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应你的心-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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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半斤八两。”她短促一笑,藕臂拉下他的颈子,藉着拥抱他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脆弱。
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失去他。而这一天,怕不会太远。
谁教她要爱上一个三十分的男人呢?
她自嘲,全心全意吻着他的同时,眼角也悄悄渗出一颗泪。
一场激情欢爱后,她踏进浴室,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
半小时后,她拿毛巾挽起湿发,穿着棉质睡衣回到房里时,发现冲过澡的他正坐在床上,捧着一盅水果,头低低地,半湿的发垂在额前,若有所思。
“你怎么在这里?”她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回房睡觉了。”
他蓦地抬头,仿佛猛然从沉思中回神,望向她的眸淡淡迷惘。
秀眉一蹙。“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她跳上床,蹲跪在他面前,调皮地拨了拨他额前发缁。
他没说话,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还不睡?我以为像这种时候,男人早就该睡死了,不是吗?”她半真半假地逗他。“根据非正式的调查显示,男人『嘿咻』过后五分钟还能保持神智清醒的几稀矣。”
“你以为我是那种不解风情的男人吗?”他白她一眼。
“那可难说了。”她甜甜地笑,颊畔酒窝舞动,又俏皮又可爱。
他心一紧,展臂将她揽入怀里。
“要不要吃水果?”他比了比怀中一盅削成片的芭乐。
“这是你的习惯吗?”她睨他。
“什么?”
“剧烈运动过后吃水果,补充营养?”她若有所指,星眸眨了眨。
“是啊,专门为你补充营养的。”他点了点她的鼻尖,拈起一片芭乐塞入她嘴里。“刚刚不是有人累得在床上讨饶吗?”邪佞的鼻息袭向她。
她脸一热,连忙乖乖咬下水果,一面挣扎着想坐正身子。
“怎么,害羞啦?”他拥紧她,不让她逃,口气调笑。
“哪有?”她倔强否认,可红霞,却从脸颊一路染上耳廓。
他看着,湛眸重新抹上情欲。“你好漂亮。”性感的气息在她耳畔搔痒。
她一颤。“讨厌!你的嘴还真甜。”
“是真的很漂亮。”他沙哑着嗓音。“而且好香。”他动情地贴覆她后颈,嗅闻着她沐浴过后的体香。
好色的感觉!
她全身一酥,忽地说不出话来。
他该不会又想要了吧?
可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搂着她。她能感到他的胸膛在她背脊处规律起伏。
他在想什么?
虽然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说,可她敏感地察觉到他脑海正思潮汹涌。
他在……困扰些什么,非常非常困扰——
一念及此,她胸口缓缓一融,慢慢转过头,对他浅浅地笑。
“我不后悔喔。”美眸闪闪。
“什么?”他一愣。
“刚刚发生的事,我不后悔。”她温柔地说:“三十分也没关系,我愿意。”
他恍然,明白她看透了他内心的挣扎,又是震惊,又是黯然。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她明知道他不会给她承诺的,不是吗?
“因为我相信,你至少可以给我九十分的恋爱。”她凝睇他的神态,好温柔,温柔得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还有十分呢?”他仍然介意。
“人生,本来就不完美啊。”她笑得好灿烂,灿烂得教他无法逼视。
“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也不必自责。”她转回头,重新偎向他胸膛。“是我自愿的。”
他紧紧地拥住她,许久,心弦仍震荡不已。
她感觉到了,微微一笑,仰起下颔,主动将两瓣温软蜜唇送向他。
他难以自持地攫住——
第八章
他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坐在前两天才刚刚搭好的白色天篷下,雷枫樵仰头望月,思绪漫然。
真能够放纵自己跟她交往,眼看着她一日日加深对他的爱恋?
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先她一步变心了,想结束了这段感情,她真的能如她自己所宣称的那样坦然的接受吗?
她会不会很痛苦……
“你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
深沉的语音打断雷枫樵的思绪,他抬眸,望向正朝他走来的陈伯。
“刚冲的乌龙茶,喝一点。”陈伯捧来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他接过。“谢谢。”
“怎么,有心事?”陈伯关怀地问,深深看他。
他没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若有所思地喝茶。
“是因为小滟吧。”陈伯了然道。
雷枫樵一震,犹豫地瞥他一眼。
“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关系跟以前不一样了。”陈伯微微一笑。“现在算是男女朋友吧?”
雷枫樵默默点头。
“这女孩不错,对你很好。”
“她是……很好。”太好了,好得他几乎承受不起——雷枫樵惘然。
“你觉得压力很大吧。”陈伯忽道。
他怎么知道?他看透了他?雷枫樵难掩惊愕地瞪着陈伯。
后者却没看他,迳自饮了一口热茶后,幽幽开口:“对一个男人来说,被一个好女人爱上,是幸,也是不幸。”
“……什么意思?”
“幸运的是,她懂你,包容你,对你温柔体贴。”
“不幸呢?”
“你怕没办法回报她的感情。”
一语中的!
陈伯淡淡几句,便道出了这阵子反覆闷塞着他胸口的心事。
在银色月光掩映下,看着老人镌刻着岁月沧桑的脸,雷枫樵忽地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初来农场时,他只觉陈伯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总是默默地做事,在教导他与何湘滟的时候虽然有耐性,却很少显露什么表情,一张老脸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经过一个多月来的相处,他逐渐发现陈伯并不是他原先所想像的那种单纯质朴的乡下老人。他谈吐斯文,思虑清晰,一双内敛的眼像藏了无限心事与智慧。
他懂得他。
这个乡下老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一股激动让雷枫樵冲口而出。“我很怕自己对不起她。”他急促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你是指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吗?”陈伯问。
“嗯。”雷枫樵低语:“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她们很明白我是什么样的男人,她们知道跟我之间不会有未来、婚姻、承诺这些东西,她们很清楚游戏规则。”
“难道小滟不清楚这些吗?”
“她也……很清楚。”雷枫樵涩涩地。
她是自愿的。她这么对他说。
“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也不明白。”他紧握双拳。“我就是……没办法不去想。”
“因为你真的爱上她了。”陈伯沉声道。
他脸色一白。“什么?”
“因为你真的爱上她了。”陈伯缓缓重复。“所以特别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伤害她。你对自己没信心,不相信自己能忠于一个女人一辈子,不相信自己能定下来。”
雷枫樵呆然。
“你是个浪子。”陈伯继续说:“你向往自由,讨厌受束缚,不想因为一个女人一辈子被拴在某一个地方,那会让你觉得被困住了。”
他怎么知道?他完完全全猜透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看透了他。
瞪着神情黯然的陈伯,雷枫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伯幽幽凝望他数秒。“你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雷枫樵身子一僵,如遭雷劈。
“他不敢对感情负责,不敢对一个好到极点的女人负责,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躲得远远的。他……”
“别说了!”雷枫樵尖锐地打断老人沉哑的低语,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心海波涛汹涌。
陈伯的意思是,他跟他父亲是同一类人。他跟那老头居然是同一类人!
“……他很后悔。”不顾他阴暗的脸色,陈伯仍坚持道出心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后悔。”
“不要说了!”雷枫樵锐喊,手一扬,将茶杯狠狠掷向远方。然后,他低头瞪向自己发颤的双手。
原来他跟父亲一样,都是不敢对感情负责的男人。他从小就恨他怨他,可原来他……跟他是同一类人。
多讽刺啊!
他使劲扯住自己的发,哑声笑出来。那笑,讥诮之中,掩不去浓浓哀伤。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搞不懂了——
“你听我说,雷。”见他几近失魂的模样,陈伯神态跟着黯然。“我可以了解你恨你的父亲,可是……”
“不要说了。”雷枫樵哑声打断他。“算我求你,不要说了行吗?”
“……你真的不肯原谅他吗?”
“我不会。”雷枫樵掐住自己的手,掌心阵阵生疼。“一辈子都不会!他如果明知担不起责任,当初就不该跟我妈结婚,不该生下我。既然结婚生子,就该面对现实,不该辜负我妈,把所有的担子都丢给她一个人!”泛红的眼直瞪陈伯。“你知道吗?我妈有多爱他!就算他丢下了我们母子俩,就算他一点音信也没,她还是爱着他,还是捧着他的照片天天盼着他回来,她连临死前口中喊的也是他的名字!你说,我怎么原谅他?要我怎么原谅一个让我妈痛苦二十年的男人?!”
雷枫樵愤恨地喊,一句句从齿缝中逼出的言语似乎震撼了陈伯,他捧住腹部,老脸一阵青、一阵白,神色难看。
他绷着脸,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道粉色倩影蓦地急促奔来。
“雷,雷!你在哪儿?”何湘滟清脆的呼喊蕴着明显的焦急。
雷枫樵凛神,站起身,朝她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何湘滟看到了,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雷,我刚刚接到电话,我一个保户出事了,现在人在医院,我得去台北看她。”她气喘吁吁地。
“现在?”
“对,就是现在。”她点头,立刻要转身。“我先走了。”
“不行!”他扯住她臂膀。“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台北太危险,我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我陪你去!”他不由分说。
“那好吧。”她点点头,明眸一转,这才发现陈伯也在一旁。“咦?陈伯也在 ?”秀眉一颦。“你脸色看来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陈伯摇摇头,挥挥手。“你们快去吧。”
“嗯。”
两个年轻人点点头,相偕飞奔离去,谁也没注意到老人的身子陡地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抓着腹部,重重喘气。
她的保户闹自杀。
一个长得挺清秀的女人,吞了将近半瓶安眠药,又拿小刀狠心在自己手腕划下一道。
一心一意想进鬼门关的她,要不是同居的室友回来得早发现了,已命丧黄泉。
而这样的自戕,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你何苦这么傻呢?”何湘滟握住她的手,叹息。“这样伤害自己,他也不会回心转意啊。”
“你不懂,湘滟。他既然不要我,我活在这世上反正也没意思。”女人痛哭。“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因为失去他你就不想活了吗?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朋友,还有你妈妈,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难过的。”何湘滟柔声劝她。
“可是,我好爱他啊!”女人哀喊。“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这几年来我眼底只看到他,心里也只有他,我这么爱他,为什么他还是不要我?为什么……”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汪汪流泄。
何湘滟无法回答,只能一声又一声劝她,一面拍抚着颤抖不停的她。
真是傻透了!
站在一旁的雷枫樵呆呆看着这一幕。
一个女人,竟然只为了一个男人不要她而决定自杀,一点都不留恋尘世。
难道她的人生,就只有那个男人吗?
“……阿杰!阿杰,你总算来了!你来看我吗?”激动的呐喊拉回雷枫樵的思绪。
他定定神,看着一个男人走进病房。中等身材,五官尚称端正,两道浓眉紧紧皱着。
“你这是搞什么?闹自杀?”阿杰瞪着床上的女人。“你怎么这么傻?”
“阿杰,阿杰,回到我身边好吗?”女人盲目地推开何湘滟,盲目地将双手伸向他。“我们从头来过。我答应你,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改,你不要丢下我好吗?”她颤声求他,涕泗纵横。
他只是无奈地瞪她。“我已经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你懂不懂?小莉。”
“为什么?”小莉痛楚,眼眶红肿得像两颗核桃。“为什么不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可以改啊!我真的可以!”
“这不是你哪里做错的问题,你很好,只是我……不爱你了。”
“为什么?”小莉哀问。
“因为我爱上别的女人了。”阿杰沉声道,叹口气。“你清醒点吧,小莉,我们不适合。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男人。”
“可是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啊!只要你啊!”小莉哭喊,不顾一切地拔掉手臂上的点滴,跌跌撞撞翻下床。“阿杰,你听我说……”
“莉,小心一点!”何湘滟在一旁惊喊,试图上前扶住小莉,可她却只是不耐地拨开。
她眼中,只有那个说不爱她的男人。
“阿杰,我求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保证!”她热切地承诺,热切地握住阿杰臂膀。
他不耐地推开她,严厉斥道:“别闹了,小莉。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懂不懂?就算你再闹几次自杀,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再回来爱你的,你懂不懂?”
“我……不懂。”小莉被这几句话轰得晕头转向,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
“意思是,我不再爱你了。你这么逼我,只会让我更讨厌你,你——”冷情的话语还没说完,阿杰的衣领便被狠狠揪起,整个人直被推逼到墙。
揪住他的人是雷枫樵,瞪视他的眸凌厉冷冽。
“你、你是谁?”他惊愕。“你想干么?”
“我是谁不重要。”雷枫樵逼近他,声嗓冷厉。“我只问你,有必要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吗?她现在精神状况还不稳定,你就不能哄哄她吗?”
“哄她?”阿杰冷哼。“那只会让她更加缠着我不放而已。我可没那么多美国时间陪她……”
“你说话小心一点!”雷枫樵大掌一挥,用力拍墙,火般的怒眸炽烈灼烧。
阿杰顿时有些透不过气。“你、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啊?我跟她的事又关你什么……”
“去道歉!向她道歉。”雷枫樵阴沉地命令着。
“你……凭什么命令我?我不……”
“向她道歉!”雷霆怒吼震动了整间病房。
阿杰吓了一跳,急急挣脱他。“神、神经病,我要走了。”
“不许走!”
雷枫樵不肯放,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
“雷,你冷静一点啊。”何湘滟赶忙上来劝架。“别这样。”
“别打了!别打了。”小莉同样焦急不已。“别打阿杰,我不准你打我的阿杰,我……”她陡地头晕目眩,整个人往后倒。
何湘滟连忙扶住她。“莉!你没事吧?莉!”
突来的变故,让两个男人暂停了扭打的动作。阿杰瞥了晕去的小莉一眼,趁着雷枫樵脸色大变之际,悄悄闪人。
待房内其他三人回过神来时,他已不见踪影。
办妥小莉的住院手续后,何湘滟走出医院大楼,一眼便望见默默坐在台阶上的雷枫樵。她在他身畔坐下,明眸温柔凝望他冷凝的侧面。
“你怎么了?”她问。“刚刚那样子真不像你。”
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