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徒 作者:墙头 马上-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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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立刻切到孟琪琪,又是一个大峡谷特写。我默默地替我老师悲哀,这老狐狸平时抠门也就算了,二奶问题上竟然也舍不得花大钱,空长一副知识分子的脸有屁用,活该情场屡战屡败。
接下来,女嘉宾对他频频发问,有犯花痴夸他帅的,有说自己也是学艺术的应该跟他能合得来的,也有不停泼他冷水,说他太嫩没安全感的。不过灯的总数还保持二十二盏没变。
第二轮,开始介绍男嘉宾家庭背景,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VCR,先是一段自述:拍摄于艺术学院,左宁对着镜头,介绍了一下自己,年龄,专业,兴趣爱好,对女友的要求,说到家庭背景的时候,他故意隐瞒,说是普通工薪阶层家庭。这话一落,当即灭了十二盏灯。接着是朋友对他的评价:不出所料就是那小眼镜,我在阴影里冷笑看戏。小眼镜把他一顿夸,说脾气好长得帅又有责任感,可惜遭遇过感情创伤,对方是个感情骗子,把他伤得很深,希望这次能找一个真心爱他的人。我看得火大,默默咬牙——既然老毕的事尘埃落定,下面就轮到收拾你了。
VCR一播完,灯竟然灭得只剩两盏。全场哗然,主持人问女嘉宾怎么回事。大部分都回答说他既然这么容易上当,思想还很不成熟,在一起没安全感。我心里清楚,这只是种掩饰的说辞,家庭背景薄得像张白纸才是真正诱因。
这时二十二号,一个开网店的小姑娘,憋着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家小区停车场多少钱一个月?”
左宁笑笑,诚实地回答说:“我没有车,也没有自己的房子。”
这话倒不假,他一般出门都打车,有时候我充当司机负责接送,而且这两年他都住我家,也用不着买房子。
小姑娘想了又想,终于一狠心,按了灭灯器。
最后一盏亮着的灯来自一位女博士,她长得挺磕碜,跟常和平有一拼,大概口味也相当。主持人挺无奈地对左宁说:“现在场上就剩一盏灯了,你有两个选择:一和她牵手;二灭掉她的灯,失败离场。”
左宁没说什么,笑着上去和女博士握了手,然后灭掉了最后一盏灯。
场上响起悲伤的背景乐,昭示着他的失败遭遇。我换了个姿势靠着椅背,觉得挺有意思。
本应离场的左宁,突然来到了我面前,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朝我发问:“贾律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
我提醒他说:“你灯全灭了,是不是该下场了?”
两性专家觉得看点来了,于是奸笑一声煽风点火:“小伙子灯灭光了,心情不好,你就让人家问问吧。”
我心里骂他多事,脸上装随和,亲切地说:“那你问吧。”
“您认为,在两性关系中,最重要的什么,金钱吗?”左宁客客气气地提问,演技也很好。
我说你看看那二十四盏灭掉的灯就应该知道钱重不重要了。
两性专家趁机夸夸其谈:“哎呀,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得不得了哦,钱为什么重要?其实女人在乎地不是你本身有多少钱,而是你一定要比她有钱,就算你现在没钱,你也要让她们看到你有挣钱的前景,这才是她们口中反复宣称的安全感。”
“原来这就是安全感。”左宁点点头,又朝向我,“贾律师,你怎么认为?”
我说从现代社会的角度出发,其实两性地位已经趋于平等化,婚姻法里也提出婚前财产归个人,而且你看现在搞财产公证的夫妻也在日益增多嘛。但是从男人的角度出发,我认为能给对方带来安全感,是个很重要的因素,而通常这种安全感,恰巧就是由财富来创造的,财富创造价值,不光是社会价值,经济价值,当然也包括婚姻价值嘛。
左宁很礼貌地朝我道谢,说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指点。
我实在不知道,他能从我这一通信口胡吹里明白什么。
他下场了之后,接着陆陆续续又上来几个,有的骨骼惊奇有的相貌惊人,还有一个上来就炫富,吹嘘自己身价千万,被二十四个烈女一顿狂喷,灰溜溜地下去了。我心里暗笑这位老兄不懂女人心思,显富一定要不露山水的显,否则也容易触到G点,导致频繁高潮。
录完节目,我特意叮嘱编导把左宁跟我对话的那段删了别播,编导沉思片刻说,我觉得那段很容易造成社会话题,挺好的啊。我说那你就把我最后一段话删了就行,我感觉那段不太符合我的公众形象。那厮还在犹豫,我便给他加价,说我手里还有孟琪琪的料可爆,她最近不是红吗,你们可以趁机再炒一把。他一听,立刻两眼放光,问我要料。我故意卖关子,说等下期节目再说,谁知道你会不会故意阴我。
出了电视台,拿车的时候发现左宁就在停车场里候着,我说你怎么还在?
他辞不达意地回答我说:“是我妈给我报的名,家里一直逼我相亲,不是故意的。”
我怕被人看见,点点头说你先上车,上车再说。
他站在原地没动,说不需要,我就想跟你说句话。我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上车说行不行?”他淡淡地笑了笑,有些勉强,又有些陌生:“贾臣,这次我是下定决心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的手按在车门上,迟迟没法动弹。
他又说:“他对我是真心的。”
我苦笑一声,故作镇定:“那就祝你们幸福吧。”说完拉开车门爬了进去。
这城市罪恶横行
一颗真心
无处可寻
你们看到的那些纯真美丽
那些绵绵情意
不过是虚空
都是捕风
——毕柯诗选(第十章?罪赎)
回到律所,发现大门紧闭,门外守着个老头,一脸焦急地向里面探。这两年律所特意搞了门禁,怕的就是有人找事。
这人叫吴胜财,家里五代贫农,这要放在四五十年前,确实是个好出身,说不定还能兴风作浪一番,挑两个官斗斗,现在不行了,屁民都不如。
两个月前,他儿子在网上编了几个调侃市委领导的段子,结果因言获罪,被强制劳教,老头子一介农民,什么也不懂,冲着我老师的名声在外,开着拖拉机进城求救。我老师是搞行政诉讼出名的,为了公众形象也不好直接拒收,就带他跑了两趟高院,被拒绝立案之后再也没管过他。
“贾律师,你来得正好,袁律师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急死我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我故作明白,说你找老袁啊,他这几天在北京出差呢,好像是个大案子,我也联系不上他。
吴老头见我一脸真诚,竟转而求我:“贾律师,你救救我儿子吧,你发发善心,救救我儿子吧……”
我说老吴啊,这事不是我不帮你,我是帮不了你,行政诉讼这一块我不搞,也不懂,别回头你儿子没救出来,把你也折进去,还是找老袁靠谱。他说我一条老命不值钱,如果能换我儿子出来,我愿意替他坐牢!
我苦笑,说法律又不是一命换一命的事情,我们是要维护公序良俗的,都像你这么干,还有什么法律效力可言?再说你也别急,你儿子又不是杀人放火了,劳教时间短,最多一年,肯定出来了。
他快哭了,两眼浑浊中闪着泪光:“贾律师,我求求你……”
我不耐烦,说这样吧,我帮你想办法联系老袁好吧?他这才一脸感恩戴德,差点没给我跪了。把他劝走之后,我直接敲开袁城的办公室大门,我说袁老师,窦娥在外面找你呢,怎么缩着不出去?
袁城是我老师,大我八岁,我们所唯一一个高级律师,刚入行的时候我在他手下干助理律师,跟着他学到不少终身受用的灰色技巧,所以我到现在都尊他一声老师。
他摆摆手,说这事管不了,谁爱管谁管去,你要想管,你去管,我不拦你。
我说我倒想管,没那个本事,行政诉讼我是外行,都怨你藏着掖着不教给我。袁城大笑,说贾臣你小子,又来调侃我了是吧?我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问道:“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他摇头说猜不到,我说今天去电视台录节目,碰见孟琪琪了,这女人现在红得很啊。
他脸色微变:别跟我提这贱人。
出了他办公室,张爱民一脸马屁地凑上来,说老贾,跟你商量个事。
我心里有数,十有八九是关于何茜的。
果不其然,他支支吾吾地说,最近助理辞职,能不能让何茜去他那帮帮忙。我想了想说,帮忙没问题,工资怎么算?他急忙表态:没的说,都包我这。我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损失,还省了笔工资钱,挺划算,大方地同意了。
晚上回家,一片冷清,左宁这次是把东西都搬干净,包括一些他买的小家具,还有书橱里所有的琴谱,房间里腾出一大半空间,真有点人去楼空的悲凉感。
我烧了点开水,泡了碗面,一边吃,一边翻出老毕诗选下饭,今天翻到的这一页是摘选: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只是,
就在那一夜,
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
舍弃了轮回,
只为,
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摘自仓央嘉措《那一天,那一年,那一月,那一世》
我突然有点悲愤,却不知道因何而起,又将去处何方。
14、君臣相见 。。。
早上律所开合伙人例会,中途我爸打来电话叫我晚上回家吃饭,我敷衍了两句说事情多,抽不出空来,他也没再坚持,叹了口气挂了,接着我妈又连催四回,一回比一回情真意切,就差没唱常回家看看了。我想起陈红那张脸,凭空打了个寒战。
她说了一大堆,末了才切入正题:贾君调职回石城军区了,最近谈了个对象,有结婚的打算。这事使我大为震惊,贾君大我两岁,今年也三十五了,他迟迟不结婚,搞得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也同我一样,有点什么小众爱好,没想到突然就铁树开花,弄得有点掩耳不敌迅雷。
下了班,我开车去LV专卖挑了只新款钱夹,准备送给未来的嫂子,花了六千八,又挑了只都彭的打火机,打算送给贾君,一万二。这些年我跟他没什么来往,逢年过节的偶尔见上一面,不过说些客套话罢了,很少有送礼的习惯。这回场合不同,给嫂子包个红包权当见面礼那是成年人的礼仪,不身体力行一下说不过去,但我又觉得直接送钱拿不出手,那送个钱包吧,最起码LOGO比较养眼。
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拎了两瓶我爹喜欢的洋河天之蓝正准备上去,隐约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空的。
想想不放心,又折回去,从后备箱里翻出把才买的电击棒,悄悄地揣在口袋里。上个月,西城区有个刑辩律师被当事人报复,连捅二十刀,身上全是窟窿,血溅当场,听说他的临终遗言非常感人,他说:“我……嗯……啊……呃……”然后就挂了。
这事来的十分凶残,加上老毕那一棍子对我幼小的心灵留下挺深的影响,我不得不有所警惕,防患于未然,特意托老顾给我弄了一把电击棒防身,这东西不大,做成小手电的形状,放在口袋里也不占地方,的确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品。
我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揣进裤子口袋里,不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不知道是从一开始就是错觉,还是我足下生风,一缕残阳终于照在我身上,四周围都是老头来太闲话家常,我长舒一口气:最近被老毕搞得都有点神经衰弱了。
上了楼,是贾君开的门,进屋一瞧,我爸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贾君站在我边上,笑得挺虚伪。我爸这人很有点脾气,退休之前干过基层法院副院长,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法学人,严谨正派,总是以一己微薄之力,为民办事,系统内有的是看见他恨得牙痒的存在,但很少有人真的敢去动他,因为他这辈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当真是滚滚浊流中屹立不倒的最后一根砥柱。
我爸脸色不太好看,见我回来也不打招呼,动了动嘴角就算是应了,贾君主动抱了我一下,说咱哥俩有年把没见了吧?今天必须一醉方休。
我有点膈应,受不了他这种假亲近,说贾大校,今天怎么这么亲民?
贾君笑笑,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厨房喊:“琪琪,来,见见我弟。”
这名字挺耳熟,喊得我一阵心悸,而当女主角终于围着围裙出来的时候,我立刻后悔今天答应回家吃饭这个不成熟的决定。
孟琪琪显然也没什么心理准备,挺尴尬地看着我,半天送出三个大字:“你,你好。”
我点头,说你就是我准嫂子?她迟疑片刻,望着贾君。
贾君老江湖,不会瞧不出这里面有隐情,回望着孟琪琪:“你俩认识?”
我俩几乎同时是回答的。
我:不认识。
孟琪琪:认识。
很明显我比她多出一个字节,因此恰到好处地形成了一个小混响,二重奏。
贾君皱眉:“琪琪?”
孟琪琪演员出身,立刻配戏:“贾臣律师在我们节目做嘉宾主持,见过面,但他可能不认识我。”
贾君:就你最近参加的那个相亲节目?
我点头,恍然大悟:难怪嫂子看起来挺眼熟,是我眼拙,等会儿罚酒。
我爸一声不吭,这会儿突然开口:“过来坐!”
老爷子这几年憋在家里,有心杀敌,但处处是敌的场面导致他无敌可杀,整天闷在一百平米大的地方发脾气。他这纯粹是天生欠的,没人逼他。最近他的脾气愈来愈差,说句话满屋子火药味,一张嘴赶上一门加农炮。
孟琪琪嗅出这里将有异动,卖了个乖,说我回厨房帮阿姨打下手啦。
果不其然,老头子阴着张脸,先是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什么心术不正,尽打灰色官司,对维护司法公正毫无贡献云云,贾君有点幸灾乐祸,正憋着笑呢老头立刻转火,反过来又把他批得体无完肤:军火贩子,吃着军饷还干投机倒把的勾当,活活糟蹋纳税人的钱……总之两边打平,一样的难听。
老爷子血压有点高,我跟贾君都不太敢招惹他,一般都是由他去说,由他去骂,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此乃定力也。
老头子兴致上来,一直骂到饭菜上桌,都不带喝口水,喘口气的,不过孟琪琪一出现,老头子倒安稳了,大概也是高兴才把持不住,一来么这大儿子终于落叶归根了,二来抱孙子总归有希望了。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故意绕着圈子想问出孟琪琪的生辰八字家庭背景,我妈在桌子底下蹬他,孟琪琪倒挺大方,说自己今年二十六,平面模特,有时候也演话剧,算半个演员。老头子心里估计不太待见,面子上没怎么表露,说演员也挺好,就是辛苦了点,作息会不规律。
饭吃的问题不大,贾君跟我从小自立,很少让他们拿主意,这事如果他心里成了,老头也没什么表决权,不如随了他去,而且跟军人结婚是没法离的,这笔生意,从法律角度看,贾君赔不了。
我妈倒是对准媳妇挺满意,大概得益于女人之间莫名的第六感。
吃完饭,又聊了些无聊的话题,九点多的时候孟琪琪要走,我其实想捎她一程,但贾君在场,还是不要做出多余动作,以免增加仇恨。
这时我爸果断表现出他不开窍的一面,他指着我说:贾臣你不是带车的吗?你送琪琪回去吧。
我看了一眼贾君,犹豫道:不太好吧,哥还是你打个车送她。
贾君十分诡异,竟提出三人行这么不厚道的方案,我爸当场变脸:什么意思?你晚上还不住家里?房间你妈都给你收拾干净了!
贾君没办法:我们一起送她,再让贾臣跟我一起回来,行不行?
我心里骂他多事,你爱住哪住哪,拖我下水干什么?这个家我已经有十年没住过了,主要是受不了我爸诡异的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