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共携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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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那个姓苏的不一样。”
☆、第六十七章此生同命 (2101字)
无那怔了一下,低下头去继续专心探查叶凌云,脸色变得凝重。过了片刻,对韩砚沉道:“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韩砚沉摇头道:“我没关系,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叶凌云还有救么?”
无那道:“如果想试着救他你就要听我的话。不然才真是浪费时间。”
韩砚沉只得伸出手来,看着无那搭在自己的脉门上,眉头越皱越紧,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
“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救?”
无那叹一口气,道:“说实话,我没什么把握。”
“那就是说还有一线希望可以试试了?该怎么做,你快教我——!”
“……砚沉,如果不仅救不活他,很可能还要把你自己搭进去呢?”
韩砚沉闻言淡淡一笑,如飞花掠影,出尘绝俗,“那刚好,本来我也打算去陪他的。”
“唉——”无那又叹一口气,心知韩砚沉决定的事便再难改变,由着他执意胡来还不如冒险一试。只得从怀中拿出一个褐色的小竹筒,说道,“这里面装的是一对蛊虫,名为同命蛊。被放入同命蛊的两人,如果其中一个重伤,另一个可以用自身的鲜血精气为对方疗伤,凭着蛊虫之间的相生相感,即使一方断了气,只要体内的蛊虫还未死便仍旧有一线生机。只是这样一来,为他续命的另一方也会大伤元气,说不定不仅救不了人还会两人一同丧命。若是一方先死了,另一方体内的蛊虫便会吞噬这人的气血,不久也会死去。因此这蛊叫做同命蛊,本是苗疆那些痴情女子下在情郎身上用来同生共死用的。叶凌云断气有多久了?”
韩砚沉道,“也许有一刻钟了吧,我没有留意。现在下蛊还有用么?”
无那续道,“本来这蛊只能下在活人的体内。不过他断气后你似乎一直在给他输注内力,虽然很少,但是却不断地振荡着他的经脉。我方才探了一下,他的气血还没有完全停止流动,如果给他足够多的血和精气,也许……还有可为。”
“我该怎么做?”韩砚沉催促道。
“这蛊一旦被种下便终身无法取出,直到双双死去。砚沉,你可想清楚了?”
韩砚沉点点头,“能和他同生共死正是我心中所愿。事不宜迟,赶快开始吧!”
无那摇了摇头,“别急,还不行。以你现在身体的情况,若是就这么去救他绝对是死路一条。背对我坐好。”
“是。”
韩砚沉依言照做,刚刚坐好就感觉无那将手贴在自己背上,源源不绝地把内力向自己的体内输注。
“义父!”他惊道,忍不住回头去看。
“别动!小心走火入魔。想救他就不要动。”无那在他身后淡淡道。
韩砚沉无奈,只得将身子坐正。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那终于将手离开了他,道,“好了。”声音比平时虚弱了一些。
韩砚沉连忙转身去看,只见无那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义父,你……谢谢你!”
无那摇摇头,忧心道:“唉——也不知告诉你这个法子,究竟是在帮你还是害你……也罢,把手伸出来吧。”
无那在韩砚沉的手指上刺破一个口子,挤出几滴鲜血放入装蛊虫的那个小竹筒,又从叶凌云身上的伤口处取了些血放进去,然后将竹筒盖严,左右来回摇晃了几下,交给韩砚沉拿好,又为叶凌云输注了一些内力,保他体内的气血不至于凝固。
几分钟之后,无那将竹筒打开,只见两只血淋淋的蛊虫缓缓爬了出来,肚子圆滚滚的,方才放入的鲜血已经被吸食的干干净净。
无那将大一点的那只挑了出来,对韩砚沉说,“如今为了救他,只能将母蛊放在你身上了。可是母蛊更加伤身,你……砚沉,我再问最后一次,你可真的想清楚了?”
韩砚沉伸出手道:“嗯。”
无那又叹了一口气,将母蛊放在他手上被刺破放血的地方,只见那虫子摇摇晃晃地吸允着刚刚凝固的伤口,韩砚沉只觉指尖一阵酥麻刺痛,那虫子便从伤口钻进了他的体内。
无那接着又将子蛊放在叶凌云的伤口上,大概是叶凌云已经断气,气血变冷,子蛊在他胸口徘徊了许久,迟迟不愿钻入。
无那见状摇了摇头。
就在两人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只子蛊终于一点一点地钻进了叶凌云的身体。
无那松了口气,道:“从现在开始,你须得每日喂他三大碗血,一个时辰为他运行一个周天内力,两个时辰为他输注一次内力,若是他能醒,便改为每日一碗血,若是一个月后他还不醒——”
韩砚沉笑笑,接道:“多谢义父成全,剩下的事便不劳义父挂心了,多谢——”
说完立刻将手腕割开好大一个口子,抱起叶凌云,把滚烫的鲜血喂入他口中。
无那道:“你尽管安心和他在这里养伤,外面我已经传下命令,不会让他们为难你。过几日我再带些药材食物来看你。”
他看着韩砚沉一心只管喂血的样子,也不知把自己的话听进了几句,只得不放心地又道:“三碗即可,再多也是无益。砚沉,救人要紧,也一定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你可千万记着,母蛊就在你的体内,你若勉强,反而是害了他。”
韩砚沉点了点头,说:“义父放心。”
无那又看了他一眼,默默叹一口气,飞身攀上悬崖而去。
☆、第六十八章携手同归 (2796字)
转眼又是一年的四月初七。
金陵城里春色正好,莺飞柳绿。
从城门口走入两个青年男子,一青一白,并肩同行。
这两人相貌气度皆十分出众,又各有千秋,即使是在这行人往来不绝的闹市中也十分引人注目。只见那青衣男子温润疏朗,笑意盈然如春风暖阳,让人一见便心生温暖信赖。身旁的白衣男子则清雅如画,眉眼如远山停云,容色淡淡,别有一番清冷绝尘。
那青衣男子眉眼始终带笑,不时侧头在白衣男子耳边说着什么,白衣男子虽很少出言应答,嘴角却时不时微微向上弯起。
二人一路行到一家茶楼门前,青衣男子道:“行了这么远的路,你身子可还吃得消?要不要歇歇脚?”
白衣男子看了看茶楼的招牌,道:“离子时还早,便在这里喝杯茶吧。”
二人相携上楼,挑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又叫了一壶茶。
白衣男子向窗外望去,有些出神。
青衣男子为二人倒好茶,问道,“在看什么?”
白衣男子回过神来,淡淡笑了一下,“小时候,爹也曾带我和娘来这里喝茶,那时候转角处有个说书摊子,经常围了一大堆人听书,但是爹说那些人说的大半都是假的,信不得,不喜欢我去听。”
青衣男子笑笑:“想听说书?等会儿我说给你听,绝对都是真的。”
白衣男子摇头道:“已经不想听了。只是在想,爹说的果然是真的,别人口中说的大半都是假的,信不得。”
青衣男子接道:“我可不是别人,我对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白衣男子闻言微微勾起嘴角:“真的?你敢说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假话?”
“。。。。。。情势所逼、那时候,实在是情势所逼——”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隔壁桌子来了几个江湖客,几杯茶下肚,聊起江湖轶事。
其中一个男子道:“说起来,今天又是四月初七,沈老盟主的忌日。”
另一个男子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沈老盟主一世英雄侠义,居然是被自己拜把子的兄弟害到了这个下场——亏我们还叫了他那么多年的苏盟主。”
正在喝茶的白衣男子听到这几句话,身子忽然一僵,将杯子搁回到桌上。
青衣男子笑着抚上他的手,握了一握。
又一个稍微沙哑些的声音道:“而那个满手血腥的血砚公子居然是幸存的沈家后人,居然是为了报沈家的血海深仇才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为描金谷杀人,这世上的事,真是难说——当时为了替那姓苏的伪君子报仇,还折损了济尘道长他们好几个英雄,真是冤枉。听说华山派元掌门将此事公诸天下后便一直闭关不出,也有快一年了吧。对了,你们那天都没去参加苏家三子的喜宴,真是可惜了。那天我在场,把血砚公子——不对,该改口叫沈小公子了——把沈小公子的样貌看了个清清楚楚,跟过世的沈老盟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是惊为天人啊!”
第二个男子嗤笑道:“什么可惜,听说那天在场的人都中了沈小公子的请魂梦生曲,个个丑态百出,侥幸拣了条命回来。不知潘老哥那天是否比别人好看些——”
第一个男子也闻声大笑起来。
被称作潘老哥的人似乎面子上过不去,尴尬地咳了一声,马上转移话题道:“你们说那沈小公子还在不在人世?听那天在场的人说他委身描金谷全是为了报仇,杀了苏家兄妹后便弃暗投明,和叶少侠并肩作战反过来对付描金谷,最后双双身受重伤下落不明,到现在还没个音信,莫不是都死了吧?”
第一个男子止住笑,道:“谁知道。不过叶老前辈却相信他们还活着。沈家血案的这件真相一公布,可说是白道武林的奇耻大辱,整个白道都士气大衰,还好描金谷那边不知为何最近也没什么动静。几个月前有人恭请叶老前辈出山重任武林盟主,以重振白道声威,他老人家却说自己不问江湖事已久,于情于理,新的武林盟主都该由忍辱负重多年的沈小公子担任才是,被缠的久了实在推不过,才答应暂时替沈小公子代任武林盟主,只要他一出现便交还给他。可是沈小公子毕竟是曾经的血砚公子,杀人如麻,双手沾的血腥可不是假的,你们说,要是他真回来了,要是他真要当咱们的武林盟主,你们服是不服?”
潘老哥道:“他以前也是迫不得已吧。要是你们见过他的样子,绝对不会把他同大魔头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第二个男子道:“就算我们无所谓,白道中那么多门派都和他有算不清的血债,到时候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白衣男子本来一直静静地听着,忽然挣开青衣男子的手,将茶杯拿起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在桌上,起身便走。
青衣男子忙道,“砚涵,等等我——”匆匆放下茶钱,跟着起身。
二人经过隔壁桌子时,潘老哥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正看见那白衣男子的脸,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令他大吃一惊。
他指着二人的背影,结巴道:“他、他、他没死。。。。。。血砚公子、不、是沈小公子、他没死!叶少侠也没死——!”
同桌的两人连忙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只看到一青一白两道背影飞快离去,在街角一转,便再也寻不到了。
韩砚沉一言不发只是走路,叶凌云拦了几次终于将他拦下,道:“砚涵,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放在心上。”
韩砚沉停下来,声音显出几分愤恨:“我不当武林盟主!我讨厌这个东西,我恨这个东西。若不是为了它,沈家又怎么会如此?!”
“好。我们不当。”叶凌云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这江湖太大,人心太累。我从前造的杀孽太多,如果他们愿意放过我,从今往后,我只想和你不问世事,安静度日。”
“好啊——那就学我爹隐退吧。总要寻个安身立命的法子,开酒馆还是武场好?你喜欢做什么营生?”
韩砚沉摇头道:“都不好。我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咱们自给自足。”
“那咱们就先游遍五湖四海,一边玩一边看,走到哪里你相中了,便定居下来好不好?”
“好。”韩砚沉又是微微一笑。近来他笑得越来越多,常常看得叶凌云痴迷不已。
想到还是大白天,天光大明,叶凌云好容易才找回理智稳下心神,抬头看看天色,道:“离子时还早。不如我们再换个地方坐坐?这里是你的家乡,小时候有什么爱吃的?我陪你去吃。”
韩砚沉摇头道:“不了,来日方长。先去我家吧。”
叶凌云有些诧异:“这么早?你不是一向到子时才祭拜么?”
韩砚沉看着叶凌云,道:“这些年来,每年的这一天都有人前来祭拜。。。。。。如果我没猜错,是你爹吧?”
他不待叶凌云回答,又道:“一年没有音信,你爹一定很担心。走吧,去见见他,让他安心。”然后便一个人当先向沈家旧宅的方向走去。
“。。。。。。”叶凌云愣了片刻,看他越走越远,忙追上他,“砚涵,等等我。谢谢你——”
韩砚沉什么也没说,只是停下脚步回身等他,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
☆、尾声 (2221字)
不管十几年前的沈家灭门血案如何令江湖人人自危,不管当真相被揭破的那一刻是如何震惊武林,在从来不缺少风波和是非的江湖,不论曾掀起多么大的惊涛骇浪,都很快被新的话题取代,很快淹没于平静。
金陵城南近郊,沈家旧园依旧门庭巍峨,正中挂着一面牌匾,写着“侠义为先”四个大字。两旁残破的灯笼已被换了新的,淡红的纱罩,提着方方正正的沈字。一枝红杏从门旁边的围墙里斜伸出来,开得正好。
里面芳草青青,砖瓦整洁,虽然及不上从前的风光气派,却死气尽去,春意盎然,处处显出一片宁和苍翠的生机。
院子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挥着一把木剑比划,口中哼哈有声,平衡虽然还掌握不好,内力更是一点也没有,招式却已经比划得有模有样。
他听到有人从门外进来,连忙转头去看,待看清来人时便兴奋地喊道:“义父!”而后几步跑上前,一把跳进来人的怀抱。
叶凌云笑着弯腰抱起他,赞道:“甦儿真厉害,一年没见功夫进步了这么多!”
甦儿笑着搂着叶凌云的脖子:“义父今年给甦儿带了什么礼物啊?”
叶凌云笑道:“甦儿想要什么礼物?说说看,义父送给你。”
甦儿摇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要是义父和公子爹爹送的,甦儿都喜欢。”
叶凌云笑着摸摸他的头,将他放到地上,接过旁边韩砚沉递过来的长长的包裹塞进他手里,道:“看看喜不喜欢。”顿了一顿,又道:“不是说了多少次不要叫他公子爹爹,直接叫爹爹或者义父就可以了,怎么还这么叫?”
甦儿一边解包裹一边道:“娘说的啊,娘说礼不可废,一定要叫公子的——”待他看清包裹中裹着的是柄长剑,不禁欢呼一声,“哇!谢谢义父!谢谢公子爹爹!”说完便要拔剑出鞘试着舞一舞。叶凌云忙制止他,“先带着剑鞘练吧,虽然沉了点儿但是安全,这剑对你而言太过锋利了,你还没法驾驭。”说完看一眼一直默默无语站在旁边的韩砚沉,含笑道:“本来想过几年再给你的,可是你公子爹爹疼你疼得不行,定要今年就送,我也拗不过他。”
甦儿“嗯”了一声,紧握着长剑走到韩砚沉面前,抱住他的腿,道:“谢谢公子爹爹。”
韩砚沉虽然没说什么,嘴角却轻轻勾起。
叶凌云弯腰问道:“你爹你娘呢?”
甦儿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长剑,一边道:“娘在午休,爹在书房。我去叫他们。”
话音刚落,便看到横钧从内堂走出,依旧是一身黑衣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眉宇间已经柔和了许多,带着一股淡淡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