰苦,实在没多少可讲究的。但是听庄许这么一说,不由得又心动起来,腿脚不由自主地随着庄许去了。
百户有单独的营房,不必与其他人分享屋子,也便有了私人空间。莫尽言知道庄许有自己的营房,但也极少过去,一则是自己操练很忙,二则是怕袍泽们说闲话,故这还是他第二次来。
庄许的营房同所有将士的营房一样简单利落,一床一桌而已。屋子正中摆着一个大浴桶,里头热气氤氲,看起来十分温暖。
庄许走过去试了一下水温:“正好,那些人还算会办事,好吧,赶紧脱了衣服洗吧。”说完便去点桌上的油灯。
莫尽言看他的架势,似乎并不打算离开,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个挡风的屏风都没有,浴桶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中央。莫尽言迟疑了一下:“许哥,你先去忙别的吧,我洗好就出来。”
庄许正在替他找衣服,转过身来斜睨了他一眼:“我没别的事要忙,你只管洗你的。”
莫尽言站着不动,只是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看着庄许。
庄许放下衣裳:“你身上有的我哪处没有?”
莫尽言走过去,推着庄许:“许哥,哥,你先出去吧,我很快就洗好了。对了,你先去炒菜吧,我饿了,想马上就能吃饭。”
庄许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得,我先去伙房瞧瞧吧,不急,多泡一会儿。你受伤那会儿,身上哪处我没看过啊。”
最后这句话如雷一样劈得莫尽言外焦内嫩,他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这算不算现世报呢?
庄许一出去,莫尽言便匆匆将闩上门,脱了衣服,跨入桶中,将自己埋进温暖的热水中,只余鼻孔上端在水面上。心中想的,却是自己当时救起俞思冕的情景,那时跟现在的时节差不多,夜风沁凉,自己为俞思冕脱衣、包扎伤口,还用白酒为他散热。
想到偷摸俞思冕的情景,不由得闷笑起来,自己当初还真是胆大,这事都干得出来。因为埋在水里傻乐,水面上冒出了欢快的水泡。又想到后来的春梦,还有后来在船上俞思冕帮助自己的经历,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悄悄地伸了手去摸下面,那儿已经肿胀起来了,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下去……
门突然被敲响了,咚咚作响,对方一边敲门一边问:“庄许,你在房里吗?晚上怎么没见你去用饭?”
莫尽言一惊,手连忙放了下来,他听出这是千户大人钟勇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答道:“钟大人,我哥去伙房了。”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问:“是莫尽言在里头?”
“是。”
门外传来脚步声,看样子是离开了。莫尽言也没了别的心思,水也开始凉了,便匆匆擦洗一番出来了。
正在倒水,看见庄许提着食盒回来了,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的,居然是钟勇。
“钟大人,许哥。”
庄许不理会身后的钟勇,只是笑眯眯地对莫尽言道:“洗好了?将头发擦擦,来吃饭了。我让厨房做了桂花干贝和红烧鱼,都是你爱吃的。”说着将食盒里的碗碟一个个拿出来摆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