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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世界主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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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第一章 候补拿破仑
 第二章 火车轮下
 第三章 两份遗嘱
 第四章 幸福的未婚妻
 第五章 扑朔迷离的事件
 第六章 诉讼
 第七章 继承人失踪
 第八章 玻璃大厦
 第九章 加薪百分之五十
 第十章 《手捧破水罐的少女》
 第十一章 未能成行的结婚旅行
 第十二章 傍晚6点
 第十三章 交易所风潮
 第十四章 强者为王
 第十五章 白色别墅
 第十六章 群体性精神病
 第十七章 社会治安委员会
 第十八章 惨败而归
 第十九章 《特丽尔比》
 第二十章 失魂落魄地带
 第二十一章 “友好援助”
 第二十二章 寻找对等武器
 第二十三章 莫斯科的发明家
 第二十四章 无声战争
 第二十五章 “极其有趣的一夜”
 第二十六章 收场
 第二十七章 打碎的鱼缸
 第二十八章 海滨小屋
 第二十九章 猎狮人
 第三十章 施蒂纳和施特恩
 第三十一章 圣—桑的《天鹅》
 第三十二章 驯服

第一章 候补拿破仑
 
  “别把水溅到我衣服上呀,施蒂纳!您不会划船哪。”

  “当然啦!要不女士们出来划船时,干吗总穿用那种沾上点儿水渍就永远洗不掉的料子做衣服呢。”

  “您的俏皮话不过是拾杰罗姆·杰罗姆①的牙慧而已,是从他的小说《扁舟三人》里偷来的对不对?”

  【①J.K.杰罗姆,1859—1927,英国作家,善以幽默而略有伤感的情调叙述凡夫俗子的种种不幸,《扁舟三人(不包括狗)》是他的一部中篇。】

  “您真是博览群书,小姐!杰罗姆观察到这一点是比我早,可这只能说明我时运不济而已。真理毕竟是真理,尽管我们的小船上坐着不是4个,而是5个。”

  “可我们不就是4个吗!”坐在板凳上的埃玛·菲特插了句嘴。

  “漂亮的金发洋娃娃,”施蒂纳回答道,“杰罗姆扁舟上的第四个乘客是条狗;而我们船上的第一个乘客是我的法尔克……”

  “它为什么算第一个?”

  “因为它是个天才。法尔克!把手帕递给菲特小姐——没见她把它掉了吗?”

  漂亮的白毛猎犬法尔克灵巧地一跃,叼起手帕送了过去。

  大家都笑起来。

  “你们大家都看到了吧,”施蒂纳得意洋洋地说道,“格柳克小姐,嫁给我吧!咱俩办上一个驯狗杂技团到处流浪。我戴上小丑的火红假发,给人们表演驯兽的奇迹,而您坐在票房里卖票。请想象一下那悠哉游哉的好日子吧:观众如潮,群狗起舞, 票房里钞票唰啦唰啦响……散场后咱们大摆宴席,款待咱们那些忠心耿耿的4条腿的好朋友。简直是妙不可言!这不是比给卡尔·戈特利布卖力气要快活得多吗。”

  “谢啦,可我不喜欢过流浪生活。”

  “哼……是不是因为您的资本雄厚,我高攀不上啊?”

  “因为我资本雄厚?……”埃尔莎·格柳克莫名其妙地问道。

  “您干吗这样大惊小怪呢?您何必装出这副样子,好象真对自己的资本一无所知似的。您的美妙秀发足可以与提香妙笔生花画出来的维纳斯相媲美……是天生的颜色吧?别那么气呼呼的嘛,我知道那是天生的。可您应该知道,就连提香为之作画的那些美女佳人还得用秘方染一染头发呢。就是现在,甚至还有地方保存着这种染发剂的配方。可是,咱们来瞧瞧您吧。海内外美女们刻意修饰的秀发曾使提香妙笔生花,而您的一头秀发浑然天成,哪里还用得着什么秘方……还有您这一双明眸,宛如湛蓝深邃的天空!当然,它们绝不是染出来的颜色……”

  “别说啦……”

  “您的皓齿宛如一串珍珠……”

  “下面就该描写珊瑚色的嘴唇了,对不对?看来您不像是那个乏味银行家的秘书,倒像个珠宝行的推销员!讨厌,为了您这些珠光宝气的恭维话,我也总该投桃报李吧!瞧瞧您那长长的脸盘、长长的鼻子、长长的头发、长长的手臂,它们想必也都是真的吧?……”

  “这么说来,您心里更中意全是圆的喽?就像奥托·绍尔那样,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或许10来年后还会成为一个圆圆乎乎的小资本家……”

  “您这话说得太庸俗了。”埃尔莎话音里带出了不满。

  “请您不必再数别人钱袋里有多少资本啦。”戈特利布银行的法律顾向绍尔说话了。

  施蒂纳跟埃尔莎斗嘴的时候,他一直心绪不宁,一直是默不吭声地荡着长长的双桨,划开被落日余晖映成玫瑰色的水面。

  施蒂纳也觉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的确是太过分了,所以再开口就比较正经。

  “对不起,我并不是想戏弄谁,挖苦谁。我只是想说,爱情同万物一样,也得受生存竞争规律的制约: 优胜劣败。公鹿们要拼个你死我活,而4条腿的长角母鹿则要归胜利者所有。我们人类社会之中谁个最强?自然是谁有资本谁强。请想象一下,小姐,”施蒂纳把脸转向埃尔莎,“假如我突然之间发了大财,变成了克罗伊斯①那样的富翁,不,比他还要富——就像我们可敬的老板卡尔·戈特利布那样,到了那时,我的这张脸要是落到女士们眼里,恐怕就不会这么长了吧?”

  【①克罗伊斯,公元前595—前546,吕底亚末代皇帝,在位时以豪富奢侈著称。】

  “更长!”埃尔莎笑着答道。

  “唉!”施蒂纳不悦地说道,“您因为有美貌作资本,所以到了戈特利布们中间也可以挑肥拣瘦。可我们这些小乡巴佬又能怎么样,我们这些小小的秘书虽然离着摆满山珍海味的宴席桌子不远,可惜只能接点儿人家洒出来的汤水,或是吞吞自己的涎水,眼巴巴地瞅着人家花天酒地享尽人间之乐,对不对?”

  “施蒂纳,您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菲特说。

  “对不起,我下面一定要好好挑着词儿说……诚实,”施蒂纳继续说道,“那是我们的罪过,正好被踩在我们头顶上的人利用。海涅曾经说过:‘人人诚实,唯我行骗,诚实才是好东西。’但是,放眼四外,人人——当然不包括在座各位——都是地道的骗子,那么,为了占有幸福,”他向埃尔莎·格柳克①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就得去当那种超级骗子,把事情做得跟其余骗子们一比,就像个大慈善家似的。”

  【①德文“格柳克”的含义是“幸福”。——作者原注】

  “您这是怎么啦,施蒂纳,您今天可没能让女士们开心哪,”奥托·绍尔又插了句嘴。“尤其是现在,这俏皮话说得也过于丧气了吧……”

  “是吗?”施蒂纳机械地问了一声。接着就突然耷拉下脑袋,不再吭气了。他的面容顿时显得异常苍老。两个眉头之间横着一道深深的皱纹。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在苦思冥想地解什么难题。法尔克把一只爪子搭在他的膝头上,聚精会神地瞅着主人的面孔。

  两条船桨一动不动地握在施蒂纳的双手之中,被夕照映得血红的水珠滴滴答答地不断从桨上落下。

  埃尔莎·格柳克望着施蒂纳一下子变得苍老的面容,突然打了个冷战,她好象求援似的把目光转向绍尔。

  突然之间,施蒂纳用力把双桨往水上一拍,然后一扔,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您听着,埃尔莎小姐,要是我成了盖世无双的强者会怎么样呢?要是我说出来的每句话,做出来的每个手势,人们都像法尔克那样俯耳恭听,会怎么样?……法尔克!叼回来!”施蒂纳吆喝了一声,把一把雕刻用的木刻刀抛到水面上。法尔克立即像支出了弦的箭,纵身跃出船外。“瞧,就是这样!万一我能成了世界的主宰呢?”

  “您知道吗,施蒂纳,”埃尔莎答道,“您的容貌虽然还很年青,却像很久以前的人。这副面容往往能在一些家庭的照相册里见到。若是要发发议论,人们就会这样说:‘瞧,这就是祖父年轻的时候。’而您就是这样一个丝毫不爽的‘年轻时的祖父’。不,您绝对成不了拿破仑!至多混个交易所里的小拿破仑罢了。”

  “啊哈!原来您这么看哪?既然如此,我将来会让您跟皇冠、宫殿、金马车和钻石项链无缘,也要撵走您的宫廷侍从、文武百官。我决不对您开恩。您要知道,我并不爱您。别以为我会像个中世纪的骑士似的,仅仅是为了博得您欢心就拼命去建功立业。根本不会!您对我来说,不过是衡量我成功与否的一个尺度,是我要赢的第一个赌注而已。听清楚了吧!”

  “随您说吧!而现在能否劳您大驾划划桨呢。到了该回家的时候啦。”

  施蒂纳把水淋淋的法尔克拉上小船,它把身子一抖,甩得人人一身水点儿。格柳克和菲特尖叫起来。

  “你们这身怕水的衣裙这下可完啦。”施蒂纳挖苦了她们一声,用力划起桨来。

  小船飞快地顺流而下。夕阳已经落到森林背后不见了。河面上水波粼粼,像熔化了的金汁,小船周围已经出现了蓝色的阴影。缕缕雾气弥漫开来。埃玛把一条厚头巾披到了肩上。

  大家都不再吭声。河面也一平如镜,纹丝不动。偶尔有条小鱼跃出平静的水面,闪过一道鳞光。

  “我真没想到您这么好高骛远,施蒂纳,”绍尔打破了沉默,“您说说,当初您干吗放弃了自己在科学界的发展,来跟我们这些戈特利布的小职员为伍?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在大脑研究领域不是已经做出相当大的成绩来了吗,我甚至在报上看到过好几条消息,报道您实验成功呢……您曾经那么醉心于那门新兴学科,它叫什么来着?是反射学吧?”

  “这门科学我一窍不通。”埃尔莎说。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施蒂纳讲了起来,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给专业人员讲课。“反射学是这样一门科学,它研究的是,人与所有生物在受到来自外部世界的刺激时所产生的相应反应,这种反应说明了生物与外界的所有关系。懂了吧?”

  “一点儿也没懂。”埃玛回答道。

  “那我就尽量表达得再简单些。反射,就是把对神经的刺激,通过神经中枢,也就是大脑,从身体的一个点传递到另外的一个点。

  感官所受到的每一个外来刺激,都要通过神经中枢而引起身体的反应,从而使某些器官做出相应的活动,相应活动换句话说就是反应。

  小孩把手伸进火里,火烧手。而火对皮肤的这一刺激通过神经传入大脑,大脑做出的反应再传回手上;于是小孩赶紧把手缩回去。

  从此孩子就把火的印象和痛的印象联系在一起。以后每当他看见火的时候,就会害怕地缩回手去。这就是我们用术语所称谓的条件反射……

  我再举一个复杂点的例子。当你们给狗喂食时,每次它吃的时候都给它吹长笛听。让它在音乐的伴奏下进食。狗在吃东西时会分泌大量唾液。这样做一段时间后,狗的意识就会把长笛声和味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时你们一吹长笛,狗马上就会分泌出更多的唾液。这就是条件反射!……

  想想看,就是人类最‘神圣的’感情,诸如义务感、忠诚感、责任心、诚实,甚至连康德有名的‘绝对命令’①也包括在内,说穿了都不过是和狗分泌唾液毫无二致的条件反射罢了!当然,建立这种反射的过程要更为复杂,但其实质完全相同。老实说,经过这样的科学分析之后,所有这一切高尚美德就不能再使我对它们怀有丝毫特别的敬意了……

  【①绝对命令,康德使用的哲学名词,即无条件的行为准则。】

  因此,我有时觉得有人会从美德的口水中得到好处,他们吹起宗教、道德、义务和诚实的长笛,而我们这些蠢货就开始分泌唾液。难道现在不是到了抛弃所有陈词滥调,不再跟着旧道德的笛子跳舞的时候了吗!……”

  绍尔下决心要换个话题,就又提出了施蒂纳为什么要放弃在科学界发展的老问题。

  “您的知识如此渊博,施蒂纳,”他说道,“也许还是在科学界能更快功成名就吧。”

  “我把我放弃科学的原因告诉您吧,可敬的绍尔,”施蒂纳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小火星,答道。“我解剖过足有1000人的大脑,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没找着一星半点儿的智慧。于是我就想,还是等这些脑子被精心烹调后摆到我们大慈大悲的老板的餐桌上,再同它们打交道更有趣。”

  “您怎么又说得这么恶心!”施蒂纳听到坐在他背后的菲特说道。

  “万分抱歉!不过我可以向您担保,我们的戈特利布并不靠吃人肉活着。可这也不完全是譬喻,哈哈!我觉得,比方说吧,明天一早他就会吞掉‘特普菲尔兄弟公司’的银行大楼……我只是想说,中世纪的权贵们可以玩一玩科学,因为他们不愁吃、不愁喝。可现在你们瞧瞧……虽说我和绍尔不过是银行小职员,而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姐不过是他的打字员和速记员,可咱们的收入呢,却比那些搞大学问的青年博士们要多得多。你们瞧,我是实话实说。像这种宁肯捞取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不去苦苦熬到将来再去享受发明果实的人,我既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不过,这谁又说得清呢?在学校里老师教我们,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是直线。可这只是数学而已,完全是抽象的东西。而在现实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直线……停!瞧,我们到了。好啦,”他对埃玛·菲特说道,“现在请把手递给我,请允许我送您去车站……”

  施蒂纳和菲特先走了。

  绍尔付过船租,挽着埃尔莎的手臂慢慢向火车站走去。

  天色已晚。天上出现了点点星光。路上一个人也看不见。

  “瞧,星星一个劲儿眨眼!没准儿要下雨呢……”绍尔说道。

  “是的,但我们肯定能赶回去,”埃尔莎回答。

  “玩得还开心吧,埃尔莎?”

  “您这样称呼我,未免太亲热点儿了吧?”埃尔莎含笑问道,没等绍尔开口,就又说道,“好啦,您就什么也别说啦。要没有施蒂纳这个无聊的空谈家,我一定会玩得很开心。可总是能碰上这种夸夸其谈的人!跟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个没完,始终不容别人开口。还那么自命不凡!”

  “是啊,夸夸其谈……”绍尔若有所思地说,“可我要劝您一句,埃尔莎,同这个夸夸其谈的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

  埃尔莎惊奇地望望绍尔。

  “难道我刚才对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小心的地方?”说完,她笑着叫道:“不,奥托,您这是吃醋啦!是不是太早了点儿呀?我可还没答应您哪。没准儿还要改主意呢。”

  “瞧您还在开玩笑,而我心里直发紧……夸夸其谈!别看他嘴上信口开河,可心里却有他的打算呢。您听见他那番关于诚实和曲线的话没有?这是一种危险的哲学。说实话,连我都怕他,还替您,也替戈特利布老头儿捏一把汗……这一回他绝不是信口开河。他这是话里有话。他想要干什么?要是他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我绝不会感到奇怪……”

  埃尔莎回想起施蒂纳那张凝神思索的脸,回想起它在血红的夕照中一下变得那么苍老,心里不由又感到一阵恐怖,她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绍尔的手。

  “还有,他竟然骗取戈特利布的信任!老头儿现在一步也离不开他,还让他搬到自己家里……每天晚上施蒂纳都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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