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止韶华-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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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烛光还亮着,他怔怔,又有些迷糊,他记得临走的时候似乎是熄了蜡烛,又似乎没有。
他不再猜测,干脆直接推开了门。嘎吱一声,入目皆叫一愣。
“谁!”
房中赫然多了一人,虽是身穿丫鬟服饰,但却不是东儿。
平日虽也有丫鬟进出,但最多也只是打扫,很快就会出去。更别说是在无人之时,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房里。
“谁,转过脸来!”段韶华又喊了一遍,那丫鬟跪在地上直抖,一顾的只把头埋的低低的。
院中无人,段韶华还是一把关上了门,彻底断了她逃跑的意图。
“还躲什么,抬起头来。”
他少见的严厉,直唬了丫鬟一抖,终是慢慢抬起头来。
这一下连段韶华也愣了,不曾想,却是那小荷。
自穆青尘一事后段韶华就再未见过她,只想她或许已经出了府又或许被调去了别处。却没想到有一日还能再见到她。
他与小荷,说不上是什么深仇大恨,但总是被她算计过一回,这让段韶华心里着实有个疙瘩。
今日意外一见,不知又是有什么事。
段韶华冷冷一笑,“原来是熟人,难怪一直不肯抬头。”
小荷跪伏着,“公子还记得奴婢。”
“自不能忘。”段韶华在桌边坐了下来,注视着小荷,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虽恨她摆了自己一道,可若不是他先生了恶念,也没有接下来的事。
最后化了心中只剩淡淡一笑,“尘主子已经离开王府了,你又来做什么?”
小荷支支吾吾的,显然在想着说辞,最后是道:“奴婢是来谢谢公子上次的赏赐之恩,助奴婢度过了一燃眉之急。公子恩德,奴婢自不敢忘。”
她在明显的胡诌,段韶华也趁机扫视了一眼房间,看到的就是翻动过的痕迹。
他尽量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到衣柜上,表面面色如常,心内却是暗流汹涌。
被小荷翻去什么都好,可是若丢那封血书,多少金银都抵不回来。
他神色一凌,猛的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果见小荷的身子颤了几颤,昏黄烛光,女子荏弱的身躯轻颤着。光是这样一看,确有不忍。
可惜明显吃过亏的段韶华没动上心思,只严厉的瞪着她,又一声道:“再不开口,我便将你交给严总管。他审人的功夫定会比我高上许多。”
听了这一句小荷才真是慌了,抖的厉害,“公子饶命。”
“你不说清楚,我如何饶得了你。”段韶华疾言厉色,没留个一点情面。
他发了狠话,可是小荷除了饶命就不再说其他的话,要么就是摇头。求着求着,最后还哭了出来。
她抽抽搭搭,还有放声大哭之势。
这样下去,不等他问出个眉目,恐怕就要惊动全院的人了。
段韶华拧眉,知道这样问下去不是办法。况且又想起了上次之事,难道这次又是与王爷有关?
心思一转,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
他索性拐了个弯,一改刚才的严厉口气,温言道:“别哭了,我刚才也是急了,可吓着你了。”
小荷果然抬起头,满眼的泪光,还在抽泣着。
看她肩膀一颤一颤,段韶华硬是生不了多少怜悯心。却还是配合着软言道:“把眼泪擦了。”
小荷果然抬了袖,开始拭泪。
见起了效果,段韶华复又起身,低了身温温而言,“不管如何,上次若没有你的通风报信,恐怕现在被逐出府的就是我了。按道理,我的确应该谢你才对。”
提了旧事,又轻轻略过她对王爷报信之事,两方“忠诚”不提,只表了感谢之心。
只看小荷停了颤抖,嗫嚅着,“奴婢万不敢害公子。”
见她也松了心房,段韶华接着道:“我不知道你今日是来做什么,又或许是受了何人指使,但你帮过我,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
他看着小荷的肩膀完全松懈了下来,终于入了正题,“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还是你真有要事?”
小荷又开始抽噎,还是不说话。
这其实等于于默认,段韶华干脆蹲□,一个一个的给着提示,“是不是穆青尘,他又有什么动静了?”
小荷顿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是严总管?我只知王府中害我之人不少,可到底是谁我却不知。若你知道,可一定不能瞒我。”
他循循善诱着,说尽了软话,也看着下荷的态度一点点软下去。
接着,段韶华又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小荷要么沉默,要么摇头,反让段韶华越来越迷茫。
一个被一个的否定,段韶华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询问中,他多希望小荷可以给个肯定,哪怕是以上的任何一个人,他还可以严加防范,可若是让他根本无法防范!
段韶华也忍不住慌了起来,“是不是,是靖王爷?”
这一次,小荷不再摇头了,跪在原地愣了许久。
“他是不是让你找一个东西?”
小荷终于点头。
随着她这个动作,段韶华似被抽空了力气,瘫软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正文 第62章
“你下去吧。”段韶华听到自己的声音;愚蠢而悲凉。
小荷依是跪着;听他说话还有些不敢相信。怯怯的抬头看段韶华一眼,确认他所言所虚,这才敢站了起来。
“还不快走;若是让其他人见了,你就走不了了。”
小荷这才一惊,收了胆怯,忙退后了几步。
与此同时段韶华也站起了身;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衣柜查看。柜里的木盒还在;血书也在里面静静躺着。
他终于定下了心;却也同时生了恶念。
小荷匆忙的身影正走到院中;段韶华眼中凝了夜色。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茶盏就摔了下去;惯响犀利,惊了整院。
“有贼!”段韶华朝着院外高喊了一声,又连摔了几个杯盏。不过一会,就已听了不少人喧哗。
院里的小厮都出来了,个个拿着长棍,领头小厮更是一脸凶相。明烛点亮了整个院子,亮如白昼,喊声呼声杂乱一片。
东儿也神色慌张的赶了出来,只看衣衫还有些凌乱。待她急急走到段韶华身边,已有三五个小厮抓住了贼人,正将她扭了按在了段韶华面前。
小荷必然挣扎着,不过她一个女子怎敌得过几个壮汉的捆扭,很快就跪了在地。
她抬起头来,是满脸的惊惶和诧异。
东儿显然也认出了她来,神色微微一变。
小荷又急又恼,慌张着,“段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贼,明明刚才你……”
她话未说完,段韶华已经喝道:“王府中怎由得你叫嚷,将她的嘴堵上。若然惊扰了王爷,你们谁去回话!”
这一句提醒了众人,七手八脚的又将小荷按到了地上,并取了粗布将她的嘴重重堵上,毫不手软。
只听得小荷呜咽反抗,没多会就被捆成个粽子。
段韶华看了这一切,也不避讳小荷的怒视,方才道:“小贼抓住了就好,这等小事就别打扰王爷。将她押给严总管,请他处置。”
小厮们应下,扭了小荷就走。
折腾了片刻,院里的纸灯笼熄了几盏,那呜咽声也渐渐远去,最后深了黑夜,连背影也瞧也不见了。
须臾,段韶华才发了话,“行了,都回去吧。不过都把窗子关严实些,别又让了贼人侵入。”
丫鬟们齐齐点头称是,揉着睡眼,听话的退了下去。
刚才还因为捉贼而引起的喧闹,很快又淡了下去。
廊上,东儿抚着未定的心,小心的看了段韶华几眼,踌躇着,“公子,她,她是上次的小荷?”
段韶华微一咬牙,点了点头,“这事是瞒不住了。”说罢脸色稍霁,“罢了,随我更衣。”
一说,东儿才注意到段韶华身上的狼狈,惊疑,“公子怎么去而去返?”
“摔了一下而已。”段韶华低叹一声,只在心里说着幸好。若不是那一下,他也没机会亲手抓住小荷。
只是一想她身后的人,段韶华又觉一寒,已经是没了主意。
“公子。”东儿提醒着,“那还要去见王爷吗?”
“当然要去。”段韶华一捏拳,额上隐有青筋突出。
回了房换了衣服,东儿是颇为心惊胆战的收了那件被烧了边的斗篷,只道还好是没烧着公子。
听她絮叨着担忧,段韶华心中忍不住暖了起来,思了道:“你先不用回去了,就守在我房里,如果再有什么动静也有你看着。”
东儿明白他的顾虑,立应声下来。又着手给他取了一盏灯笼,不乏担心,“公子还请小心。”
段韶华还是有些犹豫的接过灯笼,千不愿万不愿,他却还是要自己送上门去。
外头冰天雪地,他大步而走,这时候反倒希望是真的摔上一跤,躺上个三五天也好。
只是凉风瑟瑟,到底还是要面对。似乎是走了云里雾里,刚见了满堂灯火,已见那小厮匆忙迎了上来。
“段公子。”小厮是掩不住的急色,小跑着到了段韶华身边,“段公子这身衣服换的,可总算是来了。”
话中焉焉不详,似有抱怨之心。
段韶华是听到了,没得计较,也无话可说,只能是道:“是久等了,我这就去见王爷。”
小厮咯咯一笑,立是上前将门轻轻推开,连通报都免了,“那公子快请进。”
段韶华静默不言,低着头慢慢走进房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边的裴靖。
“王爷。”段韶华见了礼,可看裴靖没回应,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从他的方向看去,正看见裴靖提笔挥毫,是在写着什么。
现在的情况那就是四个字,不便打扰。
段韶华也只好站着,初时是有了些平定的心思。可一直两不相问,渐渐沉默也成了骇人利器。
墨汁在纸上点缀挥洒,浓黑的好似要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墨汁饱满的毛笔划着宣白,沉默的刻出一撇一捺。
“你来了。”裴靖终于停了手,将毛笔搁在了一边,抬头一问,无怒无喜。
乍听了他的声音,段韶华第一想起的就是那日山中遇险。也是这把声音,承诺会放他离开。
却不想如今会出尔反尔,还使得那样的手段。
又或许小荷说的是假的,可偏偏就是受着最强烈的直觉驱使,段韶华宁愿选择相信。
他需得使上十二万分的防备,可对方是裴靖,王爷身份。王府中的一草一木都为他所有。除了东儿,他实在不知再能相信谁。明日又是如何,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单纯的失去有什么可怕,只恨是希望落空,前程尽失。
这样无限的思量下去,寒意惧意生的越浓。
“还站在那做什么!”裴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空白和惧怕,正对上那张让他害怕的脸。
他到底藏了多少算计,还有他的一言一行,样样都让段韶华恐惧。
今夜是年三十,本该只需再过一年,等到开春的时候他就可以离开。只是这点子喜悦都已经被无尽的担忧取代,他无法不正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便有血书在手,靖王爷不答应,那一切都是个空。
人说一诺千金,他贵为皇族,却暗地里使阴招。
看着裴靖的淡然无波,段韶华身上所有的温度急剧撤去,眼里闪过一丝荧亮的恨意。
“王爷在练字吗!”段韶华问着,却不看那字。
裴靖有力指节敲着桌子,发出清亮的撞击声,“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俗话说字如其人,王爷的字必是雄健有力,直势破竹,不逊世家。”段韶华道了几句好话,两眼却是直勾勾的看着那未沾黑墨的洁白宣纸,“王爷可否赏赐一张纸来,让我也写上几笔。”
这话听着新鲜,裴靖也起了趣,更主动侧了一个身来,“有何不可。”
得了肯定,段韶华这才直起身向着桌案走去。宣纸笔墨,颜色对立的浓厚,竟是灼目。
他抬手抚了抚宣纸,慢慢道:“这是王爷所赏,可是我若是写了什么不称王爷的意,还请王爷万莫怪罪。”
这话却并不出乎裴靖的意料,只是起了好奇,倒想看看段韶华能写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裴靖双臂抱胸,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笔尖已经沾了墨汁,段韶华提笔起墨,饱满的笔尖划在平展宣纸上,落笔沙沙,墨香四溢。
一笔一勾,段韶华总是忍不住的忆起往事。恼与恨霎时充斥满胸膛,笔下也暗暗用力。
段韶华专注于纸上,裴靖则一脸的饶有趣味。
笔锋几转,浓黑重墨,但也是一气呵成。
连写了四字,段韶华适才放下笔。
裴靖凑上前看去,端正于纸上的四字,力透纸背的浓墨,书着: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裴靖平声念出,似是毫无波动,“字写的好,只不过。”
他略略一停,视线也从纸上移开,“你在本王面前写这个,是不是太刻意了。”
本就是刻意,段韶华神色平静,一下下抚着白纸边缘,“王爷身份高贵,又是真真男儿,自然配得起这四字。”
只是这,可说是词不达意。裴靖凝视于他,眼底深沉。
末了,他只作一笑,似含了嘲意。
他渐渐走来,与段韶华的距离越缩越短,最后在鼻尖相碰时停了下来。
段韶华未料,明明想着后退却似僵住一般无法擅动,眼睁睁看着裴靖走到眼前。
此时的感觉是无比的怪异,段韶华顿时忘记了害怕,连逃离都做不得。只能是愣愣看着前头。
“这四个字本王还受用的起。”裴靖的声音忽的一重,“不过现在你还是本王的男宠,还在王府一天,你就是本王的人。”
虽是事实,由裴靖口中说出,还是让段韶华大大一惊。
“你!”话未问出,手腕处骤然大疼,惊恐又一次袭来。
裴靖又一次将他摔上床上,之前的平静已经消失。他看着被他摔的七荤八素的段韶华,眼里直冒火。
即是知道他日夜所盼的离开之心,那也不必昭示的如此明显。
段韶华受了一击,还是被那力道震的有些发晕。他惊惶未定,这一看,却是见得裴靖大步走来,利眼似鹰隼,凶狠冰冷。
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了起来,面色瞬白,他扶着床沿就要站起来,却又看到裴靖的逼近。
阴郁的压力和沉静迫得他抬起头来,只看到裴靖眼里燃着的两簇火,“你在靖王府一天,本王就可以享用你。”揶揄间一扫,“你还呆着干吗,都到了床上还不知道要做什么,难道还要本王亲自来。”
段韶华更是发抖的厉害,猛一颤住,衣服正被粗暴拨落。
他下意识的就按住那双手,用上所有的死力气,却不是为了反抗。
“只要王爷肯一言九鼎,这男宠之名我也会担的实在。”
这一句话下,却叫裴靖更加暴躁,重扯了手上衣物。
段韶华预备着狂风暴雨,但渐渐却觉得束缚自己的力道松了。只看裴靖整了整衣袍,却是离开了床。
这一下叫他迷糊了,只能是手忙脚乱的重新拉好衣服。
“你要一味的倔强,本王管不了。但若还想好好过下去,那就得记好自己的身份。”
裴靖冷冷丢下一句,最后竟转了身离开。
他走的那样快,却似逃离一般。
一眼斜斜扫过,烛光印着森森木门,裴靖的背影已经是看不见了。
许久,段韶华才算是反应过来。
整个冬天,哪怕是新年,日夜陪伴段韶华的都是一种恐慌。那种情绪似根深蒂固,其中无疑是源自靖王爷。
年三十晚上生出的疑心和担心,凝结在心里成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他刚开始是万分不信,因为靖王爷从不缺入幕之宾。他若还是不想放过自己,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裴靖还未折磨够他。
靖王爷若是反悔,于他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正文 第63章
新年一过;元宵节也随之而来。往日里严肃端正的靖王府随着这些个普天同庆的日子热闹了一阵;临近的尾声中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绚烂的一如元宵当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