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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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的口腔,试了体温,韩大夫又把了脉,微眯了眼道:“痰淤气滞,发热,呼吸迟缓,不能发声,是中毒之相。”
房中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正文 第29章
昏黄的烛光下,韩大夫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了一层灰暗。
段韶华努力平静着心情,可双手还是忍不住的发抖。
他不是没想过会有人来对付他,只是想了明了,没预备暗的。只能怪自己毫无防备,着了道还不知。
但转念一想,中毒可大可小,不过到现在他也只是无法出声,性命还算无忧。想来对方应该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还不至于要他横死。
段韶华一时间也猜不出是谁下的手,只能勉强打着手势询问这是何种毒药,可否严重。
东儿在听到中毒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已经凉了大半,现在整个人还是停不住的发抖,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对韩大夫更是不停的追问。
韩大夫并不开口,先是看了段韶华一眼,接着又意有所指的瞧了瞧东儿,那未尽之言都凝在了眼中。
韩大夫好歹也在王府呆了数年,多少总还触过一些肮脏之事,尤其是这见利忘义的背主之举。
只是看着东儿可怜兮兮,急的眼泪都要掉出来的模样,一时也无法肯定。
环顾了一圈周围,向着二人道:“公子是几时感觉不适,之前可有饮用过什么?”
东儿立答,“就在刚才沐浴的时候,公子本来还好好的,可是突然间就痛成了一团,连话也说不出来。”一边又回忆道:“若说饮食,每顿饭那都是直接从厨房端来的,茶水也是在厨房现煮的。公子用完晚膳后就直接沐浴,其他就没什么了。”
段韶华听着,心内一阵阵的发紧。膳食也好,茶水也好,从做好,再从王府的厨房到他面前,这一路不知要经过多少人之手,动一点手脚当真是轻而易举。
虽是吃了苦头,不过好歹,总算还是死不了。
他到王府也不过才两个多月,记忆中也没得罪过谁。会拿来作弄他,想了想,恐怕也就只有那些争风吃醋之事了。
段韶华凝视着烛光印下的影子,只想那可疑之人真是多了去了。他听过的,没听过的,谁知道王爷到底有多少入幕之宾。
他兀自沉思,他能猜到的,韩大夫大抵也会想通一些,反正王府中的大小事也不少,只当见怪不怪了。
不过为着万一,还是得告知王爷。
韩大夫立刻站起身看向了一路跟来的小厮,故意摆了肃容道:“在王府中做下这种下作事如何了得,务必要禀告王爷。”
就见那小厮明白的点了点头,扫了段韶华一眼后果断离去。
待得他离去,韩大夫才又回到了床边。
“公子还请宽心。还好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只是少量的三叶半夏。服下一点就可使口舌麻木,呼吸不整,最后就像你现在这样说不出话来。”
效用等同哑药,段韶华垂首笑了一声,他是不是该庆幸对方没把毒下到更见不得人的地方。
看他低头,韩大夫只当段韶华在伤心,不由又想到他上次那一身伤,心下也稍稍不忍。
他径自走到桌边取了笔,抬手誊写下药方。
“好在公子身体里的毒素不多,我现在就开一贴药,每日煎煮服用,喝上几日也就好了。只是要委屈公子,这几天恐怕都不能开口说话了,免得灼伤加重,坏了嗓子。”
段韶华本也不是多话之人,不过忍耐几天做哑巴还是没问题的。立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只闻笔尖划在纸上的秫秫声,韩大夫再次起身,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就交到了东儿的手上。
“煮药之前,先用生姜捣汁给你家公子服下,可解部分半夏之毒。”
东儿点头如捣蒜,“多谢韩大夫。”
“还有,若不嫌麻烦,不如避了厨房在院中自行煮药,以免让人故技重施。”
仅以大夫的职责是不用嘱咐这么多,大抵是同情之心作祟,韩大夫不由多说了几句。
这对韩大夫只是无关紧要的几句,却让段韶华不觉震动了一下。王府的两个多月,这大概是他听过最暖心的话了。
很想道一声谢,奈何破锣一般的嗓子无用,只能站起朝着韩大夫作揖,亦是庄重。
韩大夫能感受到那谢意,笑着受了。
本因下药而凝结的紧张,此刻竟意外的缓和了一些。
窗纱映着昏黄烛光,模糊了一腔心事,混合了几数人影。由房中送出,忽近忽远,倒影越拖越长,婀娜少女的姿态尽显。东儿带着笑,提着灯,与韩大夫并肩而行,也一并去药房取药。
夜越发深了,繁星密出,碎饰了整片天空。两旁被黑夜熏染成一色的草木中飞出点点流萤,添了几许诗情画意。
夜色中穿梭,韩大夫和东儿前脚刚走,后脚小厮就迎了上来。
阵痛渐缓,段韶华正准备卧床休息了,没成想又见了王爷身边的小厮。
说不得话,只能看着他。
小厮走上前来打了个千,态度却是十分随意,说话也是敷衍,“王爷说了,这等小事还请公子自行处理。”
字字冷情,锋利似刀锋。这还只是转述,只怕靖王爷的原话要更加无情。
并不失落,回想裴靖的所做所为,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段韶华还是不甘的攥紧双手,力道太大,直到指节都泛了白色。就算从今天开始,偌大的靖王府,他再提防总有避不得的时候。人生那么长,他不想折在这里,更不想缺胳膊少腿的走出靖王府。
小厮不知何时已经离去,银烛夜光冷画屏,流萤烁烁,夜凉如水。段韶华不禁想,他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像极了那些失宠的怨妇。
没得轻叹了一声,很快就把靖王爷的那句话抛在了脑后,双眼盯着那摇曳的烛火发起呆来。
急促的喘息声靠近,等了东儿回房,喝过韩大夫准备好的生姜碎汁。困意终究上涌,干脆蒙了被子埋头大睡起来。
但这一夜显然睡的不是很好,喉间时而酸木,时而灼痛。段韶华断断续续的醒了好几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苦苦折腾中直到天际放明才勉强阖了眼帘,但是很快又被一阵药味催醒。
在鼻间弥漫着,酸苦之味股股涌来,段韶华被熏的睁了眼,就见一抹倩影在他床前立着。
下意识的就要张口道上一声,尝了沙哑才想起自己暂时不能说话的事实。
洗漱过后,东儿立刻就端上了一碗刚煎好苦药,药汁浓烈沉黑,还未喝似乎已让人感觉到了那苦味。
段韶华咕哝一声咽了下口水,端着药碗一仰头,喝的利落。
外边天虽是明亮,但房中之势却如砚中黑墨沉重的教人提不起神。东儿平日里还是能多说几句的,今日也是一言不发,只顾低着头做事。
直到午间,午膳被端上来的时候段韶华有明显的犹豫。
菜色丰富鲜艳,米粒圆润晶莹,的确是很能挑起人的胃口。但是筷子握在手中,不知该不该下手。
虽然是不至于要命的半夏,但若再来一次也有他受了。
不过,不管那人是谁,应该不至于要连着两天在他的饭菜中动手脚。
种种猜疑而过,段韶华握着筷子的手不定。还未想个通透,却听旁边“扑通”一声,是何物倒地之声?
惊着向下看去,就见东儿已经跪在了他面前,满脸的泪止不住。
段韶华惊疑的看着她,欲伸手去扶,却被东儿闪过。
“你这是做什么?”段韶华双唇张合,比着口型。
东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眼泪模糊了双眼,“公子,下毒之事来的突然,我知道公子心里也有疑虑。但是公子一向待我不薄,东儿又怎会心存异心,转过头来对公子投毒。”
东儿声泪俱下,哭的身体都在发抖。昨夜始发她本是未能体会的,直到取药的时候韩大夫旁敲侧击了她几句,这才猛然转醒。
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扯上自己,甚至还染上了下药的嫌疑,这等冤疑如何使得。
“东儿是真心想伺候公子左右,绝不对做出这等下药之事。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只求公子一定要相信我。”说完就大力磕了几个响头,再抬了头额上已被碰的通红。
可谓字字带血带泪,段韶华本就不就是铁石心肠之人,这会亲眼所见更是不忍。
靖王府本就是多事之地,真也好假也好,难得一片七窍玲珑心摆在面前,又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金明阳光下,段韶华复了清浅笑意,再次伸手扶了东儿起来。
手指轻拂去东儿泛红的额头,又朝外点了点院中的药罐,意在要她去上药。
东儿大喜于他所表现的关心之举,摸了摸额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下更是在心中定了主意,以后只要公子还在府中一日,她就一定要好好伺候。
这样一想,东儿望着桌上膳食又取了一双筷子,迅速的在每道菜上夹了一筷,大口塞了入嘴,含糊不清道:“今天我先试着,公子尽可放心,明天起我什么都不做,就守在厨房里看着,其他人就别想下手了。”
她唇上沾着油,说话间又被呛到。滑稽的模样看的段韶华想笑不能笑,憋的厉害。
满心的疑虑因为东儿的剖白而释然不少,本是浓雾深锁,现下几见天明。
正文 第30章
自东儿表了心迹,段韶华同样也卸了一层防备。时时刻刻,面上依是那一派淡然。有心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反之段韶华还因为不用再陪宿而窃喜不已。想来想去,竟是因祸得福,还盼着这半个哑巴的日子可以延长一些。
治了两天,喝了两天的苦药,靖王爷是一丝边也没见着,也不晓他是宿在了何处。
东儿当着段韶华的面不敢说,心里却在叹着世事薄凉。过往之时王爷频频召侍公子,有看热闹的,也有巴结的,都在公子受宠时一窝蜂的挤来,好不喧闹。而现下公子遭人下手,连阿猫阿狗也没个两只,当真冷清。
思及哀叹,往大了声让段韶华听了个正着。顿也放了手上的书,疑惑的看着她。
东儿看他一脸的清清淡淡,说不上伤心,说不上失落。好似王爷来不来,得不得宠对他而言根本就如轻烟过眼一般,看过了,也不留痕。
盯了他片刻,似乎也被传染上,心里边顿时也释然不少。
她伺候了段韶华两个月,只看他没为受宠得意过,也没为冷清焦急过,清心寡淡的叫人猜不住准头。本该是为了他不平的,但现下看着他的处变不惊,人心淡薄什么的也不在考虑之中了。
复聚了笑容,“我只在想,这药都喝了两天了,怎也不见好,这样子公子要何时才能开口说话?”
原来她在担心这个,段韶华倒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暗想他刚才还在盼着这哑日多过几天。
二人各怀心思,有人进了院中还不知。
直到被人唤了一声,段韶华才得以回神。
面前赫然就多了一双脚,抬目一看,万想不到竟是那小四子。
看见他的瞬间,脑中顿时就是一懵。
段韶华面上再镇定,看到小四子的时候还是不免一惊,自然无可避免的又想起那一夜来。
继而充斥胸膛的就只有无边羞辱。
下意识的撇过了头去,料想他来了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小四子大大方方的来,哪怕亲眼看到段韶华无视他也不尴尬,只依礼打了个千,轻声道:“段公子可否方便,我家主子想见一见您。”
段韶华瞥了他一眼,无声询问。
小四子只见他鼻翼轻轻鼓动,迟迟也不张口,心想原来那口哑之毒还未全好。
“公子。”小四子凝着他重复,“尘主子想见一见你。”
忽听了那三个字,段韶华一双眉立皱了起来,怎么他竟是那尘主子房里的人?
说不上有多小肚鸡肠,但是牵扯到了尘主子,段韶华忍不住的闪过一丝恶寒,动不开手脚。
谁知道那尘主子又打算做什么,再甩他一个巴掌,还是质问温泉之事?无论怎么想都似极了争宠吃醋,实在不齿。
段韶华紧跟在小四子说完后就摇了摇头,侧过身去继续看书。
小四子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黑了脸,停了几秒又大步走了前去,高大的人影完全遮住了那片金光。
书卷上的字顿时就暗了下去,段韶华略略不悦,恼了看他。
唤了他的注意力,小四子再次的郑重中加了些压迫的味道,“尘主子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与公子商议,还请公子务必赏脸。”这次话里又低沉的两分,尤其将“重要”二字咬的极重。
段韶华紧住手一捏那书卷,薄薄的纸张立刻出现了一道褶皱。
本想再次回绝,但一看小四子暗藏阴骘的眼,脑中顿时闪过什么。
好似一面大鼓敲的用力,耳边嗡嗡作响,这一刻将所有的怀疑集合,他怎么能忘了头一个有动机对他下药的,可不就是这尘主子。
怀疑积在心中,将这几日的不平也扩大到了一起。所有的猜忌都在寻着一个入口,再对着小四子也点了点头。
他猛的站起身,又指了指东儿,要她跟自己一起。
小四子见他同意自也高兴,很快就领了人而去。
一出门,暖暖的阳光笼罩在身,柔和的让人发懒。
段韶华仰则脖子大吸了一口清新,脱离了苦味的空气舒服的教人沉迷。
顿生了笑意,段韶华紧跟着前头的步子,心中对接下来的事般般猜测。
这一路是几弯几绕,所经之地由宽阔的青砖之路渐转为曲径幽深,越往里走越是清净,脚下的残叶败花铺了不小的一层,三人的脚步不一下是片片沙响。
大院小院离了眼,周围已经是十分安静了,似乎连此地的阳光都黯淡了几许。段韶华望着前边那个不曾停过的背影,忽想总不会挑在此处将他解决了吧。
不过好在他的担心没有变成事实,片刻后小四子终于停了脚步。
一座石亭静静矗立在前方,阳光下似被镶了金边般耀眼,直直闯入段韶华眼中。
其中更让他无法忽视的是那亭中的一袭白衣,虽是背对着他,但想来定是那尘主子无疑。
小四子侧身退在了一旁,“尘主子正在等你。”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段韶华心里有说不出厌恶,只是冷笑。又转过身对着东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紧了。
东儿本还有些怯怯的,但看到自家主子也让她跟着,顿时挺腰鼓气,大步跟上。
小四子见状有些不满,正想着要阻止。不想他一只手臂刚伸出,一道森冷之光立朝他一扫,冰的他顿停了动作。
瞬间的停顿,似乎在怀疑这可还是那温文尔雅的段公子?
于是乎,只能看着这二人从眼前掠过。
离石亭已是越发的近了,风吹在四周。段韶华渐走渐近,只觉空气中似被灌进了一股异味。
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想闻着像茉莉花香,直到止步。
不过看尘主子似乎没有想理他的意思,说不得话只得加重了脚步声,看着那背影似动了一下,而即落座。
段韶华迅速的扫了一眼,石桌上无水无杯,反以笔墨宣纸代之。
笔是绝仞兔毫,端砚,宣纸为东阳鱼卵。看来尘主子拿出手的,无一不是好物。
微微一愣,这副阵仗,看来尘主子对他的事的确是一清二楚,连笔墨都已备好。
直等了半响,可到底没见穆青尘转身看他。段韶华也微微不耐,手指轻敲起石桌。
只看那白衣转动,终于直视了穆青尘的脸。
细风中看了他,这位尘主子一如他第一次所见那般丰标不凡。但定睛看去,又发了些许不同。
本是冰肌玉骨,今日却叫苍白无神。本是双眼如波,现下却是红丝蔓延。段韶华被他这副模样一惊,猛皱了眉,怎地这尘主子是哭过吗?
段韶华的表情充满了吃惊和疑问,怀疑的那样露骨,即让穆青尘变了脸色。
转了转眼,却正看到瑟缩在一旁的东儿,险要发作。
只是一顿,又想着不必要在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