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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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韶华呆着,裴靖却不是。
他呆坐着发抖,裴靖那厢已经站了起来,只看鲜血已经淋漓了整条大腿,他所站的地方立留了一个新鲜的血印。
他稍稍挪用着身体去查看已经倒地的三名刺客。
揭了蒙面布,俱是三张陌生的长相。
不死心的又将目光移到了刺客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
重伤加了恼火,裴靖大恨。
没有身份证明才是最好的证据,这样的把戏竟是还没做够。
此时段韶华也恢复了过来,他看着那一片惨红,惧怕中奇道:“王爷可有头绪?”
裴靖并未回答,唯余目光森冷可惧。
相俱无言,生了凄决之味。
虽是暂脱了险境,但难保他们还有别的同伙。若是再来一批,那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二人也心知肚明,现下唯一的路只有离开。
撑着一条受伤的腿走动,即便强悍如靖王爷也有些抗不住,再不愿也只能向身边这个人道:“给本王找根树枝来。”
段韶华听得此话也忍不住一叹,都落到如此模样了,却还是一副的唯我独尊的口气。
奈何此等情况下也不能多说什么,环视四周,好歹找到了一根称手的树枝。
随后就看着裴靖拄起树枝做的拐杖一步一瘸的爬上土坡,尽管他在努力支撑,但那样子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若非情况不对,段韶华一定会大笑出声。
但目光触及他血流不止的那条腿,又生了一丝异样。
这一岔神间,裴靖已经爬上了土坡,仍是一瘸一拐的走着。
“王爷。”段韶华立追了上去,疑道:“我们这是要往回走?”要遇上了余伙,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裴靖依然固我的没有理他,只是慢慢的走到了那匹红马面前。
本是千里良驹,此刻却只能倒在地上,挣扎中发出声声嘶鸣。
那一箭贯穿了它的后腿,已经伤到了骨头,再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明知危险万分,裴靖却选择默下声来,那目光流连,静静的定在红马身上。
见识过它的速度,段韶华也知道此马并非俗物。但眼下只余他们二人,在前方可能还有追兵的情况下根本就带不走它。
可若把它留在此地,密密山林,猛虎猛兽,不过半日就会成为它们的口中餐。
难舍难留,段韶华也为难的看着裴靖,毕竟现在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
同时占据心里更多的则是意外,没想到那狠辣无情的靖王爷对自己的坐骑还保留了一丝人性。
他尚在感叹中,料不及一道寒光闪过,却见裴靖抽出从刺客身上拿来的长刀,扬手,准确无误的割断红马的咽喉。
马儿没有机会发出更多的悲鸣,刀落,即刻气绝。
眼看着红马漆黑的眼慢慢闭上,段韶华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天中他已经见到了太多血红,惊恐,担忧,害怕。唯此刻,却是什么都感受不出来。
而随着落刀,刺客残留的马匹似乎都像受到了昭示,长长整整的嘶鸣,一瞬乱踏。
段韶华心中大骇,只能看着那几匹马乱跑。
这下可好,马儿全跑光了,他们要怎么回去。
换想之,王爷那条腿伤至如此,若骑马恐怕还会加重伤势。
他在思想间,裴靖这次不再留恋,一手握刀一手拄着树枝,回了身道:“免得他们追上来,快走。”
段韶华觉得迈不开步子,“王爷的下属呢,说不定在这附近,我们可以……”
“你是要原地等死。”裴靖一口冲道:“那些人明显是向着本王而来,只怕其他人还在一心狩猎,等他们走回头路还不知要到何时。”
这话不无道理,段韶华复聚了神,“王爷知道出路吗?”
“这个不用你担心。”裴靖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渍,“过来,扶着本王。”
段韶华竟默默抗拒起来。
他不知道哪一刻,靖王爷会像对付红马一样一刀解决他。
裴靖等了数秒,见他还无所动,不耐烦道:“你没听到,还是你想跟本王一起死在这。”
一语唤神,段韶华终于上前。目光向下及到裴靖的血腿,忽发了一阵痛快。
裴靖也注意到了,沉声道:“给本王包扎。”
这一句段韶华自动忽略过去,“逃命要紧,拿不出时间。”
不过未免鲜血暴露踪迹,段韶华到底还是撕了身上衣布,蹲下身在那条鲜血淋漓的腿上缠上几绕。也不知他是否故意,总之是把靖王爷疼的连连咬牙。
终于,在他打上最后一个结后,裴靖闷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敢。”段韶华不客气道:“只是想让王爷知道,王爷今日的切肤之痛,丝毫不及我当日。”
裴靖听得,也只是冷笑了一声。
段韶华何尝不知,在这靖王爷心里怎会有伤害一说,还会认为他是不识好歹。
“王爷记得拄好树枝。”段韶华也丢下一句,半扶起裴靖就往前走。
裴靖本就生得孔武有力,身上俱是紧实肌肉。因受了伤而行动缓慢,段韶华扶着他,越走越觉吃力。
密林似无止尽,深沉幽静,深绿一重接着一重。脚下是石泥,头顶是绿叶,巨木参天,繁密的遮住了艳阳。越往里走越是幽深,甚似黄昏黑夜。
只是走了这么久到底也没听到马蹄声,更没有见到裴靖的下属。
渐渐的有股绝望隐生,又狠狠心吞了下去。
也许再拨开那片树丛,就见天日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段韶华只能试着与身边这位靖王爷没话找话。
“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刺杀王爷?”
沙哑的嗓音响在身边,引得裴靖侧目。
隐隐金光下,那一张白皙的脸已变了颜色。被血迹所染,被劳累所施。额头鬓角都沾着颗颗汗珠,还有一颗流在了睫毛上,他不适的一眨眼,立落了尘泥。
因为刺客的暴躁,此刻却意外的平复下来。
“不知道。”裴靖简短一句,“总之都是些不要命的人。”
段韶华听出他语中的冷肃,反一副认真的口吻,“也许是一个被王爷迫害的良人,知道王爷今日会来此打猎,于是买凶杀人。”
浓浓嘲讽,裴靖竟不觉得生气。
“本王身边现在只有你一个良人,难不成是与你有关。”裴靖借着现下揶揄,“还好本王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带了你这个良人而来。”
半分玩笑,半分认真。段韶华撇撇嘴,“王爷抬举了。”
谁料裴靖还继续起来,“你与本王同甘共苦,可不正是天意。”
喉中似堵了一团,只简短道:“有不如无。”
接着二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几句,但每次也说不到一起。
意见分歧也好,尴尬滋生也好,短暂中终于可以让人忘却险境。
不过渐深,说话声也停了下来。
段韶华早已发了一头密汗,手上越来越沉,脚下磕磕绊绊,身上也被树枝划出了大小不一的许多伤口,弄的血迹斑斑。
呼吸越来越粗重,段韶华几次都想往下一躺算了,只是每每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踩着深浅不一的步子而走,也不知到底过了几个时辰,深林中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不停的走了许久,直到终于受不住了,段韶华拭着头上的汗水道:“王爷要不要休息一会。”
问的有气无力,显然他才更需要休息。
裴靖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张口道:“刺客可不会休息。”
段韶华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王爷说的那条路到底在哪里,为何一直走不出去。”
裴靖扬手一指,“大概再走半个时辰,前面就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下山。”
一想到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解困,复又燃了希望。
他重重一托肩膀上的手臂,使了全力,拼了命也要走出这里。
只是等他用力迈出一步,却猛然停住了。
正文 第37章
枝叶混杂在一起的声音扰乱人心,群鸟吱鸣,略空而过,似乌云盖住了天空。
时间就此隔断,阴寒残忍的勾起所有的回忆,哭喊挣扎,卷了落叶凄凉,留一片枯影,最后一点点的汇聚到了段韶华的脚下。
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得救,本该高兴的事实却被蒙上厚厚一层阴影。
好似站在岔路的两端,不同的是段韶华明明知道哪一条路指向出口,却还是无法抉择。
这么走下去,能走出这片密林固然是好,可出去了呢,难道还要继续那样的生活。
依然要回到靖王府,依然要担着男宠的身份,依然如一块板上肉,任靖王爷高兴就拿去用。甚至还要承受穆青尘莫名其妙的敌意,担心他下一次又会使什么手段。
担惊受怕,受制于人,寻不到自尊,等不到自由,只能以一个男宠的身份活着。
走出这里,就要继续过这种生活。
一刹那,仇结,痛苦,盼望解脱的种种情绪纷叠而来。遏着他的咽喉,几要窒息。
倏地,一声飞鸟清脆,敲醒段韶华的思绪。
段韶华侧过头去,那眼神比之刀铁更阴寒。
裴靖是何等人物,尊荣出身,万人之上。也曾上过战场,斩杀肆虐,此刻却被这个眼神冰的心口一窒。
恍惚间有一把冰刀穿肠而过,绞的他腹内皆冷。
不等裴靖质问,段韶华扶着他的手臂就是一松,甚至还推了他一下。
平日里这一下对裴靖根本造不成丝毫伤害,但他现在气力用尽又身负重伤,几乎立刻就倒了下去。
倒地之声落下,裴靖立起了十二万分警觉。
“段韶华。”
“你住口。”段韶华快速的截住他的话,这是第一次由他居高临下,用那样的不屑回绝。
往昔历历在目。
段韶华拼命深喘,好歹抑制住了立刻掐死裴靖的冲动。
这一片隐秘之地,又遇上了刺客。无人发现,无人解救,若是豁出力气,足够他杀死裴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段韶华已经激动的颤抖。心里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动手,唯有裴靖的死才能洗刷他过去的耻辱。
但谋杀王爷,其罪牵扯甚广。
他久久说不出话来,那欲停不停的狠决也忽隐忽现。
裴靖根本不用再问了,从那表情已知晓一切。何况他清楚的知道段韶华对自己有多记恨,若有机会爆发怎会不趁着现在。
想不到好不容易逃脱了刺客的暗杀,却要死在他手上。
四周安静的吓人,偶尔听枝叶悉索,那声音诡异的教人头皮都炸了起来。
半响,裴靖了然一笑,“段韶华,你当真要下手?”
竟毫不惧怕。
段韶华并不意外他的猜测,恨的十指紧捏,“我只要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唇齿的吐的恨意比死还冷。
听到要把自己千刀万剐,裴靖却点点头扬声道:“好,那你这就杀了本王,不出一天就会成为全国通缉的要犯。你哪里都不能去,不能露面,不能上街。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个深山老林躲个三年五载,但是你也不能换到生计。东躲西藏,还要那农户一家为你陪葬。”
字字铿锵,并非威胁,而属事实。
段韶华是明白的,只是被恨意冲刷了头脑,种种恨意都成了空白。
尽管是裴靖提醒,但那些后果已经恢复到了清晰。
他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他更想好好活着。
但如果还要回到靖王府,那一切都只能空白。
强迫间冷静,将杀意撤去。
“王爷。”思及再三的开口,“我们一人退一步如何。”
裴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我一定拼尽全力护王爷回府。”末了一顿,“但是,王爷要放我离开。”
裴靖意外于段韶华提出这个要求,他微微颔首,“你是在向本王讨交易。”
“不是。”段韶华站直了身子,任欣长投影印在裴靖的身上,“我是在诚心恳求王爷。”
因命相求,何等诚心。
各自一时无言,段韶华说不紧张是假。而从裴靖那张半明半晦的脸上也看出有何征兆。
他不想兀自乱了阵脚,但心内实在惶恐又期待,他一望刚才走过的艰难之路,下定决心是绝不松口。
“没有我王爷说不定照样能离开这里,但重伤之下难保会有什么意外。”段韶华无所谓威胁,“我只求能离开王府,这样一件小事王爷都不能答应吗!”
的确,王府中奇花异草何其之多,棵棵温柔似水,何必要硬将一颗火种留下。
放手是简单,可若真答应了还当真是有两分不舍。
温柔乡留人,捕获利鹰更叫人兴奋。
裴靖寻了由头,打算撑地而起,奈何腿伤严重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没人扶着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干脆放弃了,那一派的好整以暇的望向段韶华,“只要你与本王能走出去,放你走不难。”
因为这句肯定而欢呼雀跃,但接着又是急速而落,“两年后,你就可以自行离开。”
段韶华猛然睁大眼睛,一起一落,几要应付不来。
“两年。”他几乎失声尖叫,“你不能……”
他急欲争辩,却在裴靖刻意的笑容面容失了声。
“你不要太过分。”段韶华终于恨声相向。
太在乎去留,满心的占据,终究平静不得。
反观裴靖,面上平平淡淡,甚至还透了些悠闲。若不是那条腿还在渗着血,甚至还会当他是在享受。
他的不疾不徐,更反衬段韶华的局促不安。
裴靖又摆了一个慵倦无力的姿态,“除非你愿意跟本王共同进退,否则我独死你也跑不了。我若活着。”他无赖一笑,“说不定我还会再加几年。”
玩笑的姿态,却不像玩笑的话。
段韶华不答,似在深思熟虑。
“为什么要两年?”很快,他还算平静的开口。
裴靖微眯了双眼,似被阳光刺入,那狭长中的眼神带了些觊觎,不可置否道:“我只是觉得还能再宠你两年。”
言下之意,便是要等他对自己失去兴趣,到那时就可以弃之如敝履了。
只能让自己冷静,清楚明白同这靖王爷根本讲不得道理。
想他是王爷,向来只有他颐指气使。他说一别人就不敢说二,怎由得自己对他提面威胁。
他怎么说,别人就要怎么做。
段韶华想反抗,更应该反抗,但此刻根本占不得任何上风。
若此刻丢下他逃了,不管裴靖日后是生是死,他恐怕都要躲躲藏藏担惊受怕以终其一生。而天下虽大,靖王爷想找出一人,到底也不是难事。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只能是依了靖王爷。
他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活,不要藏头缩尾的见不得人,哪怕要等到两年后。
段韶华一低头,看着自己被残缺的衣袍,突的沉声道:“王爷虽然这么说,但我不相信你。”
裴靖意外的一愣,面上有些低肃,“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
段韶华仗着他有伤有身不能对自己动手,笑着温和道:“就是那无理恶霸。”
类似的话段韶华说过不少,裴靖黑了脸,目光炯炯的打量他。
下一刻,段韶华已向了他走来,在裴靖审视的目光中蹲了下来。
还没问他想干什么,却看段韶华径自提了他的衣服下摆,接着就是一道撕裂之声。
劲装疾服,立成了残缺。
裴靖皱着眉看他的动作,“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韶华却不急,小心着将撕下的那块布平铺于地上,这才重新看向了裴靖,“口说无凭,还请王爷立下字据。”
放眼整个京城,不信他至此,恐怕也只有段韶华了。
裴靖略恼,但看段韶华明显不止不休的模样,一时也不能说什么。
两年,不多不少的年月。只是,裴靖突然有种冲动,他应该重新拟订一个数字才对。
不过话已出口,裴靖也没有收回的必要。
只是他环顾四周,“无笔无墨,你要本王怎么写?”
段韶华微微一哂,指着裴靖腿上的鲜红冷笑道:“这不正是上好的血墨。”
裴靖一震,朗声大笑,“有意思,你是要本王写血书。”
说的如此,并无半点动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