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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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低笑:“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没死,你第一次杀不死,第二次就能杀死吗?如果我已经死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你怎么再杀死她呢?”
……
没有声响,我却感觉到了刀锋的寒意……
甚至在这一刻,我想,为什么要容许这些危害我的人存活在这世上?
知秋,我放过了她,二哥却因为她,险些命丧沙平刀下;
宛空,我放过了她,却在我遇难的时候隐瞒不管;
贤妃,我放过了她,她的兄弟现在来对付我;
……
皇上曾斥我:“你以为光凭着良善就能万事太平吗?”
如今看来,他说的没错!是我错了!死并不可怕,可是,轩儿在长安……
就在我感到万念俱灰的时候,一声含着怒意的低喝声自外传入——
“住手!”
我心中绷紧的弦猛地一松,险些站不稳,这才回转身去。
嫣梨的脸白如死灰,她手中的短剑“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剑峰击地的嗡嗡声迟迟不消。
“公子——”
伏昊期没有理会她,而是盯着我看,美目中闪过一丝期盼:“如此说来,当初你并非为避我而走,乃是被这丫头所害?”
莞尔一笑,我意有所指:“倒是谢谢嫣梨姑娘的一剑,否则哪有我今时今日?”
嫣梨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他倒退一步,一副玩世不恭模样:“坏了公子的事,该怎么办,你自己知道吧?”
嫣梨匍匐着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旋即深深地拜了下去,然后起身离开……
我目送她离开,那个萎缩的身影似乎在向我诉说什么。
*
雪地中“吱——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伏昊期大刺刺的坐在了榻上,脸上高深莫测的神情:“其实,没有她那一剑,你也会有今时今日,对吧?”
见我没说话,又嗤笑了一声:“你的身份,我已经猜到了!难怪……皇上如此大废周章!不过,皇上也太不厚道了,一个皇后再加上一个嫡皇子,既然只用了一座矿山来跟我交换!”
他边说边摇头,我则冷笑出声:“其实依我看,皇上大可不必如此。伏家的候爵和产业,难道不够资格让你做事?”
他“咦”了一声,表情似风吹皱一池春水:“你对别人总是能忍能善,为何对我如此刻薄?酎金之罪,皇上不过是有所求罢了。他若真问了伏家的罪,谁来替他办事?”
“你以为,非你不可吗?”
他老神在在:“当然不是!但是只有伏家能做到最好!”
我无语,广川候一门心思经商,却在朝廷说话又有一定份量,而且从来都是独善其身,不曾拉帮结派。皇上选择伏家大概也是为了避免给朝堂带来明显的帮派纷争。
“只要你做好事情,还怕日后没有好处吗?”
他不赞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万一你们哪天不想让我开口了,怎么办?”
我了然:“原来你是怕死!”
他优雅的摇了摇头,柔声说道:“不是怕,而是舍不得。人活于世,美且乐哉,我哪里舍得呢?”
我淡淡一笑,故作为难:“这个,我可就做不了主了。生命之脆弱,谁也无法预料。你方才也说了,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嫡皇子,单凭这一点,你已经惹来了杀身之祸!”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如此说来,我只能进不能退,横竖都是没好下场了?”
“那你可要思量妥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商人利字当头,不是吗?”
他收起了玩笑的态度,阴沉着脸盯着我看:“不错,我帮你,乃利之所趋!后日便是冬至,我有得忙了!”
*
嫣梨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篮子干花瓣。
海棠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满室的花艳花香。这般的花气氤氲,她一定想像不到刚才我在鬼门关遛了一圈。
她从袖口取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夫人,您看!从驿馆放出来的信鸽身上找到的。”
上面米粒大小几字:“谣言由上而起,见信即刻行事!兄字。”
果然,阴侠为了确认才安排了那僧人说的那一番话。
我的神色凝重,海棠也面容不佳:“夫人,这信上似乎是通知贤妃有所行动!”
“兄字”是否是阴侠对贤妃的称呼?
但是雪天,鸽子能飞多远?能有多快?
我摇了摇头:“他们既然已经猜到我的身份,又料到了皇上的计划,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白凤的出现。信鸽传信,有可能只是迷魂计而已,目的是要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开!”
但他们会怎么阻止呢?
阴侠是太卜令,据说此次蜀川祭天的主意便是由他提出。若他真是贤妃的人,那么此计不可谓一箭双雕,其一乃是在皇上面前出谋献策以博信任,其二则是籍机将焰炽调至西南。
只是棋差一着,没想到最后是皇上亲自到了蜀川,并且遇到了我。而焰炽奉命监国,纪家倒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他们的计划出了意外,自然会拼命去补救。
阴侠下一步会如何做呢?
我的目光在花丛之中流连,有如风卷云舒。于是招手让海棠过来,小声的吩咐着……
*
再不见伏昊期人影,果如他自己所说,又有得忙了。
冬至日,夜幕尚未退场。我已经一身素白锦衣,又覆上了头巾面纱,站在鉴台旁,直如凌波仙子飘然下凡尘。
一串珠子挂在颈间,正是母亲所赠的燕萨石,此刻虽没有日光照耀,但亦有华彩,仿佛天地的精华都融在了这一串珠子中间。
伏昊期站于门外,也是一袭白衣,更增了几般风神秀异。俊美的脸上见不到任何一种表情,仿若也在雪天里被冻住了一般。
见我看到他,他便轻咳了一声,似是对海棠所说:“时辰快到了,我们上路吧!”
海棠与我几乎相近的打扮,在暗夜中难以相辩。
出了边门,已经有两架雪车在等候,不同的是,今日的雪车是以几条身形硕大的狼狗牵掣。
伏昊期得意地说了一句:“怎么样,比你的阿泽不差吧?”
其中一个驾着雪车的正是在夜榕见到的邵平,他听了此话,吃惊地望着我,眼神有些怪异。
雪车顺着蜿蜒的山路飞快爬行,滑过雪地的声音弱不可闻。很快,便到了圣山的入口。远远便见火光点点,白皓皓的雪地上一个个黑色的人影巍然不动,足见戒备森严。
伏昊期轻声一喝,狼狗生生止住了狂奔,本来一前一后的两架雪车成了并排。
海棠将面纱覆上,坐到了伏昊期的雪车之上。
伏昊期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才对邵平说:“去吧!”
地上发着悠悠的白光,几乎照亮了半片夜空。这个场面,说不出的沉闷,整个过程之中除了眼神交流,就只有他这一句简单的“去吧”。但是看眼神,又分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前方的路上会有什么样的障碍?阴侠会识破我们这一出李代桃僵的计策吗?
我向海棠投去一眼,她神色平静,眼中跳跃着智慧的笑意。
我猛地转头,狼狗不安份的刨着雪地,将缰绳挣得笔直,而另一架雪车前的狼狗则静立不动,齐齐地望向这边。
就在邵平要挥动鞭神的刹那,我止住了他:“等一等!”
伏昊期皱眉:“又怎么了?”
我取下念珠,递了过去:“海棠,这个给你收着!”
海棠吃了一惊,犹疑着接在手中:“夫人……这是老……”
我柔声说道:“等事成了,你再还我!”
*
他们的雪车去往的方向是圣山主峰天坛所在,此时,应该是重兵把守了吧。不知道这些人之中,有没有阴侠的人。
而我们,则由圣山东边上山,目的是另一与主峰相连的高峰。山路难行,尤其是大雪封路。伏昊期,确实是作了万全的考虑,短短的时间,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狼狗?或许,他的能量,我也该重新估算一下了。
狼犬在雪地里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如履平地,拖动着雪车疾驰而去,不多时,便来到了圣山的另一高峰逐鹿峰。
邵平卸下了车架,脱离了桎梏的狼犬登时活跃起来,它们不停的刨着雪地,发出低嚎声,显得急躁亦常。
风带着雪花扑面而来,风的锋利在此刻反倒显出了雪花的柔和,即使是绵里藏针的温柔,依旧为人们所喜爱。
大地苍茫,何处是归途。我遥望东方,隅夷之处似乎有一丝光亮,朦胧欲出。我为这一丝发现有些兴奋起来,难道,天亦要助我?
身后,天坛圣钟敲响,声音浑厚,穿破昏沉沉的云天,如沐高阳。连狼犬在此时都表现出片刻的安宁。
邵平似未曾听见,只是默默将车架上的几个包裹取了下来,将其中的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他均匀地将其洒在我的周围,形成一个将我包围在中间的圆形。
我有些疑惑:我们的计划当中,似乎并未曾提到过,有这样的东西——
不待开口,邵平已经解释:“这是我家公子在陵阳的时候,从街头会口喷火龙的艺人手中得来的!”
他语焉不详,我也没有追问。菩萨圣诞那日,在陵阳正街,我也曾见过艺人表演,当时还差点把轩儿给丢了。原来伏昊期也看到了。当然,对于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永远有占有欲。只是,他……难道也要我去喷火龙?
这时,圣山上,钟声渐止,磬鼓声起,中和韶乐不绝于耳,祭天大典终于开始了!
韶乐几经更换,而我一直静坐等待。直到清平礼乐奏响,邵平开始将另外一个包裹打开,里面又是一个小包裹,唯一不同之处乃是用麻绳纵横捆缚了好几道。
他看了我一眼:“这个……声响极大,过一会,我会引爆它,不必惊慌……”他又递过来一个管子,指着我身边的黑色粉末:“这是火折子,点燃火龙的。”
我皱着眉头接过:“你家公子,在搞什么名堂?”
原定计划,应该是伏昊期引众人前来才是,哪来这么多名堂经?
邵平神色也有困惑,回答道:“公子只说,此是上策!”
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上策?皇上知道吗?然后又撇了撇嘴,皇上多半不知道。
*
清平礼乐之后,是太平礼乐。一直蹲在地上的邵平突然站起身来,点燃了手中那个小包裹上面伸出来的一截线芯。线芯发出劈劈啪啪的异响,还夹杂着的星星点点的火花。他迅速地振臂挥出,然后大喝一声:“蹲下!”
我看到那一个包裹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深涧之中,还未来得及问他,就有巨大的声响在山谷之中炸开,安宁和平的乐声骤然被打断。我感觉到片刻的眩晕,又觉得脚下的整片大地都在摇晃。
巨响之后,是沉闷的断裂声。应声而起,我看见半山腰原本白如织绵的雪层之上突然涌动着波浪般的纹路。随后,波浪越来越大,层层叠叠的积雪,便似江河一泻千里。登时,谷中腾云驾雾,如有白色巨龙呼啸着凌厉地向山下冲去,又像是深谷中突然杀出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
我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捂紧了嘴巴没有让自己失声呼喊出来,伏昊期——他一定是个疯子!对!从我初见到他那一天起,我就觉得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狼犬也被惊动,有的甚至挥舞着前爪直立起来,有的则找着自己的尾巴在原地打转。
一切仿佛都处于惶惶然之中,幸而片刻之后,大地终于安静。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已经过了千年,方才的骇然场面已经平复,山下尘埃落定,偶有雪块滑下,却已激不起波澜。
而东方,就像是被炸雷惊醒一般,久未露面的朝阳向大地投下了第一缕阳光,照在天空中飞舞的细小雪花,似无数灰尘。
我隐隐听见欢声雷动,刹那,双眶中居然盈出了泪水。
果然是上策!原先的计划是由伏昊期以广川候世子的名义,向皇上指出白凤所在。而现在,他却是要人为的制造出天机的假像!天降吉兆,自然该由天来告诉世人!
邵平长吁了一口气,回头看我,眼睛突然睁得极大——
我的头巾不知何时已经飘落的不见踪影,如雪的银丝散落下来,在晨曦之下,被寒风拂起,又有白衣胜雪,衣袂翻飞,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踏着云彩而来。
黑影之中隐约有歌声随风飘至——“有白凤,浴火生,泽川蜀,太平年年……”
听不到拍子响,声音也是若隐若现,但却抑扬顿挫,那份清朗独秀,连风中的雪花都悄然隐去了。
邵平不再看我,而是伫立风中凝神倾听,片刻之后一丝略显敬畏的笑意挂上了嘴角,声音憨憨的:“听——是我家公子在唱!”
说罢便带着笑意挟起雪车,朝我鞠了一躬:“夫人,小人告辞!”
伏昊期的歌声我也听出来了,我点头,将火折子握得紧紧的。火折子在我手中被点亮,靠近黑色粉末的时候,“哧——”的声响之中,周围迅速窜起了高昂的火花,火红的焰圈经久不息……
我暗自赞叹,火龙挟凤而至,白凤浴火而生,伏昊期果然花了大心思。念想一至,便举目望向对面雪峰之上,渐渐出现点点黑影,一个,两个,三个……
天坛与逐鹿峰可遥遥相望,皇上此时该是何种心情?他是否就在那一道黑色的屏障之中?
*
火苗渐渐熄灭,雪地上只遗下了一圈黑色的焦末。
我伸长手中的火折,将那一圈焦末用雪掩盖,又将火折子插入雪下。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方才的那一场火似乎真是天火。
而邵平离去的方向,四条狼狗来回的奔跑,早已辩不出印迹。
黑影迅速向逐鹿峰移动,越来越清晰可辩。前面是玄色百衲衣的僧侣,然后是皇上的仪仗,后面是穿着白色祭服的王候,再之后是穿着暗红色祭服的群臣。
僧人走到近前,合十唱诺,“南谟阿弥陀佛!”之声在这空荡荡的山峰之上响起。
他们深深的行礼,态度极近虔诚。天地肃穆,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我徐徐抬头,白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透过发丝,只一眼,便迎上了万众簇拥之中的那一道炙热的目光——白玉冕冠、垂旒正目,黈纩充耳,素纱着里,上玄下朱祭服,肩挑日月,背负星辰,左右各绘有章纹赤鸟,中有正龙,还有那眉峰之间一抹疲惫之色……仍带着几分冷杀的日光照射在他身上,出奇地镀上了一层柔白的光晕。
我又有了一丝泪意,我走了那么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