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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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这个那个的,谁管呀。这地方不去,你往哪地方去呀?我不像你呀,可以教
教书,还有个书玉整天围在身边转,二哥长二哥短地叫着。谁也不烦你,看了你
都喜欢,谁他妈的喜欢我呀?哎,二少爷,那个五姨太,也喜欢你吧?”陶书远
道:“大哥,你说点正经的不好吗!”陶书利道:“什么是正经的呀,我长这么
大,就没他妈的正经过!”陶书远道:“谁教你不正经了?从小,咱们一起念私
塾,你往先生的茶杯里尿尿,叫你背课文,你说你舌头肿了,说不出话。你往丫
环的脖子里塞虫子,往家丁的屁股上抹牛屎。你偷钱,偷家里的首饰出去卖。长
大了,就嫖、就赌。你怎么不知道控制自己?什么香什么臭,什么好什么坏,你
分不出来吗?你是不想,你是只要痛快就行,只要你痛快了,什么祖宗爹娘,什
么道德良心,你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你还有道理了,你有什么道理呀?”
陶书利道:“二少爷,二少爷,慢,慢。陶家有良心吗?陶家有道德吗?老爷一
辈子都干了些什么有良心的事儿?大太太都干了些什么有道德的事儿?你娘,三
太太、四太太,都干了什么有良心有道德的事儿?你说,你说呀!”陶书远道:
“他们不好,你就不好吗?”陶书利道:“他们不好,我凭什么好?做好人多累
呀,好吃好穿的尽别人,累活脏活你自己干。别人骂你你听着,
陶书利道:“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咦,把我弄这来了,怎么,还想把我
填井呀?我他妈的不服气了,谁敢把我填井里?吹他妈的牛了,谁敢填?谁敢!”
三太太道:“陶书利,你跪下!”陶书利道:“我跪什么,我凭什么给你跪?”
三太太道:“跪下!”三太太说话的同时,丁大牙几个家丁上前按倒了陶书利。
陶书利硬挺挺地跪下了,满不在乎,道:“跪就跪,你是当家人,你叫我跪我就
跪,不就是比你矮半截吗,能怎么的?”三太太道:“你哪那么多废话!陶书利,
你知罪吗?”陶书利道:“我有什么罪?”三太太道:“你有什么罪?”陶书利
道:“你说,我有什么罪?”三太太道:“大太太活着的时候,你赌输了,把印
染厂和乡下的五百亩良田押给了油坊的于老板,为这事儿,大太太给你动了家法。
可你屡教不改,你还在家里装神弄鬼,要把五姨太背进你屋里,并且出言污秽,
屡次冒犯五姨太。这都是你干的事儿,像你这样的逆子,不早点把你处理了,陶
家就得败在你的手上,来人!”丁大牙道:“在!”三太太道:“把陶家逆子陶
书利填井!”
众人大惊。
仪萍却很沉着。几个家丁上前把陶书利架了起来。陶书利道:“哎,你真想
把我填井里呀!”三太太道:“填!”几个家丁架着陶书利往井边推。陶书利大
惊道:“哎哎,干什么,干什么!当家的,你不是和我闹着玩呀!哎哎哎,干什
么,干什么!”
三太太不理。陶书利道:“哎呀,动真格的了!三猴子,我还真就不信了,
你敢把我填了,你敢!敢!”三太太道:“填!”家丁把陶书利推到了井边。陶
书利一看不好,有些慌了,道:“妈的,这不是吓唬我呀!二姨娘,四姨娘,你
们给我说说情,给我说说情呀,真想把我填井呀,啊!?”二太太和四太太有些
为难。三太太对家丁道:“还等什么呀!”家丁架起陶书利,举了起来。陶书利
大喊道:“二姨娘,四姨娘,二弟,书玉,救命,救命呀!”二太太站了出来,
道:“等一等!”家丁们停了下来。陶书利道:“二姨娘!”二太太道:“三太
太,大少爷是有罪,可看在死去的老爷和大太太面上,还是饶他不死吧!大少爷
虽说不是老爷太太的亲生儿子,却在他们的名分下。老爷太太尸骨未寒,大少爷
就被填了井,有点说不过去呀!”三太太不动声色。四太太道:“三太太呀,我
听说这口井是没少填人,可从来没有填过陶姓人。大少爷陶字顶在了脑门上,他
就不该死在这口井里。何况他又是长子,老爷不在了,又把长子填了井,这陶家
可就要不兴旺呀!”三太太还是不动声色。陶书远和陶书玉跪到了地上。陶书远
道:“三姨娘,大哥是有罪,可念他年纪太轻就丢了性命,太可惜了,您还是放
他一条生路,给他悔改的机会,让他重新做人!”陶书玉道:“娘,你放了大哥
吧,放了他吧。他有错,可以让他改呀。把他填了井,太狠心了吧!”三太太道:
“不是我狠心,是他事情做得太过头!好了,不用说了,填!”家丁又一次架起
陶书利,陶书利惊恐万状,喊道:“二姨娘,四姨娘,救命呀,救命呀!你们快
救救我,快救救我呀!……”陶书利拼命挣扎着,家丁们高高举起他。
陶书利突然喊道:“五姨太,五姨太救命呀,救命呀!五姨太,救命呀,五
姨太救命呀!……”仪萍很冷淡。家丁们把陶书利举到了井口前,正要往里扔,
三太太突然站了起来,道:“停!”
众人惊异。
陶书利被几个家丁举在头上,他的一只裤脚往外哗哗流水。四太太道:“我
的娘,尿了!”三太太道:“把他放下吧。”家丁们把陶书利放了下来,陶书利
已经支持不住,软在了地上。三太太道:“大少爷,闹了归齐,你就这么大个胆
呀!行了,能给你求情的都求情了,我不给面子也就太不讲究了。往后你怎么做
人,心里明白点吧!”三太太走了。陶书利骂道:“五姨太,你他妈的太丧良心
了!”仪萍轻蔑地笑了笑,转身也走了。
二太太和四太太走在路上,两个丫环跟在后面。
四太太小声道:“二姐姐,这是演的哪出戏呀?”二太太道:千大洋!“大
梅子道:”两千大洋,离谱了吧!“警察道:”陶家人要是知道了三太太安排人
在黑云滨杀人,她那个当家人还怎么当?这不值两千块吗?“大梅子道:”老阎
和我们三太太是有交情的,咱们讲讲价,一千大洋吧?“警察道:”老阎要是和
你们有交情,他自己就来了!你要是觉得这个价不合适,我们就把人带走了!
“钓鱼人喊道:”大梅子,救我呀,救我呀!……“大梅子道:”你们别走,我
给你们拿钱!“大梅子上了马车。两个警察押着钓鱼人在等。突然马车的布帘挑
了起来,一边探出一个男人,手持驳壳枪,连连开火,把两个警察和钓鱼人打倒
在苇荡里。马车调了弯,快速跑了起来。三具死尸静静地卧在苇荡里。
苇荡的另一边,一个蒙面人露出了头,看着这边。
三太太坐在仙台镇的一家茶馆里喝茶,她对面一个老者在拉弦,一个小女孩
唱着小曲。三太太听着伤感的小曲,有些难受,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喊道:
“堂倌!”堂倌跑来道:“太太,有什么吩咐?”三太太道:“去,赏给他们!”
堂倌道:“好哩,太太赏大洋一块!”堂倌把大洋交给了老者。老者和女孩给三
太太鞠躬,道:“谢谢太太,谢谢太太!”三太太道:“不要谢了。小孩子家不
容易,怪可怜的。”老者道:“太太菩萨心肠,太太菩萨心肠呀!”说着又开始
演唱。
大梅子匆匆进来,道:“三太太。”三太太道:“你坐,喝茶。”大梅子道:
“先说话吧!”三太太道:“喝茶!”大梅子道:“好好,喝茶,喝茶。”大梅
子一边喝茶,一边焦急地看着三太太。三太太不瞅她,看着那边唱小曲的,慢慢
喝茶。大梅子忍不住道:“三太太,事办完了。”三太太道:“老莫那个人挺可
惜的,死了还缺只耳朵。你给他们家里送两百块大洋吧,听说他有两个孩子,还
有一个老母亲。”大梅子道:“我知道了。”
三太太说完起身就走了,大梅子坐在那听曲,一动不动。
四太太穿得漂漂亮亮走出大门,后面跟着凤妹子。门前停着轿子,看样子要
出门。四太太还没上轿,风妹子捅了下四太太,四太太转头看见阎探长的马车从
对面驶来。四太太急忙拦住。阎探长的马车停下了。四太太上前问安,道:“阎
探长好哇!”阎探长笑眯眯地看着四太太,道:“你好哇,四太太。”四太太道:
“您这是去哪儿呀?”阎探长道:“在家刚住了一晚上,就得回县里了,清查革
命党,还不是袁世凯闹的!”四太太道:“进屋喝杯茶吧!”阎探长道:“不打
扰了,不打扰了。”四太太道:“怎么这样客气呀,不给我面子?”阎探长道:
“哈哈,不敢,不敢。您这是要去哪儿呀?”四太太道:“我呀,正想去您府上
坐坐呢。”阎探长道:“那好哇,难得四太太这么看重我,我可是受宠若惊,十
分荣幸了!”四太太道:“嘻嘻,那您不去县里了?”阎探长道:“不去,不去
了。请!”四太太道:“阎探长请。”
四太太跟随阎探长来到了阎家,阎探长和四太太落座。四太太道:“您真领
我来您家呀,就不怕您太太吃醋?”阎探长道:“啊,她回娘家了,走好几天了!”
四太太道:“是吗,我说家里这么清静呢!阎探长呀,其实你这个人挺随和的,
刚开始我看见你的时候,还真挺害怕的呢!”阎探长道:“害怕?怕我什么呀?”
四太太道:“你总绷着个脸,见了谁也不笑,腰里别把枪,怪吓人的!”阎探长
哈哈大笑道:“你算说对了,不少人都怕我哩。城里的人吓唬孩子都说,‘别哭
了,再哭,老阎来了!”四太太被逗得咯咯直笑,道:“还有这么说的呀。我光
听说,别哭了,再哭马猴子来了,你老阎成了马猴子了!”阎探长道:“其实怎
么样?我是不是挺随和的?接触久了就会让你觉得我是那种挺亲切的男人,是不
是?”四太太道:“是是是。”阎探长道:“四太太,护国军的江参谋长,最近
没来?”四太太道:“阎探长,您提他干什么呀,江参谋长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阎探长哈哈大笑道:“四太太,不说实话了吧?你和江参谋长还有六爷,合伙贩
烟土,这事儿还能瞒得过我老阎?”四太太道:“人家都说你们警探像狼狗,哪
地方别人打你你躲开。扶老的,背小的,多累呀,谁爱做好人呀!做坏人多舒服
呀,吃,吃好的,穿,穿好的,不干活,看谁不顺眼踹他两脚,看哪个小女子长
得俊,搂过来就睡……”陶书远道:“呸!你要脸不要脸了!”陶书利道:“那
肯定不要脸了!二少爷呀,你呢,当不了坏人,我呢,也当不了好人,咱谁也别
劝谁,谁也别管谁。可有一条,五姨太你就别和我争了,我非把这小娘子拿下不
可!”陶书远道:“你敢动她,我饶不了你!你、你简直不可救药!”陶书远摔
门走出去。陶书利大声吼道:“我是王八蛋,你管得着吗!”
那个时候,仪萍在荷花池边画画,画面上出现了池水中的荷花、回廊,岸边
的假山石与垂柳。小福子站在一旁看着,道:“太像了!”仪萍道:“画着玩,
像不像就这么个意思吧!”小福子道:“像,真的像呀!”仪萍道:“我小的时
候就爱画画,可没有人教,就一直这么瞎画着。”小福子道:“五姨太,您家是
大户人家吧?”仪萍道:“不是。”小福子道:“不是大户人家,怎么又会弹琴,
又会画画,还识字呢?”仪萍道:“我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上海念书,她们家人
希望她学会弹琴、作画、读书写字,可是她没学会,我倒学会了。每次她爹去上
海看她,她都让我给她作几幅画,写一些字,糊弄她爹。我就是这样练的。”小
福子道:“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哪地方的人?她爹是做什么的昵?”仪萍看着
小福子,突然就笑了,道:“那小姐是宁波人,她爹是做大买卖的!”小福子察
觉仪萍的笑容有些异样,有些慌了,道:“哦,做大买卖的呀!……”
小福子冷丁回头,发现陶书远站在后面,看仪萍画画。陶书远嘘了一声,示
意小福子不要出声,并示意小福子离去。小福子偷偷走开。
仪萍还在认真画画,道:“小福子呀,烧火的大贵,是不是和你挺好的呀?”
仪萍发现没人回答她,停下来转脸看,看到了陶书远,她一愣。仪萍道:“你?
……”陶书远道:“仪萍,你画得真像!”仪萍道:“二少爷,你有事吗?”陶
书远面对仪萍的冷淡,有些意外,道:“仪萍你?……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叫
我二少爷了,叫我书远。”仪萍道:“二少爷,我可以叫你书远,但是你不可以
叫我仪萍。我是你五姨娘呀,仪萍可不是你叫的,这你心里可要清楚呀!”陶书
远道:“仪萍,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淡呀?”仪萍道:“没有,我就是这样的人!”
陶书远道:“不会吧,你不是那样的人!”仪萍道:“那你是不了解我,我是这
样的人。小福子!”站在远处的小福子跑过来,道:“五姨太!”仪萍道:“把
东西收拾了,咱们回去吧!”说完,仪萍转身走了,把陶书远扔在了那里。陶书
远道:“仪萍!……”小福子道:“二少爷,你们怎么了?”陶书远道:“啊,
没事儿。哎,小福子,五姨太爱吃什么?”小福子道:“五姨太爱吃鱼,吃淡水
鱼,不吃咸水鱼。”陶书远道:“爱吃鱼的人,什么性格?”小福子道:“爱吃
鱼的人……不知道。”陶书远道:“性情冷漠,铁石心肠!”
说完,他也走了。小福子自语道:“二少爷不高兴了?……”
离开了仪萍,陶书远一个人来到江边,半躺在江堤上吹口琴,他看着江堤下
面的苇荡,目光忧伤。接天连地的苇荡在风的吹动下,海浪一样波涛翻滚;远处
有水鸟成群飞过,飞向遥远的天边……口琴声在苇荡顶飘游,像在诉说着一个故
事,娓娓婉婉,很忧伤。
这个时候,一辆带篷的马车在苇荡里往前行驶着,来到了苇荡深处,马车停
下,大梅子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押着一个人从苇荡里走出来,这个人头包着,
却能看得出就是那个要杀仪萍的钓鱼人。那人看到大梅子,像看到了救星,喊道:
“大梅子,快叫三太太来救我呀,他们把我的一只耳朵割掉了!”大梅子对警察
道:“你们阎探长呢?”一个警察道:“阎探长公务在身来不了,让我们两兄弟
来办这件事。”大梅子道:“开价吧!”警察道:“两的还、还从来没吃过这样
的亏!我叫你们喝,喝,喝他奶奶的尿!”陶书利突然抓起桌子上的杯盏,“乒
乓”一顿摔。众人都吓得离开了桌子。二太太和四太太同声道:“大少爷,大少
爷!……”阎探长道:“陶书利,你安稳点!”陶书利道:“我安稳不了了,骑
我脖子上拉屎了,我安、安稳个屁呀,我叫你们喝,喝,喝!”陶书利把桌子掀
了。陶书远上前抱住,道:“你疯了,疯了!”陶书利道:“我疯了,疯了!”
三太太道:“来人呐!”丁大牙几个家丁跑进来,道:“三太太!”三太太道:
“把他给我绑起来,拉出去!”丁大牙和几个家丁上前把陶书利拧住。三太太道:
“带下去,先给我关起来,明天再收拾他!”丁大牙几个人拧着陶书利往外拖。
陶书利破口大骂道:“三猴子,我饶不了你,你等着,我和你没完,有你好看的
那一天!三猴子,你不得好死!……”陶书利被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