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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贵妃起居注 作者:御井烹香(晋江高积分vip2013.05.23完结,宠文)-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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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这违制大宅,也要看违制到什么程度了……要连银銮殿都建起来的话,皇帝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肯定也是要处理的。而且,也是透出了徐家的狂妄。这两桩事都是丢人败兴,可以被念上很久的黑点。——这封奏折,与其说是为国为民未雨绸缪,倒不如说是黑皇庄妃来的……特意挑在太后生日后不久上书,也许也有自己的用意。
    襄王毕竟住在皇城里,平时也经常进去给太后请安问好。虽然他的那群大小嫂子他一个也没见过——叔嫂不相见,这是大规矩——但皇宫里的局势他是门儿清。太后看好皇庄妃做继后,孙贵妃抱了个太子养在身边,可玉牒上生母那一栏还空着没填,这些事他都清楚。可除了临时监国一个月以外,平时他并不接触政事,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清楚,这用意是什么,襄王也琢磨不出来。
    他琢磨不出来没事,不还有太后吗?襄王一合奏折,就要往袖里塞——可瞟了王瑾一眼,又改了主意。
    虽说母后也经常过问军国大事,但那毕竟是军国大事……外戚这门子小事,拿不拿过去都有理由,就是在娘明摆着支持徐皇庄妃的时候给拿过去,有点着相了。母后不压,对不住徐皇庄妃,压,那就是存了私心。反正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了,王瑾都看了,哪能不告诉给大哥知道?
    哥哥把太子都给了孙贵妃,可见还是想立贵妃,自从太子落地,母子关系就没以前那么融洽了。临出门巡视边防之前,好像是连着二十多天没去给太后请安。自己又何必再给母后添个麻烦?徐皇庄妃娘家若真是如此,的确也不可立——又蠢又贪又没品,立了也是给国朝丢脸,若并非如此,东厂也自然能还她一个清白。
    心念电转之间,襄王已经是把算盘响响亮亮地来回打了好几遍,他微笑着把奏折放到了一边,笑得风轻云淡。“多大的事呢,等大哥回来,让他自己发落吧。”
    确实,都察院是有任务的,一年也不知要上多少弹劾的折子,外戚、宗室都是经常中枪的倒霉蛋,襄王不把它当回事,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王瑾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见襄王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退到一边,继续整理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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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王、襄王如今监国,起居就不同以往,进宫请安的次数比从前更多,每次常朝过后,按例都会进去内宫拜见太后。当然,在郑王这里,见过太后以后,去见李贤太妃才是他的重点行程。
    太后和襄王母子在短暂的礼节后就愉快地送走了郑王,母子两个自己移师到内屋窗边说话。太后望着小儿子,面上全是喜欢,琐琐碎碎,先问了他每日里起居诸事,又不免叹道,“想到你明年就要就藩,山长水远,日后不知还有几次见面,我这心里就是空落落的,什么事都不能高兴起来。”
    三哥越王身子不好,就在京城养病了,除此以外,几个藩王的王府都是依次完工,虽然皇帝宽大,多留了几年,在京城把亲事给办了,但国家规矩无可违逆,毕竟还是要去就藩的。襄王笑道,“您甭听王妃的胡话了,藩王久不就藩也不是什么好事,长沙可是个好地方,到了长沙以后,我要是想您了,就向大哥请旨上京——比赖在京里强。王妃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才老在您耳朵边上念叨着这个。”
    太后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和襄王叨咕了几句几个女儿的婚礼——“还好你能待到几个妹妹都嫁人了再走。”便算是说完了家事,“朝中这几日,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什么大事。”襄王笑道,“就是徐皇庄妃娘娘,怕是娘家得罪谁了,这是上了折子弹劾他们家,顺带着把外戚都给捎带上了,通通控诉了一遍。”
    太后神色一动,“还有此事?”
    襄王年轻记性好,随口就把奏折给母亲复述了一遍,他道,“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是该挨一记弹章的,小户出身、乍然富贵,毕竟是上不得台盘。大哥也该好好申饬申饬,堂堂皇亲做皮肉生意,说出去天家体面何存。”
    事不关己,襄王当然是说得轻松,太后却是听得面色数变,思忖了一会,方断然道,“徐氏为人,我清楚得很,断断不至于如此!”
    这皇庄妃的贤惠名声,襄王也是时有听闻的,他王妃回来还说过徐皇庄妃带头向静慈仙师行礼的事,言语中对她的品德和容貌都是一般推崇。此时听到太后对她也是信心十足,不免在心底好奇了一下这小嫂子的形容,口中便没了把门的。“徐娘娘毕竟是幽居深宫,对家人的行为如何能够得知?别说是他,就是咱们张……”
    他猛地就把话给断在口中了,太后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外祖家怎么了?难道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生意?”
    “没有、没有。”襄王擦着冷汗,使劲地分辨。“我就是说,就是咱们张家亲戚做了什么,您也不知道哇。”
    母亲没有再问下去,但襄王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语已经是给舅舅家带来一场麻烦了:按老人家的性子,事后必定要去查证张家的行止,如有逾矩之处,少不得又该是一番敲打。
    “你说得有理,”她道,“这件事庄妃恐怕也是毫不知情……哼,是真是假,还得看锦衣卫是怎么说的。”
    事涉锦衣卫,襄王就不便言辞了,理论上说锦衣卫是连他这个藩王都有权力监察的。再说,母亲的行动也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能管得着的,虽说心中略觉不妥,襄王却也不好直言相劝,正在那酝酿呢,母亲又问了。“这折子是谁上的?”
    “好像是一个叫于廷益的监察御史。”襄王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一个破绽,“他现在好像正巡按江西呢吧,落款上是江西巡按,怎么还能上折言说这外戚的事儿。”
    “凡御史都能风闻奏事……”太后眉头一锁,沉思起来了,“这个于廷益,我好像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个襄王就不清楚了,他笑了笑没有搭腔,倒是一边的乔姑姑道,“皇爷和您说过这个于廷益呢,那年去乐安擒汉逆时,皇爷令他去骂贼,他把汉逆骂得汗流浃背,皇爷好高兴,回来还给您学了汉逆那时候的样子。”
    她记忆力好,回忆了一下便道,“皇爷说,‘未料这浙江人骂起人来丝毫都不比北人逊色’,后来就放了他去做巡按御史……这人当时好像还很年轻。”
    讨逆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当时很年轻,现在也不会多老的,年纪轻轻就做了位卑权重的巡按御史,看来,皇帝是看好此人,有意日后大用,特意放出去看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太后眉头一皱,并未曾多问什么。
    等送走了襄王,她才令乔姑姑,“去问问刘思清,这于廷益平日官声如何。”
    东厂和锦衣卫虽然名声不好,但其实平时也不是专干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监察百官阴私,顺便搜集各种情报。锦衣卫还算是官署,往来办事不大方便,太后也不便和外男接触,但刘思清不但是个宦官,而且还是受过太后深恩,方才在新旧交替中保住自己位置的宦官,如此小事焉能不办?不到半日,一份于廷益小传就摆在了太后案头。
    “这个于廷益,有能力,官声也很好啊。”太后的眉头就没放松过,“不像是会依附于妃嫔的人啊……”
    外戚虽然本身不能干政,但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阿附过去的人,官位就那么多,正路子出不了头,就得把主意打到歪路子上。但于廷益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正经进士出身,又是巡按御史,在皇帝跟前留过名号的人,犯不着做这么掉档次的事儿。别说区区一个孙家,只怕是自己的张家,他都是敢得罪的。
    观此人言行,也是个勇于针砭时弊,敢说敢做的人。在江西清查冤案,几百桩案子都断得周遭人心服口服,不是那种尸位素餐只想着混资历的人,难道真是徐家在雨花台做得过分了,于廷益因事路过,不平则鸣?
    太后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看法:断案是苦活,没有点能力和心计,怎能让众人心服?别忘了,这本来是县官的活计,于廷益这是抢别人的风头,事情做得不漂亮,很容易被人挑刺的。若没有足够的利益或者是纠葛,于廷益不可能忽然放一记歪箭。
    再想深一层,他远在外地,对京里、宫里的局势变化肯定是懵然无知,国朝重内轻外,也就是因为外官怎能了解京城的权力网?这一封奏折暗贬徐氏,出招恰到好处,火候拿捏得当,在这个节骨眼往上一递,只要所言不虚,徐氏原本就不算太高的登位可能登时就要弱了几分。——没生太子,本就是徐氏最致命的弱点,如果娘家还出过这样不光彩的事,皇帝不在意,文官们都不会平静。
    这一招,除了孙氏以外,谁能想得出来?太后想不通的就是这点——于廷益不会主动攀附孙家,孙家也绝无可能去招揽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巡按御史。
    如此看来,朝中必定是有大臣暗助孙家,甚至于说,有大臣是已经开始往太子母亲身上加注了……
    不论是太子生日,还是百日,孙家身为贵妃亲戚,都有份入宫参与盛会。贵妃的确有很多机会和娘家沟通——她也真不愧是在宫里养大的,这还没登位呢,手就已经插到朝政里去了。
    太后略一思索,便吩咐乔姑姑,“让刘思清查查,最近孙家和哪个大臣过从甚密。”
    可乔姑姑这一次却是无功而返,神色有丝尴尬、沮丧。“刘思清回说,孙家位高,为一品大员,没有陛下钧旨,不敢妄动。请老娘娘恕他的死罪。”
    在之前的封赏中,孙贵妃的父亲第一个迈上了正一品,成为了都督同知。当时还在南内的庄妃娘家就得了些财物,职位倒是没什么变化。说孙忠是一品大员也不为过,但这个大臣是没有实权的。——实际上,刘思清就是在撇清自己,不愿意参与到内廷中激烈的争斗来。
    太后有丝恚意,但很快也调整了自己,叹道,“罢了,他什么事不知道?不查,那就是确有此事!”
    乔姑姑不但是不懂太后的逻辑,而且也不懂太后如何能这么肯定,只好唯唯而已。太后看了她一眼,便点拨道,“监察京中百官,尤其是监察京中重臣,本来就是刘思清的职责。孙家和哪户人家往来,他能不知道?不说,只是因为牵扯进来的人官位太高罢了。小事无妨,甚至是内廷事都无妨,牵扯到一品大员……嘿,谁知道这一品大员说的是孙忠还是哪个部阁级人物?他要敢随便对皇帝以外的人透露,那不是煽风点火无事生非么?真要闹出什么事来,皇帝第一个饶不了他!”
    虽然刘思清是毫无回转余地地回绝了太后,但太后显然并不介意,还有几分欣赏之色。“刘思清大事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该对谁忠心!”
    按这个逻辑,孙家毫无疑问就是勾连了六部或者内阁的高官了,这就给孙贵妃本已经深重的罪孽又加深了一层——外戚干政,勾连朝官,可不是超级犯忌讳?不过乔姑姑是没被说服,她觉得……这太后的发散能力也有点太强大了,刘思清说那话的时候她就看着呢,根本不像是有言外之意的样子……
    但老人家都下了结论,乔姑姑难道还和她说理啊?只好跟着太后的思路往下走,“那……以您意思,难道是要把奏折压下来吗?”
    “压下来干嘛?老五做得挺好,就等皇帝回来看呗。”太后倒笑了,“你这里压了,他难道不会再上?只要事情是真的,有心人要闹,那就不可能闹不开。”
    顿了顿,也是若有所思,“瞧这做派,事情应该是不假。”
    “那……”乔姑姑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后,“难道……这皇庄妃娘娘,就这样和后位无缘了?”
    “那就得看她的解释能不能让大郎满意了。”太后的语气倒是淡了下来。“做不做皇后,是她自己的机缘。”
    为了推动徐皇庄妃娘娘上位,太后可没少费劲,现在说一声放弃就放弃了?乔姑姑真是有些跟不上,“那——那咱们就干坐着——瞧着呀?”
    太后倒是真的被她逗笑了。
    “要推一个人上位难,”她淡淡地说,“可要扯一个人下来却很简单,你看,孙氏扯徐氏,不过是说动一个御史,上了一份弹章而已……到手一半的后位这不就又飞走了一半?一个人做过什么事,就一定会受什么报应……你不会以为,孙氏把徐氏扯下来,她自己的屁股就能干净了吧?”
    乔姑姑立刻就想到了刚抵京不久的罗氏家人,她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按太后所想,这本是一个伏笔,一着暗棋,甚至可以说是一记保留着的杀手锏……
    太后看了她一眼,见乔姑姑明白过来,便也是微微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让他们去闹一闹,也好!”
    老人家的权威,又岂是孙贵妃能冒犯的?大家若都干干净净各自阳谋,那也罢了,若是孙贵妃私下有所动作,这样扯徐皇庄妃的后腿,老人家也不介意为徐皇庄妃给还了这一招!
    只是,本意是留待日后所用的大招数,现在却要毫无保留地放出去,太后也不是不心疼的,下了这个决定以后,到底还是再叹了一口气,略有几分伤感。“就看在她对善祥的恭谨份上吧……徐氏虽然是懦弱了点,心气儿也低,但这份纯善,却是最难得不过的了。”
    乔姑姑略带诧异地一掀眉头,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昔日做婆媳的时候,太后和皇后的关系也就是一般化的好。可现在,随着几位公主陆续出嫁,藩王就藩在即,日日陪伴在身边的静慈仙师,似乎在老人家心里,也是慢慢地占据了更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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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封奏折,宛若是泥牛入海,并没有激起半点波澜。除了递上它的人,看过它的人以外,其余人没有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封‘用心险恶’的奏折躺在文华殿等待皇帝的阅看。不过,这也不是说京城的百姓,对宫中的斗争就没有半点察觉。
    自从无辜被废,本来存在感很低的胡皇后——现在是静慈仙师了,在民间的声望就突然间变得很高。群众对于‘好人被冤枉’这个情节,一直都是很能投入感情的,反正当权者那肯定是坏人,失意者一般都有亮点,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而胡皇后的确也找不到什么黑点,声望值迅速刷高,也就变得很正常了。
    有好人那就要有坏人呗,这坏人是谁嘛……就得从传说中找了,事实上,对于皇帝后宫的情况,大部分升斗小民还是不大清楚的。不少人可能在昭皇帝年间听说过郭贵妃的名讳,所以现在还在谣传着郭贵妃欺压皇后的故事,刺激程度堪比关公战秦琼,不过一般有见识一点的,也都知道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就是孙贵妃和徐皇庄妃。——由于徐皇庄妃最近刚被册封为皇庄妃,前所未有地加了个皇,显得比较嚣张,所以在民间的酒肆里,不乏有人说书,讲述徐娘娘是如何阴谋排挤天女圣母转世的静慈仙师如此一番故事,当然,得小点声说,看见官差经过的时候最好就住嘴,免得给自己招来麻烦。
    其实,除了官差以外,还有锦衣卫也是需要防备的,穷点的人家可能不屑搭理,若是富点的,肆意议论天家内事,少不得就是一顿敲诈,不脱一层皮,人家就能把你抓起来问罪。——可就是这样,也挡不住人民群众八卦的热情,不能大声说,那就悄悄地议论,除了静慈仙师的命运以外,大家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谁能登上虚悬的后位。是嚣张的徐皇庄妃呢,还是老牌的孙贵妃?
    茶馆酒肆,就是这种八卦最兴旺的地方,喝了两杯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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