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朵梅花剑-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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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点还可以解释是岁月闲人偶而因事离开一下,第一点却费解,短短才几天功夫,一个人怎么会瘦得这么多……
由于心中怀着太多的诧异与震惊,使得林琪忍不住跨下了驴,慢慢地踱到另一张桌子上坐下。
这家酒店的生意很零落,除了他二人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客人了,可是林琪坐下之后,却没有人上前招呼……
好在林琪的本意也不是要吃喝,只是在盘算着如何上前去搭讪,因此也不在乎,只是悠闲地坐着。
天外醉客客连喝了好几口酒,同时也不住地用眼角看林琪,林琪不去理他,自顾自地坐着,悠闲如故,天外醉客好似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道:“先生可是要酒菜?”
林琪装模做样地点点头,天外醉客又道:“那恐怕要等很久,这店中没有伙计,只有一个老掌柜的兼理一切,他去办一件急事了,一时间恐怕回不来!”
林琪笑着摇摇头道:“没关系!山人可以等一下!”
天外醉客似乎很不愿意有人在旁边打扰吧,乃又道:“掌柜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前面十几里处就是县城,先生何不到城里去打尖!”
林琪微笑道:“不要紧!山人可以多等一下,实不相瞒,山人此刻囊中只剩下几枚铜钱,大概也只够在这里坐坐,城里的酒馆太贵了……”
天外醉客嗯了一声道:“看先生的模样似乎不应该拮据如此……”
林琪装出苦笑摇摇头道:“跑江湖的哪个不穷,尤其是像山人这样靠嘴皮吃饭的,也许三两天都碰不上一笔生意。”
天外醉客朝他的那头黑驴看了一眼道:“先生这匹代步倒是相当神俊……”
林琪心中一动,觉得天外醉客的眼光果然很厉害,那头黑驴的身价不菲,比普通一点的马还贵,骑着这样一头驴,要说身上没有钱,的确是不容易令人相信,幸亏他脑筋很快,马上就答道:“朋友说得不错,这头畜生倒是值几个钱,可是山人,浪荡江湖,四海为家,完全是仗着它代步,三四年来从无一日稍离,因此舍不得将它卖了……”
天外醉客点点头,半晌又问道:“先生对于卦理方面一定很精了?”
林琪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山人自幼即从师习得这门行业,自信对于各种课卦都有一点心得,无论是测字论相,都很少有不验之处!……”
天外醉客哦了一声道:“先生卦既然很灵验,求教的人应该很多,怎会落拓如此……”
林琪苦笑一声道:“这就是山人命苦之处,山人遇到问卦的人,从来不说假话,一味直言无隐,结果虽然灵验,名声却越来越坏……”
天外醉客颇感兴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林琪长叹道:“因为山人所遇到的一些顾客,全是失意的人,卦象所示的结果,从无好事,因此吓得一些人不敢再来问事了……他们都称山人为老鸦嘴,开口就是祸……”
天外醉客喝了一口酒道:“哪有这种事?”
林琪叹了一声道:“兄台也许不信,可是事实的确如此,就以昨天来说吧,山人在东边的村子里替一位老太爷算命,那位老太爷家道殷实,儿孙绕膝,而且身体极为健硕,可是山人由卦象推出他在六十五岁那年,必遭横祸,应主家破人亡,他听了哈哈大笑,表示不信,且斥山人一派胡言……因为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而且正是六十五岁的生日,家中儿孙替他设筵庆寺,老太爷刚喝过寿酒出来散散心,家中寿筵未散,欢乐融融,无论如何也无遭祸之理……”
天外醉客眯起一只眼道:“结果应验了没有呢?”
林琪叹了一口气道:“那位老太爷还没有骂完,他家里已经失火了,结果全家人十二口全部丧生火窟,老太爷一急成疯,害得山人连卦金都没有收到……像这样的情形,你想还有谁敢来找山人算命了呢?……”
天外醉客目中忽然流露出诧异的神色道:“先生此言可是真的?”
林琪苦笑着摇头道:“这村子离此不远,兄台尽可前去打听!”
林琪说这句话倒是胆直气壮,因为他昨天刚好歇在那个村子里,所发生的事一点不假,只有算命之事是他杜撰出来的,好在这个谎话也不怕拆穿,因为他知道那个老头子已经疯了,根本无法对证……
天外醉客动容叹道:“这件事兄弟倒是绝对相信,因为这店中的老掌柜就是那老者的亲戚,昨天因故没有去拜寿,今日一早得到消息就赶去奔丧了……”
林琪心中暗暗一喜忖道:“这倒是真巧了,我随口扯上这件事,想不到居然还碰对了……”
可是他的表面上还是装出一片懊丧的神色道:“相由天生,命由天成,虽然那位老太爷不找山人算命,他也免不了这场祸事,可是这许多年来,山人命相之下,从来推出一件吉事,专报凶讯,山人也不敢再吃这碗饭了……”
天外醉客神色忽地一动道:“先生可否替我看一相?”
林琪双手连摇道:“不行!不行!兄台可千万别自寻烦恼!山人是老鸦嘴,开口即无好事!”
天外醉客轻轻一叹道:“君子问凶不问吉,先生不必顾虑,正如先生所言,相由天成,命由天生,吉凶与否,并不关先生的事!”
林琪仍是推辞道:“话虽如此,可是兄台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万一遭逢到祸事倒还是愉快一点,否则的话,那一段未死之前的日子反而不好过!”
天外醉客一怔道:“先生已看兄弟必道横死?”
林琪原是顺着自己的话接腔,被他这么一问倒不觉也怔住了,心想这下子信口开河要惹出麻烦来了,可是口中又无法收腔,只得闪烁其词地含混道:“一人总不免一死,兄台何必还去计较这些……”
不想天外醉客却越来越认真了,庄重地道:“兄弟看先生的确不是一般流俗相士可比,还请先生指示一二……”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锭蒜金,足有十两轻重,排在桌上道:“先生若是怕兄弟也像那位老者一样不付相金的话,兄弟可以先付!”
林琪见他这样一来,倒是无法推辞了,只得装着一付贪婪的样子,望着那锭金子,支支吾吾地说了:“看相也用不了这么多……”
天外醉客忧愁地道:“黄金虽能疗贫,却无法买命,只要先生真能指出兄弟的命数,兄弟报答先生的尚不止此数……”
林琪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到底,移步到他面前,端详了一阵,然后再摇头咋舌,装做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兄台额上凶纹已现,恐怕不久必有恶星照命……”
天外醉客神色颓然道:“这个兄弟也有预感,只想请先生说得更详细一点,兄弟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丧命?”
林琪见他这付情状,心中倒是一惊,从他的口气中,好像他真的遭遇到什么绝道的凶险,为了知道得多一点,便干脆激他一下道:“照兄台的相理来看,这祸事迫在目前!”
天外醉客焦急地道:“到底是什么时候?”
林琪摇头道:“这就很难说了……”
天外醉客表示不相信道:“先生能将那位老者的事说出确实日期,何以对兄弟却如此含混呢?”
林琪心中暗急,表面上仍是装得一本正经地道:“山人只能由相格上看出一个人的寿数……”
天外醉客立刻道:“兄弟今年六十八岁,七月十九日子时生,先生着兄弟还能活多久?”
林琪硬着头皮将鬼话说到底,故作惊容道:“兄台寿数无法超过六十九,今日已是七月十七,看来兄台应劫之时,不是今日便是明日……”
说完之后,他又留心去看天外醉客的反应,但见他的神色反而一松,轻轻地叹道:“先生果然高明,兄弟也预料得差不多,懒鬼先走了一步,黄泉路上,我不会要他等得太久的……”
林琪心中又是一惊,他知道所谓懒鬼,一定是指岁月闲人而言,照他的口气,好像岁月闲人已经死了,以他二人的武功造诣,举世之间,对手并不太多,是谁杀死了岁月闲人呢?
以他们二人的交情,可以说是生死与共,怎么岁月闲人死了,他并没有多少悲戚之色……
岁月闲人不会病死,是从他的表情看来,也不像是被人杀死,否则他一定会情急找对方拼命,而不会在此地悠闲地喝酒了……
一时有千百个疑问在林琪的心头涌起,然而他怕在神色之间露出破绽,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遂一拱手道:“山人不过就相论相,也许不会完全正确,兄台也不必放在心上……”
天外醉客却拿起桌上的金条交在他手中道:“先生神相,在可媲美管辂,十分信服,这一锭相金请先生收下,兄弟还有一事相烦,并另致酬!望先生勿却!”
林琪接下金条,装做欣喜的样子,满脸堆笑道:“承蒙厚赐,山人当得效劳!”
天外醉客又掏出两锭金子放在桌上道:“兄弟还想请先生说出致祸之由!”
林琪不禁一怔道:“兄台这是故意为难了,山人若是能知道这么清楚,岂不成了神仙了!”
天外醉客微微一笑道:“先生的测字不是也很灵验吗?何妨再替兄弟测一下,使兄弟心中有个准备……”
林琪无可奈何地道:“祸由心生,命由天定,兄台只须对平日行止遭遇,仔细地想一下,自然可以知道一个端倪……”
因为他知道天外醉客身怀绝技,所以才想出这么一片话来塞搪,因为像天外醉客这种人物,除了武功争斗之外,应该是没有别的惹祸之由了,这几句话的意思,也是在多少给他一个暗示……
谁知天外醉客仍不放松,继续相求道:“兄弟多少有一点知觉,只是想看看先生神机妙算,是否与兄弟心中所想之事相同!”
林琪怫然道:“如此说来,兄台是存心考较山人的相法了?”
天外醉客笑笑道:“先生不要生气,兄弟自知此举颇不礼貌,只是兄弟已为将死之人,黄金留着也没有用处,借个理由送给先生而已,先生随便替兄弟算一下,无论与兄弟所想是否相符,兄弟必以此余金相赠!”
林琪逼得没有办法,只好装出生意人的样子道:“好吧!看在金子的份上,山人勉强一试好了!”
天外醉容笑道:“谢谢先生,请问先生是如何赐教法?”
林琪耍出江湖腔道:“测字测机,因机论事,兄台请随便说一个字好了!”
天外醉客不加思索,立刻道:“就是个好字吧!”
林琪根本不会测字,逼得没有办法,心想干脆开他一个玩笑吧!乃伸手就桌上轻轻地划了一个“好”字,略加思索道:“拆开好字,便成女子,好女子,女子之好无他,在其色美而已,兄台在女色之上,应该多加小心……”
在林琪的想像中,天外醉客一定会生气翻脸的,所以暗中已作了准备!
谁知天外醉客的反应大出他的意外,闻言先是脸色一变,继之一声轻叹,最后竟流露无比的钦佩,双手捧起两条金条,奉给林琪道:“高明!高明!先生相法之神,为兄弟生平所见第一人!”
林琪接下金条,倒弄得莫名其妙,怔然道:“山人只是信口胡说,兄台可千万别认真!”
天外醉客长叹道:“兄弟只憾不能早遇先生,否则何至于此……”
林琪听他的口像是真被自己蒙对了,不禁奇道:“兄台这么大岁数了,难道还……”
天外醉客的脸上涌起一片红潮,叹道:“唉!一言难尽,说来更觉惭愧……”
林琪见他口头上也承认了,心中更惊奇,可是他知道要一个老头说出这些事情,一定特别难堪,因此也不多问下去,只是微微的一笑道:“古今多少英雄豪杰都无法脱出温柔羁绊,兄台也……”
天外醉客突然变得很烦燥,挥手沉声道:“兄弟都知道!先生不必多说了!”
林解只得拱手道:“是的!多谢厚赐!山人告辞了!”
天外醉客点点头道:“那老掌柜一时不会回来,村店浊酿,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先生现在囊中已经很充裕了,还是到城里去好好吃一顿吧!”
林琪知道他现在很不愿意有人在旁边,故也不再耽搁,道谢了两句,出门跨上了黑驴,得得地朝前走去。
在驴上他几次回头,只见天外醉客正在拚命地大口灌酒,好像是想把自己灌醉似的,心中更觉怀疑,所以当黑驴转过一个弯他立刻又跳了下来,把驴子藏在路旁的树丛中,挟着布包的长剑,又慢慢地折回来。
这次他特别小心,尽量掩蔽自己的身形,挨近村店,躲在一株大树后面偷看着。
天外醉客的酒量的确很大,林琪遥遥地估计着,他大概喝了有十来斤,先前所喝的还不在内,直到一大坛子酒都喝光了,他才站了起来,脱手把坛子掷得粉碎,然后才以宏亮的声音自言自语地道:“事大如天醉亦休,这将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醉了!”
说完他才带着稍现踉跄的步伐,摇摇晃晃地折向一条小路。
林琪怀着无比的好奇,紧跟在后面,而且还尽量地保持自己不被他发觉!
天外醉客却连头都不曾回,一径向前猛行,走有两三里,终于停止在一幢精致的小楼前面,对着一个隆起的土丘发怔。
林琪极目望去,发现那个土丘竟是一个新坟,坟前树着一方小石碑,碑上还刻着几个黑漆填色的大字。
“日长似岁闲方觉!”
这七个字林琪很熟悉,第一次在逆途中遇到他们二人时,就听他们频频念着:日长岁月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
由他们的名号看来,前句是代表岁月闲人,后一句则是指天外醉客!
现在这石碑上刻了这一句时,足证坟中所埋的是岁月闲人,他确实是死了……
天外醉客站在坟前,以充满怀情的声音道:“懒鬼!这下子你可得其所哉了,你躺在这儿,一辈子也不用醒,可是真正地得到了闲中乐了……你别怕泉下寂寞,我马上就会来陪你了……只是我还能替你挖个坟,立个碑,当我死了,不知道由谁来替我做这些事了……”
说到后来,他竟像要哭出来的样子,远远的林琪听着心中也感到难受。
可是就在此时,那小楼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酒鬼!你放心好了,你的碑早就替你刻好,你的坟就挖在懒鬼旁边,而且我还会在你的坟穴里,埋上几樽美酒,让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享受那事大如天醉亦休的无上乐趣!”
林琪只觉那声音很熟,好像在那儿听过似的,可是又想不起来。
天外醉客倒是很洒脱地一笑道:“好吧!谢谢你了,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费事了,干脆就在今天就成全我吧!”
楼中的女子回答道:“本来你只剩一天好活了!”
天外醉客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那算命的说得真灵!想不到我与醉鬼优游一世,居然会在这种情形下结束我的性命……”
楼中的女子一哼道:“别尽说废话了,进来吧!”
天外醉客大笑了几声,然而在林琪的耳中,却感到比哭还难听……笑声方歇,天外醉客已飘身进入小楼。
林琪在外面却大感为难,不知道是否应该窜过去一看究竟,当他慢慢地走近小楼时,忽然楼窗上砰然一声急响,天外醉客的身子像石块般的由里面摔了出来,林琪连忙上前去接住,却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腔中的热血还在向外漂洒满了他的一身……
同时楼上却传出叮当的金铁交鸣声,好像有人在拚斗一般!
林琪这下子是弄得更迷糊了,来不及多作思索,连忙丢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