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未央-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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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越,我从未与匈奴人勾结过,你信是不信。”他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像古井里的水。
“朕信。”到这个时候,我就是不信也逼自己相信。我握着他的手,不觉竟有滚烫的一滴水滑过脸庞,溅在他手上。我一惊,不知自己何时陷落至此。
刘彻似未察觉。
我控制情绪,让自己的状态回到往常:“这些日子是朕慢待了你……”还未说完,一股力量拽着我往下,接着重重一巴掌扇在我左脸,我额头撞在殿柱上,眼冒金星。他毕竟自小习武,即使重病昏睡多日,力气也比寻常人大许多。
他的一巴掌似乎让我清醒过来。我那样对他,如今轻飘飘说一句慢待,实在可笑。
“我想去边关,抗击匈奴。”他疲惫的闭上眼睛,语气如同叹息,“求你,让我去。”
上次明明是我自己说,你想去,得求我。今天他真的说了,我突然觉得心酸。刘彻这样骄傲的人,究竟被我折磨成什么样了。
“……为什么?”我幻想能听到预料外的答案。
“你也说过,这是我们自小的志向。”刘彻说着理想,口吻里却尽是厌倦,“像现在这样活着,我生不如死。”
也是,刘彻怎么肯还留在我身边,我点头:“好,朕让你去。你先把身子养好。”
二月中,刘彻出现在众人面前,面色犹有些苍白,众人大致信了他是在养病。然而两人相处,连以前维持的兄友弟恭君臣和睦都做不到。他每每见我,眼中总有痛楚与晦暗。
三月,我下诏书命句黎湖与胶东王、汝南王带兵至雁门。暗地吩咐句黎湖仔细看着刘彻,如果有异动,无须顾忌。我忍痛将这句话说出来。
大汉毕竟是天下人的大汉,不是我的,也不是刘彻的,我决不能让它因私人恩怨,而受毁损。
刘彻离开之后,我才有心思关注朝政。这段日子朝中几乎一团乱麻,边关也多次失利。我下放绮思,弥补前些日子的失误,心绪难免有些暴躁。韩说在外,身边最贴心的,依然是刘舜。
他乖巧可爱,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我,从未有过私心。身体柔弱多病的令人生怜。其实我偶尔得见,他的行事手段并不柔和。不过想到他是皇子,我便释然了。我和刘彻在他的年纪,更加直接粗暴。
主父偃的推恩令完成了一半,接下去只要继续施行便可。回过味的各路藩王将矛头对准主父偃,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一名王叔上书陈述主父偃在藩国行推恩令时的种种恶行,并告诉我前些日子一名藩王之死,也是主父偃所逼迫。
我见情况几乎属实,便将主父偃问罪。太傅说我行事太过阴私恶毒。用了他的策,还要他来承担民愤。我说自古以来,行改革之事的人,下场大多如此。主父偃曾放言: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应当早已对自己的下场做好准备了。
太傅听的冷笑。
我道:“朕以为太傅已经走入了歧途。太傅一直将目光注视于眼前的小事,与当初的志向越离越远。”
太傅未料到我会说这番话。
“太傅曾教导朕,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太傅提点朕,不过是以智治国。为官一方可治三五年,为帝师可治二十余年,而完善的制度则可流传百世不衰。“太傅在朕身边多年,熟知帝王心性,又通晓百官职责,何不制出一套完整而行之有效的官制,让君臣相互制约,百姓从中得利?如此才是国之福。”
几天后太傅上书请为外官。我任他为东海郡郡守。之后他常与诸子阁书信往来,我乐见其成。
大汉几次战败,局势急转直下,韩安国战死,大军出征半年,消耗的银粮不计其数,士兵埋骨他乡。朝堂不稳。要求和亲的言论再度冒出来。
我通过几年来的蛛丝马迹了解,朝中有些人被匈奴收买,一直在左右朝堂的言论。
这天我正苦思着如何将这些人揪出,刘荣的近侍进来,请我去见他。我虽烦躁着,但刘荣多日不曾见我,今天这般主动,我便放下手中的事去了。
刘荣已经恭候多时。我与他说了几句常话,然后问他有何事找我。携着他白腻的手,有些意动。
刘荣任我握着,双眸静静的凝视,半晌,艰难的道:“请皇上让我离京。”
我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阿越,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我们之间的纠葛太多。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你曾努力过,将自己的心贴过来,拉近我们的距离,我当时置之不理,将你推开。后来我努力想要弥补和靠近。我以为我可以支撑十年二十年,可我现在才知道,我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刘荣说。
我勉强笑道:“朕知道你一直为那一剑耿耿于怀。如今朕已经登基,阿父与太后都去了,我们之间再无阻隔。你若是怪朕这些日子没来看你。朕以后每天都来。”
刘荣疲惫的叹了口气摇头:“我不怪你。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人留着也没用。你让我走吧。”
“别跟朕说什么心不心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把他揪起来,丢到床上。宫女惊呼一声。刘荣也不挣扎,毫不在意似地。
“我撑不下去了。请你放过我。”
“放过你?”我想笑又笑不出来,心中百转千回。刘彻让我放过他,刘荣也让我放过他。何时,他们对我竟用得上放过两个字。 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他们变了。
“你要我放过你?”我谁也不想放过。我吸了一口气,贴近他嘶吼道,“你属于我,你哪儿也别想去。你要走,我就把你关一辈子。”我气得急了,连自称都忘了。
刘荣冷笑:“你想像对待刘彻一样对付我?”他果然知道刘彻的事了。
我见他这副样子,简直想把他揍个半死,可揍完了又如何,我照样留不住他。仔细想来,我究竟留得住谁?我富有四海,囊括天下,身边却一个人也留不住。
殿外的阳光明亮的让人眼花,响起一阵阵蝉声。初夏时节,我全身冰寒。
我安静的,仔细的给他整了整衣襟,低着头说:“刘荣哥哥,你别这样。刘彻是刘彻,你是你。我们同样十几年的相处,感情一直都在,岂是轻易可以割舍的。刘彻已经走了,难道你要将我一个人留在冷冰冰的宫里?你留下来。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刘荣道:“阿越,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觉得你冷酷可怕的让人心寒。有时候又觉得,你还是小时候那个拿着自己并不喜欢的陶球,可怎么劝都不撒手的小皇子。何必呢,其实我们都累了。”
我的心一沉,冷着脸下榻整理衣服。背对了他半响,我平复心情:“你给朕滚,滚得远远的。”
59、第 59 章 。。。
我说一句让他走,给他出宫的令牌,他当日便收拾好了东西。
刘荣总是那样,看起来温和柔弱,可亲之极,而伤起人来,又毫不留情,钝钝的一刀切下,让人心中闷疼。
早朝后,春陀告诉我,刘荣不愿让我送行,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封信。
拆开来,上面内容简洁,几乎全是名字。一半是刘荣的内线,一半是与匈奴有染的大臣与外戚。
到尽头滚出个圆圆的东西。
霍去病递给我。放在手心,是一枚珍珠大的红色果实。摘下来多年了,即干且硬。我记起来,这岂不就是当年我,刘彻,刘荣三人的小校场上的树所结的红果?
不知何时被刘荣拾起一枚,珍藏至今。
春陀说:“皇上,说起来,这种果实与您还挺有缘的。它有一个别名,跟皇上的名讳一样。”名叫越椒。
前方战事难以看清,五月到七月间,朝内朝外一群人闹翻了天。我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对朝事不甚殷勤。有异心的人更是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直到我分辨清楚了究竟哪些人有问题,哪些人应该除掉,哪些人活着比死了好,开始肃清朝政,他们也没回过神来。
关了一批人,杀了一批人,朝中之事清晰了许多,下达政令,上行下效,也变得容易。
刘彻在战场也算尽心竭力。我知道自己在对待刘彻时,情绪失控了。他影响我太多。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存在。我一道旨意接着一道旨意,将最艰巨的仗交给刘彻和句黎湖,让两人没有时间休息。对句黎湖是信任,而对刘彻,我或许希望他死在战场,一了百了。
太傅写私信痛陈我的不智。他说我要么就不用刘彻,要用就全心全意的信任他。这样一边用一边防着,他就算没有异心,迟早也会起异心。
随后张欧出了个馊主意,说将刘彻的妻儿接到未央宫就近看管,他就不敢起反心了。我深以为然,写信告诉了太傅,结果被回信骂的狗血淋头。他说即使商纣王也是四十有余才开始昏聩,我怎么才二十几岁,就昏聩成这样了。我讪讪的收回了旨意。
唯有考虑与刘彻无关的事时,我才是那个正常的天子。
这段时间的朝事围绕在分析战争局势,运送钱粮兵马,治理天灾上,休息的很少。时常与诸臣议论到忘记进膳,这时候只有刘舜敢敲门进来,命宫女为我们摆上膳食。
这天傍晚,大臣都离开了,我留下几名侍中在宣室处理政务。前些日子匈奴帅两万骑军入汉,杀了两名郡守,上百名官吏,劫掠五千余百姓。
朝内制定战略,命卫青,韩说,李广,刘彻和句黎湖等人各自带兵深入匈奴内腹。这是大汉数百年一来,头一次向匈奴发出的正面攻势。
军情刚至,我一字一字的细读着,试图从字里行间判断这次大战的开局如何,并招刚离去的大臣们前来讨论朝廷在后方当提供怎样的支持。刘舜敲门进来时,我没有抬头,以为是郑当时和窦婴王臧等人。
“皇帝哥哥,今天陪舜儿休息一下吧。”少年笑盈盈的说。
我沉浸在前方战役里,尚未回到日常,抬头盯了刘舜一会:“出去。”
刘舜眼睛微红,还是那般笑着:“是,舜儿打扰了。”转身与进门的大臣们擦肩而过。
忙完一切,接近二更。春陀见我撂下奏折,禀报说刘舜不见了。我这才想起下午刘舜那桩事。他年纪小,受不得委屈,想是伤心躲起来了。
到石渠桥,我留内侍在草坡后等着,独自下去,他果然在下面,独自坐在水边玩着水。
“舜儿。”我搂了搂纤瘦的少年,陪他一同坐下。
刘舜的背影极是落寞,然而回头见到我,变为喜色:“阿越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每次都躲在这里,朕还需要猜?”
刘舜盈着泪,笑得开心:“我是怕阿越哥哥找不到我。”
水流宽阔,映着月影。
“很晚了,回去吧。”我说。
刘舜坐着不动:“阿越哥哥,你看这月亮,散发着银辉,多明亮。”他摘一根草茎,轻轻点去,水中的月影一圈圈的荡漾开。
“是啊。”我敷衍着。我满心都在边关,哪里管得着什么月亮。
岸边虫声阵阵,一个小光点从草丛中飞到水面,轻轻一点,尔后飞起。刘舜瞧着那只飞虫,落寞的说:“它那么明亮,让人想要靠近,可再明亮也只是幻影。既不温暖,也无法触摸。”
我抚摸着刘舜的头发,思来想去也不知他想说什么。最后笑道:“舜儿是不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朕可不觉得哪家姑娘如此高不可攀,你将名字告诉朕,朕为你下聘。”刘舜体质柔弱,看起来比本身年龄小,我一直忽视了他的婚事。
刘舜摇头道:“舜儿不想成亲。お稥”河水卷起一个浪花,那只小虫翅膀被沾湿,怎么振翅也飞不动,掉落进月影里,一会就消失了。刘舜怔怔的看着。我实在不懂他的少年心思,干脆脱了大氅披在他肩上,抱他回去。
前线的消息有好有坏,我与大臣每每对着地图分析,认为总的趋势是好的。
八月,卫青和句黎湖各获虏首千余。九月,刘彻与卫青继续深入陇西。十月,又各得虏首数千,匈奴白羊王,楼烦王逃走,大汉收复了河南等地,并得到五万多名匈奴俘虏。
俘虏本该有七万余人,然而其中两万余在投降后被刘彻下令,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屠尽。
朝中一些人要求用俘虏交换被劫掠的百姓,另一些人对匈奴恨之入骨,要求将其余俘虏也杀光。
远在东海的太傅上了道奏疏,详细论述了如何驯化俘虏,教之以筑城修路,令其行戍卒之事。一年可知畏,五年可知忠,三十年可为国人。
我看了很感兴趣,派严安前去实施。
十一月初,前线的将军们回长安受赏。封卫青为长平侯,韩说为五原侯,句黎湖为南舆侯,赐姓刘。又为刘彻和汝南王各增三千食邑。
刘彻穿着冕服,站在殿下,不似年初那般病弱,举手投足,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皇上,臣出征多日,又在长安病了三个月,离封地已近一年。臣思念王后与子女,请皇上准许臣回国。”
我贪恋的将他由头看到脚,一边道:“这是自然,等战事稍歇,胶东王便可整顿军队离京。”战事稍歇是什么时候,自然是我说了算。
刘彻说:“臣的身体与长安水土不服,惟恐再生重病,请皇上准许臣回国。”
他句末都是同样一句,群臣看看我,又看看刘彻,表情有些异样。
我本应回答宫中名医甚多,胶东王身强体壮,不必担忧云云。然而我担心刘彻体味出另一番意思,于是道:“去年怪朕思念胶东王太甚,强留你几日,才令你身体有恙。今年必不会如此。書香門第”
这样意有所指的对话太过露骨,群臣更加哗然,暗地讨论起我软禁刘彻是否属实。
次日我传召刘彻。刘彻迟了半个时辰,终是到了。
殿里暖意融融,刘彻伴着侍卫的通报,不甚自在的跨入门槛。其实我是见他一直没动身,派侍卫强请他前来。
宫女上前为他脱下大氅,他冷眼瞧了殿中的青铜兽半晌,带着极为抗拒的神色看过来。目光扫到我膝上的小人,脚步一顿。
其实我也很尴尬。他回京前我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派人去胶东,将他的长子刘据接到了长安。
刘据今年四岁,梳着垂髫,眉清目秀,听话的很,完全不似他父亲。他乖乖的坐在我腿上,看见刘彻进来,甜甜的叫了一声:“阿父,据儿好想你。”
韩说刚布置完新侯府,站在殿侧与内侍说着话。他与刘彻从同一战场下来,彼此亲近了许多,和气的冲他点头。
我尴尬的笑道:“阿彻,你不是思念你妻儿吗,朕恰好将据儿接来长安,让你们父子提前相见。”
刘彻在战场染了不少血腥,此刻目光沉沉的看着我,令人发寒。
宫女无意间碰落了一个漆盘,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断裂了。
刘彻紧抿着唇,呼吸了两次,大步跨至墙边,拽下弓弩。正是梁王所赠的一副。他衣裾回旋,满弦拉开,箭矢对准,一气呵成。
“……阿父……”怀里的刘据没经历过阵仗,嘴一瘪哭了。
他恍若未闻,手随着呼吸而不住的轻微颤抖,但没有人会怀疑,当他松弦的一刻,我必将血溅三尺。
不论是阿娇,后妃还是内侍都呆立当场。
数十名侍卫从殿门涌入,包围刘彻。霍去病要救我已经来不及,他从腰后摘下弓箭,飞快的看我一眼,半蹲于地,稳稳的对准刘彻。
“殿下!”韩说急的叫错了少年时的称呼,冲过来。
“阿彻,你做什么呀,快放下弓。”阿娇急道。
刘彻左手握着弓身,绣着团龙纹的燕服的阔袖几乎垂至地面。他微微将头靠向张弦的右臂,锐利的目光,箭矢与我的喉咙连成一条直线。他束着冠,侧脸俊美而英气勃勃。唯有眼中那一团火,被我磨成了一块冰。
“你还想怎么样!这次又要用据儿逼迫我?”刘彻手中的弓弦几乎要崩断。
“朕……”
他的手蓦地一松,箭矢如流星般飞至。弓弦随即崩断。
“皇上!”霍去病飞扑过来一撞,那一箭未有丝毫犹豫的射进肩膀,如同重锤撞击。鲜血沁湿了大半个前胸,随我倒下的刘据一脸惊恐。
众人纷纷过来围住我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