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喜-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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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阿爹,大爹的屁股好了没有?”
“嘘——女孩子不说屁股。”
“那,大爹屙粑粑的地方好了没有?”
金宝爹很苦恼的样子。
“也不能这么说。”
“明明大家都长着屁股嘛,没有屁股怎么屙粑粑嘛,屙不出粑粑会撑死的嘛,为什么不能说嘛?”
金宝爹更加苦恼的样子。
“算了,你还是说屁股吧。不过别在外人面前说,很不礼貌的。大爹他还有三五天就好。”
武金宝使劲点头,囡囡可是最乖最能干的小孩。
“阿爹阿爹,我们等小串回家了再搬走好不好。”
金宝爹眼睁得有点大。
“谁说要搬家?”
“二爹说的,大爹屁股好了就搬,可小串还没回呢。”
阿爹两手搂着金宝,小声问,
“囡囡,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开心?”
武金宝转过脖子,奇怪地看他。
“干吗不开心?我很忙的咧,我要学放羊,要盖新的狗窝。羊倌大叔答应把那只瘸羔子给我,我和白寿官打伙儿养,养大了,羊毛一人一半儿。我们不杀它。”
阿爹拿下巴颌儿轻轻磨武金宝的脑瓜。
“都怪阿爹,没大爹二爹那么有本事,害囡囡吃苦。”
“我不要吃苦瓜,拌肉炒就吃。”
阿爹不说话,抱着武金宝摇啊摇。
“阿爹。”武金宝打个大哈欠,头靠在阿爹肩膀上。
“什么?”
“我要跟你一块睡,我会焐被子。二爹说我打呼噜,他骗人,都是他一个人打的,比猪还响。要是回了城里的家,就得一个人睡了,我不要……”
武金宝眼皮合上了,流下一小滴口水。
金宝爹又坐了一会,抱着武金宝轻轻站起来,端上小碗要走。
有团黑东西打地下猛钻出来,正撞上金宝爹的腿,把金宝爹拱了一跟头,饺子全撒了。
武金宝惊醒,揉着眼看阿爹。
“阿爹,是不是小串?”
“没看清。小串有那么胖?”
“我找找去。”武金宝一头钻进麦地。
“小串,小串,有饺子吃,出来吧。”
金宝爹也帮找,撮起嘴呜呜学狗叫。
过了好一会,有个小喉咙怯生生地答应。
“我不叫小串,也可以吃饺子吗?”
“嗯,你出来呗。”
小野猪顶着一堆秸秆钻出来,满头热汗,身上糊满泥。
“咦——原来是猪娃娃。”武金宝捏小猪腮帮子。“饿了就来吃嘛,不客气。”
小猪闻闻那些饺子,忽然间惊慌后退。
“我不吃亲戚。”
“亲戚呀?对哦,今天包的猪肉馅儿。”武金宝很抱歉,抓抓小辫子。“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家里有剩饭。”
小猪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问,
“你有鸡嘛,我拿八个红薯跟你换可不可以?玉米也行,要不板栗也行。”
“我家老母鸡要留着下蛋,不能吃。再说你是野猪,为什么吃鸡呢?”
“不是我,是我好朋友小狼。
“诶~?”
小黑狼躺在猪窝里,无聊到数地上的草叶子。
笨猪一整天都没回来,是不是没抓着鸡,偷偷溜走了?
再不然,难道已经变成包子馅了?
小黑狼并不怎么关心小猪死活,特立独行——那才是狼的风格。
但是,没了管饭的可要糟。
小黑狼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饿死在猪窝,一点点变硬发臭,最后被蚂蚁吃掉。
太可怕了,这绝对不是英俊少狼该有的死法。
他用三条腿慢慢蹭到洞口,有点冷,蛐蛐叫得怪大声。
小黑狼缩缩脖子。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他试着向空中小声喊。
“妈妈——”
没人应,小黑狼往爪子上哈了口热气,看着一小团白雾在冷风里很快被吹散。
妈妈一定以为他死了。
“妈——妈——”
小黑狼又叫了一声,一拐一拐地向外走去。
狼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几千几万年都不会变的。
他在麦田里走了一会儿,听见很熟悉的脚步、还有蹄子声。
“小狼、小狼。”是小猪。
“小串、小串!”是臭小娘。
“对不起噢,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我真的不会抓鸡,你可不可以先吃别的?”小猪还没进窝,就心急火燎吱吱叫。
“小串快出来,要不然我揍你。”武金宝伸直俩胳膊在猪窝里乱掏。“咦,他上哪去了?”
小猪慌忙钻进去找。
“他走了,肯定在生我气。刚才我还听见他叫来着。”小猪爬出来伤心地吸鼻涕。“我不是故意让他挨饿的。”
武金宝抱着小猪。
“好啦,不难过。他就是脾气坏,动不动翘家。我把碗搁在这,他回来就知道了。”
“那他要是不回来了呢?”小猪眼湿湿地瞧武金宝。
“不会,他走不远的。”武金宝担心地瞧着黑漆漆的麦田。“笨小串,一点不会照顾自己,腿摔坏了也不知道回家。笨死了,死笨!”
小黑狼躲在一丛麦草后面,心里酸酸的。
臭小娘胡吹大话,狼才不要家,狼是最自由的。
可是她来找他了。
臭小娘很肥、臭小娘爱骂人、臭小娘动不动就捏他小鸡、臭小娘有三个大傻子爹。
可是她来找他了。
他是草荡子第一英俊少狼,以后要变成像妈妈那么漂亮又强悍的大狼,才不希罕人施舍。
可是她来找他了。
7
小猪耸着长鼻子在地上猛嗅。
“闻到了!”小猪颠儿颠儿跑到麦草跟前,“小狼,你没事吧?”
小黑狼不好意思,只哼了一声。小猪马上冲过来贴着他拱拱拱,很高兴很高兴。
“笨猪。”小黑狼咕哝,然后他被武金宝揪住脖子提了起来。
“臭小串臭小串臭小串,”武金宝愤怒地敲他脑壳。“以后不许乱跑听到没有,会变成狗皮帽子啦!”
一般小黑狼都要回骂的,可这次他伸出舌头,轻轻舐了武金宝的脸蛋。
虽然小狼不愿意,还是被金宝爹和武金宝合力灌了点洋金花水,木头似的睡过去了。
金宝爹用匕首切开他腿上的肿块,挤掉脓,把骨头接好,拿药布包住,又绑上两块杉树皮。
“阿爹阿爹,让小串和小猪在屋里睡好不好,外头好冷。”
金宝的大爹和二爹有点不爽。
“这娃,不论脏的臭的就往家里拖!”
金宝爹瞪了他俩一眼,俩人马上乖乖闭嘴。
金宝爹拿了几条旧的屁股帘、一个柳条筐,在炕脚给搭了个铺。
“囡囡在上面,小猪小狗在下面,都要乖乖的。”
武金宝一定要头朝外边睡,躺在被窝里不老实,伸手出来摸小猪和小狼,乐得嘎嘎笑。金宝爹坐在她身边讲了好几个故事,才总算哄睡着。
“回家吧。”猪肉男跟金宝爹说。
“不要,都给你们养成猪了。”
“那又有啥不好。”
“不好。我能养自己,辛苦点也乐意。”金宝爹拍开两人的膀子。“压得慌,放手。”
大块头翻个身,又从后面搂住金宝爹。
“信我们就那么难?”猪肉男抓一把金宝爹的头发,在手指上打结。
“己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金宝爹小声儿背书,“换了是你,整天坐家里吃穿都靠人,跟个哈巴似的,你能情愿?”
“你真别扭,”猪肉男叹口气。“我是没那个福分!”
“那你俩搬过来,我养你们。”
猪肉男刚要哼鼻子,大块头说话了。
“依你,搬就搬。”
猪肉男慌了。
“老二你少掺合。搬这破地方,家里咋办?”
“细软运过来,店子咱跟潘老爹轮班守着,有啥大不了的。”大块头在金宝爹脸上香香地亲了一大口。“你在哪,哪就是咱家。”
小黑狼在柳条筐里趴了将近一个月,武金宝每隔三天换次药布,还给他煮小鱼吃。
在这一个月里面,猪肉男和大块头搬来不少东西,跟金宝爹斗过很多次嘴。
他们从胡善人手里买下了小房子,找泥水匠砌了墙、修了屋顶、搭了马棚,顺带把门脸也整了整。现在小土屋摇身变成秀气的青瓦房,门上还有个黄澄澄的虎头铜环,看上去怪不错。
金宝爹仍然在抄经,也有人找他瞧病。他把挣的铜钱搁在竹筒里,偶尔贴着耳朵摇一摇,脸上笑盈盈的。
猪肉男和大块头骑马跑来跑去,有时这个不在,有时那个不在,不过晚上一般都在。小黑狼经常看见,他们悄悄把武金宝连人带被子抱到土炕那边,过一会再抱回来。
等小黑狼重新能走的时候,天上开始撒细细的雪粒子了。
金宝爹把竹筒里的铜钱倒出来,买了毛蓝梭布和棉花。奋战好几个晚上,缝出一件针脚像大蚯蚓的棉袄。上面绣了一大朵黄花,金宝爹说是牡丹,小黑狼觉着是牛屎转。
武金宝嘟了一分钟嘴,终于在猪肉男的利诱下穿上了。
“好漂亮。”小猪摇着耳朵说。
小黑狼十分不屑。“我啐,拍马屁。”
“就是很漂亮嘛,我最喜欢黄颜色还有紫颜色了。”
武金宝歪头想想,递给小猪一根煮玉米。
“我叫金宝,金子是黄的。元宝儿的毛也是黄的。我想黄|色应该蛮适合我的。对了,小猪,我们家现在有元宝儿金豆儿小串儿,你叫什么好呢?”
“粉鼻子或者肥屁股。”小黑狼举爪。
“难听。”武金宝瞧着小猪圆滚滚的肚皮,来了灵感。“叫你富贵吧。武富贵、武小串,正好。”
“呸,老子是狼,才不跟人姓!”
“那就狼小串罗。”武金宝一手搂小猪一手小黑狼。“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啦啦啦啦。”小猪跟着唱。
小狼扔过卫生球。“肉麻加傻蛋。”
大块头忽然慌张跑进屋。
“囡囡,有人来了,你帮二爹顶住。人问起就说我去东瀛。”
大块头嘱咐完,一头扎进茅房里。
“我也要去。” 武金宝冲大块头背后扬起的尘土喊。
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打门声。
一个高个子女人叉腰堵在门口。
“武老二,滚出来!”
武金宝赶快上去搂她腿。
“潘阿姨~好!”
女人一把抱起武金宝,亲得口水直吧唧。
“谁家的闺女这是?长真胖,咱煮煮吃了吧?”
武金宝尽量把自己缩小。
“我肉酸,吃了肚子疼。”
“嘴可真乖。”女人又往武金宝脸蛋亲一口。“潘阿姨漂不漂亮?”
“漂亮。”
“潘阿姨好不好?”
“好。”
“你家里烤了肥鸭子,鸭腿留给谁?”
“给潘阿姨。”
“潘阿姨放了个屁,你要怎么说?”
“潘阿姨放的。”
“嗯?”女人的调门儿蹦得很高。
“我放的。”
“这就对了。哪,告诉潘阿姨,你二爹躲哪去了?”
“二爹去东瀛了,刚刚走。”
“东瀛啊……”女人上下左右瞅。“打从茅坑游过去的是不?”
武金宝大惊,嘴张得像个白煮蛋。
“原来东瀛就在茅房里,为什么我没看见呢?”
“那地方小,一泡尿就淹了,你当然看不见。”
女人放下武金宝,蹭蹭两步堵在茅房门口。
“武老二,明人不做暗事,你给我出来。”
茅房里静悄悄。
“武老二,你贿赂童老头恶毒诽谤于我,人证物证俱在,躲是躲不掉地!”
茅房里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武老二,你再不出来我进去了!”
“不怕生眼疮你就进,我可脱裤子啦!”大块头瓮声瓮气地回答。
潘金莲寒飕飕一笑,武金宝棉袄上的牛屎牡丹抖了三抖。
“你敢现,老娘就敢割!”
武金宝绕着她转圈。
“潘阿姨你不要跟二爹打架,看我新衣裳嘛。”
“看了,你爹的手艺那叫一个越来越烂。想当初他好歹还能连个裤衩,而今整的就一面口袋。所以说男人不能惯……”
“潘阿姨你饿不饿,我家有大肉包。”
“不用,我等着炖人鞭。”
“潘阿姨,我叫大爹回来跟你玩好不好。”
女人目不斜视。
“你大爹有啥好,坛子里隔年老腌菜。”
“那我叫阿爹回来跟你玩。”
女人感动地摸武金宝脑袋。
“这孩子真懂事,叫你爹先去洗白白……”
茅房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吼叫,一条人影舞着粪勺扑上来。
“潘金莲,淫妇!老子跟你拼啦!!”
潘金莲飞起一脚,大块头雁落平沙,地上给砸了个大坑。
小黑狼的胡子惊得翘起。
这个女人,不寻常!
大块头蠕动着想逃走,潘金莲跳过去一屁股压住。
“今儿跟你耗上了,你说怎么赔老娘吧。”
“……一只烧鸭子。”
“我呸!”
8
武金宝见势不好,悄悄往外溜,临走跟小黑狼猛眨眼。
小黑狼直啧嘴,咳,看在江湖交情份上,栽就栽吧!
“喂,猪头!”他吆喝。
“你藏起来,别让那凶女人瞅见,我去对付她。”
小猪摇耳朵反对。
“太危险了,我跟你一块儿。”
“没事,我有经验。”小黑狼见小猪满脸怀疑,赶快又补充,“你别跟了,变熏肉我可不管。”
小猪只好缩在门槛后面,露出一截粉鼻子。
“那我在这等你,小心噢。”
小黑狼学猫那样尽量优美地走到潘金莲跟前,在地上敲了几下尾巴。
潘金莲眯细眼盯他,嘴里念念有词。
“一锅香肉、一件坎肩,外加一条围脖,不错、不错……”
小黑狼努力保持风度,向潘金莲送去动人的微笑。
潘金莲“哗”地叫唤起来,揪住大块头。
“快看快看,这表情咋跟你哥一样奸乜?”
大块头不屈不挠继续挣扎。
“泼妇,还不把臭屁股挪开!明天砍死你全家!!”
潘金莲手托香腮笑得很妩媚。
“乖,小孩子压一压长得快。”
小黑狼见了大块头的惨状,有点不忍,于是进一步出卖色相,拿鼻头蹭潘金莲。
潘金莲开始热心地研究小狼。
“唷,咋整的,鸡鸡头上还长毛?”
抓过小毛鸡揪一揪,左扭扭,右扭扭,盘成螺丝状,又放手让它自个弹回来。
小黑狼脸色都变了。
他严重怀疑这凶女人是臭小娘师傅。
在这危急时刻,小猪吱溜窜出来跑向潘金莲。
潘金莲扔下小狼,提起小猪。
小猪很快发现她跟妈妈的相似之处,钻在潘金莲怀里,粉鼻子呼哧呼哧拱得特卖力。
潘金莲很感慨。b
“连一头猪都能领略到老娘的风情……男人……果然猪狗不如。”
大块头一听,乐坏了。
“喔哈哈哈哈哈,相亲又黄了?我就知道你是老姑婆的命!”
“再说阉了你。”潘金莲凶狠地拿三白眼盯他。“先掏蛋,后割鸡,往后就天天跪着等秀才插吧。”
“我老婆温柔贤惠,才舍不得插我。”大块头言之凿凿。“有次我都脱光了,他怕我疼,硬是没上。”
“吹吧你。”
“骗你是狗,就是七年前回南的时候。”
“我日,七年你才舍得给人上一次?虚情假意的东西!”
“哪只一次,后面还有。”大块头两眼呈星星状。“他说我们跑生意辛苦,就老没要。”
“可怜的秀才,被你们两个搞得阴阳失调需求错乱,搞不好更年期会提前。看来得带他去趟妓院了。”
“无耻八婆!你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勾引我老婆?我剐了你!”
潘金莲漫不经心挥开大块头的拳头,“都怪你太笨,连我爹都盯不住。我告诉你,他要是从那给我领个后妈回来,我可饶不了你们仨。”
“你爹出墙跟老子毛相干?!”
“不相干是吧?老施写的东西我带来了,晚上给你哥瞅瞅,让他看看他兄弟多孝顺。”
“……有话好商量。”
屋外马蹄答答,救星来了。
“干啥呢,这么大人了都。”猪肉男还没进屋,就忙着吆喝。“老二你也是!人来了都不知道招待,就往地上睡!去,烧点水冲茶。”
潘金莲不好意思,放了小猪,跳起来跟猪肉男打招呼。
大块头这才委委屈屈地爬起来。
武金宝跟在后边,一面拼命拖金宝爹,一面嚷嚷。
“阿爹走快点嘛,我跟潘阿姨说好叫你洗白白陪她玩……”
“洗白白?为什么?”金宝爹没听懂。
潘金莲猛咳嗽。
“吭吭吭吭,囡囡,阿姨给好东西你,快过来瞅,不然可没啦。”
武金宝见财眼开,立刻抛弃她爹奔向潘金莲怀抱。
“哪,缠臂金镯子,外面买不到的噢。”
金宝爹赶快拦住。
“这怎么行,囡囡乖,跟阿姨说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