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结同心 作者:寻香踪-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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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诸位客官可还需要什么茶水?”小二继续问。
俞思冕道:“长乐的方山露芽极富盛名,来一壶吧。再来半斤黄酒?”最后一句话是征询性的。
莫尽言点点头:“我没意见,两位陈大哥呢?”
陈良和陈平生自然也不反对,天气太冷,喝点小酒还可以御寒。
茶很快就送上来了,陈良赶紧起来给几个人沏茶,莫尽言连忙站起来道:“这里我最小,该我给几位兄长倒茶。”
俞思冕笑道:“小莫你坐着吧,就让陈良倒吧。”
莫尽言只好坐下去。陈良给几个人都倒上茶。
俞思冕端起茶杯放到鼻端嗅了几下,笑道:“方山露芽从唐时起便是贡茶,果然名不虚传,没想到这小酒楼,居然还有露芽茶。小莫,尝尝,看看什么滋味。”
莫尽言学俞思冕的样,轻嗅了几下,茶香清淡,却令人心安神宁,轻啜了一口:“味道略淡,但是颇有些回甘。”闽人好茶,就连莫尽言这种乡野之民,都能懂些茶意。
陈平生端起茶杯,一口喝下大半杯:“甚么回甘,比白水的味道好那么一点点。”
桌上几人全都笑了起来。正笑着,小二端了菜上来了,第一道上来的,便是一个大瓦罐。小二将瓦罐放下:“这是我们店的招牌菜——天下第一汤。”
众人听得好奇,引颈看着那个瓦罐,小二揭开盖子,一股浓浓的鸡汤香扑鼻而来。
陈平生道:“我们没有点鸡汤啊。”
小二笑道:“客官说甚么笑话,这是西施舌,是用鸡汤煨制而成,客官请慢用。”
莫尽言笑道:“天下第一汤,好大的口气。”说着亲自给大家拿汤,那西施舌是连壳一起煮的,足有成人的拳头大小,一个就能装一碗了。
陈良奇道:“咦,我还以为西施舌是鸭舌之类的,没想到会是蚌壳。”
莫尽言笑道:“这西施舌盛产于长乐漳港,因其张嘴觅食时会吐出一截白肉,像美人的舌头,当地的读书人管它叫西施舌。我们一般都叫它为沙蛤。”
俞思冕夹起一个贝壳,叹道:“一个小小的贝壳,居然叫了这么个名字,真是唐突了美人,罪过。”
陈平生夹起碗里的蚌肉,塞到嘴里,嘻嘻笑道:“好么,我今天也尝到美人的舌头了。嗯,软滑爽口,果真名副其实。”
莫尽言嘻嘻笑道:“没想到陈大哥还精通此道?”
陈平生嘿嘿笑道:“我倒是想呢。不过小莫肯定尝过,你说是不是这滋味。”
莫尽言本来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引火上身,还当着俞思冕的面,他尴尬地看一眼俞思冕,只见对方正满脸深思地看着自己,连忙咳了一声:“胡说八道,我哪里知道,无可奉告。”
“咦,老方家的小女儿,不是每天都殷勤地给你送吃的穿的,你难道真没尝过?”陈平生故意调侃道。他若是知道莫尽言的心思,这话断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莫尽言苦着脸:“陈哥你别说笑了,春丫头还小呢,这话要是给方师傅听见了,我就是跳进闽江也洗不清了。”
陈平生嘻嘻笑道:“放心吧,这话我自然是不会在别人面前乱说的。我不是看着那小丫头伶俐得很,你又无动于衷,替你着急么。”
莫尽言把头几乎埋进碗里去了,这个陈平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生要在俞思冕面前说这话,心里叹了口气,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道:“我大仇未报,哪里有心思去考虑这事。”
陈平生放下筷子:“小莫,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今年都十九了,早就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这仇呢,早报都是要报的,但是娶妻这事却是拖不得的,你难道想像我这样拖下去,那可就要打光棍的啊。俞公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俞思冕心里一动,小莫已经十九岁了啊,的确不小了,笑意不由得浮上嘴角:“陈大哥说得有理,小莫是不能再这么单着了,该成家了。”
莫尽言心头一跳,看了一眼俞思冕,却看不透他的笑容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是希望自己娶妻生子?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碗里那滋美味鲜的西施舌汤都变得索然寡味了。
俞思冕将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只是含着笑,不住地给他夹菜:“小莫,多吃点。”
吃过饭,莫尽言道:“俞大哥你们和陈哥先回去吧,我去买点柴米油盐。”
“我也去。”俞思冕马上踊跃报名。
“那我也去帮忙提东西吧。”陈平生跟上去。
陈良拉住道:“算了,还是让我家公子和小莫去吧,四个大男人去买米,让人笑话。”
莫尽言看看俞思冕,对陈平生说:“陈哥,你们先回去吧,我和俞大哥一起去好了,今天买的不多,明天再一起出来采买年货。”
莫尽言和俞思冕并肩慢慢走在街道上。日头很好,一些老人袖着手在自家门口晒太阳,一群孩子围在一起,撅着屁股抽陀螺。这个时候,做生意的最好时间已经过去了,街道两边的小摊贩大多都撤了,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倒是都洞开着大门,店家悠闲地或坐或倚在门口,不知是在等客人上门,还是等阳光光顾。
两人一路走走看看,难得默契地都不说话,尽情享受着这冬日午后的静谧和安逸。
一个摇着铃铛背着一个草把子的人从街那头过来,拉长了声音喊:“糖葫芦哎——卖糖葫芦——”
他的草把上,插着一串串圆球状的糖葫芦,果子上裹满了半透明的糖稀,被阳光一照,似在闪闪发光。
48、第四十八章一起睡
一群刚刚还在抽陀螺的孩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各个门洞里;不久又都跑了出来,手里拉着自家的大人,围着卖糖葫芦的:“糖葫芦,要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笑嘻嘻地一边收钱,一边给大家拿糖葫芦:“拿好了;糖葫芦;正宗的山里红;又酸又甜;好吃着呢。”
俞思冕看着那群仰头殷切盼望大人垂怜的孩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莫尽言站住了:“小莫,等我一下。”然后朝卖糖葫芦的走去,掏出两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满脸笑意地走回来,将糖葫芦递给莫尽言,“给你。”
莫尽言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给我买这个干吗?”
“拿着。就是很想给你买个尝尝。山里红,你吃过吗?”俞思冕笑看着莫尽言,他忆起那次小莫在船上喝药的事来了,当时想着要给他弄点糖吃,如今终于可以弥补上了。
莫尽言接过来:“山里红是什么?”
俞思冕告诉他:“山里红是北方的一种果子,味道酸酸甜甜的。你尝尝就知道了。”
莫尽言还没吃,嘴就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巴里仿佛冒出一股子酸水:“俞大哥,真的很酸吗?”
“不会,外面不是还有糖稀呢么。”俞思冕安慰地笑道。
莫尽言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那笑容有些促狭,鼓起勇气舔了一下糖葫芦,甜丝丝的。
俞思冕笑:“怎么?还是不敢吃?你瞧那些小孩们吃得多高兴。要不我也吃个吧。”说完拿着莫尽言的手,将最顶上那颗山里红咬了下去。
莫尽言的脸红得比山里红还艳丽,因为俞思冕咬去的那个果子,正好是自己舔了一下的。
俞思冕转过身去,抬腿向前:“唔,这味道真叫人怀念。”
莫尽言红着脸,偷偷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似乎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他赶紧也吃了一个果子,一咬,几乎酸倒了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追上俞思冕:“俞大哥,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牙都要倒了。”
俞思冕哈哈笑了一声:“孩子么,什么都爱吃,尤其喜欢好玩和新鲜。我们那儿管这个叫冰糖葫芦,一到快过年了,街上都是卖冰糖葫芦的,糖稀上挂着冰渣子,一咬又凉又甜又酸,有趣啊。看到冰糖葫芦,就知道要过年了,这东西真喜庆。”
莫尽言追上俞思冕,将手里的竹签子递给他:“俞大哥你爱吃你吃吧,我不喜欢酸的。”
俞思冕接过来:“真不吃啊?”
许哥突然从天而降,扑啦啦落到莫尽言手臂上。俞思冕举着糖葫芦对许哥说:“许哥,你吃不?”
许哥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爬到莫尽言肩上去了。一个买糖葫芦的孩子眼尖:“哇哇,快看,大鸟,那个人有只大鸟。”
很快,一群买糖葫芦的孩子都朝这边看过来,一眼就看见许哥了,小人儿好奇心重,纷纷都围了过来,卖糖葫芦的一时间也失去了吸引力。
“这鸟是什么鸟?”
“好大呀。”
“它吃什么呀?吃不吃糖葫芦?”
“它有没有名字?”
“它腰不咬人啊?”
“……”
七嘴八舌问得莫尽言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俞思冕在一旁解围:“这是雕,你们看它的爪子和嘴,都很尖,会啄人,还会抓人。它不吃糖葫芦。别去惹它,惹恼了会啄你的。”一个胆子较大孩子开始用棍子去捅许哥,俞思冕突然有些恼了,小屁孩就不能安分点,满脸不高兴地看着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孩。
莫尽言一看情形有些不对,连忙抓起许哥,往空中一抛:“许哥,先回家去。”
许哥拍拍翅膀,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一群孩子失望之极,都去找那个拿棍子的孩子问责:“都是你,我还没看清楚呢,你干嘛捅它?”
“就是,真讨厌。”
那孩子胆子还挺大,脾气也不小,梗着脖子粗着嗓子说:“我就捅了,你们想怎么样?”说着将棍子挥了挥,不让人靠近。
莫尽言一看便笑了,这小子还是个纸老虎呢。不过在一群穿得整整齐齐的小孩当中,这孩子的衣衫也太破烂了些。
一个小孩笑道:“二宝,咱们走,我娘说他是个花子,脏死了,身上还有虱子呢,别跟他玩。”
一时间所有的小孩都散了,就余下那个拿棍子的小孩,一脸沮丧地站在那里,但是还是颇不示弱地啐了众人一口:“呸,你们才是花子呢,你们身上才有虱子。”
莫尽言与俞思冕对望了一眼,敢情这孩子是个经常被人孤立的对象。俞思冕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递到莫尽言手里,莫尽言拿着糖葫芦走过去:“喏,这个给你吃吧。”
那孩子大眼睛黑白分明,小脸上也干干净净的,虽然有些破烂,但是倒不算脏。他看了一眼莫尽言,不接。
“不要吗?不是吃剩下不要的,是我和那个大哥哥都不爱吃酸的,我家的雕又不吃糖葫芦,所以送给你了。”莫尽言和善地说道,“是不是你也不爱吃酸的?”
那孩子这才伸出手来:“谢谢,我吃的。”
这时俞思冕又买了一串糖葫芦过来,递给那孩子:“这个也给你。你刚刚为什么要戳我们的雕呢?”
那孩子不接俞思冕的糖葫芦,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就想知道它会不会飞。”
俞思冕将糖葫芦塞到他手里:“以后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去问,别用棍子去戳,会伤到别人的。”
那孩子拿着两串糖葫芦,啪嗒啪嗒掉眼泪:“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没关系,回去吧。以后别那么凶,对别人好一点,他们自然就会和你玩了。”莫尽言摸摸那孩子的头,转身走了。
那孩子连忙说:“我不是花子,我身上没有虱子,我祖母经常帮我洗澡洗衣的。”
莫尽言转过头,对他莞尔一笑:“我知道。”
俞思冕追上去:“想什么呢,小莫?”
莫尽言摇摇头:“想起我小时候了。”
“你小时候也经常被大家孤立?”俞思冕问。
莫尽言感慨地点点头:“是啊,我从小就没娘,我爹有时候忙得顾不上给我洗衣裳,所以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村里那群孩子就常欺负我。我当然不让他们欺负,老和他们对着干,别人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
俞思冕有些苦涩地笑:“刚刚那孩子和你小时挺像的吧?”
莫尽言点点头:“有点。一样倔强、好强。”
俞思冕伸出手,用自己的宽袖子挡着,迅速捏了一下莫尽言的手心:“以后哥罩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莫尽言转过头对着他笑笑:“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莫尽言道:“只有三间卧房,俞大哥和陈大哥一人睡一间,我和陈哥睡一间吧。”
俞思冕不动声色道:“小莫,我们这么久没见面,我有很多话想问你,还是我俩住一间吧。”
莫尽言脸红了,幸亏灯光暗淡,看不出什么来,他这么安排,就是为了免除和俞思冕同睡一床的尴尬,没想到俞思冕竟会主动要求与他同睡。
陈良连忙说:“我看这样也可以。小莫,我家公子都念叨你好久了,你陪他好好说说话。”
莫尽言只好点了点头:“好。我和俞大哥睡南厢房吧。”
俞思冕无所谓哪个房间,只要能和莫尽言睡一起就成。
莫尽言提了热水进房间:“天冷,今天俞大哥赶了不少路,泡个脚再睡吧。”
俞思冕正在桌边就着灯光看莫尽言的船模,他放下手中的船模:“这船模还是原来那些吗?”
莫尽言在桌子边放了个木盆,往里头倒热水:“是啊。就剩下这几个了,房子都烧了,东西被毁得差不多了,这几只是幸免于难的。”
俞思冕抬头看着他:“小莫,我回家去看了的,房子已经没了。你还活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莫尽言低声说:“房子里已经长满了草吧。水好了,来泡个脚。”
“一起泡一下吧。”俞思冕拉住他的手,将他按在凳子上。
莫尽言摆手:“你先泡,还有水,我一会儿去提。”
俞思冕不放手,将他的鞋袜都抹下来,按在水里,自己这才除掉鞋袜,在莫尽言对面坐了下来:“难得烧水,一起泡多省事。”
四只脚放在不大的木盆里,脚尖都只能脚叠着。俞思冕用自己的脚夹着莫尽言的脚,用脚心给他搓脚背。
莫尽言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底传到头皮,心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他连忙缩起脚。
俞思冕笑道:“小莫你怕痒?”
莫尽言翘起脚尖,想躲开俞思冕的碰触,面上有些发烧地说:“有点。”
俞思冕趁机用脚趾挠了挠他的脚心,莫尽言差点要跳起来:“俞大哥,痒。”
俞思冕哈哈大笑,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笑容变得柔和而生动,极具蛊惑力和感染力。
莫尽言的脸彻底烧起来了,他从没见过俞思冕这么爽朗地笑过,那喜悦似乎从心底最深处洋溢出来的,漫过全身,周围的气息都被感染得喜悦起来了。莫尽言只觉得周身都温暖起来,仿佛置身暖阳之中,无一处不被暖意笼罩着。
俞思冕看见莫尽言垂着眼帘,不敢看自己,眼睫毛投射出阴影,脸上似乎有两团红云,不由得心痒难耐,弯起脚趾尖,去勾莫尽言的脚趾头。
莫尽言在俞思冕的脚碰到自己之前提起脚:“我泡好了,俞大哥。”拿过帕子胡乱擦了一下脚上的水。
俞思冕脸上略略显出些失望来,为什么小莫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靠近自己了呢,难道是因为那次被拒绝的缘故?可是后来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一直都表现得很亲近啊,难道这孩子迟钝了,察觉不出来自己的心意?
49、第四十九章明了
俞思冕落寞地望着木盆出神。
莫尽言已经铺好了被子;转过身来发现他还在坐着:“俞大哥,水该凉了吧,洗好了没?”
“哦,好了。”俞思冕将脚提起来;拿起帕子擦了一下,正要弯腰去倒水,被莫尽言抢了先。
“我来。”
俞思冕伸手去抢:“小莫,我来吧。”
莫尽言笑而不答,端着木盆走了,俞大哥是堂堂卫指挥使大人,怎么能让他倒洗脚水呢。倒完水转身进屋;只见俞思冕站在原处,满眼柔情地看着自己。
莫尽言有些赧颜;掩饰地说:“睡吧,俞大哥,床已经铺好了。”
俞思冕转身看床上,居然有两床被子。他走到床边,捏了捏两床被子,指着其中的一床道:“小莫,这一床被子怎么这么薄?”
莫尽言道:“被子不够了,来不及买新的。我盖这床小的,俞大哥你盖大的。”
俞思冕将小点的被子抖开来,那被子薄薄的,硬梆梆的,一看就是常用来做褥子的。他调侃说道:“你还跟我孔融让梨呢?这种天气,这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