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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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看着他,一身清泉冷雪:“欠你的。”
东珞只觉得讽刺,他走近他,指着长欢的心口问:“当年你屠戮我洛氏一族,斩我父母于我面前,将我一剑穿心,却不见眼底半分波澜。而今,你和我说什么相欠!”东珞将酒盏掷在地上,玉光杯片片碎裂,就好似当年,被一剑穿心后碎掉的一片真情。
长欢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好似那一颗心,还是一块琉璃。
“长欢殿下,你当真以为我要杀你?”东珞笑着走进,他今日一身火红长衫,却衬得人凄厉如鬼,他死死攥住长欢的手,“为什么我要让你那么容易的就死了?我在仇恨中挣扎百年,那种痛苦,为何不让长欢殿下也尝尝看?”
长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甚至还索性坐在了地上,一副悠然随意的样子。
药效快要发作了,与其到时候瘫在地上,还不如现在坐着等。
东珞笑着回身望去,偌大一个永夜殿,只有他们两个人。红绸如血,永夜殿外三十里花海更似血海。他回身问道:“殿下现在是不是连手指也动不了了?”长欢只是笑,半分自嘲半分温和。“殿下,你无心时比谁都要绝。”东珞一步步走进,微微俯下身来,手抚上长欢的黑发,温柔缱绻的模样,“但我没想到,你就算诅咒解了,有了情,也是一样比谁都绝!”他言罢,猛地扯住长欢的头发,长欢面上,眉梢都不曾一动,好似那被扯着痛得让头皮叫嚣的头发不是自己的。
东珞笑着问道:“你想让我杀了你,然后来个永世不再相欠,好心安理得地去死?”长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你给我那一个月让我开心,给我这场像笑话一样的姻缘让我如愿,可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永夜殿中,声音回响,不知沉淀多少年凄狂。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崩溃了。
☆、终章:三途河
长欢只是安静地抬眼,看着他。
长欢的眼睛是纯正的黑色,像是海中打捞出来的两颗墨玉珠子,光华流转,玲珑剔透,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总令人觉得难以移开目光。然而这双总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的眼里,此刻却涌动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
乍一看觉得与从前一样平静,可是东珞能看出来,长欢分明是在等死。
他冷笑着扯住长欢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扔在地上:“你现在想死有什么用?!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解了你的诅咒吗?让你活活痛死也许解气,但是我想让你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长欢眉头微蹙,眼睫一颤,似乎想说什么。
但是东珞显然没想让他说出口,东珞伸手,死死掐住长欢的脖颈,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从前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让我们在痛苦和绝望里挣扎,你自己却一点感触都没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因为………”东珞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像刀子一样,“我就是想要看看和正常人一样会喜怒哀乐的冥主殿下,你怎么去面对自己亲手犯下的满手血腥!”
长欢猛地抬眼,眸中强压下去的平静终于掀起波澜。
东珞狠狠扯着他的头皮,让长欢被迫仰首去看他,东珞直直地看着他,似哭又似笑:“我的长欢殿下,你还记得你杀死那些人时,他们的血有多温热吗?”
“你还记得他们死前不甘的眼神吗?”
“你还记得他们碎掉的肢体,僵冷的身躯,绝望的呐喊吗?!”
长欢眼中渐渐浮现出血丝。
“你不再麻木了,就想逃避自己过去所有的罪孽,一死了之么?”东珞咬牙惨笑,眼中爱恨纠葛,缠绕着织出疯狂,“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松了手,俯视着长欢道:“不过,我倒没想到,长欢殿下竟然如此懦弱啊。不过这样正好,如若你没了诅咒还那般冷血,怎么让我痛快呢?”
言罢,东珞温柔地拉着长欢的手,将那纤长的右手握在掌中:“殿下,您的手真的很好看,不是吗?”他笑着说道:“您这双手曾害死不少人吧。他们的鲜血粘稠地缠绕在你指间,你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他们对你的憎恨。”
东珞从袖中拿出匕首,对着长欢的右手狠狠地刺了下去,果然刺穿了右手,鲜血温热,很快染红了长欢的手掌,东珞将匕首拿出,然后将那几乎废掉的手放下,看着长欢道:“疼么?可是当年你刺穿我的心脏,我比你更疼啊,殿下。”
长欢伏在地上,整个人都安静地好像死了一样。
很疼,却不是手心,而是心口,长欢的脑中闪现过那些尸山血海,然而此时他再也不能保持一片麻木,心中有一种浓厚的自我厌弃在蔓延。
东珞叹息着说道:“殿下,我是爱你的。在洛府的时候,我想着上天怎么对我那么好呢?将完美的阿七哥哥赐给了我。我想要将我能给的所有都献予你,我甚至在心底想,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痛,也不要让你疼上一丝。”
长欢只是沉默。
“可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呢?我的殿下,我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恨你。而现在,我觉得你真的很恶心。”东珞靠着他,“嘉和为你而死,而你居然和我说,为了让他走得顺心些所以做出一副伤心模样给他看。你可真让我心寒啊。”
鲜血染红了华贵的地毯,长欢忽然想起了嘉和,没错,他的确欠了他。
他也知道,自己那时那副模样有多恶心。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殿下,你要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回眨眼,都是我给的。你要记住,我恨你,我希望你后半生能生不如死地活着。”东珞握着短匕,猛地刺在长欢身上,“殿下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来之前算过了,幼年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仆人,还有我的父母加起来一共二十三个人,我只捅你二十三刀,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长欢抬眼看他,整个人苍白如雪,比当年看上去更虚弱。
地上的血足以染红整个地毯,长欢并不觉得那有什么痛的,只是眼前模糊一片,已经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是如何狰狞或疯狂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百年前,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孩子时,他是如何的天真与快乐。那个永远跟着自己,扯着袖子不让自己离开的孩子,那个永远温柔地笑着,事事为他考虑的孩子,那个眼巴巴捧来果糖,想要让他开心的孩子,终究是成为了清风明月中一道过去的虚影。
就像是那从前,只需看春开百花,赏秋叶如霞,听冬夜细雪的日子,也不过是水中月,一碰,便全都碎了。
东珞看着长欢,用刀在他面上轻轻划着:“我特别喜欢看你笑,我想让你忘了我,以后你看见脸上这些伤,就会想起我了。殿下,我爱你啊。”他俯首,颤抖着印上长欢血迹斑斑的唇,然后痛哭出声。
长欢面无表情地看着东珞泣不成声,眼泪温热地落在他的面上,东珞哭得手足无措,他的眼中一片水光:“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长欢还是那句话:“我说过的,我没骗你,我只是瞒你。”
东珞擦干眼睛,对着长欢问道:“我要走了。我走了之后,你把解语姐姐放了吧,她一个人在忘川,太可怜了。”长欢只是点头。
“长欢,我曾爱过你,但是我会离开这里,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东珞看着他,拖着蹒跚的步子,一步步离开了。只留下永夜殿中,红绸翻飞。
长欢就躺在地上看着屋顶,还真狠啊,二十三刀。但是和当年的自己比起来,究竟谁更狠呢?长欢扶着墙踉跄着站了起来,这伤口看着严重,其实根本没有伤到要害,可是疼也是真疼的。长欢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默默地想,当年自己杀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这么疼?
他的脸不用想也知道该是怎样令人嫌恶的模样,那些纵横在半张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但是这些伤口终究是会痊愈的。真正会一直流着血,永远不能好的伤口,是在心上的。长欢看着只有他一个人的永夜殿,忽然笑了。
看来他后半辈子,确实是要痛不欲生,形同行尸走肉地活着了,最后,再落得一个孤独老死。
东珞不愿意杀他,就是要让他在愧疚和追悔中渐渐麻木,最后孤寂寒凉地死去。
真正的痛苦应当由心而发,深入骨血,痛入心神,如烙印刻在灵魂深处,直到那痛苦将你的灵魂也扯碎,由内而外,才能彻底毁了一个人。
果真是,好手段。
他忽然又想起了绫诀,他的父王。
当年绫诀死前曾说:“你可知我为何要给你起名叫做长欢?”
因为,他这一生,注定长命,无欢。
◆◆◆
尾声
忘川水绕,彼岸花开。
冥府空中一轮明月,清霜千里如雪。
解语穿着一身白色曲裾,撑着红色的伞,走在离开冥府的路上。她走之前,看着第一次穿上一身黑衣,长发遮半面的冥主问道:“你为何开始穿黑衣了?”
长欢只是漠然地回答:“为了两个人。”
解语笑着道:“我当年与东珞说你此生定是无心,谁想天意弄人,竟也有今日。”
长欢半勾唇笑道:“所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谁知昨日过,不会由今日来承受?”
解语怔然,最终笑着离开,徒留身后,冥府风光凄凉如许。
多年后的一日,长欢挑着一盏红绸灯,去了嘉和的坟。
他坐在坟前,看着坟上凄凉光景,忽然道:“我从前没想过你的心思,而今想来,我的确欠你良多。如有可能,下一世我会一一偿还。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我也就带了一壶酒。想来你生前潇洒风流,而今在忘川也十分寂寞。”
长欢将罗浮春洒在墓前。
“我会常常来看你。前几日绛朱来了书信,说他要回来了。他那么伶俐的人,你听他说话想必也不会觉得无趣了。”
长欢一个人站在忘川上,三途河上奈何桥,多少幽魂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而今永夜殿中只有他一个人,本就是建在水上的宫城,只有一个人之后愈发寒凉。
“我最近想去北荒看看,回来再来看你。”
长欢挑着灯离开。
他到北荒的那一日,正赶上北荒灯节。
热热闹闹的,满城的花灯里,火树银花不夜天,含羞带怯娇颜,情人成双,互诉衷肠。
忽而一阵风吹过。
一盏花灯落到了长欢的面前。
是小巧的红纱灯,十分温暖的模样。
长欢弯身,将红纱灯拿起,笑着正要交给身前的人,笑容却僵在面上。
东珞立在他面前,目光幽幽,面上几分惊诧。
二人诧异地对视,目光中,不知是蕴藏多少年兜兜转转,爱恨难言,不知今夕是何年,只知那些年山河海川,岁月尽老。
“你的花灯。”长欢弯起唇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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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