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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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我便怔在了当地。是他!
“先生?!”
惜时在前面最先听到,她停下脚步,看看我又回头看他,然后再问我:“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家主人吗?”
我没作声,原来是濮阳救了我?我怎么会知道!我认识濮阳,但并不知道濮阳就是她家主人!
濮阳侧着脸,屋外透进来的一点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似天人下凡。
他古铜色的脸上略显铁青,棱角也更显分明。积墨深眸中隐含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令人无所遁形。那神情不像是救人的,倒像是推人下悬崖的。
他清咳两声:“惜时,你先出去!”
惜时朝外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小心询问:“那个孩子——”
濮阳横扫了一眼过去,没有说话,她连忙知趣退下。
屋内再度昏暗下来,屋外寂静如幕。
我又喊了一声:“先生……”声音是喑哑的,像乌鸦穿过黑夜。
“你终于醒了,皇甫夫人?”戏谑的嗓音低沉略带沙哑,却有无形的压力。
舌苔微苦,连甘泉水都变苦了。我的声音飘浮在空中:“每次遇到先生都是在悬崖边,先生又救我一命……老天爷只给了我一条命,先生倒救了三次。”
我本想说些无关痛庠的话,好教他不去问别的,其实自己也知道,在这人面前,什么伪装都显得粗糙。
他方才一声“皇甫夫人”听得我心中直打鼓,如今,我又有求于他。
果然,他的神思根本不在我说的话的上面:“为何只见你和阿叶?葳湛呢?”
我费了好些力气才躺下去,且将被子掖好,闭上双眼作休息状:“还有濮阳先生不知道的事情吗?”
才问完又蓦地睁开眼:“你见到阿叶了?”
“娘——”点大的孩子从外面冲进来,衣裳还是那天我给他换上的,已显肮脏,袖口还有些褴褛了。
“主人,这个小泥孩……”惜时在后面拉住他,“他说您是他义父?!”
阿叶反手一格,就将惜时的手甩开,小小圆圆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已有让人震慑的气势!
阿叶靠在我身旁,那架势似乎来十头牛也不能把他拉开。我抬起尚能活动自如的手,抚过他满是泥污的脸,上面有深深浅浅的沟壑。
濮阳的声音低沉如秋风:“你没醒,我本想着上去悬崖边,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谁知道就看到他俯蜷在青草地上……阿泽跟在他身旁……我将他抱起来,他醒了,又接着哭。”他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也柔和些。
我轻轻抽气,眸中泪珠滚落下来,滴在阿叶的小手上。我跌落的山崖离陵阳城有七八里地,他……就是跟着阿泽一路寻来?
身旁的小人擦了擦手背,语带哽咽:“娘,你不要把阿叶丢掉了!”
眼泪更是不止,我的手拍着他的背,他身上的衣裳……难道他夜里也是在山上?
已过中秋,山上昼夜温差极大,他一个三岁的孩子是如何捱过漫漫凄冷长夜的?他跟着阿泽寻到悬崖时,会是什么心情?
我不敢再想下去,开始心生怨愤,自从遇到伏昊期,就一直险境不断。
濮阳留意到我的脸色,摇了摇头:“在草庐,阿叶不能言,现在陵阳,你又带伤落崖,麻烦!本来,葳湛行踪不用我操心,但与你牵连,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的人派出去找也没有音信。前日听说广川候公子携一白发美姬现身陵阳,我就猜到是你。”
我愣了一下,半天才回味过来:“你是说,葳湛他……”
没有音信?这是哪跟哪?
“立秋前我回草庐一趟,不见一人,我下山,他的医馆也是大门紧闭。街坊说已有月余没有开门了!”
这是怎么回事?和我设想的不一样?知夏呢?是不是也一道?
草庐旁边的枫叶又该红了吧?
“我早猜到,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与伏昊期,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外人会传你是他的姬妾?你又为何被人推落悬崖?”
“都是误会!”
他转过身子,将阿叶抱起来离开我身边,“但愿是我对你估计过高!”
什么意思?我是不是摔到了脑子,以致他说什么我完全没有办法立即反应。
眼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木门之外,我才艰难出声:“可不可以给我在陵阳的家人送个消息?”
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声音清洌:“不可以!你当这是哪里?”然后只留给我他抱着阿叶走出去的背影。
这是哪里?难道比皇宫内苑还森严?我能看到的只有徒面四壁,一桌一案一床而已。案上散落几本书,笔架上的毛笔也秃了头。笔架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张金角弯弓,制工讲究。而弓的中间还挂着一个骇人的鬼面具,森面獠牙。而面具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钉子。
*
门外有时会在近处响起一阵轻轻巧巧的脚步声,而有时又从远处传来规律平稳、整齐划一的步伐声,无一不在向我表明,这不是山中草庐。
而阿叶起初还一个劲地黏我,几个时辰之后,便要黏着濮阳了。
倒是惜时,在端药换药的时候总与我说上几句。
她的脸离我很近,流海之下青眉如黛,聪慧的大眼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便如清水岸边的绿草。鼻梁挺直而修长,鼻翼倔强的翘着。薄而红润的双唇快言快语。
“白姐姐,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难道生来便是如此?”
生来便如此?若是生来便如此就好了。
“不是,原来也和你一样,后来就慢慢变白了。”
我没有告诉她,是一夜白头!这个回答是最没有悬疑的,果然,她不再追问。
“白姐姐,你与我家主人是怎么认识的?”
“呃……阿叶生病了,正好遇到他出手相救,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她低低地叹了一句,远山眉微挑,“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拉着主人不放手,我还以为……”
我的心突的一跳,脸登时就红了起来,直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昏迷的时候,隐约觉得身旁有人,当时只想找个地方安静的靠一会,没想到是他。
我一时大窘,闷声咳了起来,伤口扯得发疼。
“你知道吗,这里是不准外人进入的,你是第二个入谷的人。第一上就是主人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朋友,他来的时候也是住这间屋子。”
濮阳的朋友?是葳湛?不过,我倒不觉得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啊,我想起来了,那一次见到你,你拿着碧霞宫的帕子,定是我家主人给的对不对?”
我一一回答着她的问题,也从她有意无意的话语里略略知道了这里的一些情况。
这里名叫死谷,地处陵阳、浮丘和广桂之间。所谓死谷,顾名思义,是没有出路的谷。这里四面都是陡岸峭壁,但惜时眼中却闪过一丝异彩。
死谷方圆十里,住有百余户人家。平时,以耕猎为主。有时,也会去外面接些生意。
至于是什么生意,她没说,我也没问。
无人知处真性情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进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梦里辗转,居然还会有那个人的身影!
我惊醒过来,眼前还飘浮着他的眼神,一如从前,温润而泽。
天边快泛鱼肚白,阿叶仍在我身旁睡得香甜。伸手将床铺侧旁的拐杖拿来,是濮阳做的,他冷冰冰地塞到我手上时丢了一句:“多试着走走!”
一瘸一拐地来到屋外,清凉的山风顿时将胸中郁气吹得无影无踪。来这之后,我穿的是惜时的衣服,她的身材比我壮,衣服穿在我身上,更显得单薄。尤其山风吹来,衣裳下面空空洞洞,风全灌进去了,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拢紧了衣裳。
死谷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世外桃源,遗世而独立。这里的人简单自闭,没有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
若不是心中挂念着葳湛和知夏的音信,若不是冲平还在陵阳城的酒坊之内,我大概真的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
这里的清晨来得特别迟,犹如羞答答的少女。山谷空明,偶有飞鸟啼鸣,扑愣愣的飞过高天,在雾气中远去。湿漉的晨光里,看不到人影。只有远处的矮房子里透出几点红红的光亮,隐约传来“叮咚叮咚”的金属碰撞声音,沉闷而急促。
除此之外,便是一片静谧,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我就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浑厚悠长。
“谷里早晚风凉,你怎么在这里吹风?”
一回头,便看见濮阳,整个人如一尊黑色雕塑伫立于秋风之中,长发飘散于空中,黑裳亦猎猎起舞。
“醒了,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你大概不适应这里吧,也对,这里怎么能和陵阳城比。”
“不是这样子的!我很喜欢这里!真的!有的时候我反而想,这里怎么会是你的家?”
他坚硬的脸部线条终于浮起一点表情:“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嫣然一笑,慢条斯理的说起了原因:“你看,这里多平和,无论谁生活在此地,心中一定会变得安乐。哪像你,简直是坟堆里出来的!”
他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朗面色,霎时堆满阴云,整个人也如笼罩了一层森冷的气息,连语气也变得冰冷:
“你如何知道,这里不是坟堆!”
这人,脾气怎么如此古怪?
我正待说话,他突然看向我的后方,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柴叔!”
*
听惜时说过,柴叔是这里的老人,看濮阳的态度便知道了。他从来一副桀骜不驯模样,见人都是冰山模样,连发火也是冷冰冰的,却在柴叔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柴叔为人和气,也十分诙谐。一天到晚拄着根拐杖,其实他并不是很老。
“主人,在白姑娘面前板着脸说坟堆,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濮阳不以为然,扫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柴叔,她自己就像是坟堆里出来的,还会被坟堆吓倒?”
我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柔顺如绸缎,银华如白芒,若不是自己习惯了,陌生人倒真的是会被吓到。
柴叔敲了敲手中的拐杖,乐呵呵地说道:“白姑娘,你放心,我家主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呀,他的心可软了。他要是有什么事不听你的,你掉几滴眼泪就行了!”
“柴叔,你在乱说什么!”濮阳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低沉地怒吼着。
我也满脸绯红,柴叔把我们当作什么关系了?
我转身向屋里挪,却听到背后柴叔仍是在乐呵呵地笑着:“打你小就没见曾这么刻薄人的!”
“说正事!你没事不会跑到这里来的!”
我几乎是蹦着往屋里走,只听柴叔清咳了一声然后低低地说道:“主人,老奴夜观天像,近日紫微垣中天府帝星晦暗。相反,武曲将星光彩异常,此非吉兆,还望三思……”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已经走了。我在案前坐下,脸上仍是很烫,轻轻叹了一口气,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支着下颌,一抬眼便失声喊了出来!
濮阳冲了进来,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他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怎么了?!”
我望着他,失神地指着墙上,那张弓之中的鬼面具在清幽的晨光包围下更觉诡异,尤其布满密密麻麻的钉子,备显狰狞。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那张鬼面具,眼色突然深遂起来,嘴角也轻轻抽搐了两下。只片刻便又恢复平静,和声说道:“你若害怕,等我回来替你换间屋子!”
这时,阿叶犹在半梦半醒之间,咕咕哝哝地喊着:“娘!义父!”
濮阳伸手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望着他转身就走的身影,我下意识地问:“你要出去?”
客人?是葳湛?不不不,如果是葳淇,他会直接说出姓名。他不是那种会故弄玄虚的人。
我突然想起大雪那夜,他穿着夜行衣外出。
这个人,就像他身上穿的玄黑色罩袍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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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是捉摸不透的,就像谷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柴叔,都让人捉摸不透,唯一的例外是惜时。
此时,惜时手中正拿着一把剑,就是在客栈看到的那把,一剑便剁下了院中飞奔的一只老母鸡的头,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漫延开来。
阿泽蓦地兴奋起来,不停地走来走去,舌头伸得老长,发出“嗬嗬”的声音。它眼中原本像琉璃珠一样透明的瞳孔顿时变得绿森森的。
我皱了皱眉头,硬是止住了想吐的念头:“惜时,你真下得去手!”
惜时撇了撇嘴:“这有什么,我四岁的时候就这么做了!”
四岁?我目瞪口呆,又转眼看了看阿叶,他也是一脸惊奇,过了一会,也和我一样皱起了眉头:“不好!不好!脏死了!”
惜时蹲在他面前,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小东西,你不嫌自己脏?”
阿叶看了看自己身上有点破旧的衣裳,往下拽了两下,脸上有点红,也有些气恼:“不许笑我!”
惜时顶了顶他的小额头:“过两天咱们有贵客到,看不把你这小叫花子扔出去!”
阿叶有些慌张,但还是表现得很强势:“哼!义父才不会把我扔掉!”
我一愣,若在往常,他第一个想到要依靠的一定是我,怎么短短数日,天平已经偏向濮阳了?
心中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剥着手中的豆夹,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惜时,是什么贵客?”
“是主人很重视的朋友,就是我上次告诉你的那个人。每次总是尘土满面,像是赶了几千里路。也是个奇怪的人,来了之后就和主人待在屋里不出来。不过以前都是开春时候来的,今年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奇怪。”她边说边摇晃着脑袋走开了。
阿叶看着她的背影,嘟着红红的小嘴轻轻地说了一句:“娘,阿叶好讨厌惜时姑姑!”
我捏了一把他的脸,和声说道:“阿叶,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在背后非议别人。”
他垂下了脸,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角,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瞪着滴溜乌黑的眼睛,嗓音清亮,笃定地说道:“那以后我当着惜时姑姑的面说她!”
*
天边熟悉的鸟鸣声被濮阳的大笑声所淹没,跟在他后面还有忍俊不禁的惜时。
我一脸的好笑,无奈将阿叶拥入怀中,心中,却激荡起缓缓暖流。
阿叶奋力挣开我的怀抱,冲向濮阳:“义父,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阿叶一道?”
濮阳解下背上的东西,取出其中一个包裹向我扔来,而后又拿了一包东西给阿叶。
“这是什么?”望着手中的包裹,我有些吃惊。
他古铜色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异色,边拉着阿叶向外走边说:“是布,给你自己和阿叶各做一套衣裳吧!”
惜时正端茶过来,突然手上一抖,一整碗茶差不多都泼了出来。
我的嘴张得大大的,木然地打开了包裹,布是好布,颜色也挺好看,可是——
我有些茫然,随口拒绝:“呃,不用,我们都有衣服!”
他停了下来,转身看我,又看看阿叶,皱着眉头说:“客人来了,看到你们穿成这样子,会怎么想?”
原来,是怕我们丢了他的面子!可是——
“可是……我不会做衣服啊!”
他腾的转回身子,深沉睿智的墨眸紧盯着我,而后沉声问道:“什么?!你不会做衣裳?那你会做什么?”
“我……”
他又牵住阿叶的手,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