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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瀚海雄风-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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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雷说道:“这家伙将来我是会杀地的,不过现在却不能杀。所以咱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明慧公主沉默不语,拖雷只道她还不是怎么明白,于是继续给她解释:“现在大汗之位未定,看情势将是窝阔台和察合台之争。我倒无意于登上宝座,只想取得兵权。三哥(窝阔台)做大汗对我们比较有利,我是决意扶助他的了。但镇国王子却是察合台的人,余一中是察合台的副手,倘若你把一个曾经行刺过余一中的刺客带回和林,恐怕、恐怕多少有点不便,说不定还会给对方拿来作攻击咱们的藉口,那时连三哥的大汗之位也要受到影响了。”
  明慧公主叹口气道:“想不到你们之间的勾心斗用如此厉害!这么说我只能和杨婉分手了。”
  拖雷道:“是呀。她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她也应该回去找她的丈夫。你总不能一直将她留在身旁。她走了之后,别人要查这件案子也就无从查起了。”
  明慧公主道:“他们不会更加怀疑么?”
  拖雷笑道:“你不会谎称她在行军之中意外死亡么?别人纵有怀疑,拿不到人证,也是难奈你何。何况三个月之后,就是三哥做大汗了。那时大局已定,我杀余一中都可以,这个小小的案子还有谁敢重翻?”
  明慧公主道:“我本来舍不得和她分手的,但听你这么说,于公于私,还是让她走了的好。但却怎样将她送走呢?”
  拖雷道:“我现在身为监国,要放走一个人还不容易!你叫她换了男装,出来见我。”
  且说杨婉在帐中换了衣裳,正自忐忑不安,明慧公主进来说道:“杨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爹爹已经死了!”
  杨婉已经知道成吉思汗病势沉重,所以并不感觉意外。但她是个聪明人,见明慧公主如此郑重地告诉她,当然想得到这会关系自己的出处,当下安慰了明慧公主几句,说道:“那么公主是不是要回转和林?”
  明慧公主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为难,我本来答应要送你回去的,现在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杨婉道:“多蒙公主荫庇,此恩感激不尽。如今公主要回和林,我自是不便跟随,请公主许我回国。”
  明慧公主道:“你我相交一场,情如姐妹,说心里话,我实在舍不得你走。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也不便耽误你的青春。但愿你一回去,很快就找着你的李郎。”
  杨婉心里想道:“其实公主也是个苦命的人,看来她对南哥还是念念不忘,只可惜我却是爱莫能助。”当下谢过了明慧公主,问道:“公主几时回转和林?”
  明慧公主道:“就在今天。”杨婉道:“那么我——”明慧公主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早已替你安排好了。”
  这座帐幕本来是留给明慧公主和她的侍女专用的,明慧公主在半个月前就准备来伴她的父亲养病,困此帐中用具应有尽有,公主的一部分衣物,也是早就搬来了的。
  明慧公主打开一个衣柜,说道:“你单独回去,可得再换过衣裳。”杨婉本来有一套阿盖送她的衣服,但这套衣服已经破烂,而且也没有带来。杨婉正自担心穿着公主侍女的服饰,不便走路,此时见明慧拿出一套男子的衣裳,不觉喜出望外,说道:“公主,你怎么早就准备好了?你知道我今天要走的么?”
  明慧公主笑道:“我也常常喜欢扮作男子的,不过你没有见过罢了。这是我的猎装,你试试合不合身?”
  明慧公主和她的身材差不多,杨婉一试之下,正好合适。明慧公主又解下她的佩剑,说道:“我知道你是使剑的,这把剑你也拿去吧。”
  这是一把百炼精钢的宝剑,剑柄镂金刻玉,名贵非常。杨婉吃了一惊,说道:“我怎能接受公主这样贵重的礼物?”
  明慧公主道:“你我的交情,难道不比这礼物更贵重吗?你若是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杨婉感她情意真挚,只好收下。
  明慧公主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去见拖雷了。”
  杨婉有点惴惴不安,说道:“还要见拖雷么?”
  明慧公主道:“这次镇国王子班师回国,你在路上可能遇上我们的官兵是比较少了。不过也还是有准备的好。拖雷现在是监国,他可以给你方便。你的事我已经告诉了他,他愿意帮你的忙。他和李恩南也是很要好的朋友,你尽可以放心。”
  二人走出帐幕,只见拖雷已在外面等候。
  拖雷拿出一技令箭,说:“这是刻有我名字的令箭,有人问你,你说是我派你到南朝去作细作好了,相信没有人敢为难你的。”
  杨婉正待接过令箭,只听得拖雷又在说道:“你回去见了思南请代我向他致意。目前我们虽然暂时停止干戈,将来总还是要问鼎中原的。我已决定了由我自己统率师旅,饮马黄河,说不定我们将来还有相见之日。”
  杨婉猛然一省,心里想道:“拖雷和明慧公主不同,他是蒙古的监国,将来他若统兵进犯中原,他就是我的敌人了。我岂可如此糊涂,轻易接受他的恩惠?”
  想至此处,杨婉连忙把本来想接令箭的手一推,说道:“请恕民女不识抬举,这令箭还是请王子收回去吧。”
  拖雷大感意外,眉头一皱,说道:“这却为何?”
  杨婉道:“我若受了王子如此大恩,只怕我和李思南今生都是难以报答!”
  拖雷哈哈笑道:“我和李思南是交换过‘哈达’的‘安答’,你就等于是我的嫂子一般。我帮忙你是应该的,岂有望你报答之理。”
  杨婉道:“话虽如此,但我们汉人的规矩,受了人家的恩惠,就等于欠了债一般,债总是要还了才能心安。因此王子虽然不望报答,我却是不能厚颜领受。”
  拖雷眉头皱得更深,半晌忽地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好,那我就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咱们公私分开,我给你令箭,这是私谊。将来若是为了国家大事,你们夫妇要在沙场与我相见,我也不怪你们!这你总可接受了吧?”拖雷的话是这样说,心里却还是想用恩来宠络李思南和杨婉的。
  杨婉正色说道:“公谊私情有时也很难分得清楚,王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因为我不能令李思南为难!”
  明慧公主见杨婉执意不肯接受,对她倒是不禁多了一重敬佩,当下说道:“我们的大军从六盘山撤退回国,固原北面,我们并无驻军。你从这条路走,风险较少,倘若有甚意外,你叫他们把你带来见我。”
  杨婉道:“多谢公主指点!”当下跨上明慧么主送给她的坐骑,互道珍重,便即挥手告别。
  拖雷目送杨婉一人骑马绝尘而去,摇了摇头,脸色甚是难看。
  明慧公主道:“四哥,你不是怪她不识抬举吧?我倒是觉得她很难得呢。”
  拖雷道:“不错,的确很是难得,但也正是因此,却使我寝食难安了!”
  明慧公主“噗嗤”一笑,说道:“你是怕她路上出事?那也不用这样严重,搅到寝食难安呀?这恐怕不是完全为了李思南的缘故了吧?”
  拖雷怫然不悦,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明慧么主见哥哥说得如此郑重,吃了一惊,改容问道:“然则又是为何?”
  拖雷道:“你想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也能有这样的骨气,这还不可怕吗!”
  明慧公主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是怕将来征服不了汉人?”
  拖雷道:“不错。我一向听得汉人讲究‘气节’二字,说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三妹,你读过汉人的书,这几句话你懂么?”
  明慧公主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教我汉书的先生曾经给我讲解过。”
  拖雷接下去说道:“好,那我就不必给你解释了。但我过去虽然知道汉人讲究气节,心里总是不大相信,我想哪里能有这样的完人呢?我一手拿着刀剑,一手拿着官职金银,谁人在我面前的还不低头?现在我见了这位杨姑娘,我才知道的确有这样的人,更可怕的是,她还是个弱质女流呢。”
  明慧公主道:“汉人未必人人像她这样,不是也有余一中这样的对咱们卑躯屈膝的大男人么?”
  拖雷道:“怕的是像余一中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大多数的汉人倘若像这位杨姑娘一样,咱们将来就是占了汉人的地方,只怕也是不能长久。”
  明慧公主笑道:“那就不必去打汉人的地方好了。”
  拖雷道:“爹爹的遗嘱你我岂能违背?”
  明慧公主道:“爹爹已经死了,你遵命也好,违背也好,反正他都是不会知道的了。”
  拖雷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是不懂事的孩子话!我若不去打汉人的地方,焉能掌握兵权。我掌握不了兵权,不但是我要给二哥杀掉,连你也没有保障!”
  明慧公主默然不语。遥望远方,杨婉早已走得不见了,但在她走过的那条路上,马蹄溅起的尘土还在飞扬。
  明慧公主心里想道:“别人都羡慕我身为公主,我倒是羡慕杨婉。她虽然也是父母双亡,但还有一个李思南,我却是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她可以海阔天空任意飞翔,我却像是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儿,不能自主。唉,杨姐姐实在比我幸福得多,但愿她在路上不要出事才好。”
  明慧公主的祝福没有落空,杨婉果然是一路平安,没有出事。她依照明慧公主的指点,从固原之北绕过六盘山,一个蒙主兵也没遇上。
  明慧公主在挂念她,她则在挂念李思南。“南哥不知已经逃了出来没有?人海茫茫,却到哪里寻找他呢?”杨婉心想。
  正是:
  人海茫茫何处觅?为君一日九回肠。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苦酒又添豪杰泪 春波未逝故人情
  杨婉忽地心念一动,记起了李思南的故乡乃是在山东武城。杨婉暗自思道:“南哥若是已经脱险的话,他一定要回乡探望母亲的。对,我到武城找他!”
  杨婉猜得不错,李思南的确是在回乡的途中。但杨婉却不知道,她自己是抱着满怀希望去找李思南;李思南对她则是已经绝望,他是怀着一颗创伤的心灵,独自回乡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李思南那日逃出了边境的那个市镇之后,心中无限悲酸。他以为杨婉已经改嫁,不但不敢存着“破镜重圆”的希望,连见都不想再见杨婉了。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他曾经到过杨婉和屠龙投宿的那间客店,知道他们两人是同住一间房间。在那间房间里他还找到杨婉弃掉的旧衣裳,而且还曾和自称是杨婉丈夫的屠龙交过手来,他哪里知道其中另有许多曲折?
  扬婉那几件旧衣裳他已经收进自己的行囊带走,每次展示旧衣,就好像看见杨婉的影子,引起他无限伤心。
  “古语有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只怕婉妹却是对着新人忘了故人了。”又想:“但这也怪不得她,她无依无靠,又不知道我是死是生。”“不过她嫁的那个人确实在是个卑劣小人,这却是我不能不为她叹息的。奇怪,以她这样懂事明理的聪明女子,怎会嫁给那个人呢?”“但这也是各个人的缘分,我替她叹息也是挽救不来。唉,我身负家国深仇,这些烦恼的私情,不想也罢。”话虽如此,但杨婉与他曾经共同过了大半年同命相依的日子,杨婉的影子,他是怎样也不能忘掉的。
  李思南挂念着衰老的母亲,日夜兼程赶路,路上幸好也没意外,这一日他终于回到了家乡。
  李思南抬头一看,只见他家的大门紧闭,檐头的蛛网纵横交错,也没人扫除。李思南不禁有点奇怪:“妈是顶爱洁净的人,难道她是病了,所以才没有扫除?但大白天为什么又要关上门呢?”
  李思南一掌推开大门,叫道:“妈,我回来啦!”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他的回声。李思南一颗心砰砰地跳,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踏入前厅,只见一具棺材摆在当中。李思南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腿一酸,登时跌倒,扑在棺材上!
  耳边忽听得一个慈祥的声音叫道:“李相公,醒醒,醒醒!”李思南爬起身来,抬眼一看,认得是邻居的张大叔。李思南茫然问道:“张大叔,我妈,我妈——”其实这一问已是多余,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不是母亲的棺材还能是谁的棺材?
  张大叔叹了口气,说道:“苦命的孩子,你妈已经死了!”
  张大叔抹了抹眼泪,接着往下说道:“你妈身子本来就不大好,上个月初,她听说蒙古鞑子兵就要打来,担忧得很。她说她后悔叫你去找爹爹,担忧战事一起,你也回不来了。我劝解说南哥儿精明能干,多半会找着他爹,就是找不着也会回来的。可是我虽然百般开解,总却是消除不了她心中的忧虑。就这样她得了病,乡下又没有什么好医生,拖到了本月初九,她终于一病不起,等不到你回来了。你家并无亲人,是我擅自作主,替你妈置了这一棺材,草草给她收殓,停棺在堂,等你回来下葬。呀,南哥儿,你怎么啦?”
  李思南双自发呆,紧紧咬着嘴唇,血水从牙缝里往外直淌,猛地头撞棺材,叫道:“妈,都是孩儿不孝,累你死不瞑目!”
  张大叔连忙将他拖住,说道:“南哥儿,李家只有你一条根子,你要听大叔的话,好好保重自己,这才对得住你死去的母亲!”
  李思南神智顿复了几分清醒,这才嚎陶痛哭起来。张大叔待他痛哭了一场,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既然回来了,还是让你妈早些入土为安吧。”
  李思南跪下去给张大叔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多蒙大叔照料我娘,大德大恩,无以为报。我妈的丧事,还得请大叔帮忙。”
  张大叔道:“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患难相助,这是应该的。你就择个日子,安葬你的母亲吧。”
  李思南道:“风水这一套我是不相信的。大叔你说得对,还是让妈早点入土为安的好,明天不知大叔有没有空?”
  张大叔道:“现在是农闲时节,你明天办理丧事,我叫左邻右里,都来给你帮忙。”
  第二天李思南葬了母亲,回来之后,将家中剩余的衣物,尽都分给左邻右里,另外特别酬谢给他帮忙最大的张大叔,将从蒙古带回来的银子都送给了他。
  张大叔道:“你把家里的东西部送给人,难道这个家你不要了么?你又不是发财回来,你的银子我不能要。”
  李思南道:“我正想告诉大叔,明天我就要走了。”
  张大叔道:“你一回来就走?也不等‘满七’么。”(民间习俗,孝子守灵七七四十九天,是谓“满七”)。
  李思南道:“我父母双亡,这屋子我是不想再住下去了。我爹生前曾经教诲过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要为国家、为百姓尽自己的力,才算得是大孝大忠。目下蒙古的鞑子兵已经开始入侵,这正是要我出力的时候,所以我想,我不给我妈守灵,妈大约也不会责怪我的。”
  张大叔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男儿志在四方,像你这样的人材,本来也不该固守家园的。好吧,那么,你就走吧。你的家我帮你照料。”
  李思南苦笑道:“我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其实也用不着什么照料了。你若是不嫌弃,就送给你做牛棚也好,做堆柴草的地方也好。外面我还有几个好朋友,不愁没处讨生活。这点银子也务必请你收下。”
  张大叔推辞不掉,只好收下,说道:“那么明天我来给你送行。”李思南道:“不敢惊动大叔了,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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