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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石康文集-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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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我把看到的想到的告诉别人,我就这样写作,我曾在一个小饭馆里听到有人谈论我的写作,我感到他们就像谈论别人,我很高兴自己能为别人的生活增添谈资,我知道我已不知不觉地融入别人的生活,我感到我以一种不同于司空见惯的方式存在着,这让我窃喜不已,太棒了,我认为我已冲进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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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爱情!
  我在寻找我的爱情。
  贪恋细腰的爱情。
  这爱情四处乱冲一气,从一个地方杀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人身上撞到另一个身上,快撞碎它吧,让它四下飞溅,让它流淌,让它显现!
  因为我自己高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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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冲来冲去的好奇心终有一天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的爱情也会消失,但我希望凭借好奇心的惯性,我仍然有运气能够再冲一段,甚至我指望着我养成冲来冲去的习惯,这样,我就会不停地冲来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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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数十个迪厅进进出出之后,最终,在滚石落脚。
  那是一个大迪厅,位于北京长虹桥的东面,有着高高的球形拱顶,暗蓝色的冷光,无时无刻不在喷出的烟雾,会升降的振动舞池,以及能够旋转的DJ台,还有满满的各色人等,通往二楼包房的台阶上,一队队的卖笑女郎就像漂亮的垃圾似的川流不息,一楼的地上,有售卖烈酒及饮料的柜台,还有一张台球桌子,占据着一块空地,让人把那五颜六色的目标球"当"地一杆打进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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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池中,全是服装怪异的各色土鳖,奇怪的是,看到他们,一腔莫名其妙的爱国主义激情从我心中喷薄而出,我冲入舞池,在振动地板上,与众人一起,跳着与我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土鳖舞,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那些在我前后左右胡乱扭动的丑怪肉体,令我感到说不出的傻气及可怜,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那可悲荒唐的舞蹈,是由与我同样的黑头发黑眼睛、寂寞空虚、渴望爱与被爱的人齐心协力才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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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滚石的舞池里跳舞时,已是深夜两点钟,我已两手空空地冲到最后一站,我感到情况不妙,非常不妙,一切已经结束,爱情以疲于奔命之后的绝望而收场,我下了决心,一直跳到天明,然后关掉爱的闸门,上上锁,并扔掉钥匙,让我的爱情蹲上几年监狱再说,而且,只要我意志坚强,就绝不放它出来,这样,我便有机会享受彻底的绝望与无聊,还可以与自我折磨划清界限,除了冷笑以外,我可以不再对这个世界发出任何自做多情的暗示,这倒替我省了心,我再也用不着不打自招似地用一双眼睛在细腰身上转来转去啦!
  但是,且慢,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我埋头狂跳一气之后,一抬头,发现我对面竟有一个姑娘与我一起狂舞,十七八岁的样子,小有姿色,并且,还是一个细腰,灯光一亮,我看清她的打扮,一条瘦款牛仔裤,几乎是透明的纱质上装,两点毕露,一双小圆眼睛,半长不短的紧贴着脸部的头发,比我矮半头,嘴里含着一只哨,高兴的时候,还吹上两声,吹完了就吐出来,哨子挂在胸前,她的腰带上挂着手机、手表,还有一件不明悬挂物,全装在皮套里,转过身去,后背还别着一把长梳子,双手手腕上带了有20串各种饰物,身份一下难以判断,一会儿,我认为她是一只鸡,一会儿,我认为是一个物质少女,老实说,随着我跳舞力气用尽,我的脑子也糊涂了,奇怪的是,姑娘越跳越起劲,且明显是配合我,我试着做了几个动作,她都在片刻反应过来,与我做出相反的动作,我冲她笑一笑,她竟对我也笑一笑,似乎是认识我,但我敢肯定,绝不认识她,为了试探她是否专门过来与我共舞,我忽然中途连转了几个圈子,我认为她如学我,必然显得十分可笑,不幸的是,她竟然也转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摔到我身上,我扶起她,与她接着跳,她就像什么也未发生一样,继续与我共舞,忽然之间,我竟发觉与她共舞十分特别,因为我从未能很好地与谁共舞过――记忆里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很久以前,我与一个当过模特的女演员厮混之时,为了表示我们好得心连心,肺连肺,有一次,在硬石,她先是表现她的个人魅力,方法是,一个人在舞池里跳,由于她确实舞技出众,不久之后,便真有好事之徒过来与她搭话,她便赶走好事之徒,冲我招手,拥住我,当众亲嘴,接下一幕现在想想也觉脸红,众目睽睽之下,我与她竟不识好歹地跳起了流氓舞,那是从当年的一部流行电影《热舞》学得,事实上,那种舞蹈十分难以为业余人士掌握,它要求舞蹈双方小腹相贴,大腿相触,以腰发力,髋部奋力摇动,用以摹拟乱搞时的狂热样子,但是,这种舞蹈的关键之处在于,跳舞双方的大腿都必须足够的长,腰部要足够的有力且柔软,这样才能使得摇动幅度有足够的大,看起来才像个样子,不然,就会让人有两个被裆部剧痒折磨得不堪忍受之农民彼此间恶意地相互蹭来蹭去的滑稽之感,这是因为亚洲人的身体并不具备天生的热舞特征,所以,这种舞属于表演范畴,基本无法普及流行――不幸的是,我就只能在跳这种舞时,才能与她配合起来,虽然是那样一种好笑透顶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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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现在我却与对面的少女配合得很好,就像我们私下里排练过一样,我觉得自己跳得十分高兴,一种专门属于舞蹈时的肉体快感油然而生,有时,我们不慎撞在一起,便相互笑一笑,拍拍对方,再分开,我们尽力而舞,高兴不堪――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力气已经用尽,再也跳不动了,于是站直身体,看着对面的姑娘,姑娘见我不跳了,倒是越发来劲,尽管只有我一人看着她,她却像人来疯一样,跳得十分花哨,但我站着都觉两腿发抖,于是索性坐在地板上,就在此刻,升降机启动,身下的地板开始下沉,片刻,我便发觉自己如井底之蛙一样,坐于降下的地板深处,而对面的姑娘仍在起劲地跳着,我们这一口井内没几个人,我的位置正好位于边上,我仰着头,看着姑娘跳,忽然,姑娘向我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拉我起来,我伸出手去,尽管我知道我无法跳动,但仍拉住她的手,她使劲一拉我,我却同样用力,一下子,她扑倒在我怀里,我的动作十分粗鲁,我想她定会特别生气,我的另一只手早已准备好挡开她的一记耳光,但是,奇怪的是,她转动身体,干脆就坐我腿上,背对着我,接着扭动,就像我们早已认识一样,忽然,她回过头来,冲我一笑,这简直莫名其妙,把我真给弄糊涂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大麻,点燃,抽了两口,绕过她的脖子,递给她,她摇摇头,拒绝了,但并不站起来,而是停止了跳舞,干脆靠在我怀里休息,就像一只倒进我怀中的小动物一样,她的身体十分热,岂止是热,简直烫得我够呛,她这样往我身上一靠,竟把我靠得爱情忽起,我伸手拿起她甩到背后的哨子,吹了两声,哨声之大,甚至盖过了音乐,她回过头来,再次对我一笑,然后转回头去,我从背后伸手过去,拉住她的两只手,她竟不抽回,我用力握了一下,她就像没有察觉一样,依然靠着我,片刻之后,我感到她在把后背用力往我身上靠,我感到她在一点一点地用力,由于我身后没有任何依靠,因此只能更使劲地拉住她的手,我在她耳边叫喊:"你认识我吗?"她摇摇头。
  然后更用力地靠向我。
  我再次问她:"你见过我吗?"她再次摇头。
  我再次问她:"你叫什么?"她再次摇头。
  此刻地板开始隆隆升起,我站起身来,她也站起身来,当地板升到正常位置时,我拉起她,走出舞池,她跟着我,我们一直走到吧台前面的一个长条桌上,我问她:"你喝点什么?"姑娘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塑料硬币,这是进门时用做门票的,也可以用来买饮料,她把塑料硬币往我面前的桌子上一放,终于开口:"你喝什么?"外地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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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过,在迪厅里,有着外地口音的姑娘大半是鸡,这是有过迪厅经验之人的老生常谈,不足挂齿,因此,我心情一阵不好,但又很快恢复,鸡又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能爱上鸡吗?我拿起她的塑料币,看了看,然后找我的,我忽然记起,我的那些塑料币被我进入舞池之前给扔了,因为放在我仔裤兜里硌得慌,我掏出钱包,向她晃晃,再次问她:"你说你喝什么?"她说:"我想喝水。"于是,我来到吧台上,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给她一瓶,她拧了半天,拧不开盖子,我把我的给她,又把她的拿过来拧开,我们每人差不多一下就喝去了大半瓶。
  我问她:"你一个人来的?"她点点头,我忽然注意到,她的睫毛长之又长,因此两只小圆眼睛眨动起来,显得毛绒绒的,特别像是某种宠物。
  我再次问她:"你老来这儿吗?"她说:"第一次。"她总是说话时才看我,不说话时,便把头扭回去,看着手里的矿泉水,一副对我不理不睬的样子,但我一对她说话,她却反应很快,迅速回答我,也弄不清她是什么意思。
  我再次发问:"你多大了?""十七,明天十七。"这次,她回答得比上次还要快,一副恨不得用回答来堵住我的嘴的感觉。
  "你不是北京人吧?""上海。"她说。
  "来北京干什么?""来玩。""那――"我终于被她的迅速回答法堵住了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我继续喝水,干脆等着她问我的问题,可气的是,她倒是真沉得住气,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也不理我,而不争气的是,当我决定学她喝水的时候,才发现,我的水已经喝完了,于是只得又去买了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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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买水一边回头看她,她纹丝不动,两条腿相互绞在一起,还前后晃悠,我注意到,她的一双高邦皮鞋很好看,一看便知十分昂贵,小巧而柔软,做工精制,我坐到她身边,拿起她的塑料币,没话找话地说:"这你可以拿回上海做个纪念。"她看了看我,没说话,却把塑料币沿着长条桌子,向没有人的一方滚去,塑料币眨眼间就滚没了,她接着滚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全部滚完后,她扭头看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的表情也很奇怪,可以说,简直没有任何表情,老是一个样儿,她不像对我感兴趣的样子,然而也不从我身边离去,我与她一言不发地干坐了半天,我已明白,她一定是个年轻气盛,刚入行不久的鸡,等着我向她问价,于是,我考虑再三,决定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我问她:"你今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奇怪的是,对于这句话,她像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表示,我以为她没听见,就又问了一遍,她仍不回答,甚至头也未动一下,我索性再次掏出钱包,向她晃一晃,但却没有说出:"多少钱"三个字,不知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她也可能不是鸡,因为现在正是学校放假期间,最后,我想出了妙语:"你想吃东西吗?"她说话了:"还不饿。""那――你愿意跟我开车兜风吗?"她又不说话了,不仅不说,还故意把脑袋偏向一边,真够费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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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写的电视剧里,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会用这样的台词来对付这种场面:"你怎么那么不爱说话呀?"或者是:"再见了。"但现实中,却没那么容易,碰到这种有点姿色的小闷葫芦,真是叫人伤透了脑筋,我被姑娘的举动逼得左思右想,就差学老干葱,用长吁短叹来引起姑娘的注意了,关键是,在迪厅震耳的音乐中,长吁短叹人家根本就听不见,而这时,我却再次想出妙语,我直想说:"你真是一只鸡――"然后注意观察她的表情,如她没有反应,就开始与她谈价,如她表示愤怒,我就把后面的"肋"字说出来,但我相信,这种妙语必须得练习练习再说,以便拿捏得恰到好处,若是拍戏,或许会让演员表演出来,但要我亲自说,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我吸了几口气,仍没有说好这句妙语的把握,于是,我放弃这个想法,我转头看姑娘,她仍镇定自若,细心地喝水,也不东瞧西看,像是十分警惕地等待着我下一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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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尽管我知道这句话十分乏味,但还是毅然问出,隐隐地,我又有一丝不安,知道再不说出能判明她身份的话,就会有无聊搭话者的感觉上身,那么,情况就会更坏。
  她看了我一眼,反问我:"你叫什么?""周文。"她不再说话。
  "你呢?"我奋力再问。
  她再次扭头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再次把头扭回去。
  此刻,我有点急了,哪儿有这么说话的?
  "你干嘛的?"我接着问。
  她像是没听懂,对我扬了扬眉毛。
  "我是说,你是干什么的?""来玩。"她明确地回答我,可惜,这种答案对我毫无意义,但正是这种令人头晕脑涨的对话,使我几乎更加肯定了,她一定是只鸡――说起这件事来,还有些渊源,有一次,我在海口写剧本,便在鸡厅里碰到一只坐台的鸡,我记得我问她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那就是,她父亲是干什么工作的?没想到,这个问题,我花了两个小时仍未弄清答案,那只鸡用答非所问或者模模糊糊的方式,把我搞头焦头烂额,晕头转向,气得我最后只得一走了之,事后,我与大庆还说过这个问题,大庆分析说,很多鸡来自偏僻的农村,受教育程度低到难以想像,加上不会使用普通话,因此,确实有什么也说不清楚的时候,他说他也遇到过同样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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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话短说,我认定那个姑娘是只鸡之后,一切便简单了――但这样肯定之后,心中疑团仍然不断,比如:她舞跳得不错,但显然没有受过专门训练,这从她旋转时便可看出来,除了说明她成天在舞厅里泡着以外,并不能说明别的,也许,她是个小鬼妹呢?再有,她的打扮猛一看也像只鸡,但细看之下,似乎也不全是,上海姑娘的着装习惯与北京姑娘截然不同,这一点必须考虑进去,还有,她上半身着装倒真像只鸡,中段呢,倒像个中学生,但鞋呢,却不像,这么帅的鞋倒像是出国旅游时,有钱父母在名店给买的,她的作派呢,我也无法判断,鸡有这么不关心自己生意的吗?再有,刚才跳舞时,她为什么对我如此亲热呢?想着想着,我脑子再次全乱了。
  姑娘坐在我旁边,倒是更加从容了,她一会拿出表来看看,一会儿又看看手机,甚至玩了两下游戏,一会儿,她拿出哨来,吹一下,引得人直往我们这边看,已经后半夜了,舞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她坐在我旁边,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倒显得十分自在――此刻,我的心里却七上八下,不知如何与这位姑娘交道,我弄不清她的身份,就不知如何对她说话,而一旦猜错她的身份,比如说,把一个良家少女硬当鸡来对待,当然会自取其辱,反过来情况会更坏,弄不好还要招至一通嘲笑,最后我由于对这件事考虑过度,竟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直想脱口而出:"你到底什么人那!快说,再不说――看,都把我给气困了!"
  当然,这话我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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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问她。
  她扭过头来看看我,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扭过头:"你干什么的?""你先告诉我。""我告诉你了,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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