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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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被酒气所笼罩,低低地压在了嗓子眼上,再加上焰行在一旁惊叫连连,是以没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这连番的敬酒劝酒,不醉倒才怪!
我的身子靠着焰行微弱的扶持之力后倾,皇上的手已伸了过来将我扶住,速度之快让人吃惊:“焰炽不胜酒力,你们将他扶回新房吧!”
焰炽站直了身子,脸上醉意隐了大半,只有眼中仍是朦胧,当中一揖,口中说道:“儿臣告退!”
淑妃亦挺直了上背,双唇微张,担忧地望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在焰炽身形消失于殿外之后,她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堪堪地落在了我的脸上,柳眉高挑,眼中却是空洞,空洞的背后隐藏的是什么?
直到殿中气氛恢复大半,我才起身禀了皇上回内殿更衣,就在入帘的瞬间,席上有一束目光直射过来。我循着感觉望去,原来是父亲,他的眼中带着质询,往日沧桑病残之势了然不见。而坐在他一旁的大哥,只是自饮自斟,似乎未曾发觉。
我一片茫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撇开了双目,匆匆离去。
之后几日,宫中仍是忙碌异常。皇上微微叹息:“焰炽这回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他的亲事,略显仓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焰炽此番出宫,一为水患,二为梧桐。去华南之前,朕曾提起过他的亲事。他问朕,宿命究竟是什么?如何才能逃脱开去?朕对他说,宿命是天道之根本,而不是让人绝望的东西。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古人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便是时不同。他垂首而不语,朕连自己亦未能说服,如何能信去说服他?”
我笑而不语,焰炽的一句“傻瓜”至今言犹在耳,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他自己。
知夏捧了一个铜钵进来,展示于我面前:“请皇后娘娘过目!”
我凑近闻了闻,微微一皱眉,说道:“大约是这样子吧!”
皇上亦挨了过来,左看右看之后,也学着我的样子闻了一下。刚靠近钵旁,便有一股刺鼻的酸味迎面而来,他登时就仰起了身子,脸撇得极远,一副嫌恶模样:“这是何物?”
我笑而不语,只嘱咐知夏将那钵中之物好生放着,留待后用。
回转身,却见皇上低头看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朕听说怀孕之人,味口都会变怪。可没想到颜儿会变得如此之怪!”说罢又凑近我跟前故意吸了吸鼻子——
我笑得撇开了脸,末了才回他一眼:“臣妾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什么?”他不敢置信的指着知夏离去的方向,“堂堂天朝的皇后竟用些腐坏的东西来招待客人?”
待我说出客人是谁时,他才慢慢收起了玩性,脸上复又呈现一贯的漠然,教人分不清他的喜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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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提伽今日换了一身无色的薄纱服饰,所谓的纱真的是纱,不若天朝,虽也有这样的料子,但亦带着几分朦胧。而树提伽身上所着,简直可以用透明来说了。
纱的里面是一袭白色长裙,似贴着身子剪裁出来,妙曼肢体尽现眼前,连内官见了都不禁脸红起来。
她左顾右盼,神情失了原先的自然,直到我让知夏传膳,她眼中的失望一览无余。
此时,她的自信恐怕已被消磨贻尽了吧?而更多的是焦虑。皇上仅在宴席上接见过她,除此之外再无交集。眼看校猎的日期临近,皇上对于联姻之事仍是只字未提,便是朝臣们曾经争得热火朝天也渐渐看出了苗头,慢慢趋向平静。
当宴席上摆满的时候,那本来盛于铜钵之中的东西也被厨子花了一番功夫做成了菜。
我与树提伽一味的闲聊,她略带生硬的口音或许是在葡萄酒的作用下也渐渐婉转起来。知夏则在一旁热情的为我二人添菜。
直至——宾主尽欢!
直至——知夏送树提伽出门。
皇上自凤舞九天纱幔之后缓缓步出,眼睛落在了席上,那一道酸菜已被吃去大半。
其实就是普通的青菜,但却以特殊的方法制成了特殊口味的菜肴。
将青菜先以水煮软,而后用淘米水浸泡两日,待其散发出酸味时,原料就算是制成了,而后厨子以麻辣佐料烧就。听我说得是色香味俱全,其实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那菜酸中带着些许臭味,又有些霉味,常人连近到跟前都不肯,更别说入口了。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曾听说西南蛮夷之人喜欢以此法泡制酸菜,并且妇孺皆爱。当时啧啧称奇,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方才,知夏间或为她夹上几箸酸菜,她入口的瞬间,浑然未觉,如我们吃平常菜肴一般,眼中没有丝毫的不适。
素闻月氏国喜甜食,这又是哪一出?
正准备说话,乔公公进来了,行了礼之后便附于皇上耳边轻轻嘀咕。
我就站在一侧,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传入耳朵:“来了……候着……”
皇上脸现惊喜,他点了点头迈步即走,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又顿住身形,转身看我,黑眸清亮:“颜儿,你也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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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宫的偏殿内,我坐于屏风之后,绣有桃花流水的裙摆四下散开,花朵丰腴,色彩艳丽,清流漴漴,馨香暗然。我透过屏风,两眼注视前方。镶有珐琅的水晶屏风之上,警世箴言反透进来。轩辕帝当屏而立,自有一股威凌天下的气势。
脚步声传来,坚定沉稳,铿锵有力,似乎还带着对帝王的虔诚,伴着一声欢快的口哨,有人进来了!
我心下惊疑不定,这会是何人?竟是如此的不拘礼节?皇上让我隐于屏风之后,是为了不想让他见到我,还是不想让我见到他?隔着屏风,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高大壮硕,带着原始的粗犷。
“你让赤鹰找我?”这男子声音略带沙哑,让人想起隐藏于暗夜之下的忍士。伴随着他抱拳的动作,是一柄长及二尺的剑。我更是吃了一惊,皇宫内苑,除了皇上亲赐,岂能佩剑而入?
这人到底是谁?
正思忖间,皇帝哈哈大笑:“年初我没去,你来得倒挺快!”
沙哑之声再度响起:“马上就是校猎了,我已经十年未见到。今年正好趁你失约,有了托辞,岂能错过?”
皇上笑声一止,肃声说道:“怕又要令你失望了,赤鹰既出,你还能闲住?”
那人亦随之敛声,双手执剑:“你以甘泉之铜铸以七星龙渊剑赠我,我岂有白白受之的道理?说吧!”
七星龙渊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皇上自袖中掏出一物,我看不清楚,却听那人已了然出声:“百年浩劫又要重演了吗?”
百年浩劫?我心中一惊,便知皇上定是对他说梧桐落叶一事。此事只有皇上、我、焰炽、乔公公知情,一切皆在暗中进行。
皇上“嗯”了一声,大概说了始末,连我宴请树提伽一事也在其列。这一来,更增加了我心中的震惊。
只听那人不以为然笑道:“你的小妻子为你省不少心哇,难怪你心中只有她一人!”
一番话说得我面红耳赤,他或许不知我在屏风之后,所以出言无忌,又或者,他本来就是如此。但那一句“小妻子”听得我心中一阵暖流,在别人眼中,我们是帝后,坐于绝然高位身后千丝万缕的两个人,何曾有人当我们是一体同心的夫妻!
皇上也笑,只是笑得有些不自然:“你今天话多了!什么时候也成了燥人一个?”
那人道:“我是帮你说给别人听的!”我又是一凛,随即悄然将散开的裙裾拢在了一起,又微微摒住了气息。他已转开话题:“且不说这个,先说正题吧!你要我做什么?”
皇上两手一搓,手中之物已成粉碎,落于殿中。他自己亦沉声说道:“你暗中去调查月氏使女的真实身份,只怕并非单单与西南蛮夷有关!”
“难道——”
“若是冲着天朝而来,他们大可在宫外布下黑冰之毒,岂不比在宫内更有效更直接?朕要知道对方冒充月氏王女联姻,又以黑冰扰乱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我明白了!”
眼皮一阵跳动,我暗自压下心头的不安。若只是敌国间谍倒还简单,若真是异心人士,恐怕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待再抬头,殿中哪还有那人的身影,真真是来若铜钟,去若飞鸿!
正犹疑,一只熟悉的大手伸了过来:“出来吧!”
我依言从屏风之后转出,胸中顿觉开朗许多,而轩辕帝仍执着我的手转到了屏风之前。
方才的事,他不说,我便不问。他停下脚步,单手将我揽入怀中,以另一手指于屏风之上,我顺着望去。
“围师必阙?!”
围师必阙,那便是在死境中放开生路,以动摇其决心进而让敌人自投罗网?我抬头看他,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狩猎者的笑容,炯炯双目直视远方,落于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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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猎之时,我因身子不便仍留在甘泉宫,斜靠在屏榻之上,因腹部的重量只能侧着躺着,知夏小心地替我揉着小腿。
行宫之内又回复空旷宁静之景,想必此时,上林苑内定是舆车骠骑,雷声震天。龙骧校猎邵陵东,野火初烧楚泽空那是何等的快意!那种场面,我自见过,便有了向往。
倒是知夏,一开始的时候还闷闷不乐,难道一颗心也飞向了茵茵绿草之处?
今年的上林苑最出彩的应该是淮王妃吧?成亲第二日,她与焰炽双双来奉茶,我细细打量,果然是绝色天姿,不过若是将她画像的神韵减一点匀到柔言的画中,好像才贴切一些。
之前颁发玉碟的时候,手捧册文的柔言一脸忡怔全然落入我的眼中,她的眼角有残留的泪痕。
该怎么说她呢?因噎废食?好像又不全然是!后宫再次给了她希望,却最终让她失望,她大概早已料到这一点,所以一开始便拒绝了!
她一直还是当初那个骄傲的女孩,用自己的骄傲将自己关在了幸福之外,以自己的幸福为代价捍卫着自己的骄傲。
不自觉得,想起了淑妃遥望过来的目光。
就这般神游太虚,突然知夏尖叫一声:“啊——”
如花娇容竟成空
猝不及防之中被她的叫声一惊,我猛然便自榻上坐了起来,崩直了腰身。
知夏面露惊恐,浑身发抖,目光只盯住一处。
我顺着望去,也不禁粉腮失色!不知何时,自殿中菱花窗旁的幔子中竟钻出一条蛇来!那蛇体长只六七寸,头略呈三角形,顶部有一深色三角斑,背褐腹白,暗藏黑斑,宛若泥土的颜色,此时正昂着头,吐着信子慢慢游移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恐惧,而知夏几乎要哭出声来,站在榻旁一步也移不开。
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拽上了榻:“快!蛇爱扑火,把火石点着然后抛到幔上去将它引开!”
知夏不敢迟疑,抖抖缩缩地跪在榻上去点烛火,因为手一直在颤抖,打了几次也未将火石点着。
眼看那蛇离榻越来越近,突然就停了下来,它的头略略后仰,嘴巴张大,露出了长长尖尖的牙。我倒吸一口气,这是蛇即将要发起攻击的征兆,而且显然现在位于我们前方是一条剧毒无比的蛇,它的牙比平常的蛇要长上许多。我不自禁的护住了肚子,却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就在这时,知夏终于将火石点着,毫不停顿地撒手向左侧的幔子上扔去。夏日的幔子都换成了薄纱,本就容易点燃,一时间,便呼呼地烧了起来。
那蛇被侧边的火光吸引,竟在瞬间转移了方向,朝那火光遁去。
这时,侍卫已听见响动,赶了进来,看到这情势,亦不由大惊失色。不待他们动作,一道黑影扑楞楞直飞而入,仿佛一支利箭射向了那正昂首得意的毒蛇。毒蛇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不过须臾已是血肉模糊……
一切平静下来,我才看清,那不期而至的是一只黑爪蓝鸟,体形比信鸽略大,有些像鹰,肩羽赤色,喙尖钩状,暗褐色的瞳孔散发出淡淡的火一样的光芒。不过是一眨眼功夫,它已经衔着战利品展翅向殿外直飞而去,速度之快教人瞠目结舌。
知夏“噫”了一声,便瘫软在了我的身上。
这种阵势我又何尝见过,撑着知夏的腿在暗自发抖,却又不得不在侍卫面前藏起了怯意。
侍卫们一阵手忙脚乱,几下便将即将烧尽的幔子扯落下来。知夏这才缓过气来,下了榻,一手撑着榻旁的烛台,一手指着那些侍卫们愠道:“你们这些废物!若非皇后娘娘睿智,将那蛇引走。不然出了事,你们死一千遍都无济于事!”
“属下无用,让皇后娘娘受惊了!”那回话之人是侍卫守领,从他苍白的脸上可以看出,如果不是知夏及时将幔子点燃,恐怕……
行宫之内怎么会有蛇?这蛇从何而来?它是自己爬进来的还是——
还有,那不知名的鸟儿,为何从来不曾见过?
然后,曾姑姑也闻讯赶了过来,自我怀孕这后,皇上便让她和金姑姑二位一同照顾我的饮食。他虽未说明,我亦能想到。她们是宫中的老人了,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到过呢?如此一来也好,替我多长些心眼。我又将内官宫女一一唤来问询。
好在平日里就不喜人多,来了甘泉宫身边留的人更少,来来去去总共也就那么十几号人。
直至问到一个名叫宛空的宫女,她支支吾吾地说了一件事,说是头天曾看见过一个面生的内官在我的寝宫外面出现过。
曾姑姑提起神来,厉声问道:“为何昨日不曾听你报告?”
宛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看那个公公好像是……”她语带惊恐,没有再说下去。
我自椅中站起,徐徐走至她旁边,将她扶起,手上微微用力:“但说无妨!”
她看了我一眼,又极快的垂下头去,低声说道:“好像是淑妃娘娘身边做事的公公,所以也未曾在意!”
我的心中“嘎登”一下,殿外是青山绿水,亭台楼榭,美不胜收。而我的心底如千年寒潭,万年冰窟,凉不自禁。
为何偏偏是她?
我但愿不是她!
她的目的是什么?是我?还是——我这腹中的孩儿?
我抚着肚子,感觉到里面一阵一阵的闹腾,手甚至能感觉到孩子的动作,不知是他的手还是脚抵在了我的肚皮之上。笑容渐渐回到了脸上,是温情而慈祥的:孩子,娘亲一定护你!
然而,现实就是这般残酷,我若产下皇子——
浮现于我脑中的是焰炽的脸庞。佛堂外,他的铿锵警示:“在这宫里,得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他的无私襄助:“万事小心一点!”他的淡定平和:“无论如何,你总可以信我!”
于是——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声张!”曾姑姑会意,吩咐内官将殿中清理干净,又让宫女们重新换了幔子,方才惊险的一幕似乎不过是惊魂一梦。侍卫们里里外外仔细检查,生怕漏过了任何一个可能藏有危险的角落。
我唤住了那个宫女,将她叫到跟前:“昨日之事,切不可乱说!呃,对了,你叫宛空?”
好奇怪的名字!
行宫所到之处,鸟语花香,仿佛极乐世界。
季秋之月,菊有黄花。现在是初秋,池中的荷花早凋了大半,园子里已有菊露初香。我在花丛中流连,直至衣襟沾满了花香。
知夏挨近我身旁,不安地说道:“皇后娘娘,您慢些走!”
她对于毒蛇之事仍心存恐惧,一时半会是放松不了的。
我笑着宽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