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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君心泪-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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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不要为女儿担心,女儿打小就是知道照顾自己的。反倒是您,该注意身子才是!”
  **********
  凤仪阁内,早有人候立多时。
  “大哥?”
  欣长挺拔的身姿逆风立在吊楼边缘,回过头不再是自信潇洒的俊容,却仍有浓浓愁绪被锁在眉际。
  “见过父亲了?”
  “嗯!大哥,每回见你总是愁眉不展,出了什么事吗?”
  “小颜,你二哥他——”他欲言又止。
  我立时就站了起来,前倾的身子将心情渲泄得一览无余:“二哥?二哥怎么了?”
  他却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摇了摇头:“没什么,人走了音讯全无,大哥同你一样担心他!”
  茫然跌回椅中,泪水已滑落脸庞,二哥!二哥!
  此刻的我,不再是椒房殿中端庄清冷的皇后,又成了寻常人家受了委屈的小女儿。
  “二哥,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突然一夜醒来,往日成天赖着的那个人像是化作了空气,无影无踪,不论我如何努力,都再找不到他,也感觉不到他,只能想起头几日他突然抱着我说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很长一段时间,我仍将这当作是他在和我玩藏猫猫的游戏,经常在大嫂的怀中哭着入睡,又哭着醒来。
  大哥突然声色俱厉:“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以后自然就会明白。不论如何,你是君家的女儿,更是天朝的皇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关系着天朝,还有君家!”
  我垂泪不语,心中却想着,这似乎就是我的宿命,总是在最需要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焰行……才是君家的希望吧?
  母亲的想法一点没错,若是三姐仍活在人世,立于中宫的那个人怎么会是我呢?陪伴在轩辕帝身旁的又怎么会是我呢?怀上他的子嗣的又怎么会是我呢?
  如今,我腹中的孩子,又是什么?不是希望,而是灾难吗?
  “那个丫头,我是说知秋!”大哥已经告退,却又突然折返,“年纪也已经不小了,皇后娘娘给安排个好人家吧!”
  **********
  当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再留在这里亦是多余。如今的君家对于我而言,不是可以省亲的娘家,更像是一个我欠了几世也偿不清债的地方。
  无论我如何想还债,却不想用自己的孩子来偿还。
  既如此,我就照他们希望的方式还偿还!
  知秋跪在我前面,苦苦的哭求:“皇后娘娘别赶奴婢走,奴婢愿一辈子侍伺您!”
  “本宫的手伤已大好,可以练字了,但是想换一种墨,你可愿意?”我抚着右手,仍是白嫩一如往昔,不留一点疤痕。后宫果然是个好地方,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难怪有人挤破了头想进来。
  她闻言登时就止住了磕头:“皇后娘娘?”
  “你该知道,本宫不能再留你!我问过皇上了,那沙校尉是可靠之人。将你许给他,也算是报答你这些年为君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沙校尉不单可靠,而且,不久之后,即将被皇上封为征远将军,去的是极远的南方了。听说,南地风景秀美,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
  她再无言,只是跪拜谢恩,然后便欲退下。
  “宫里的事,就都忘了吧!”
  她一顿,复又跪下:“谢皇后娘娘大恩!”
  **********
  椒房殿少了一人,却似少了一段岁月。那个年岁比我大,却仍梳着双鬟的女子,无论顺境逆境,回首时,总有她的相伴。虽然,她的眼神总是看不清,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为所不欲为的痛。
  “小姐,皇上喜欢你呢!”那是大婚第二日,她偷偷告诉我,一整晚都是皇上抱着我睡的,结果第二天起床,他的脖子扭到了。我才想起,出寝宫的时候正看见他在抚着自己颈部。
  “小姐,皇上来了,快!”婚后皇上第一次来椒房,她慌慌张张地从殿外跑进来,手忙脚乱的替我穿朝服。
  “小姐,下一回可不能这样子了!”那是及笄礼后,皇上来椒房殿时,我打碎了玉环之后。
  “小姐,往后奴婢就得改口喊皇后娘娘了!”那是初夜翌日,她收起了龙凤榻上的鸳鸯戏水垫单。
  后来我想,她的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椒房又来了新人,原来在宣室殿的丫头,叫初荷。我却总是喊知秋,实在无可奈何,便对她说:“初荷,初荷,本宫以后就叫你知夏吧!”
  小丫头年岁小,却很机灵:“谢皇后娘娘恩典!”
  **********
  
                  梅妒菊羡究竟谁
  接下来我成日里思索的便是该如何向皇上开口我怀孕的事,又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现在的局面,是因为起初我对他的不信,而后来,是因为君家,或者现在只能说是因为我的母亲——长公主。
  在我未及笄的时候,他们将我孤伶伶地送进了未央宫,我从来不怨。
  而如今,被置于如此境地,我仍然恨不起来。
  于是,我总是刻意回避皇上。
  而他似乎也并不以为意,倒是经常召顾昭仪侍寝,白日里还常与她游御花园。于是,西苑成了我常去之处。那儿也是一样的春光明媚,只是,少了许多人的目光,这当中,包括皇上的复杂难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当然,如果一个帝王这么轻易让人窥破内心的话,只能说他很肤浅。以前,我的懂,或许是他愿意让我懂。还有顾昭仪的目光,也是奇怪,走到很远,都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如影随行。或许,不止是一道。
  西苑比起御花园要小许多,只有一个管事的,没事打理些花草。不过,看那里的亭台楼榭,依稀仍见当年风采。帝王的目光总是带着无穷尽的力量,到达哪里,哪里便是不同一般。
  西苑的右边紧挨昭阳殿,亦如这里,明日黄花。
  知夏手中端着葡萄酒,亦步亦趋。
  原以为这里是清静的,却不曾想会碰见焰炽。
  “知夏?你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放她出宫?”他望着跟在我身后的知夏,有些不解。
  “舍不得的东西有很多,总不能都留下!”我笑他突然犯了傻。
  他也笑笑,这时才像过去那个少年,有一丝羞涩:“这几日我总是生怕你会出什么事!”
  本来溢满愁绪的心情突然便生出了一丝暖意:“本宫会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无病呻吟!”
  “可你的脸色,实在难看!”他似不苟同我的说法,变得严肃起来。
  我正欲掩饰,胃中再次排山倒海,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弯着腰一味的干呕。他和知夏都手足无措,好半晌我才好受一点。
  喘了一口气,直起腰来,我无力的笑笑:“是有点不舒服!”
  “我就说嘛,你分明是在逞强!”他的笑有如春风,一如初见皇上时的模样。而他的发十分柔顺,前面一缕流海随风飞舞,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自然的亮泽。
  我想起皇上的长发散落在我胸前时,也是这般乌黑柔顺,挑动心弦。
  曾听老人说过,发如黑漆者,能得人间富贵,发软如丝者,则夫妻和陆。
  **********
  “皇后娘娘?淮王?”一声故意拔高的女子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可真巧呢!”
  我回头,正对上皇上的冷然不语,而顾昭仪,显得有些兴奋,竟站在了皇上身边。
  皇上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凝神而望,他的目光落在知夏手中的装着葡萄酒的瓶子上,眼中冒出的寒气足以将场上众人冻僵。
  “儿臣参见父皇!”焰炽退到我身后,躬身请安,声音平静,丝毫未被周围影响,不禁让人备觉心安。
  我亦行礼,然后起身。
  顾昭仪柳眉高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总见皇后娘娘言语甚少,却原来与淮王趣味相投,都喜欢西苑的风景!”
  我脸上的微笑窒住,不是因为她的话语,而是因为本身就有些诧异,她居然没有向我行礼!
  不禁叹道,帝王的宠爱真是撩人的毒,是毒,却也是真撩人。
  只听到身后焰炽呵呵笑了两声:“巧!一个巧!两个巧!真巧!”他连着说了几个巧,顾昭仪的脸上已微微有些发白。
  皇上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眼中似笑非笑。
  “顾氏,看见皇后为何不先行礼?你难道不知道朕最讨厌什么吗?”
  “皇上?”顾氏的脸更显苍白,眼中已有了惊恐。
  皇上未看她,却将目光转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废去顾氏昭仪之位,遣到浣衣局!”
  抽气声顿起,顾氏“咕咚”一声跪了下去,却已不能成言。我亦愕然,她虽不对,可并未让我计较到要如此惩罚她的地步。“皇上,顾氏错不致此!”
  “皇后!你是天朝国母、后宫之主,难道真以为凭着一颗良善之心便可天下太平了么?你不能永远十四岁!”他的神色突然严厉,脸上温柔不再,似乎我犯了比顾氏更大的错。
  我倒吸一口气,将呼之欲出的话吞了回去,像是刚从宿醉中醒过来的人一样。“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他撇开顾氏,向前一步靠近我:“你怨朕?”
  “臣妾不敢,只是在这后宫里,所有的目光看到的都只是皇上,皇上比臣妾更清楚!”
  他逼视着我,半晌没有作声,四周寂静,连风都止住,只听到他的呼吸声。
  然后,他背着手,转过身去:“顾氏,你说朕过分了吗?”
  “妾身不敢,是妾身不该求皇上来西苑赏景!”
  “你是不该!不该求!不该忘!”
  园风稍起,带着些许清新,却带不走那股子沉闷。
  皇上抬脚欲走,又顿住了身子,回头向我望来。
  我故意忽略他眼中的一丝期盼,低头弯下腰去:“恭送皇上!”
  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宽袖挥洒出一抹黄色的光晕,消逝于眼际。
  经此一搅,意兴阑珊,人虽未去,心却随着去了,带着一丝酸痛,为了他眼底的骄傲。
  **********
  最后,顾氏还是回到浣衣局了。
  纪贤妃过来开解:“想那顾氏得宠之后,越来越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她现在不过是小小一昭仪便敢如此,怕以后更不得了!”
  我笑笑,伸后将嘉寅抱了过来,左右看了两眼,皱起了眉头:“小皇子最近怎么着见瘦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照顾他的那个宫女生病了,换了别人,可他认生,也不肯好好吃饭!”
  “不吃饭那怎么成,定是宫女服侍不周,反倒怪小皇子认生!”我的眉间锁得更紧,“本宫这里有个丫头,倒挺机伶,你带回去吧!”
  我伸手一指,便将那群当中较高挑的一个指了出来,贤妃的笑滞在了脸上,不过刹那功夫,已缓过神来:“谢皇后娘娘!”
  那宫女冷不妨被我一指,吓得有些惊慌失措,腿一哆嗦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知夏将她一拉,小声斥道:“娘娘没跟你说话,你谢什么恩?”
  我只顾着逗嘉寅玩,似乎没有瞧见方才这一幕。
  原来觉得奇怪的事,现在倒也不奇怪了。我去西苑,怎么顾氏就跟着求皇上带她去西苑呢?难道真如焰炽所说,都是一个巧字?只是他的话提醒了皇上,亦提醒了我。一个是巧,两个难道还是巧吗?
  顾氏刚从一个宫女升为嫔妃,恐怕没这个本事。而贤妃,她的巧笑嫣然,经常让人不设防。我也是突然想起焰炽赐殿礼宴上她的一句“皇后娘娘闺名”,才想起,原来不是无心之错,而是有因之故。
  我抱着忐忑的心,真到知夏告诉我椒房殿的一名宫女与贤妃私下见面的事情。
  纪贤妃一直望着我与嘉寅逗笑,脸上也微微笑着,带着慈爱友善,似乎再真心不过。
  **********
  她走之后,我仍是闷闷不乐。知夏在身边走来走去,我也浑然不觉,索性倒头大睡。
  近来总是贪睡,较以往更甚,不待亥时便已入梦了,却在半夜突然被说话声惊醒。
  “皇上!”
  “嗯,皇后睡下了?”
  “是,奴婢侍候您安歇吧!”
  “不用了,别吵着她!”
  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到床边,幔子被掀开,我连忙闭上眼睛假寐。
  有人在身边轻轻躺下,直觉有一道目光直视了我半晌,然后微微的一声叹息,胸前的衾被掀开,他温暖的身子带着初春的夜风小心翼翼地拥我入怀。他的身上仍只有淡淡的熟悉体味,带了些许的葡萄酒香。
  早晨醒转时,身旁空空如也,仿佛昨夜不过是我一场春梦,而那酒香却仍留在身边,挥之不去。
  知夏磨墨的时候,表情怪异,总是欲语还休,我故作不见,只顾认真练自己的字。墨是宫中的墨,与他身上常常沾染上的墨香是一个味道。
  到后来,她憋不住了,搁下墨锭,将砚台捧在了手中,迫我望她。
  “知夏,有话你就说,何必跟本宫的墨过不去!”
  “皇后娘娘,您是因为顾昭仪才不愿意侍寝的吧?那是因为您不知道她为何被封了昭仪!”
  “本宫待你不薄,何以说这话来编派?”我佯怒,“难道这椒房殿里都是外心人吗?”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听乔公公说,皇后娘娘在佛堂的时候,顾氏也整整在佛堂外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所以——”
  我怔住,当时去佛堂为表诚心,连知秋都未带去,这顾氏怎么会在佛堂外跪着呢?
  “奴婢万万不敢骗皇后娘娘的,而顾氏原是在御膳房,负责佛堂的斋饭,每日将饭菜送进去之后,她就一直在外面跪着。皇后娘娘在佛堂时,皇上一直是宿在宣室殿的,宣室殿的寝宫,皇上只带了皇后娘娘进去过!”
  她说罢又将砚台放回案上,我木然执笔沾墨,却再写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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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旷宇晴空凤还巢
  难怪他说顾氏不该求,不该忘,可他是否曾想过,有因才有果,顾氏的求,顾氏的忘,都不过是果罢了。
  他醉酒之后那一句:“你生气朕也烦,你不生气朕也烦!”在这一时间我便释然了。
  不禁苦笑,原来皇上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生气是不相信他,不生气是不在乎他。
  “皇后娘娘?”知夏见我怔然许久,便小心的叫了一声。待我回过神来,又继续说道:“皇上自娘娘进宫之后,便一直没有再纳妃了,可见还是疼爱娘娘的!”
  “你这丫头,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我面上一热,低声嗔了一句。
  又或许,她确实看得比我明白。而我,身在其中,却怎么也穿不过那一层迷茫薄雾。一只野兽受了伤,它可以自己跑到一个山洞躲起来,然后自己舔舔伤口,自己坚持惯常了的。可是一旦被嘘寒问暖,它就受不了。我想,我一定是不习惯这样子的日子,所以更加的患得患失。
  心思之中,突然便有一朵温暖的春花慢慢绽放,带来满室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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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总觉夜太漫长,心中一遍遍焦急万分,那宣室殿外的更声怎么还未敲响?难道是那更夫搞错了时辰?
  回转身,又不禁哑然失笑,何以我如此自信,知道他今晚一定还会来?他对于我,是怎样的耐性?而这样的耐性,竟是深深隐藏于他的骄傲之后的。
  终于,外面更声响起,如同边疆的战鼓击打在我心中,引起共鸣。我轻轻抚上仍然平坦如初的小腹,似要从那里得到力量,原来,开口真的很难。
  殿门被推开,仍是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有宫女柔软的布鞋声和着,在寂静宫殿之中拨开圈圈泛开的波纹。
  声音是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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