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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唐明皇-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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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么?”

“来了,陛下!同州刺史姚元之,奉诏星夜兼程,来到行辕见驾!”

“传朕口谕,”玄宗闻奏,脸上绽出了笑容,“朕久不见彼,颇多顾问,命彼少时于宰相行中随驾!”

“领诏!”

“怎么不见姚崇呵?”早猎开始前,皇帝已知姚元之避讳,改名为“崇”。玄宗在岐、薛二王、龙武将军王毛仲的回护下,率着百官,傍着宽阔平展的渭川之滨,纵辔飞驰了二十多里,才勒住马缰。他正要回头寻找姚崇说话,可是宰相的行列里却没有姚崇!他惊讶地问高力士,“姚卿呢?”

“奴婢宣敕再三,”高力士在马上喘着粗气,“姚大人执意要后行!”

“宣他过来!”

“陛下……”

“言朕伫马待彼!”

高力士这才勒过马头,朝早狩后队寻去。一会,玄宗看到,姚崇骑着一匹黄骠马,身上仍穿着五品绯色袍服,随着高力士向前队走来。离皇帝坐骑一百步远近,姚崇下了马,执着马缰,步行到皇帝的跟前。然后整乌纱,掸绯袍,舞蹈山呼之后,恭跪马下,奏道:“臣,同州刺史姚崇,奉诏朝参!”

玄宗看元之的两鬓竟花白了,只有那目光仍如往昔一样沉静、安详,气度仍如往昔一样轩昂;神情中,找不出半点贬谪大臣流露出来的哀怨、沮丧。玄宗点了点头,示意高力士扶起姚崇,问道:“卿知猎否?”

“臣自小失去双亲,”皇帝的垂询,勾起了这位昔日的宰相对自己大半生经历的追忆、遐想。他侃侃而谈,不象回奏万乘之尊,而象对故人接谈那样自然,并含着深沉的感情,“就住在大山连绵的广成泽里。那时微臣目不识丁,全仗狩猎维持生计。直到四十岁那年,为追捕被臣射伤的一只牡鹿,在山泽中遇见了张憬藏先生,他说臣当以文学备位将相。从那时起,臣才在憬藏先生的宏博斋中,改而攻书……唉!今臣虽官位过忝,至于骑射,老而犹能。”

玄宗微笑着,伸手从薛王手里拿过雕弓,从自己腰间箭囊里,拔出一支羽箭,递给姚崇。

姚崇双手接过弓箭,跨上马镫,坐上黄骠马。他微转颈项,便见驾前三百步远近的雪地上,跳跃着几只啄食寒鸦。他两腿一夹马肚,黄骠马朝着寒鸦们猛扑过去。乍然受惊的寒鸦,惊噪扑腾着张开双翅,齐齐旋到了半空。

“嗖!”姚崇挽弓搭箭,不经意似的,朝旋于半空的黑点射出了那支锐利的御箭。箭,离弦之后,在灰蒙蒙的苍穹中悄无声息地划了一个圆弧,落在雪地上。高力士和一队呼鹰放犬的猎手一拥而上,只见雪地上显出拳头大小一团殷红的血迹,象初夏的银波微漾的曲江池面绽放的一朵芙蓉。中箭寒鸦,当胸插着那支御箭。高力士和众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欢呼。高力士赶紧下马,拾起带箭寒鸦,奔向李隆基的马前,笑眯眯双手献上。

“这老儿豪气不输当年!”刘幽求勒勒马缰,靠近张说,低声赞赏着姚崇。

从早间王守一告诉了面君之事,张说就一直忐忑不安。此刻,他更加惶然、紧张地关注着皇帝的举止,惕戒着可能出现的凶兆,没有心思答理同僚的搭讪。

“朕的口敕,卿怎么不依从呵?”玄宗开心地看过带箭寒鸦,掷给高力士,这才拉回正题,问姚崇。

“臣官疏职卑,不合行于宰相行中。”

“可兵部尚书,同平章事。”

“呵呵……”皇帝马首拜相,使随行百官兴奋、激动不已,他们赞叹着,纷纷下马,只等姚崇跪地谢恩,他们也将舞蹈顶礼,欢庆皇帝为中兴大唐、倚重能臣的旷世豪举。张说一听皇帝对姚崇的任命,再也撑持不住,他昏昏沉沉地下了马,等待着更为难料的、对他不利的局面的到来。

空旷的雪野,除呼啸的风声外,别无声息,下了马的姚崇立地沉默着,并无谢恩的意思。

等着欢呼的百宫久不见姚崇动静,都惊异非常地互相交换着迷惘的目光。张说却悟出什么来,脸色更加乌得近紫。

岐王恼怒地“哼”了一声,玄宗忙回过头去,笑着摇头制止。然后朝高力士颔首,高力士忙和殿中监姜皎、尚衣奉御长孙昕等走过去,把玄宗搀扶下了玉花聪。守候在旁的尚座奉御等官,忙指令属员,铺设御座,张开黄罗伞,将十个盛着亮脂红玉般炭火的鎏金火炉,安放在御座周围。

玄宗归座后,指着御座右侧的毡垫墩:“卿归此座!”

张说差点一个踉跄,歪在地上:那是右相之座啊!难道?……

众官也诧异地望望张说,看看姚崇,暗窥君王。

姚崇仍不谢恩、入座。

百官暗中议论起来了。

“姚崇怎敢如此无礼呀!”

“姚公这是怎么啦?……”

玄宗却并不生气,也不惊奇,只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姚崇。

迎着君王的目光,姚崇缓缓跪在李隆基御座前的红毡上。上万人坐、立着的渭川之滨,竟如无人无物之境般寂然无声,他们只盼姚崇早些解开眼下的哑谜。

“臣,同州刺史姚崇,启奏吾皇万岁!”姚崇那苍然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渭川之滨的寂静,“臣,适奉作弼之诏而不谢者,欲以十事上献;有不可行,臣不敢奉诏!”

“卿一一奏来吧!”玄宗也收敛了笑容,严肃地回答姚崇,“朕当量力而行,然后定可否。”

“自垂拱元年以来,”姚元之端然跪地,语气痛切地奏说,“朝廷以酷法治理天下;今,臣请圣政先施仁义治天下,可否?”

“此朕深心有望于公也!”

“圣朝自贸然征战青海,后又仓促收营州,未有牵肠之悔!臣若入阁,请三十年不幸边功,可乎?”

静。

姚崇露出明显的失望和不可抑制的执拗神情,语气痛切地说:“今社稷方定,百姓所盼者,陛下早施安民富国之策也;而陛下却以讲武耀威为由,竭本不充盈之府库,集厌乱思安之黎庶,致有骊山讲武之损!以陛下之明,尚未觉乎?——”

静。

姚崇将端跪之身后退一步,老泪盈眶地再奏道:“当此时也,臣唯闻太宗皇帝金石之训:‘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据此,故有文成公主之姻缔,复有吐蕃诸邦之拱服,诸蕃拱服,方有大唐炳炳之章的贞观之治!追前抚今,我君臣可不慎乎?!”

仍是一阵沉默。

姚崇又欲将端跪之身后退。

“……可!”

玄宗如推山驱堵似地吐出这个字后,焦急的众官,才偷偷吁出一口气。

姚崇将后退的身躯,向前移了一移。

“自太后临朝以来,”姚崇复清清方才有些发哽的咽喉,续奏下去,“中官多涉公事,使百官难以安其职守。臣请圣朝中官不涉公事,可乎?”

张说听到这里,暗窥了一眼御座旁的高力士,使他惊叹不已的是:那眼下势倾朝野的中官领袖,却如耳聋眼瞎一般,安静如常地侍立在皇帝身边。

“他在故作愚拙?还是暂不计较?……”张说正在揣测,却听皇帝开始回答姚崇了,便赶紧收回心思,注意倾听。

“依卿所奏。”

四字回答简洁有力。

姚崇又朝前挪挪身子:“自武氏亲属猥侵、占据清切权要之地后,继以韦逆、太平专权,纲纪败弛,班序芜杂;臣请国亲不任省台官长;凡斜封、待阙、员外等官,全请停罢,可乎?”

听着姚崇提到武氏亲属占据清切权要之地一事,随驾皇族都掩饰不住极其关心的神情,屏息而听,对此特别敏感的岐王李隆范竟不知不觉地稍稍步出班序,听着姚崇继续谏奏;当听到姚崇奏请“国亲不任省台官长”时,他随即一皱双眉,恼怒地“哼”了一声。不待他再做出什么孟浪举止,便被身后胆小尤胜大哥李成器的薛王李隆业抢上一步,把他拉回了班中。

两位亲王的举动,尤其是岐王的愤懑之色,不平之声,早被张说收于眼中,听于耳内。他不禁产生了一丝快感。

就这时,却听皇帝语气果断地回答姚崇:“此亦朕素来之志!准!”

张说下意识地又朝岐王望了一望。姚崇已在向皇帝继续奏说:

“近来近密佞幸之臣,冒犯宪纲者,皆以宠幸得免查究。臣请无论亲疏,皆依法受惩,可乎?”

“此,朕亦切齿之至!可!”

“近朝大纵贡献求媚之风,延及公卿、方镇,收刮民脂民膏,以求升赏。臣请除租、庸、赋税外,苛捐杂税一概杜塞,可乎?”

“依卿所奏。”

“近年浮屠大兴:太后造福先寺,中宗造圣善寺,上皇造相国寺、扩西明寺、建金仙、玉贞观,耗资巨亿,百姓家破人亡!此后,凡寺观宫殿,臣请止绝建造,可乎?”

玄宗连连点头:“朕每经西明、金仙等寺观,心即不安,自当止绝建造。”

姚崇沉吟片刻,复又朝御座前挪挪身子,神情更加严肃地启奏:“自郎岌、燕钦融献直言而获罪惨死以来,谏臣沮丧,臣请凡为臣子,皆得触龙鳞,犯忌讳,直言极谏,可乎?”

玄宗听了,抬起头来,面对百官朗声答道:“朕非但能容,且能恒行之!”

姚崇听了,再撩起袍服,向前大跪一步,直达御座前沿,亦朗声奏道:“自吕氏乱汉以来,万古寒心,国朝于此道尤甚!臣请陛下将太后、韦逆、太平之事,书之史册,永为镜鉴,作万代法。可乎?”

这番禀奏,勾起了玄宗李隆基无限心事,他再也挖制不住自己了,泪水潸然而下。良久,才哽咽着回答姚崇:“卿此议朕即宣史官施行!此乃刻骨刻肌之事呵!”

姚崇听罢皇帝含泪的回答,这才立起身来,整理衣冠,恭恭敬敬跪拜于御座前,激动地奏道:“这是陛下开创仁政,中兴大唐伊始之时,也是臣千载知遇之日!臣领诏谢恩!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被这君臣二人的雪野问答所激动,他们感到新奇、震惊;当姚崇谢恩山呼之时,他们已忘了呼应、朝贺。大多数人,忍不住拉起袍袖,拭着夺眶而出的热泪。

玄宗那因讲武失误造成的悒郁心境,因姚崇的雪野十谏大为改观。他迫不及待地要早日返回京师,实施中兴大计。因此,他下诏狩猎终止,定车驾于乙巳返回西京。

但就在车驾启程的头天晚上,新授紫微令的姚崇,也因河东道总管人员一事,前来大帐,奏请皇帝定夺。

情绪大好的李隆基,正由高力士亲研浓墨,在御案上层笺赋诗。一听姚崇求谒,忙掩了诗稿,令高力士安好绣墩,宣他进见。

姚崇由高力士导入大帐后,忙跪于御案前行了大礼。玄宗却频频招手:

“姚卿起来吧,入座!”

姚崇入座后,将奏请之事说毕,便静待皇帝敕令。

可是,好一阵,大帐内都寂然无声。

姚崇抬头一望,却见李隆基在御案上铺开诗稿,握笔沉吟着。姚崇不觉一怔。

高力士也觉得皇帝前恭后倨,事出蹊跷,困惑地望着皇帝。

“臣所奏河东总管人选一事,不知圣意?……”姚崇虽困惑,仍鼓起勇气,向李隆基再奏。

但是,回答他的,却仍是握笔沉吟的旧态。

“陛下!……”

姚崇再次鼓起勇气启奏。这一次有了回音,但却是——

“暮云成积雪……晓色开行殿……皓然原隰同……不觉,不觉,不觉林野——变!是呀!‘变’!‘变’!”

皇帝在推敲渭川春狩的诗句!

高力士转动眼珠想了想,影子般移到姚崇面前,低声道:“姚公明日再奏吧,大家正在苦吟呢!”

满腹疑惧的姚崇,会意地朝玄宗悄悄行过辞君礼,踽踽独自出帐去了。

“陛下,”高力士这才不安地对玄宗说,“陛下新总万机,宰臣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任其三奏而不答?”

李隆基闻奏,这才抬起头来,朝高力士叹了口气:“朕的好家奴呵!你惯会揣朕之意,为什么就不想想,前日雪原姚相十谏,朕皆面置可否,而今夜他所奏一事,朕却避而不答呢?”

“啊……”听皇帝将雪原十谏与今夜之事相提并论,那善揣人主之意的机灵宦官,倏地明白过来了。

李隆基放开诗稿,微偏着头说:“朕已委崇为宰臣,国之大事,自当君臣共议;区区总管,何须烦朕呀?”

说罢,他又重新摊开诗稿,吟哦起来。

李隆基的这番话应证了力士的揣测。他既高兴,又深深地感动。

趁皇帝专意切磋,他悄然出了大帐,去省台行辕找刚刚离去的姚崇。

惶惑的姚崇,还未走到省台行辕。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高力士在中途追上了他,兴冲冲地讲了刚才皇帝所说的话。

听完高力士的话,姚崇顿时觉得自己身躯变得轻飘飘的。这个年近花甲、喜惧不外露的内阁大臣,忽然象个总角幼童面对意外之喜时那样,高兴得哭起来。

“姚公,快,快回行辕准备明日回銮大事去吧!”被姚崇一反常态的举动弄得有点失措的高力士,结结巴巴地提醒他。

“这才是明君的风度呵!”姚崇忙拭着泪,极不好意思、但无比诚挚地对高力士说。

当夜,省台行辕大帐左面的紫绫帐中,也通夜亮着灯光。

这是张说的篷帐。

他屏去近侍、仆从,严闭帐帏,就着榻前火盆,半依在卧榻上紧张筹措。

王守一数日前的告诫,使他心惊,但姚崇入阁,却更令他不甘心!

在太平公主的刀锋前,他们虽是志向相投、命运相同的同僚,可在新主登极的今日,他们却只能一个列班庙堂之右,一个列班庙堂之左!

他,紫微令张说,曾经列班庙堂之右;但是从姚崇入阁后,他却要屈居班左了!

“我也有满腹韬略,我也曾为除太平,九死一生!我为何要屈居他人之下?!……”想到这里,他拍着榻沿,猛地坐起身子。

但是……

赵彦昭弹劾未能奏效,王守一的举荐、排姚之举险遭不测。年轻君王思贤若渴、志图中兴的激情如滚滚洪涛,张说啊张说!再不可孟浪行事,稍有不慎,便会葬身于滚滚洪涛之中。

还能借谁的手,既可拔去这心头刺,又可不招来万乘震怒?

远处,传来一声稍可辨闻的鸡啼。

无计可施的张说,心烦意乱地重新歪倒在榻上,望着渐渐减了威势的炭火出神。大约恼恨自己在困境中不可自拔吧,他又一拍榻沿,愤然地“哼!”出声来。忽然——

“哼!”

“哼!!”

“哼!!!”

张说觉得自己耳里,连续传来这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真切的“哼!”

是谁,在姚崇奏请不让皇室亲族占据清切权要之地时,发出了这声恼怒异常的“哼!”

“是他!对!是他!”张说此刻想起了岐王在渭川雪原的举动,兴奋地翻身而起,跳下榻来,激动地踱开了步子,“不错,唯有借他,今上爱弟之手,才能将姚崇击出朝阁,姚崇啊姚崇!只待明日一回京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大笑出声。

第二章

太子詹事钟绍京随皇帝銮驾返回京师长安,近三个月了。

这位詹事大人,虽不能在绢笺上写出锦绣华章,但却用心血和双手,在自己的府邸内,画出了一幅幅风光绮丽的真实画图。眼下,在他府后的桃园内,千树春桃,竞相怒放,向人世漫展着那盎然生意的春之图。这株株春桃,不仅风姿各异,且似解人意。你看那黄蕊幼桃,象煞一群黄花幼女,乍见生人,忙拽着罗裙,娇怯地向无人处藏躲,那紧依石径的碧桃,又象矜持的贵妇,旁若无人的比肩而立,傲视着纷纭的人世。

然而,面对这绮丽迷人的春花、春色、春光、春意,醉春亭上,一位云髻半斜,绿裙曳阶的贵妇,却蛾眉紧锁,眼含焦灼和疑虑之情,伫立在亭栏边。

她,就是詹事夫人。

这位被当今皇上誉为“本朝二奇女子”之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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