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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温度(出书版)-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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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傅司耳朵微微一红,不甚自然地歪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肤浅。”
温禧一本正经道:“你在我心里,不仅是最好看的,还是最聪明的、最能干的、最厉害的、最有本事的。”
莫傅司表情似有不屑,但是嘴角却泄漏了一丝浅浅笑意。
温禧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向来寡言的她这几天几乎成了话痨,拼命地给他讲书上看来的乱七八糟的笑话。其实她从来都是缺乏幽默天赋的人,讲出来连自己都不觉得好笑,干巴巴的,但她还是不停地讲,经常一连几个小时连水都不喝半口。莫傅司明白她的心意,也不戳穿,只是安静地听着。
其实他很难受,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碾着痛,又因为失眠症,神经仿佛绷紧的弦,怎么都松弛不下来,整个颅骨连带太阳穴简直都像要爆炸一样。还有心底的烦躁,像一头嗜血的狂狮,拼命想从笼子里跳出来,全靠他用毅力死死压制。他已经害她为自己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不想再让她伤心难过。
因为院长叮嘱空气要流通,所以窗户并没有关严实,有“咕咕”声传来,温禧转头一看,是一只肥硕的鸽子。它神情据傲地在窗台上踱着八字步,黄豆似的眼睛咕溜溜直转。
温禧很高兴,终于找到新话题了,“傅司,你看,外面有只鸽子。”
“是斑尾林鸽。”莫傅司眯眼看了看。
那灰黑色的鸽子忽然低头在窗台边沿啄了几下,然后温禧便看见它黄色的喙里叼着几个红色的小果子。
“它……吃的……花揪树的果实。”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居然停顿了两次。温禧只觉身体左侧第二根肋骨那个位置一阵锐痛,以至于她脸上当面具一般戴着的微笑立时四分五裂,眼泪涌了出来。
“傅司,我们不戒了吧。我看着你这样,难受……”
莫傅司握了一下她的手,勉强牵了牵嘴角,“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
太阳穴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莫傅司手指痉挛似的一屈张,手背上浅蓝色的静脉清晰地一根根浮现出来。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也微微张开,开始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
“傅司?傅司!”温禧惊恐地德了铃。
 季米特里院长立刻带着护士赶来了。
“镇静剂。”
护士立刻将吸满药液的针管递到他手里。
注射之后,老院长给莫傅司拔了营养液的吊针,跟温禧说道:“刚才那一针含氯丙嚓比较高,他已经有比较严重的安眠药依赖,按理说最好不要再使用这一类镇静安眠药剂,但是没有办法,这一针可以让莫先生好好睡一阵。如果有什么情况,你随时按铃。”
   “谢谢您。”温禧抹泪朝老院长鞠了一躬。
莫傅司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半个小时后,他阖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温禧躺在他身边,在寡淡稀薄的壁灯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莫傅司在心底无声叹息。
温禧不吱声,只是伸手抱住他的腰,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莫傅司的身上。
莫傅司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我不会跑掉的。”
温禧还是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用她从前最不屑的“形式大于内容”的姿势。她漂亮的眼睛执拗地看着莫傅司,仿佛一眨眼,他便会消失不见。
“我不会悄无声息地死掉的。”莫傅司淡淡地笑了笑。
温禧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嗓子里发出痛楚的呜咽声,像受了伤的小兽。
莫傅司叹了口气,“女人果真是水做的。”一面伸手要为她抹眼泪。
温禧却将头扭过去,哭得愈发厉害,“莫傅司,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我心里很难受,你知不知道,我难受……”
莫傅司看见深蓝色的枕头上一块水渍迅速晕染开来,他将温禧往怀里紧了紧,慢慢地哄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别哭了,好不好?”
温禧揪着他衬衫的衣襟,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整个人还因为哭泣而一抽一抽的。她知道自己不该哭,可是她实在是心痛得不行。莫傅司是她这一辈子最美的梦,她愿意为了这个梦永远都不醒来,可是这世上但凡是个梦,总有被打破的一天,而她的这个梦,更是朝不保夕、岌岌可危。
莫傅司一手搂着她,另外一只手却摸索着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小盒子,递到温禧面前。
温禧脸还埋在他胸口,不肯抬头。
“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你不肯收,我就只有收起来了。”莫傅司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温禧这才抬起脸,看见眼前四四方方的丝绒盒子,脸一下子红了,半天才轻声道:“是给我的吗?”
莫傅司微笑,“嗯,给你的。”
温禧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金镶玉的戒指,乍一看毫不起眼。不是钻戒,温禧莫名地有些失落。
这枚戒指是莫傅司自己设计的图纸,然后请比利时安特卫普最有名的切割镶嵌大师文森特打造出来的。
莫傅司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钩唇一笑,“我忘记你是学英美文学的了,怨我。”
温禧疑惑地看着他,莫傅司有些狡黯地挑挑眉毛,用低沉嗓音念出一句英文来:“我如何把我的真爱辨认?”未等温禧回过神来,他又换了另外一种声音,自问自答一般说道,“谁送最大的钻石,谁就最爱你。”
温禧知道,这是《哈姆雷特》里女主角奥菲利亚临死前说的一句台词。他在调侃她!温禧连耳朵也发起烫来。
莫傅司却凑近了她的耳廓,轻声道:“钻石我可以送给任何女人,只有黄金是给老婆的。”
温禧愈发躁起来,她定定地看着那枚金光熠熠的戒指。纤细的镂空六爪柱头里嵌着莹润椭圆的羊脂白玉,两侧各有一个心形的雕饰,凹槽里还镶有璀璨的彩钻,非常精致奢华。
金镶玉,但愿这枚戒指能给他们带来真正的金玉良缘。温禧在心中暗暗祈祷,然后缓缓将左手递到莫傅司面前,双颊酩红,简直压倒桃花。
莫傅司拈起戒指,动作轻柔地替温禧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抓起温禧的左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轻笑道:“温禧,戴上了我的戒指,你这辈子也别想跑掉了。现在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温禧摇摇头,安静地看着莫傅司俊美无铸的眉目,语气异常坚定:“莫傅司,我从没有后悔遇到你,更不会后悔爱上你。至于嫁给你……”她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我从来都只敢在心底偷偷幻想一下,却没想到能有美梦成真的这一天。”
莫傅司将温禧往胸口拢了拢,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道:“傻瓜,跟着我这种没有未来的人,你这又是何苦。”
温禧伸手紧紧抱着莫傅司,仿佛不这样,他就会随时消失一般。“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其它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莫傅司。”
莫傅司叹了口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为了你,我也会尽力活下去的。”
“你若是活着,我就活着;你若是不在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就完了,我是不会独活的。”温禧语气淡淡。
莫傅司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长长地叹息一声,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历时一周的痛苦煎熬,莫傅司终于戒掉了大麻。两个人都瘦得脱了形。
处理完了俄国的事务,莫傅司执意要出院。于是在雪后初晴的一个早上,两人坐飞机回到了蔺川。
几乎被搬空的莫宅还需要收拾整齐,所以莫傅司就搬进了他送给温禧的那间小高层样板房里。
劳斯莱斯开到楼下的时候,温禧这才想起,小狼在她去俄国前被寄养在了宠物托管中心。
“请停一下车,我要去接一下小狗。”温禧朝司机说道。
“好的,夫人。”
这一句“夫人”让温禧闹了个大红脸,莫傅司看在眼里,不由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我和你一起下去。”
温禧拿起自己的羽绒服,又看一眼他身上穿的羊绒大衣,里面只有一件马甲背心和衬衫。这个男人,身体又不好,还这么爱臭美,死活都不肯穿多点,说是会破坏风度,不仅如此,还嘲笑她穿羽绒服像只企鹅,于是温禧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是坐在车里吧,外面很冷的。”
司机拉开车门,温禧脚刚落地,莫傅司也从另一侧出来了。
他黑色的大衣还敞开着,在北风里翩翩飞舞,整个人在衰败的冬景里显得格外英挺不凡。温禧心里腹诽着某人的骚包,却还是主动帮他拢了拢衣襟,将大衣的银扣子一颗一颗扣好。
莫傅司只是安静地站着,任由她将扣子挨个儿扣好。
“好了。’‘温禧刚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深不可测的灰色眼眸,他的眼底有什么正在凝聚。不声不响地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又温又软,莫傅司正贪恋着这一点热度,却发现温禧已经紧紧反握住他的手,似乎要把所有的温暖悉数给他。他心里一动,将彼此交握的手插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朝宠物托管中心走去。
余枕霞看到温禧和那个最初寄养小狗的男人一起出现,便知道这个年轻的姑娘终于找回了幸福,不由笑得格外温婉,“回来了?我把小狼抱出来给你。”
刚打开笼子,萨摩耶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好些时候不见,它明显长大了一些,肥白的小身子扑到温禧靴子上,快活地叫唤个不停。
温禧蹲下身,一把把它抱起来,蹭了蹭它的脸,“小狼,你有没有给枕霞姐添乱?”
“小狼很乖的,一点都不要人费心。”余枕霞轻轻拍了拍小狼的脑袋。
“它叫什么?”莫傅司忍不住蹙眉。
“小狼,你不觉得一只狗叫狼很威风吗?”温禧笑眯眯地搔了搔小狼的下巴,小狼也神情得意地扭脸,朝莫傅司吠了两声,可惜再怎么叫也是狗声,不是狼嚎。
莫傅司表情很无语。
和余枕霞告别后,温禧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提着装有饲养用品的小包,和莫傅司并肩出了托管中心。
八十坪的房子甚至只抵得上莫宅的一间书房,但蜗居于此,却让莫傅司感觉到了三十年的岁月里从未有过的安宁与静谧。
他们就像这个城市里最普通的一对小夫妻,相依相伴。
早上吃完早餐,莫傅司会陪温禧去菜场买菜。其实他连去超市的经历都少得可怜,去菜场这种嘈杂的市井之地,更是让素来爱洁的莫傅司忍无可忍。然而,这些个人好恶如今都无法和他心底那个强烈的愿望相比—他只想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能够多一些时间和爱人厮守在一起。他孤独得太久,以至于他比普通人更加贪心,对于到手的这一点幸福喜乐,他实在不舍得放手。
年关迫近,菜市场里人声鼎沸,简直连扎脚的地方都没有。
温禧怕他不高兴,轻轻扯他的袖子,“人太多了,要不我们去超市买吧?”莫傅司扭头深深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不要紧,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了。”
“唔。”温禧觉得眼眶又酸热起来,“即使走散了,我也会找到你的。”
莫傅司眼里带笑,“我会在原地等你,绝不乱跑。”
有家庭主妇和他们擦肩而过,听到这几乎打机锋一般的话语,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头望了两人一眼,惊艳过后,又挤进人群买菜去了。
莫傅司口味清淡,偏爱鱼虾蟹一类的海鲜。温禧买了基围虾、石斑鱼,又去挑选时鲜蔬菜。
绿油油的莴苣、黄褐色的茨菰、雪白的萝卜、红艳的辣椒,尽管有些菜叶和块根上还沾着泥,莫傅司却头一回觉得它们也带有一种朴素的美。某种他叫不出名来的绿叶菜被放在竹蔑编的篮子里,翠叶迎风招展,让他不由联想起清晨开在篱笆上的夕颜花,而一旁金黄的面筋包则是太阳下的肥皂泡。
“凉拌莴苣,里面再放一些虾米,味道可鲜了。还有这个面筋包,把肉糜灌进去蒸熟了,浇上酱汁,怎么样?”温禧回头征询莫傅司的意见。
莫傅司微微一笑,“听你的。”
“阿婆,我要一斤莴苣,还要四两面筋包。”
卖菜的阿婆手脚利索地将莴苣和面筋包分别装袋上称,温禧付了钱。老阿婆忍不住朝两人看了又看,笑得像朵经霜的菊花,“真俊的小两口,比电视里头的人还好看。”又爽快地送了一把小葱和两块生姜给温禧。
温禧脸微微一红,“谢谢阿婆。”
莫傅司也不觉微笑。温禧从没想过莫傅司会有这么温暖的笑,她不由看呆了,最后还是莫傅司拖着她的手逛到别处去了。
离开菜场的时候竟然飘起了小雪。蔺川的雪没有莫斯科的那般壮阔,往往是些细小的冰粒子,遇到人的皮肤,就会化成水滴。
温禧挽着莫傅司的胳膊,两个人另外一只手里都提着白花花的塑料袋。他们并不像街头行人一个个弓腰缩背拼命往前走,反而更像是闲庭信步。冰粒裹挟着风打在脸上,微微有些疼,有几颗沽到了她的睫毛上,瞬间融化,像哀伤的泪,又酸又凉。
他们两个人,还可以有几个冬天一起度过?过去的她,最喜欢的词就是“未来”;现在的她,最怕看到的也是这两个字。他们的未来,不能想,想起来只有无边的恐惧。她不敢有天长地久的计划,只求像今天这般的日子,多一日好一日,拖一天是一天。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家门。小狼早已经急不可耐地抱住温禧的脚踝,呜呜乱叫。弯腰揉了揉它的脑袋,温禧从莫傅司手里接过塑料袋,强颜笑了笑,“我去洗菜。”说完便步履匆匆地进了厨房。
远远地隔着透明的玻璃拉门,莫傅司看见温禧系上碎花围裙,将长发盘起,然后将鱼虾蔬菜分别放进塑料盆里。她垂着头摘莴苣叶子的时候,不时抬起手背擦眼睛。莫傅司只觉得莫名地悲戚,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拉门前,将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默默地看着温禧,暖暖的气息在冰冷的玻璃上喷出淡白的花。
因为只隔着一道玻璃门,莫傅司清晰地看见一颗硕大的泪珠狠狠从她的眼角砸下来,和怪亮的刀背相撞,跌得粉碎。
不忍卒看,他终是背过身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小狼蹲在他脚畔,毛茸茸热烘烘的身子蹭着他西裤的裤管。


幸福的日子似乎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居然已经到了春节。
新年那一天,莫傅司刚睁开眼睛,就感觉一个酸甜冰凉的东西被塞进了嘴巴里。
“唔?我还没刷牙——”尾音已经连同那酸酸甜甜的玩意儿滑进肚里去。
温禧笑眯眯地看着莫傅司英俊的脸容,扬了扬手里红橙橙的橘子,“这是福橘,新年吃一口,整个一年都会有好运气的。”窗外有鞭炮声传来,莫傅司无奈地起了身。
莫宅座落于龙哀山上,远离市郊,自然不会有什么市井人声,他也并非纯粹的东方人,因此对“春节”的感觉淡薄得很。
又是一声爆竹声响。
“苏君俨这个市委书记是怎么当的,难道不该严禁燃放烟花爆竹吗?”莫傅司将起床气撒到了好友身上。
温禧抿嘴一笑,主动亲了亲莫傅司的嘴唇,“一年也不过就一次,你可不能这么霸道。”
莫傅司一把捞住她搂进怀里,故意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偷袭我了,还嫌我霸道?嗯?”
温禧毫无惧色地与他对视,细白的食指在他唇上轻轻一点,媚声道:“你不喜欢吗,傅司?”
她本来就生得极美,又刻意媚声媚气妖妖娆娆,莫傅司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一个翻滚,温禧已经被他压在身下,细碎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温禧双手攀在他的脊背上,两条长腿钩在莫傅司的腰间,热情地回应着他。
“傅司,傅司……”温禧只觉身处极乐之境。
莫傅司却含住她的耳珠,轻轻咬了一口,用诱哄的口气说道:“宝贝,换个称呼,乖。”
温禧明白他想听什么,但就是不好意思,于是她睁着一双水气氰氯的眼睛,装傻道:“喊什么?”
莫傅司惩罚似的在她肩头啃了一口:“别给我装傻,你知道我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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