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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贵妃起居注 作者:御井烹香(晋江高积分vip2013.05.23完结,宠文)-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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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冤不冤啊她,徐循都快被赵昭容给气死了——最气人的是赵昭容人家还是抱着讨好她的目的上门来的。这种荒谬的感觉,如果徐循不是当事人,说不定都还会被逗乐。
    “真是世态炎凉。”她只能对现在唯一会上门看望她的皇帝发泄。“胡姐姐人还在病床上呢,这一个个地就都过来了,别人也罢了,都是赵昭容带的坏头。如此势利,怎堪为国朝嫔妃!”
    但皇帝对这种事却不大在意,更关心的是徐循的情绪。“这些小事,哪值得你动情绪?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多收敛收敛你的性子。”
    不是说皇帝不懂,但是和赵昭容的丑陋和愚蠢比,人家更在意的肯定是徐循肚子里可能的子嗣啊。这都三十岁了还没孩子,七个月的嫡长子伴着皇后生育的希望一起没了,这对皇帝来说也是个挺大的打击。他现在肯定是把希望都寄托在徐循的肚子里了,如果徐循生的是男孩,赵昭容等人的表现他说不定反而还会赞赏哩——这种姿态,对于徐循树立权威也有很大的帮助。
    现在她受到的关注和呵护,同前一阵子比自然也有了更大的提升。周太医的地位完全被刘太医取代,皇帝和太后都是把刘太医几次叫去询问了,问的是什么徐循也不知道,就感觉他们好像很担心皇后的流产会传染给她一样的。刘太医对她的脉象把得可仔细了——柳知恩仿佛也知道一些内情,却不肯和她说。
    然后,她的吃食呀,用药呀,甚至是起居呀,现在都被太后派来的南医婆给监视着,半点都不会有出错的可能的。清宁宫那边也是隔日就派人来询问徐循的情况,这都是以前不会有的待遇。然后这种种超卓,却也是增强了她的紧张感,徐循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紧张,但她的确是挺焦躁的,这几天她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就连柳知恩都无法舒缓她的情绪,而皇帝则只能火上浇油。
    “娘娘,清宁宫赐来了朝鲜参。”这边红儿又来回报了,“还有从护国寺给求的顺产符。”
    徐循扶着额头,无声地j□j了一下,方才笑对南医婆道,“太后娘娘的厚爱,真令人受宠若惊……”
    话音刚落,蓝儿也掀帘子进了里屋。“娘娘,适才咸阳宫也派人过来问娘娘的好……”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虽然徐循极力想要低调,但永安宫这几天,可是热闹得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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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较之下,坤宁宫就要冷清得多了。皇后大病未愈,需要静养。宫人中官进进出出,都是极力放轻了脚步,即使一屋子站的都是人,坤宁宫内外也和鬼城一样悄无声息,就连呼吸声都要极力去留意,才能听闻见那么一星半点。
    失血过多,使得皇后的脸色一直都和宣纸一样苍白,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刘太医每天把脉两次,随时更换方子微调分量,这么着过了近十日,皇后的病情才终于说得上是真正的稳定了下来。——失血流产的妇人,很多都是就这么去了,即使暂时救回来的,也有可能随着再次出血而撒手人寰,尤其是皇后所患的鬼胎,更是以出血多闻名。刘太医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十全大补汤里的人参都是加量开的,也不知用了多少上等老山参,这才是把皇后的命给吊住了。这要不是天家,最后会是怎样都还很难说的。
    “脉象已经是全然稳定住了。”刘太医放下了皇后的脉门,满意地低声道,“娘娘近来睡眠如何?”
    “一天能睡七八个时辰。”宫女悄然言说,“醒来时也是有些迷糊,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那是因为刘太医开的药也有安神助眠的成分在,他点了点头。“久睡虽然养气血,但睡多了对神智也有些不利。今日起便不再开安神汤了,娘娘徐徐进补,一年半载内,当可恢复无恙。”
    太医说话,不是特别场合那都是特别委婉含蓄的。不再开安神汤,意思就是皇后大体已经恢复到可以被准许思考的程度了。——也就是说,身边的从人们,可以稍微放心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皇后,而无需担心她受到刺激再次引发大出血,就此撒手人寰。
    虽然这样的风险还是存在,但只要皇后清醒,有些问题是肯定会问的,哪个下人敢做主瞒着?清宁宫、乾清宫对于这事也没个交代,皇后有问,底下人就必须如实回答,这件事上并不存在第二个选择。
    欧阳嬷嬷去后,皇后身边最受信重的大宫女就是藕荷了。皇后真正清醒过来以后,理所当然地,也是点名让她到自己身边服侍。
    “我睡了多久了?”声音自然是十分虚弱的。
    “娘娘已经休息了十日了。”藕荷忍着眼泪,咬着唇努力平静地回答。“如今已是康复了许多,只要静心休养,当是能恢复过来的。”
    皇后压根理也不理,直接继续问,“孩子没了吧?”
    语气都是很肯定的——虽然当时到了最后,她已经直接是昏过去了,过去的十天内也一直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恢复神智,但肯定也还残留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在,现在回想一下,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应该是不难。
    “哥儿不幸……”藕荷已经忍不住开始哭了:在这件事上,她的悲痛之情甚至都不会比皇帝少多少。
    皇后沉默了一下,又问,“以后还能生吗?”
    藕荷嘤嘤的哭泣声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也不用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当时太后和皇帝虽然屏退了伺候的人,但毕竟是在坤宁宫里,自然会有人试图偷听的。
    皇后便久久地沉默了下来。
    藕荷哭了一会,终于找回了自制力,她捂着嘴胡乱地抹了抹泪水,小心地看向皇后,想要观察一下主子的神色,推测一下她的心情……
    却是才看到皇后的脸,便被吓得调开了视线。
    脸还是那张脸,皇后没有在流产中毁容。但那种神情……
    藕荷不是个文化水平很高的人,她没有言辞来形容皇后脸上的那种表情,她只是不敢去看——伺候了皇后这么久,两人间毕竟还是有些感情的,她实在也是有点不忍去看。
    屋内便沉寂了下来,静默像是黑洞,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所有人的呼吸。气儿才离开鼻腔,似乎就被它咄咄逼人地吞进了肚子里。
    过了很久很久,屋内才响起了皇后低低的声音。“庄妃那里,现在是怎样?”
    藕荷忙振作起精神,把这几天去过永安宫的人都给数了出来。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呆了多久,她比徐循记得还清楚。“赵昭容第二日早上就过去了。那时候刘太医才离开永安宫没到半个时辰——刘太医就是当日救了娘娘的太医令……”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炷香时间,皇后像是听乏了,半合起眼帘,可她没表示,藕荷也不敢停下来,只是尽量简洁地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陈述了一遍。“……永安宫那里也就是和咸阳宫、长宁宫一样,按时给您过来请安,没什么别的表示。”
    然后就又是沉默。
    “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皇后的声音倒是洪亮了一点,也清晰了一些。“去永安宫,问庄妃的好。传我的话,让她好生保重身体,务必要平安生产。”
    她的唇角居然似乎还扬起了一点弧度。“就说,我等着她抱着大胖小子来坤宁宫看我。”
    藕荷大松了一口气,忙歌颂,“娘娘圣明贤惠!”
    等了一会,却没等到皇后的回话,壮着胆子一瞧,却见皇后已经安稳闭目,仿佛是又睡了回去。
    当然,这句很安抚、很鼓励也很大度、很贤惠的嘱咐,也在最快的时间内传递到了永安宫,把皇后的态度向徐循给表明了出来。——这句话,倒是多少安抚了徐循的情绪,让她能安然地等着自己瓜熟蒂落的时刻到来。
    “不论别人想什么,我是信了这话。”她对柳知恩说,“我也真准备就把这话给当真了。”
    她现在身怀六甲呢,柳知恩不管想什么都得顺着她的话说啊,他也说,“皇后娘娘素来贤惠,都这时候了,也不必说假话啊。您就只管安心吧,她肯定没把赵昭容的蠢事算到您头上。”
    见徐循安稳闭目,他才慢慢地退出了屋子,站在廊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一直伺候在徐循身边的钱嬷嬷也踱了出来——娘娘睡了,底下人也能稍微回避一下,站在廊下的花盆边上,松松腿歇口气儿。
    “私下那都是怎么传的?”钱嬷嬷确实是不知道,这一阵子她都在徐循身边贴身伺候,不知多久没回下房了。
    柳知恩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说法都有,还有人说,皇后娘娘这就是在咒我们娘娘……”
    树欲静而风不止,现在这局势,哪里是徐循又或皇后的意愿能改变的?皇后不管怎么说怎么做,都会被有心人解读出无数种想法,这种无奈,不独永安宫才有。
    钱嬷嬷想了想,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柳爷你觉得,皇后娘娘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坤宁宫的表态,确实是来得有点突兀和离奇,这时候皇后该做的、能做的也就是安心养病了,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得,别的事还能多想些什么?她现在就是对徐循秀出无限的贤惠和大度,也不能改变她在皇帝心里的印象。
    无宠、无子,也难有子了……难道她还以为说上这么一句话,就可以把元后的权威重新握在手心?又或者她以为这么一句话,就能把徐循给拉拢过来,甘愿继续做她的马前卒?
    虽然和皇后并不熟悉,但柳知恩也不觉得她会如此天真。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思索下去。
    “现在皇后娘娘的意思已经并不重要了。”他说,又把眼神望向了不远处的屋门。“真正局面会怎么发展,两个月以后也就知道了。”
    而这两个月内,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不会允许宫廷中出现一点变化——主子们的这点心意,相信底下人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不论是咸阳宫还是长宁宫、坤宁宫,在徐循孕期的最后两个月里都异常沉默,一切按部就班,而永安宫也成了真正的世外桃源,外头的闲言碎语根本就到不了徐循跟前。她要做的就只是吃喝拉撒,把自己当成个猪一般抚养。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她忠心耿耿的下人们去处理。
    终于,正月末的一个下午,庄妃娘娘散步时感觉到一阵腹痛——这腹痛很快就发展为了规律的疼痛。
    由于她承宠次数多,月经也不规律,徐循受孕的日期并没法推测,也许是九个月初,也许是八个月末,反正不管是哪个时间段,都是正常的生育时机,而她也就这么正常地开始了自己‘脚踩生死关’的生育过程。




131、重轻

    皇帝是在文华殿和内阁议事时收到消息的。
    按说;内阁诸先生和皇帝商议的那都是国家大事,内宫除非是出了人命,有什么紧急的要务了,都不该过来打扰。可经过皇后的事儿;又有谁敢耽搁这个消息?马十鸟悄儿摸到了皇帝身边,在他膝下低语了几句;又鸟悄儿退了下去。
    皇帝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不过是眉毛一挑而已。几个内阁大臣互相看了几眼——当着他们的面;马十没敢附耳低语,几个大学士虽然都不小了,可却还算得上是耳聪目明。要不然,也不能在内阁的位置上稳稳地扎着根不是?
    都三十岁了,还没个儿子;皇帝的心情大臣们也都是可以理解的。许多军国要事,本来是想当着皇帝的面吵出个结果的,你比如说交趾那边到底撤兵不撤兵,还有瓦剌诸部那边关系怎么处理等等,这些事从昭皇帝年间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都还没个结果,朝廷的钱粮可不会因为政务的耽搁而停止支出……但现在,见皇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大臣们也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虚应故事般‘议事’了一会,也没达成结论,便一个接一个地闭上了嘴巴。
    其实说起来,大臣们和皇帝一样都是有几分心急的,对皇长子的夭折也都很心痛——皇后产下鬼胎的事,并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坤宁宫的人自然不会到处乱讲,而产婆们也都是知道轻重的。就连宫里都只是影影绰绰有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外朝这儿就更难收到消息了,所以,在他们来说,皇长子不过是不幸早产夭折了而已。若是运气好的话,其实还有养下来的可能。
    皇后长子,光是嫡长两字,就足够所有维护正统的士大夫高。潮好几次了,现在一切成了泡影,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眼神盯准了徐娘娘的肚子。内阁议事,破天荒半个时辰就完事儿了,连仁宗实录的修撰一事都没定下来。特地被叫进来的礼部尚书胡大人还没发言呢,个人就很有默契地都散开了。
    几个大臣一道往文渊阁方向撤退了过去——那一片低低矮矮毫不起眼的小院子,就是内阁成员上班的地点。也是天下文臣最梦寐以求的地方,虽然自文皇帝年间设立至今还不过十年,但此处已经是成为了朝廷权力的中心,甚至是六部尚书的权力,都无法和这班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的内阁大学士们抗衡。
    当然了,在很多时候,内阁大学士本身就兼任各部尚书,所以内阁和六部彼此间并不存在什么敌对的关系,就像是如今的这些大学士们一样,虽然有矛盾,但经历过了文皇帝年间的铁腕强权以后,大家更看重的还是戮力对付更大的敌人——文华殿里权威莫测的皇权。
    今日便是对皇权很有意义的日子,几个人沉默地走了一阵,便有一位杨大人低声道,“国本不定,国家不宁啊。”
    这个感慨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内中含义几位大人也不是听不出来——都是天子近臣、国家重臣,八卦几句天子家事也没什么好忌讳的,这话就是放到天子跟前,皇帝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毕竟是正理么。
    但一时间也没谁搭腔,只有胡大人看着是有几分忧心忡忡地,接了口道,“庄妃盛宠,只怕重演汉武故事。”
    从汉武他老爹开始,汉代好几个皇后都因为无子而地位不稳,然后被宠妃凭借着儿子上位的。虽然说国朝规矩,各种子嗣都是放在皇后名下教养的,但那也只是说由皇后来负责安排教养而已,再怎么教也不可能把生母是谁都混淆了。
    后宫里的事,按说外臣是不该多管的,但既然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八卦之心。帝后之间的纷争,大臣们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轮不到他们多说什么而已。明摆着的事,皇后不但无宠,而且和皇帝的关系已经是淡漠到了十二分,皇帝连‘她也配当皇后’的话都说出来了,现在皇长子早产夭折,据说本人也是险死还生……这生子的要是个一般的宫人那也罢了,若偏偏又是素有盛宠,在皇帝心中地位一向非比寻常的徐庄妃,真是只怕连太后都保不住她。
    而且,太后会保吗?皇帝喜欢庄妃不说了,清宁宫那里不也时常夸奖、召唤庄妃过去?大臣们的妻子进宫朝拜的时候,都是有眼睛看的。和勋贵命妇间往来时,多少也会说些八卦,心里都是清楚的:庄妃在宫里的地位,那是和孙贵妃一样,稳稳的坐二望一,这两人谁先生下子嗣,后位都有很大可能是要易主的。
    而在南京和庄妃发生过严重冲突的胡大人,现在能不担心吗?
    他不能去走徐家的门路,庄妃娘娘对家里人的约束也是有名的严格,家下亲戚稍一犯事,大嘴巴子就抽上去了。很明显,娘家人根本就做不得徐娘娘的主。再说,胡大人也丢不起这个人。
    亲自向庄妃请罪,自然就更不可能了。胡大人和徐庄妃之间的梁子,那就算是结下了。庄妃若是正位以后,人心向背,胡大人的权威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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