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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抱得汉纸归(豪门) 作者:蝎邪-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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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符“潮流”,许谦益给人的感觉就像民国时候的读书人,沉稳,从容,举止间都透着一股子书生气。
但他想必是有手段的,要不然,也不会治家严谨,许家上下,对他服服帖帖。

“谢谢,许先生。”
她把那方巾帕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放在桌边一角,没有直接还给他。被眼泪弄脏了,似乎直接递还到他手里不太礼貌。舒妤有点拘谨。

巾帕上是有刺绣的,幽草兰香,即使是静物,在这样的三伏天里,竟也好似在丝丝吐出兰香。舒妤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桌角那方巾帕。
许谦益也似乎察觉到了舒妤的不自在,身子轻轻前倾,手一勾,拿回了那方巾帕,他的语气依然让人感觉很舒服,温和清淡:
“你们女士,是不是都喜欢这种东西?”
很淡很淡的笑,就像天边飘过的云朵,很快融化了舒妤紧张的心。
“是一位女士送给你的?”
不知怎么的,她居然也在许谦益面前开起了玩笑。
许谦益一愣,继而微笑:“很聪明,只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绣上去太费时间也太费眼睛。”
“是手工刺绣?”她更惊讶。
许谦益微微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无从捕捉的怅然。

和许谦益分别之后,她本能地拨了程素的电话,其实和许谦益一番彻谈,她基本已经黎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她一个人顾自跑前跑后的,在这样的关头,总该要余阳说点什么。——她至少要听听当事人给出的解释。
许谦益的态度很明确,由她配合出庭作证,只要实话实说,证实被齐远提告的当事人和当年的命案受害者有一定关系,就可以了,下面的事,她都不用管,也不需要管。
余阳应该给她一个交代的,至少应该当面谈谈。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消失——她甚至开始怀疑余阳带她去山里住了那么几天,实则有莫名的含义,那几天的相处,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告别。

“太太,吃完早饭,等我两年。”
凭什么?

凭什么让她青黄不接空等两年?

程素终于接起电话:“许小姐?”声音里透着无比的憔悴,看来这几天程素过的并不好,或者可以说,他们公司,没有一个人是过的好的,“余氏”一定为最近的社会舆论风向焦头烂额,提告案子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我想见余阳。”很简单的五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沉如千斤。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许小姐,我现在很忙,有事改天再说好吗?”
“我想见余阳。”她坚持,并且重复。

“余总很忙,许小姐。”程素不卑不亢,那语气,简直像极了她老板。
“再忙见我一面总可以的吧?”她想了一下,决定退一步:“那么,打个电话?他为什么关机?”
短暂的沉默之后,程素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似的,终于说道:
“余总现在不在国内。”
舒妤急要追问,程素却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很快地接了下面一句话,急堵舒妤的口:“余先生儿子病了,他让我订的机票,连夜飞去了伦敦。他怕许小姐着急,不让我说。”
“添添病了?”她蹙眉:“我刚从许先生那边回来,怎么没听许先生说起?”
“那我不清楚,”电话那边略微顿了一下,又说道,“最近公司很忙,余先生的私事我都不太过问,可能……可能许先生太忙了吧?总会有疏漏。”

电话挂断之后,她心绪不宁。这样要紧的关头,她该留在这里,还是马上飞伦敦?
这样要紧的关头……余阳居然去了伦敦?!
难道是添添的情况比较严重?重过眼前的所有琐事?
越想,心里越乱。

几天以后,S市风向大变。
这几天中,余阳就像消失了一样,不接受任何访问,没有任何消息,大风波的过程是如此的相似,人们不禁想起当年在S市一夜蒸发的黎颂冉。
“余氏”公司门口每天蹲满了记者,约访电话一个接一个,从社会新闻到财经新闻,甚至娱乐新闻,无一缺席,关键时刻,把握社会风向的记者,总是最敬业的。

但是,尽管“余氏”低调,提告案却仍然被炒的很热。庭审时间很快就被曝出,记者们夜以继日地等候当事人的出现。
虽然一时没有余阳的消息,但案子的另一主角齐远,似乎很乐意配合社会的八卦胃口,接受采访很频繁,频频登上社会新闻头条。那势头,似乎不将“余氏”搞垮誓不罢休。
陈年旧案,就这样被提上桌面。

社会万象,每一只眼睛都紧盯着“余氏”的动向。
庭审之后,更大的消息被曝出,出庭作证的人是新闻界赫赫有名的记者许如仪,而这位记者竟然就是余阳早已休离的前妻舒妤!
一时间,媒体蜂拥而来,八卦的嗅觉似乎又回忆起了三年前的纠葛,更远的,甚至是八年前那场有S市众多名流参与的盛大婚礼,“余氏”少东家和“红星”集团的大小姐舒妤喜结连理,漫天都是祝福庆喜的新闻。羡煞他人。
然而豪门的生活似乎并不如意,这位大小姐频频被曝出与先生不睦,“余氏”那位爷婚后更是频频现身娱乐版,携嫩模出席各种活动,娇妻却鲜少现身。一时间猜测纷纭。
直到三年前,S市最大的狗仔公司撒出惊天消息:“红星”大小姐已经与“余氏”少东家协议离婚,两人婚内育有一子,归男方抚养,女方可得到丰厚赡养费,至此,娱乐版惊波过后总算归于平静,三年里,再也没有余阳的任何消息。
余阳之后与社会媒体的所有联系,仅限于商业合作,只有在三年中那几次有名的商战中,这个名字才被再度提起,但与“八卦”无关,他再出现在媒体面前时,一贯以“企业家”的身份。

而今,当年的盛大婚礼与突如其来的离婚案早已淡出人们的视线,这一次旧案的提起,又牵扯出不少相关秘密,在媒体圈里面炸起惊雷。
许如仪这个名字,对于纸媒圈,并不陌生,很有名的记者,很有素养的媒体工作人员,毕业于伦敦最有名的新闻学院,归国后一直服务于S市报业,这人履历赫赫,早在留英时期,就已经采访过不少政商名人,绝对是个可塑之才。就算只数近期,能够交出许谦益的采访专栏这一份作业的,业界就少有人能做到。
而就是这样一位单纯的新闻工作者,却被证实,她就是当年那场名流汇集的盛大婚礼的女主角!现今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余氏”老总余阳的前妻!她和余阳结婚多年未生育,却在宝贝儿子生下没多久之后,五年的婚姻以离异黯然收场,没有人知道其中细节,若要深究,恐怕比任何一出戏剧都更加戏剧化。

消息踢爆之后,娱乐版狗仔兴奋不已,嗅觉灵敏地追随当事人。人们的视线被经年往事牵着走,现今,似乎已经没有人再关注“余氏”面临的危机,也没有人会关注这场官司的输赢。

不知,这是不是许谦益的目的?
她当然来不及,也没有这个心思去求证。


、愿赤裸相对时 能够不伤你(12)

余阳的案子暂时被压了下来。许谦益的律师团相当厉害,舒妤很快就得到消息;三年前那桩疑团重重的杀人案;法院判为过失杀人,刑两年。
刑两年。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并不算好,她实在料不准许谦益的筹谋;许先生似乎千方百计在把余阳推进监狱,她原本以为许谦益让她出来作证,是为了吸聚媒体的焦点;让媒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是余阳“前妻”这个新闻上;好为现在的“余氏”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对于齐远的控诉,人们也将逐渐遗忘。三年前的陈年旧案并不会给余阳带来实质的伤害;等到海外家族将大量资金投入到长三角的建设中时;媒体将会透彻地理解余阳在中间起的作用,“余氏”作为载体为长三角产业调整做的贡献。而那时,齐远的所有表现只会被认为是单纯为了吸睛的跳梁小丑最后的无奈之举。
他会没事。他们大家都会安然无恙。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亲手将余阳送进监狱的人,是作为同盟的许谦益。
她不明白许先生在下什么棋。
当然许先生日理万机,当她再要去找许先生好好谈一谈时,得到的秘书回复永远是没空,许先生,已经飞伦敦。
暗流涌动。连她都能感觉到,整片产业链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大风暴。许谦益在收局,连同他身后的庞大家族,在落最后一颗子。

三天之后,她终于联系到许谦益,许先生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回伦敦,她不明就里,眼下的残局,似乎也需要人收拾。
尽管在这种关头,许谦益的语气依然是从容不迫的:“你不想添添?小妤,我们在伦敦等你,我希望你能来伦敦住一段时间,避过这个风头。”
那是最初把添添带到伦敦抚养的目的,现在,终于连她也被告知,必须离开了。

“我很想念添添,真的。”她吸气,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可是余阳怎么办?许先生,我似乎越来越不清楚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他……和你不是一条战线的么?现在的局面是什么意思?弃车保帅?”
“没那么严重,小妤,”对于她略微强硬的口气,许谦益一点也不生气,反倒耐心地跟她解释,“如果说服你来伦敦,必须让你心里毫无疙瘩的话,我愿意冒险提前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当然,小妤,如果你足够聪明,不应该任性,不应该让他的牺牲,功亏一篑。”
她很认真地听着。
“你在怪我为什么把他推进监狱?”许谦益轻轻笑了起来。
“对,我只是不明白,”舒妤叹了一口气,“陈年旧案我们本来应该避之不及,可是你似乎不怕捅出来?你利用我的证控,让他赔上了两年自由——当然,如果他真的杀过人的话,作为新闻人,我有该有的职业素养,我绝对不会帮他说一句话。”
她听见许谦益在那边似乎轻轻打了个响指,他口气里的笑意分明摆着对舒妤的欣赏:“很聪明,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太聪明的女人一般不太会有好下场,你前夫有谋有略,其实你大可倚靠他,让他安排好一切。——我跟你说过的吗?你和温思懿是一类人,都很聪明,但是……”
“但是,你说思思比较会装傻,所有你们都很放心她。”
“你记性真好。”
“过奖,”她很客气,“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吗?”
“小妤,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像——像炸毛的刺猬,”许谦益的声音依然很温和,“你知道的,这三年来,几乎是我在帮你抚养添添,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开玩笑的口吻,他在告诉舒妤,他和添添是一家人,而恰好,添添是她的儿子。他们之间,不应该有这样的生疏,和……猜测。
“对不起。”她示歉。

炎热的午后,空气仿佛都在冒火,她随手摁开了冷气开关,才去关窗。走到窗边时,日头毒辣,她半眯着眼睛,只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人恹恹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还在想着许谦益的话。
她得马上收拾行李飞伦敦。

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放下薪酬优渥的工作,放下这几年来累积的人脉,让“许如仪”这个名字彻底在S市消失,或许还将“永远”消失。
直到风平浪静之后,人们遗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如同立在“现在”这个点上,遗忘三年前的那场商战,以及商战中牺牲的人,离去的故事那样。她才会回来。

“小妤,我跟你说过,我们家族入驻长三角的计划会得罪很多人,除了长三角本土企业外,在伦敦本土,各方势力都在阻挠家族会议桌上做出的决定,试图阻挠我们的计划。许家今天走到这一步,是排除万难的,最后时刻,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可能让家族会议桌上敲定的计划破产,即使我同意,其他氏家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余阳站了出来,来自多方的矛盾和压力都将顶在他一人身上。他受到的危机和威胁,将在企业入驻的那一刻成倍增长,为了免除他的后顾之忧,所以我很早就把添添接去伦敦……”
“我想过了,与其让别人动手,不如我们先自损心腹……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监狱。小妤,是监狱。送他进去两年,等到出来的时候,一切风头都过去了。我们的敌人和对手会被这招迷棋弄晕头,他们以为,余阳已经被暗中的联盟势力搞垮了,实则,他早已被我们用特殊的方式保护起来……”

所以,余阳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将有两年的空白期。他的牺牲不是为了许家卖命,而仅仅是为了,黎颂冉。
棋局或许在三年前他假意和黎颂冉撕破脸,吞并“凯风”留下的产业时,就已经悄悄布下了。
男人的心,沉的像深海。

“太太,吃过早饭,等我两年。”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在山里和他一起共度的那些天,最后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这么一行字。
很漂亮的字,整肃,干净,像他多年一贯的严谨。

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心却重的很,完全没有她想像的兴奋,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不管飞往何地,早已把回忆,留在了这座伤城。
很快就要见到温思懿,思思不仅仅是一个可以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她代表的,是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那段在人生中几乎已经隐去的记忆。
她突然觉得头很痛,很痛。

准备离开之前,她回了一趟公司,办好了离职交接,那些平时和她处的比较好的同事见她回来了,都是一副要问不敢问的样子。最近谣言满天飞,她和余阳的过往全被娱记挖了出来,作为走在新闻第一线的报社,自然消息得的最快、最准确,同事们对那些资讯早已知道的七七八八,只是消失这么久的头版头条当事人许如仪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是会略微惊讶。
面对同事们小心翼翼的目光,反倒是她笑了:“最近报纸看多了吧?”
“没呢如仪,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她故意装傻,没头没绪的,要让她在当下这个关头,再回忆前尘往事,实在有点困难。
“我是说……你和余阳……?”
“嗯,前夫,”她点头,很简略地盖过去,“离婚以后,我就去了伦敦念书。”
“怎么会……这么突然?”
“我以前跟你们提起过的,”她微微笑道,“我离过婚的,三十的女人了,不敢相信爱情,求学的过程中也拒绝过几次追求,我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不敢,不敢再尝试。”
同事们噤声,很懂脸色,只是问道:“那……干嘛要辞职呢?你不是干的挺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去伦敦,可能继续读书吧,”她开起玩笑来,“S市容不下我呀,天天被狗仔追着,我又不是公众人物,不习惯镁光灯下的生活。”更何况,暴露在外的,还是这样一段不太愉快的往事。

“我去伦敦还有一个原因,”她的笑容很灿烂,面对相处很久的同事的关心,终于一扫连日来的疲惫,“我,带孩子呀。”
脸上微笑晕开,满满的幸福。
终于,要见到添添了。

她很快地收拾了私人物品,递上辞呈,办好了交接,离开报社时,和同事们一一道别,和自己三年的积累和拼搏,一一道别。

在S市最后的行程,是余宅。
湘章的乡下,还像从前一样美丽。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去看看余老太太,余阳最近跟她提起过,他的母亲头部动了个手术,似乎忘记了一些事。
她特别念旧,特别感恩曾经关心过她的人,哪怕,最后也有许多不愉快。她情愿相信,那是错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错失。

而余阳,直到她临走的那一刻,都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他们之间注定走不出怪圈。八年前结婚时是这样,三年前离婚时,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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