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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弈春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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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

男生不言语了,神色间颇为失落,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

“本应该是最早结束的棋局却变成了最晚结束,呵呵。”柳式辉的笑声似乎在预示着什么,“棋还要下很长时间,但我们已经不能再摆下去了,一会结果出来了我们将在第一时间把结果告诉大家。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不出意外的话,这盘棋,王岱可以拿下了!”。

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等大家静下来,柳式辉指点着棋盘说道:“现在棋已经很清楚,安容震这里是必须补了,下一手,他要是补,那么王岱下这里,是领先1目左右的棋,全盘官子都清清楚楚,我想以王岱的水平,应该已经读完了官子,后面的棋可以很快结束。安容震如果不补,那么将是劫杀之局,虽然比较复杂,但棋到这会儿已经可以看清楚了,王岱多两个劫,多两个再要失误,王岱就别再下棋,直接回家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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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8、7……”最后一次读秒声里,安容震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棋盘,眼光很陌生,就好象那些棋子不是他放上去的一样。棋已经不能下了,再下就是对双方的一种侮辱,不过他还是没有认输,他就是这样坐着,等待着时间走尽,等待着裁判宣判。

“……1、0。黑方超时负。”

终于结束了。王岱坐着,保持着姿势,他感到浑身乏力,疲惫已极,但他还是不能松垮下来。在一场这样艰苦的战斗中失败,一般会让败者留下阴影,可是对面的这个人在最后关头都没有选择体面的输,而是选择了战斗到最后,这样的人会是永远的对手。

我胜了,他却也没有败,王岱想着。

三—5 棋魂

“听邱瑞介绍,你没进过道场也没拜过师?”

“是。”

“小伙子不赖!没受过专业指点能下到这份上,你也算是天才了。”程日新笑眯眯的看着方圆,“听邱瑞说你想当职业棋手?”

“是。”这个字方圆说的很有点紧张,他怕程日新笑话他,按照中国棋院的规定,年龄超过18周岁的棋手只有在国内头衔战中进入前八强才能晋升职业段位,但自规则制定以来,近20年来还没有一个业余选手能达到这个目标的,他方圆行吗?刚才那盘程日新让先的棋他是完败,就像在网上遭遇安容震一样,全盘他没有任何机会,真正是棋差一着,束手束脚,这让他的这个“是”字更加难以出口。

“恩,按你的棋力,也到了职业水准,可惜年龄过了,再想成为职业得打入头衔战的八强,这个几乎不大可能呢,小伙子。”程日新出身书香门第,是少有的琴棋书画都精通的人物,不过看去却俗气的很,他自说是大雅大俗,结婚之后,因心宽而体胖,在国手中是出名的好脾气,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职业棋手的日子也不是人人都好过的,至少过半的棋手得靠教棋讲棋为生,可能还是你们这些名牌大学毕业的活得精彩啊。”

“我从小捡垃圾过日子的,不在乎日子是不是好过,只想有所追求。”

“这样啊!”程日新眯缝着的小眼睛一下睁大了些,目露精光,但马上又回到了笑眯眯的神态,“不过你的棋很难说会有所成就,要是没人指点,没好的对手,只怕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是。”方圆肃然,他知道程日新说的是实话,他最近一直苦恼于自己的没有风格,苦苦的寻找,就是找不到路在何方。所以从邱瑞把机会让给他起,他就一直在想如何向国手讨教这一问题,“最近一段棋怎么练都没进步,我实在迷茫得很,不知道自己的棋差在哪里,请老师指教。”

“小伙子,答案就在你的名字里。”程日新习惯性的摇着折扇,不过折扇一点没有为他的形象增加一丁点潇洒的风采,只衬托得他更显臃肿而已,“古人有诗云:‘烂柯岁月刀兵见,方圆世界泪皆凝。’棋盘虽小,方寸之地,却是一整个世界,内有刀兵与血泪。你下得很认真,但你一直只是在外面审视棋盘,并没有真正走进棋盘,所以棋盘里也就没有你,换句话说,你的棋还缺一个‘魂’,一个行走在棋盘里的属于你方圆的‘魂’。”

“但怎么才能把自己的魂放进去呢?”

“从第一手棋开始,你就应该在表达一种想法,一种意图,一种构思。棋盘如白纸,是你挥毫泼墨的地方,只不过下棋比画画难得多,因为它是由两个人完成的作品。”程日新合上了折扇,颇为感慨,“下棋就是一个构思、然后构思被对手打断、然后再构思的一个不间断的过程。名局需要一个好的对手啊,比如今天的王岱与安容震。棋手追求什么啊,就是追求有一手能表达自己思想的技术,再有一个懂你的人作为对手。”

方圆陷入了沉思,这几句话够他受用一辈子了。程日新用折扇点点他的肩,示意他看后边。

“看到十台那个叫赵梦雨的女孩了吗,她的棋精细的地方不如你,但她的棋很有个性,有机会找她练练。”

十台赵梦雨是大学生代表中唯一的女性,从方圆这个角度看去,可以清楚的看到这女孩面容娟秀,一头黑亮的齐耳短发配上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显得很有精神,此刻她正专注于棋盘,对程日新的指点与方圆的注视浑然不觉。

赵梦雨是江西南昌人,她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并不懂围棋,她还有一个龙凤胎哥哥赵梦阳,不过与她长的一点不相象。自有记忆起,赵梦雨就觉得周围的人对哥哥的重视远过于自己,读书识字之后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都象是哥哥的附属品,梦雨?谁愿意做梦梦见雨啊!这一切慢慢养成了她好强的个性,凡是男女能竞争的每件事情她都要压哥哥一头,一开始是在读书上竞争,后来两兄妹在一次少年宫之行中学会了下棋,这竞争就曼延到了围棋上。

由于两个人不在同一个班级,成绩要一个学期才能比一次,而围棋则每天都能见分晓,兄妹俩自然更喜欢“在棋盘上见”。他们父母开始见一双儿女你追我赶的十分高兴,后来就慢慢发现不对了,兄妹俩枕头边放着围棋书,卫生间放着围棋书,最后发展到了课桌上放着围棋书。于是老师来告状了,父母把两人双双痛骂一顿,严令每周下棋不得超过一盘。于是兄妹俩的每日一赛变成了每周一赛,但比赛的赌注却也大了7倍——赌注从每天的零花钱变成了每周的零花钱。为了这笔“大钱”,两人变本加厉的干起来,妹妹找了本厚厚的硬面抄,每天在上面回忆棋谱;哥哥更绝,把教科书的封面撕下来贴在了围棋书上。

到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两个人的学习成绩都有所退步,围棋水平在南昌市同年龄的孩子里却已经属于领先了,少年宫的教练认为拜个好老师或者退学去北京围棋道场苦练几年的话,两个孩子都有冲段的可能。看着兄妹俩跃跃欲试的样子,听着教练描绘的棋手的美好未来,父母都有些心动,但总不能两个人都去做职业棋手吧,说到底这是一个明星行业,一个在他们心目中属于旁门左道的行业,在这里,踏往成功的每一级台阶上都写着“天才”与“幸运”的字样。于是召开了家庭会议,讨论的结果是谁能在全国少儿围棋大赛南昌赛区预选赛上走得更远,谁就学围棋,另一个人以后要专心读书。

结果自然是赵梦雨胜了,因为女子组的实力要比男子组弱的多,而她的实力却与哥哥一样。赵梦雨那一年打入了全国决赛圈,兄妹俩从此分道扬镳。但哥哥带给赵梦雨的印记却很深——男子能做到的,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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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容震超时负之前5分钟,唐霄鹏就悄悄溜了,连日疲劳,他可不想再帮王岱做挡记者的牌。一个人开车到一家小饭店,要了半斤白酒,点上几个菜,一边美美的享受这顿安静的晚餐,一边开始考虑如何准备下一轮比赛。

银河杯将于两周后在台北进行半决赛,半决赛采用三番棋制,将由洪熙凯对阵谢子琪,河野延宏对阵王岱。在这两周之内采取什么样的训练方法最好呢?

唐霄鹏担任围棋队教练组组长已经有两年了,这是个握有相当实权的职位,其地位相当于别的运动项目的总教练,一个非正式的“处级”干部。上任以来,他做了不少改革,比如建立各级比赛等级分制,棋手在各级比赛中获取等级分,等级分高的人可以自然取得各级比赛的参加资格,而积分低的人只能从预选赛打起。

改革使年轻选手、有实力的选手获得了更多的机会,自然也会使另一批人丧失不少赚钱的机会。于是他的压力很大,这个压力要由成绩来减轻,银河杯若能夺冠,一切批评都会烟散,但要是夺不了冠,也许明年他就下岗了。他不怕下岗,但他怕他做出的改动被下任推dao重来。那他的心血就都白费了,所以对于这个冠军他比谁都渴望。

唐霄鹏喝完了酒,随便吃了点饭。掏出手机给程日新打了个电话,语音提示他对方关机,再给柳式辉打,还是关机。怎么回事?很少关机的两个人怎么都关着机子?他楞了会,忽然想起今天还有大学生与国手的对抗赛。他匆匆结了帐开车前往清华。

要是谢子琪淘汰洪熙凯、王岱淘汰河野延宏的话该有多好啊,已经能看到大厅的门了,唐霄鹏还在美美的想着他的心事。门口有几个人站着说话,其中一个正是程日新,他似乎是在叮嘱着一个年轻人什么,那年轻人点头应承着。

唐霄鹏走完台阶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刚好转过身向门外走来,唐霄鹏向程日新扬起手打招呼:“新……”那年轻人就在这时候与他擦身而过。唐霄鹏扬起的手还没有放下,忽然轻“啊”了一声,猛的向后退了一步,一把抓住了这个年轻人的手臂!

三—6 追寻

“凄凉沃州僧,憔悴柴桑宰。别来二十年,唯馀两心在。”

唐霄鹏在纸上写下这两句诗,转头读给程日新听,说道:“刘梦得的这两句简直就像是为我写的,与张时一别19年了啊,二十年虽未到,我是确实已经憔悴了,只希望他不是个凄凉境地。”

程日新道:“张时既已出家,自然是看破红尘,凄凉是你我这等俗人的感觉,他如何会有?”

唐霄鹏摇头不语,默默的对着自己写的诗看了半晌,才又说道:“你说刚才那少年叫方圆?”

程日新点点头:“我本来只觉得他长得蛮对我胃口,被你这么一说,倒觉得他跟张时真的有几分像。”

“何止是几分,”唐霄鹏把笔一扔,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打转,看上去有一点点激动,“太像了,是太像了!你是没见过张时十八九时候的样子,那样子,嘿嘿,跟这少年起码是9分像,特别是那走路的神态。要不是知道张时没有子息,我真的会以为他是张时的儿子……”

程日新比张时、唐霄鹏他们几个小了六七岁,他来国家队的那会,张时已经二十八九了,两年后张时就退出棋坛、继而又出家为僧,所以他对张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不过他明白唐霄鹏对张时的感情,因为那会唐几乎是与张时形影不离的。

“你为什么介绍方圆跟赵梦雨下棋?”唐霄鹏突然想起这个,问道。

“方圆的棋精细,不过缺少风格,梦雨的棋正好相反,他们多下下有可能会互补。”

“他们两个一起练?哼,”见识过太多的女棋手,唐霄鹏内心里对女孩子下棋不抱什么指望,何况还是个有点姿色的所谓美女棋手,“这个方圆要的是能打入头衔战八强的对手,赵梦雨还差着几千里路呢!”

“你也别太小看她了,上次中韩女子擂台赛,梦雨她可是我们这边派出的唯一的30岁以下的棋手,不好好培养培养,以后你怎么抗韩?”程日新知道唐霄鹏对女棋手的看法,对他的看贬赵梦雨一点不以为意,反而乘机为赵梦雨说几句好话,“现在国内女棋手也真是太难了,一年就两个比赛,奖金还都这么低,叫她们怎么靠围棋为生啊。一个个上大学的上大学,办培训班的办培训班,现在还在一心一意追逐着棋的可能也就梦雨一个了。”

“梦雨,梦雨,叫得蛮亲热啊。”唐霄鹏本是个风liu才子,这会儿他斜着眼看程日新,肚子里转过些肮脏念头,“好象你帮她介绍男棋手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老实坦白,你跟她什么关系?”

程日新神秘地笑笑:“你知道她的师傅是谁?”

“谁?”

“姚陈阳。”

唐霄鹏一怔,继而不禁哈哈大笑:“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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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点整的时候大会宣布散场,除大学生代表与一些围棋狂热份子继续留在厅内与国手们交流之外,大部分学生退出了大厅。

走在北京夏日的晚上,之江队的队员一个个只喊不尽兴,老牛只好“听从”大家的命令带着大家走进了距清华最近的一家酒店,一个晚上都缠着萧云的郑恪飞与半小时前赶到清华的李春海与林斐清也随着去了。方圆那时还在跟程日新复盘,林斐清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他,教了他使用的方法,让他出来后与萧云电话联系。

等到方圆在萧云的指引下来到酒店包厢的时候,这帮人已经消灭了半箱啤酒,十几个空酒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门边的一个红漆柜子上,似乎在向方圆这个后来者示威。

“方大国手来了哦,”郑恪飞一见方圆进屋,就笑嘻嘻的给他开了两瓶酒,“跟国手过招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来,迟到的先自杀两瓶。”

方圆今天非常兴奋,程日新的那番话于他而言,直如醍醐贯顶、甘露滋心。一路从清华走来,他已经把那番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其中妙义无穷,感觉脚下若有实质气流哄抬身体一般,走路轻飘飘的,在路上无人处他不禁手为之舞足为之蹈。

处于这样一种兴奋状态,他看到郑恪飞递过来的酒瓶自然不会推辞,也不要杯子,他先就着瓶口“汩汩”灌了一气,待他放下瓶子喘口气的时候,酒瓶子已是所剩无几。桌上几个男生一同叫声“爽!”李春海摇摇头,老牛却说道:“慢慢来,慢慢来,喝酒啊不是牛饮啊。”

林斐清掩口笑道:“是啊,牛饮是我们牛老师的专利,方圆你可不能抢夺了去啊。”一句话大家都笑了,老牛也笑,指着林斐清便揶揄她:“小丫头,我可是在保护你的牛郎,你倒好,恩将仇报。”这下子轮到林斐清尴尬了,方圆的脸也红了一下,当下也不说话,昂头把剩下那点酒倒进了肚子里,把酒瓶放到后面柜子上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右臂上有红红的一圈,楞了一下,心想,刚才认错人的那人抓得好重。

郑恪飞瞄一眼坐在边上的萧云,发现她听了老牛这句话脸上并无异样表情,心里就宽了,心道:还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啊。那边胡明杰用手臂撞了单斌一下,轻声说道:“怎么样,我说了这萧云还是无主名花。”单斌点点头,他看萧云与林斐清挨得紧紧的坐着以便躲得郑恪飞远远的便想笑,心想不是冤家不聚头,这郑恪飞说不定倒真是萧云上辈子的冤家。

方圆摸摸肚子,他与何龙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用这种方式喝啤酒,他感觉这样确实爽。拿起第二瓶酒欲待再喝,萧云说道:“方圆你傻啊,我边上这个半天才只喝去两瓶呢。”郑恪飞高兴了:“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啊,来来,方圆,这瓶我们几个年轻的一起喝,咱们敬牛老师、李老师一杯。”

一时间酒桌上觥筹交错,大家喝得不亦乐乎,到得后来,连几个女生也都把饮料换了啤酒,与男生们一起尽兴。

第四瓶啤酒下肚的时候,方圆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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