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遮天-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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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王妃很奇怪,明明是一步也没离开过草原的小姑娘,却对中原的习俗和口语熟悉得不行,成亲以后闹着要进军中原,要建立一个由马上部族统治地王朝。在她地野望里,她是要当开国皇后的。
其实别说攻中原,光要把关外地部族纠集起来,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这位奇女子提出在进攻中壮大队伍的口号(真先进,她以为农民起义啊?),被拒,后又出了主意,把几大牧区德高望重的长者骗到他们族里,软禁起来。
“也包括斛律的长老。”斛律人道,“没办法,依照木帖儿的要求,斛律配出一千骑以供差遣。其实,我们是很乐意与天朝和睦相处的。”
我点点头:“那么阁下欲商议的,又是何事?”
“昨日之战,令吾等也察觉天朝的态度坚决,这样下去双方耗损实在无益。众将提议由我前来,明里与贵国商谈,暗里求取一个解决之道。”
要不要联合是你们的内务,闹到别人土地上,见撞了石头,就想着拆伙想着寻个脱身的办法,真是好一幅精明嘴脸,半点不肯吃亏。说得好像被逼的,谁知当时是不是趋之若鹜呢?
我答道:“推心置腹一番话,是承蒙阁下看得起,十分感激。若说军国大事,并非区区一个小知县能做的了主。私下里,旁观者清,倒是可以向阁下提点几句。不知愿意听否?”
但凡是“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以这种口气带出的,十有八九都不会被拒。
“请讲。”
“阁下可知,祝州大军已调集完毕,正在行往夏县路上?”我拿起扇子,悠然道,“而今形势,有目共睹,关外兵马奈何不了本县的铜墙铁壁,以强攻抢攻是不能得到便宜。若说围困,粮草则是我方较为充足,更何况城南有路可走,粮草也完全可以运济如初。攻打夏城,是否为明智之举呢?”
“说得是,不如贵县暂放一马,令我军绕过,如此互不相害,岂不皆大欢喜?”
欢喜你个大头鬼!放你们南下去抢劫,我还想不想干了?
“唉,其实本县也不愿让县民卷入战火纷扰,放贵师南下,可以说是一时之选。”见他面露惊喜加惊疑,我不负所望地让他的怀疑成真,“只可惜,本县也无法保证,在接到州府指示后能坚持拒不出兵。”
出兵做什么呢,自然是北上收复铜山关,把敌军锁在关内歼灭,或者南下,在人家北狄大军背后戳上一刀。北狄人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经过昨日一战,他们到现在还不清楚我的兵力,不,准确说,他们是料不准我隐藏在民众中的兵力。
连我自己也无法估量。
第一百八十七节 都怪你
他能不能把我的意思转达给所谓“众将”,我是不清楚,不过辗转中又了解到领兵的并非他们北狄那个王,而是类似国师一般的第二人。众部族对他的管理,其实是不太服气的,碍于该部族的威势,敢怒不敢言。
我这边也缚手缚脚。
难得人家听得进利诱、听得进威胁,想要挑拨吧,一任县官之身却又人微言轻,想要示好吧,我个人意愿无法代表国家。是过度谨慎也罢,就怕说错一两句话,将来带出大麻烦。
这个担忧并非多虑,因为如果换做是我要整垮一个人,绝对也会从他早期的经历中着手,任何不慎重的决策,都可以成为把柄。为官之人,想无行差踏错尤难之难,须一日三省力持中庸无过,才能驶得万年船。所谓犀利,所谓
为什么人家小说里面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真要施行的时候,却总有更多顾忌?是权势不够,亦或胆色不足成事呢?
再想下去,便又进入自我批判与鄙夷的泥沼了,打住打住。
送走了这斛律小王爷,当夜又在城头上接到箭书一封,乃是墨河乱军商议,想以他们的援手换粮食和饮水。
粮食是有多,饮水我们自家也短缺,何况与乱军做交易的话,追究起来一样是立场问题。^^君 子 堂 首 发^^
暂且按下不理。
余光瞥见东宫追上城墙来,我急忙把那封有“通敌嫌疑”的书信给烧掉。
“秦晏,四姑娘在夏县?”他当头就直切主题。
“唔?”
东宫不满道:“别装了。你还有几个妹妹?不就是四姑娘吗?”
呵,我有几个妹妹,那也要看情况而定嘛,从无到有都出现了,也说不好会否多冒出几名呢!
心里笑着,我说:“喔,三公子是指,白天使节提到的那件事?”
“当然!”东宫气鼓鼓地坐在垛口上,“我到夏县这么久了,你就一个字儿没提起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找四姑娘!”
“秦晏知晓啊!”我貌似无辜地回答。“所以四妹来相认之后,并未让她多做停留,翌日便派人送她去了京城,让她在会所等三公子消息……”
见东宫吃惊地脸,我状似醒悟,急道:“莫非她还没与三公子照面?”
东宫低头,懊恼道:“我这不是离家出走了么,哪里会见到她啊!”
“吓秦晏一跳,也许是路上错过了吧?”我舒了口气,“没有出意外就好。=君 子 堂 首 发=”
眸子一转。我询问东宫:“如何,为了见四姑娘,打算回京去?”
“就算不是为了她,也要回去了啊!”东宫闷闷不乐。咕哝道,“子音伤势严重,祝州又被战火波及,实在不是个安全的地方。等可以平安出城的时候,我就护送子音和真人回去。再向父尊说明,教他招你入京任职。”
入京任职啊,可以考虑,这比他之前的说法好听多了。要真还是让辞官回京去陪他玩,我绝不答应。
“即墨大人的伤势很严重?”我看着似乎最重的就是右手吧。
“嗯,江源说子音折了两根肋骨,所幸没有伤及脏器,不过,执笔之手也许是废了。”东宫黯然。“要是我没有私自逃出京城,他就不必追到夏县来,免遭这场灾劫……”
我拍上他的肩膀:“错了,要不是北狄为祸,谁也不必被困城中,受这无水无援的罪。”
不管怎样。伤着即墨君能算他公伤。伤着东宫可就死一片了,我偷偷庆幸:幸好即墨君出现。否则在城楼前面领弓手的可是东宫啊。
东宫不语。
“夏县之行不好玩么?三公子当了一遭山大王,教那么多草莽流寇俯首称顺,而且还好生吓了秦晏一回。”我继续道,“三公子的私自出游,与即墨大人地尾随而至,都是没有过错的。”才怪,都是你的错,要是不乱跑能给多少人省心啊?
我暗地里埋怨着,道:“一事归一事造成恶劣后果的,却是墨河乱民,与不请自来的北狄抢匪。……三公子,不可盲目地揽到自己身上。”
“嗯。”东宫点头,“你讲得对,说到底,要不是蛮族趁着墨河战乱来袭,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抚着额头下城墙。
自责有什么用呢,反正东宫下回还会再犯,我对他是不抱奢望的。尽快振作起来,不让情绪久陷于泥潭,才能称得上积极的心态。
顺便说,要是看着他郁闷,不讲点好话,他会不满的这才是关键。
路经孙家店,我隐约听见里面有什么响动,难道是老鼠?对了,明天可以让人从后门进去,看看有没有储水和米粮。这么多天,水或许臭了,不过总比没有好。
这样想着,我加紧脚步,进入衙门内。
张缇迎上来,一脸责怪:“东家,你又带了水去分发给乡民?”
“没啊!”我可是两手空空地跑去巡视城墙的,哪里有绑上水袋。如今水那么难弄,我自己每天喝的也少得可怜,下午分给了别人,现在嗓子都冒烟呢。
“奇怪了,为什么储水少了许多呢?”张缇不解地回身。
“呃,饮水再是短缺,给即墨大人饮用与清洗地不能少。一定要记住,”我叮嘱道。“明白。”张缇迈了两步,又回头来,“王御史那边要如何办?”
他要不提,我都忘记王郊还被留在城里了。“怎么,账册都检查完了?那再让他复查一遍。”
“东家,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张缇苦笑,这不光是折腾王郊,也是折腾他自己,“白日里没人通报,一面提防着你们外面开战,一面核对从李县丞家里起出的真账,那个提心吊胆啊,真觉得要少活几年。”
“何必急于一时呢?”我倒希望王郊多呆几天,至少等到衙门能正常审案时候……
“张某是不急,可人家王御史急啊!”张缇意有所指,放缓了语速,“尤其是,当在下提及,州里银号孝敬官吏,用的是特制印版印出地银票……东家,你说吧,张某谈到这个,只不过是希望调查李家人手里的钱财而已,王御史为何惊慌呢?”
第一百八十八节 民怨
“你何必跟他提这个?”我不悦道。
银票的事情,是我特地委托阿青去办的,看来张缇按捺不住好奇,跟阿青打听了消息,而后者虽然对张缇没好感,却也把他当作自己人,和盘托出。
知道就知道,没关系,可自作聪明去试探王郊,就很有关系了。
张缇解释到:“敲山震虎嘛。”
“只怕是打草惊蛇……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如今他是无法离开夏城的。”我哼了一声,越过张缇,想往后院去。
刚走没两步,东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晏,援兵什么时候到?”
你问我做什么,求援书不是你看着发出的么?
我回头,惊觉他身后挤满了人,全是数天前涌进城来避难的百姓。
东宫使着眼色,火光里看不清晰,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抢了几步站到案桌之后,一手握住惊堂木,肃然问到:“诸位乡亲深夜前来县衙,是为何事?”
人们涌进大堂,擦过东宫,险些把他给挤跌倒。张缇急忙拉住东宫的手臂,把他拽到旁边。
东宫惊魂未定地看向人群。
他恐怕是没见过群众的力量,更不曾像我那样,被一大群愤怒的乡民围在中央,指戳怒骂。这阵势吓了他一跳。怎么又群情激动了,今天不是没与城外的大军交锋嘛,得一天喘息。反倒有精神闹动?
我双手撑在案边,对张缇高声道:“师爷,唤衙役出来,掌灯!”
带头的老人家往前几步,突然大吼一声“县老爷啊”,当即跪下。顿时,像是得了指示,涌进大堂地数十人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七嘴八舌地哀叫起来。
啪,我惊堂木一拍。厉声喝道:“休得喧哗!究竟何事,一个一个地讲你先说!其他人肃静!”
随手一指,却并不点名那位带头的老人,选中的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深感意外,呃了一声,猛然发觉自己被众人目光集中关注,顿时垂下脑袋,紧张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说吧,莫怕!”我语气温和下来,在案桌后端坐。
被匆忙唤醒的衙役也急忙奔出。取了哨棍,将满堂民众往外驱,让他们远离知县公案,站到刑棍架之外。
乡民催促那孩子:“讲啊!”“快说啊!”
少年抬头。几乎是哭着说:“……我、我要回家!”
堂下的人立刻跟沸油加水一样,炸开了。
“就是!什么时候开城门啊?”“把咱们关在里面,田头的庄稼怎么办哪?”“给牛备的草吃完了,这还不出去,老牛都快饿死了呀!”
吵死了。又不是我广贴告示让你们进城来避祸的。自己蜂拥而入,这些日子的食粮又是衙门派人供应,白白养着你们,却还心存不满难道我一挥手就能把敌军给退了么?
领头地老人往前一步道:“要不这样,县老爷,咱打个商量,趁着天色一抹黑,把南门给开了,让想走的乡亲能走。如何?”
想得美。谁知道你们这群人里面有没有混进北狄或者墨河的奸细?
州府的指示要排查细作,可夏县这么多人,户籍又还没造册完备,让我上哪里查找奸细去?
到时候城门一开,以我们城内的守军人数,哪怕只是冲进来五百骑。也能把夏城给翻盘了!
我说:“恐怕不妥。各位乡亲的心情,本县十分理解。但还望再稍作忍耐,不要给强敌可乘之机!”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人群里爆出一个声音。
“是啊!”“拖下去就能退兵嘛?”起哄声。
惊堂木清响。我皱眉道:“这得看州府大军何时相援。本县早在半月之前遣使求救。相信援兵已经在路上了!众乡亲放心。”
然而人群深处,还是那个声音,突然尖叫着冒了出来:“真有救兵早就来了,不要骗着大伙一起死!”
“是啊,要来早来了!”“当官的就会糊弄种田的!”“根本就不会有援兵啊!”
我扫过众人的脸,都是近几日见过的百姓,方才地叫声也耳熟,但究竟是谁,就分辨不出了。
心底觉察蹊跷,我决意不开城门,无论怎样哀求与威胁,定不松口。
“荒唐!”我站起身,佯怒,“若不是乡亲安危要紧,本县将诸位留在城内,于防务有何益处?”
“公堂之上,喧哗什么!”阿青不知何时也被吵醒了。
他大步跨出后堂,怒眉呵斥:“秦大人说一不二,没有欺哄平民的事情!谁教各位街坊邻居说这种混账话的?出来!”
“青、青少侠……”
人群里一阵骚动,渐渐归于寂静,谁也不吱声了。
阿青怒意未消,一面系着袖口的纽子,一面迈步到堂上,高声道:“秦大人平日待你们不薄,为何半夜闹动?是否受有心人挑拨?”
他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地少年人,在众多比他年长的百姓面前,却一副乡里长官的气势。与众乡亲既是同一身份,权力与责任又高于一般群众。
乡民低着头道:“青少侠,是我们实在想回去看顾家里……”
“乱民流寇逞凶,你们回去又能怎样?可以安心劳作?”阿青不满地随手指向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淮老伯,外面这么乱,你能放心让幺儿去山上割草?”
对方想了想,连连摇头。
张缇适时插嘴:“可要想清楚!这下如若出城,诸位是羊入虎口啊!须知在城内短少的不过是身外之物,到了别人的刀俎之下,那短少地就是骨肉生魂咯?”
“到时候,不管怎么哭叫,都别指望知县大人再放你进来!”阿青与张缇一唱一和,配合无间。
我轻咳,出声阻止:“好了,二位请勿再苛责众父老。知胆怯,求安逸,本为人之常情。本县职务,也就是使夏县百姓得享天伦,如今遇到战乱,实在家国不幸,更要诚心正意体待县民,不可严责。”
“是,大人。”阿青点头,退到一边。
张缇似乎还没说过瘾,他没趣地挽了个指花,应道:“秦大人说得有理,学生所言太过了,在这里向各位陪个不是!”
第一百八十九节 忽悠
张缇的出身乃堂堂举人,又能在京城的公堂上舌绽莲花、辩说得当朝太子也点头称道,实在是不世人才。我看书^斋乡人大多听闻过他的事迹,于是纷纷低声回说“受不起受不起”。
这么一折腾,混在人群中的那不明身份者也不敢再发话,一时间倒有点群龙无首的尴尬。
偷偷开城门是可行的,但有奸细混在群众中,因此,绝不能依从众人的意见。
我安抚道:“各位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