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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纤手遮天-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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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大堂的门槛上,捶捶腿脚:“把夏县逛了一圈,发觉无家可归的人真多。”

    “是啊,你去过东面的城隍庙了?”

    “嗯。”

    “还有南门旁边的废屋呢?”

    “那倒没进去。”

    “里面有几家人,也是要饭过活的。”阿青叼起钉子,把武器架立到房柱前面,用力推了推。架子应声倾斜成60度的平行四边形,他急忙扶住,加钉一块板子固定。

    这就是钉子木匠啊,我看得发笑。

    阿青清清嗓子,道:“别笑别笑。看到乞儿,你给他们钱没?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我看讨饭的人都好手好脚,就没给。”我摇头,“不如改天让他们来修城墙吧,等三月的劳役征来,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工。”

    “他们不敢做工挣钱的!你道是谁都可以卖劳力吃饭么?”

    阿青站起来,指指北门的方向。

    “我昨天问过了,往西北再去三十里地是祝州的栏定草场,南方州县判处流放的人,大都派到那里。”

    获刑流放的人,有些刑期满了便回乡,有些永远不准回去。他们中部分脸上被刺字。自己不愿见人,一般店家也是不敢招这种人来做工的。

    我点点头,去后院找张缇。他似乎出去了,李县丞也不在。

    等他回来地时候,我才知道修复城墙的资金已经搞定了。' 首*发 junZitang。 君 子 堂}他与李县丞一齐出动,劝县里的乡绅募捐银两,其中本县盐商捐得最多,那些地主反倒只意思意思给了点。

    张缇还没算忙完,送走李县丞,回来就又扎进了户房里,一本本账簿地翻。

    没办法。我只好自食其力,下厨煮饭烧菜。

    碗递到张缇手边,他这才停了停,笑眯眯地吃饭。

    “你在查什么?”

    “秦小弟没发觉么?李县丞交出地是假账。”他兴奋道,“哼哼。想瞒过张某的眼,岂不当我这几年的主事是白做地?”

    我也笑笑。

    看他跟李县丞聊得满开心的样子,还以为他俩忘年交了,谁知张缇根本当人家是斗法的对象。

    “清查一下,存个底就好。如今有哪个衙门的帐又搁得平呢?”我说。

    “嗯,这个我自然知道。”张缇得意道,“不过秦小弟放心,账簿到了我这儿一准四平八稳!朝廷来常王府查那么多次,没一次查出纰漏来的。”

    得。我这还没开始办公呢,他就想着造假账了。

    也难怪周裴能忍他,虽然作风一向不怎样,张缇的工作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阿青听着我们地对话,不满与反感写在脸上。他打断道:“秦斯。你刚才一直在想什么?我看你心不在焉地,还在考虑乞丐的事情?”

    我摇头。

    “乞儿虽然是隐患。不过暂时也没城门的问题大。”我道,“其实我今天在外面看到牛车车队穿城而过,大概几十车,运的是米粮。”

    “北面的边防有驻军,送军粮上去也很正常嘛。”张缇不以为意。

    “问题就在于,这车队是南下地。”我咬着筷子,“他们从哪儿运粮来,又要送到何处去呢?”

    牛车一辆能拉两千斤以上的货物。我目测了一下,城里的主道能并行两辆牛车,一辆车自身的长度加上与后一辆的距离,应该是五米左右,而从酒楼到北城门,大概是两百米多一点,也就是说,我能看到的就八十辆牛车。运送的粮食在十六万斤以上。

    这超过八十吨的粮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夏县已经很靠近边关了,且不说北边地村镇会不会有这么多存粮(本城粮仓也没这么多,只有两百石),只想想这早春二月,一轮的粮食还没收,从哪里打来的粮呢?

    “这个时候南下运粮?”阿青也觉得奇怪了。

    张缇小声道:“挪作他用。”

    “嗯,怎样想也只会觉得,是边关驻军的米粮,押送到了以后又被悄悄地运了回去。”我说。

    “这可是个大案子!”阿青来劲了,“如果逮到主事的人,秦斯,搞不好你就可以加官进爵,不用再呆在夏县这个萧条地地方!”

    张缇冲他摇摇指头,戏谑道:“这样想地话,你就大错特错了。”

    “啥?”阿青不明白他的意思。

    “首先,秦小弟是知县,归祝州知事,也就是知州大人管;边境地军队储备呢,归祝州总兵调拨;克扣转运军粮属于大案要案,则是归祝州判官审查。”张缇拍拍我的肩膀,对阿青说,“也就是,如果秦小弟揭发上去,就算要办这个案子,功劳也不是秦小弟的!”

    而如果揭发上去,上面又不办,我就会得罪不少人。

    “以秦小弟的见识,必不会贸贸然检举了!”张缇笑起来。

    阿青闻言,质疑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叹一声,对他解释道:“眼下只是猜测,不过是过县境的车队而已,没有真凭实据,谁能说粮食就是不义而来的呢?或许是总兵下令调到别州去的军粮吧?”

    才怪,领头的明明是商人,不是官兵。

    阿青半信半疑:“如果查明是克扣的军粮呢?”

    “我一定不会替贪官污吏遮掩,阿青,这点你应该放心。”我安抚道,“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直接禀告监国处理嘛!”

    这样一说,阿青放下心来,瞪了张缇一眼,继续吃饭。

    我也瞥张缇,让他不要再说些阿青难以接受的事情。

    张缇在我耳边悄声道:“你带着这个愣头青做什么?”

    “总比带个满腹坏水的家伙强吧?”我低声回答。

    要说聪明,阿青也有聪明的地方,只是江湖义气和朴素的道义比较重而已。我信他胜过信张缇。

    不过张缇的作用也不可小觑,他连夜查账,得出县衙今年亏空一千多两,县库里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库银。

    “这就难怪了!我原本还疑惑,北狄的骑兵拿银子去做什么,如今看来在县衙是什么也没抢到!”我恍然,“也就是杀了几个人,逃窜出去而已……”

    嗯?

    好像有点不合理。“等等,张大哥,我们再出去查访一下,还有别家民宅受到北狄人抢掠么?”

第一百二十六节 近墨才敢显黑

    有,两三间邻近县衙的平房连院子也没的被砸开门,死了三人。

    出了这事以后,县城里的居民部分因为害怕,搬到乡间,部分紧闭宅门准备好武器。而最该担心的富商们,反而是没有动静的,也可以说是他们对自己的家丁太有信心?

    我不信。

    “李先生,前任知县大人的遗体,是安葬在本地,还是送回乡去了?”我问李县丞。

    他吓了一跳,惴惴道:“回大人,前任知县姓齐,老家远了去,又没家人,于是县里人凑凑钱,把他葬在县外十里地的岗上了。”

    “哦,改天本县去祭拜一下,还请李先生引路。”

    “那是那是。”

    张缇在签押房等我,笑道:“明知事情不对,秦小弟还真沉得住气。”

    “证据不够,只是猜测。”我淡定。

    “这可是你糊弄青少侠的话呢,”张缇哈地一声,“对张某也适用吗?”

    “师爷好不客气。那就说,难得糊涂吧。”

    我摸出衣箱的钥匙,从里面取出大堆银子,装成沉甸甸的一包。“这里是二百两,烦请张大哥替我存放在城东汇通银号。”我说,“明天我要出发,去州府报到,顺便交正月的赋税。”没衙役可以差遣,真是痛苦州府打点,至少也要上千两吧?”光是在州府。就要去两三个衙门拜访上司,二百两,实在太寒碜太寒碜。

    “有什么办法。县库里没银子可以挪啊!”我又不是富人家的老爷,上任来也只有那么几百两的本钱,打地就是县库的主意。再怎么亏空也该有几百两的储备嘛?谁知道夏县更狠,直接来个遭抢现场,啥也不给我留。

    张缇想了想,道:“田税只有三百两?”他看过赋税账簿,对大致地数目有概念。

    “三百多一点。”

    “长州正月得有数万银呢!”他咋舌,“这地儿小得忒可怕了!”

    我笑起来:“小归小,管的一样是有手有眼有家小的老百姓。马虎不得。”

    “几位善人募集来重修城墙地银子,也有将近五百两,不妨先拿去用?”

    我立刻拒绝:“那不行!你管账,让阿青放手去做。他征募些什么人来做劳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阿青对于穷苦的人有着天然的同情心。估计会请县城内外的流浪者做工糊口,只要他镇得住不出乱子,我是没意见的。

    想起一事,我继续叮嘱道:“还有,账目做好,别让李县丞有隙可乘。“这个张某自然知道。”

    如果阿青在场,听到我们理所当然地说这种事,搞不好会翻桌吧?

    离开夏县的时候,我回头看着歪歪斜斜的城楼。还真有种想法:天啊,让我别回来了吧!不过那绝对是开玩笑地,以我现在跌停板的运气,不回夏县最大的可能是路上遭山贼戳翻了。

    说运气差,有时候就能给你差到底去。

    抵达祝州府城之后。在客栈里住了一天。才轮到我去见知州大人。

    一看到他老人家的脸,我就知道完蛋了。

    不为别的。只因面前那位知州大人,就是当年乡试时候监考地马脸考官!

    我合袖一拜,无意识地开口就道:“下官夏县知事秦斯,见过马大人。”

    “马大人?”

    “呃,不不,见过知州大人。”,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总不能真管人家叫马脸大人吧?

    堂上那位踱了几步,道:“本官见着你面善啊?”

    不善不善,您也没在乡试时候找我茬,别回忆啦!我心里哀叫着,应付过了知州,再去州判那儿拜会,最后进州府衙门,让书吏给帮忙挂个牌子,这才算是本知县正式上任了。

    路上遇见几个邻县的县官,信口聊了两句,都说下个月有监察御史来查访,得好好招待着。

    别看在京城的时候,六七品的御史我不放在眼里,到了京外,他们就是中央派下来抽查审核政绩的耳目,是注定要肥得流油地送走的敛财神。

    我一想到夏县那个萧条的光景,就觉得没什么盼头。

    不过诉苦哭穷是各县见面的老习惯,就跟百姓问吃过饭没一样,不管是不是拿着金筷子,照例都要说自己穷得揭不开锅,再羡慕别人的县多么富庶。

    而我哭穷地水平跟同僚比,那还是小儿科级别的,算了算了。

    谁知,就算我躲到角落,还是被人拎出来八卦。

    “咱们这州啊,就数夏县最富!”胡说,明明穷到全县就一个书吏了。

    “可不是,新上任的秦大人,以后照应着点啊!”

    我有钱的话,马脸知州就不会继续马给我看了好不好?

    “秦大人还不知道吧?您城外有个仙家岗,以前是乱葬岗来着,后来闹腾,又是瑞光又是出云的。本朝二品真人去一测算啊,才知道是一等一地好风水!”

    好风水?

    “可不是,本县也有两家想把祖坟移去仙家岗地哪!”

    哦,我明白了。就算国土地契不能随意买卖,那平整原本的乱葬地,开发来卖使用权,却是允许地。如果地脉风水好,县衙可以借此好好赚一笔。

    我才来不到半个月,这块地肯定不是我在任的时候测算的风水,上任齐知县怎么就不会把地拿来租,赚些银两来补贴县库呢?

    “因为齐知县是个死脑壳啊!”

    这是方言,差不多就是说死脑筋、不开窍的意思。

    “对,大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还把送上门的油水往外赶!”

    几位知县老爷乐呵呵地削着齐知县,语言又十分艺术,不留半点风声给我。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他们突然全都转过头来:“秦大人,发财了别忘记周济在下啊!”

    “瞧各位大人说的……”

    我完全没听明白!

    等等,如果说城外乱葬岗的话,会不会如今齐知县就葬在那里?回去以后提早去看看吧,如果移坟的话,还得把他的坟给安置个好地方才行。

    可等到了仙家岗,我才感到,这坟轻易移不得。

第一百二十七节 我也有犯众怒的时候啊

    丹心照日月,刚正炳千秋。

    我原以为齐知县墓前会十分冷清,想不到乡民自发搭了灵堂,看来是要守上几个月。迎面的一对挽联,虽然写的是常见的台面话,却让我心里一个不好受,移开视线。

    简陋的草棚前,站着两个农人打扮的男子,一位戴着包头布的妇女正替他们碗里倒粥菜。

    几人见我们到来,一声不吭,其中年轻的男子戴起斗笠,往岗下跑去。

    李县丞冲那女子招手:“孙寡妇,孙寡妇!这位是新到任的县太爷,还不快看座?”

    “不用……”我刚出声,就被那女人尖细的嗓门给盖住了。

    “稀罕谁来啊?都是没良心的狗官!”

    我立即捂住耳朵,还是被高八度的调子给扎得太阳穴血管直跳。

    孙寡妇凶李县丞,那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待正眼过来看到我,才又高声道:“你们没人了是吧?齐大人辛苦经管的夏地,几千张嘴巴,就派这么个半大小子来接手?”

    李县丞急忙呵斥:“好个泼妇,胆敢辱骂朝廷命官,嘴欠抽的!”

    “骂你们又怎地?挨刀子的南人,除了齐大人,谁把咱们夏国的当人看!”

    “掌嘴!”李县丞跳起来,才又发觉没带衙役,只得指着妇人吹胡子,“夏县归祝州几十年了!都是天朝子民!不准自称夏国人!”

    “恁娘祖上就是夏人,你还能改了去?”

    李县丞气得直抖,转头来对我说:“大人您看!霸占福地不让移的。就是这种刁民!还故意把齐知县的墓也修在这里!”

    我不怕什么鬼神,但对死者地敬意,却是从骨子里传下来的。于是开口道:“李先生,灵前别生口角,对逝者不敬呢。”

    听我这样讲。孙寡妇也闭上嘴,没好气地啐了口,

    我对她说:“这位娘子,在下只为祭拜前任知事大人而来。动身匆忙,忘记带火种,想问娘子借个火。”说着,我将包裹放下。取出香烛黄钱。

    女人沉默地看看我,回身进草棚里,端了一碟油灯出来。

    她站在旁边,看着我上烛、点香、一挂一挂慢吞吞烧钱,不吭声。

    李县丞被山风一吹。打起喷嚏,抱怨了两句,也许是见没人理他,也不吱声了。

    几叠钱纸烧完,我把被风吹飞的几张捡回,放进灰烬中,看着它们被烤得焦黄,噗地燃起。抬眼看向孙寡妇,她年纪不大。三四十岁,一副干练女子地打扮,正冲我身后摇手。

    嗯,我后面有谁么?

    回首一看,我顿时被吓了一跳。

    原来一开始跑下山的小伙子带了乡亲来。个个扛着锄头镐子。戒备地盯着我!李县丞早就躲到远处的坟头边去了。

    双方有些尴尬地对视片刻,我站起身。问:“诸位是安漆村地乡亲?”这个村子就在仙家岗下面,地不多,人也少,村上只有一户称得上地主的人家。基本上,仙家岗在成为仙家岗之前,就是这条村的坟岗,还埋一些死在草场内外的流放者。

    乡民没回答我,领头的小伙反问:“你是新来的县官?”

    “……正是。”

    我刚一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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