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歌-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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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他爸爸问。
“去药店买咳嗽药。”威思礼的表情显示他不是小孩子。“好啦!”汤姆只好耐住性子,向两位老人解释。“未必你们还信不过我,以为我会去妓院吗?”
“不,你自己去吧!”
“我是想去找克莱尔谈谈。”
“这我相信,祝你好运!”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自己都把不准感觉如何。恐惧,有一点;希望,求之不得。许多自我怜悯,巨大的不安全阴影,对他都是难以适应的。他一直在想,要是把事情搞得更糟,该怎么办?她要是和其他人好上了又如何呢?她会勾搭上约翰·汉德曼吗?她会那么干吗?我这去要是让孩子们讨厌,该怎么办?她要是大哭,大喊大叫,赶我走开,我又该怎么办?
有时,一股怒火腾地升起,发泄以后,感觉似乎好些了。总之,他要尽最大努力,让她能够原谅他在过去一时犯下的错误。她太看重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失误,而不念及多年来的努力。
这件事真他妈倒霉,回到自己的房子面前,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先敲门,再进去。他为这幢房子付了钱,真见鬼,就是这扇门也是他油漆的,门把手坏了,也是他给换的。门钥匙正揣在口袋里,他是不是该敲门。
“不,管它哩!”
他走了进去。厨房空无一人,桌子上方的灯亮着,楼上什么地方收音机轻轻响着。
他走到楼梯脚下,看到距楼梯最远处的卧室里,灯光昏暗,照着天花板。
“克莱尔?”他喊道。
停了一下,“我在卧室里。”
他慢慢爬上楼,路过孩子们空的、漆黑的房间,在右边最后一间的门前停下来。
克莱尔正站在穿衣镜前戴耳环,她穿着高跟鞋、兰色晚礼裙、以前从未穿过的淡白色衣服。屋里充满依斯特·老头香水味,是她多年来长期使用的牌子。
“嗨,”他说,等候着。
“嗨,”她转身,拿起另一只耳环,偏头戴上。
“孩子们去哪儿啦?”
“罗比约会去了,切尔茜到麦瑞丽家去了。”
“麦瑞丽·山茨?”麦瑞丽是他们俩都不太喜欢的姑娘。“她近来很多时间都跟她在一起。是不是?”
“我时常检查她们是不是呆在家里。”
“她和艾琳怎么样了?”
“切尔茜很少和艾琳在一起了。”
他仍站在门道里,两腿叉开,看克莱尔弯腰凑近镜子,把耳环挂在耳垂上。他感到体内升起第一波激情,但又拿不准该作些什么。
“那你准备去哪儿?”
“我和南茜·哈莉蒂一起去嘎斯瑞看话剧。”
“真的吗?”
她走到落地灯附近,打开抽屉,选了根长的金项链,那是他在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时给她买的。“你真是要去那里?”她走回镜子前,把项链戴上。
“你搽上香水,穿起高跟鞋,和南茜一起出去?”
“不,我搽香水,穿高跟鞋,去戏院,那里有许多正经人士。怎么啦?”面对镜子,她让项链在衣服上放平顺。
“你别哄人了。我去过嘎斯瑞,那里有一半的人看起来,就象六十年代卖花的孩子一样,女的穿黑紧身套衫,男的穿灯芯绒裤子,比我爸爸穿过的还脏!”
“别自作聪明了,汤姆!”她走进洗手间,关掉收音机和电灯。
他前进两步,进入屋里,指着她脚下的地板。“我们虽然分居了,但还未离婚!你没有权力出去约会!”
“我不是去约会!我是和南茜·哈莉蒂去嘎斯瑞。”
“她丈夫去哪儿啦?”
“在家,他不喜欢上剧院。”
“约翰·汉德曼在哪儿?”
抬头盯住他,克莱尔脸红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转身走向衣柜,从衣架上猛地拉下一件夹克衫。
“是呀!我的头撞上钉子了,怎么样?伽德纳先生?”
他拥向她,抓住她一条手臂,扯她面向自己,穿了一半的夹克衫挂在另一只手上。“好吧,你听我说。”他吼道,气得发抖。“我看那小子的脸色有十年了。他每天课间总是候在你的教室门外,就象一只饿狼,在等待着机会。现在,我们分居的消息传出去了,他每天晚上与你一起排练话剧,机会来了。我猜他一定认为抓住了僵绳,是吗?除非我死了,克莱尔,你现在还是我妻子。如果约翰·汉德曼胆敢把手伸到你身上,我就把他阉掉!”
她挣开他的抓扯,按摩着手臂。“你还有脸向我吼叫,汤姆·伽德纳。现在你站在我面指责我干了你以前干过的事,由此表明你的清白。我和约翰·汉德曼没干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只是排练话剧。”
“你不承认?自从他见到你以后,就一直在你教室门口垂涎三尺?”
“没有!”
“我说的是真话!”
“我从未理过他,从来没有!”
“哦,算了吧,克莱尔。”他轻蔑地说:“别当我是傻瓜。我是搞了个私生子出来,伤了你的心,那你现在每天晚上排完话剧后,约翰·汉德曼围着你转来转去,口水长流,你指望我相信你没理会他?”
她把另一只手穿进夹克衫,砰地一声关上衣柜门,“我不管你信不信,下次你进这个房子得先敲门。”
“见鬼去吧!”在她走到门道前,他挡住她,把她往床上拖去。她吊在身后地下,竭力挣扎。
“你混蛋,汤姆,放开我!”她在他强有力的控制下,尽力反抗,仍无济于事,只一个回合,她的手腕便被别住了。
“克莱尔……克莱尔……”他的怒火软了下来,转而变成哀告:“你为什么要这么作呢?我爱你。我回来不是想和你打架。”他试图吻她,但她把脸别向一边。
“你少来这假惺惺的一套!”
“克莱尔,求求你!”他用一只手搬过她下巴,“你看看我!”
她不看,紧闭着的眼角充满泪水。
“我来是求你让我搬回家住,真的,克莱尔,我实在无法和爸爸住在一起,难受极了。我想去租公寓房子住。下个月一号快到了,在我还没搬家之前……”他停了下来,希望她能可怜他一下,但她仍然不挣眼。“求你啦,克莱尔……我实在不愿意住那种一间卧室的单身公寓,看上帝份上,我想和你在一起,和孩子们在一起,住在这个房子里,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属于这里。”
她用空着的一只手捂住眼睛,大声哭了出来。“你这个混蛋,汤姆……”她想翻身转个方向,汤姆放开她。向另一个方向移动了一下,俯身看着她。她弓身脱开他,“你不知道,你多让我伤心,你知道吗?”
“不,克莱尔,我是没意识到。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明白它让你这么痛苦。”
她转过头,抬眼瞪着他。“你在三天之中,在我和她之间来来回回地搞。你知道吗?我读了我的日记,我把我们做爱的时间都记了下来。你跟我干了,又跟她干,再跟我干,梆、梆、梆、不停地干,你意识到你干了些什么吗?汤姆?”
他记不起来了,那些事在他的记忆中十分遥远模糊。
“我是你的新娘子,”克莱尔继续说,她伤心欲绝的话语从心中喷射而出,“我怀着你的孩子,我想过……我想到我的身子就是你的神圣的归宿,把它交给你,就是一种神圣的誓言。我爱你,刻骨铭心。从我们第一次外出起,一直如此。你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我的主宰和神圣。如今才发觉,我错了。我视你为偶像,那真是我的无知。你从你的神的宝座上跌落下来,你在我眼中完全毁灭了。”
“而且,我现在每天都要面对你的私生子。不仅如此,还有学校大量的流言蜚语,人们投射而来的奇怪眼神。哟,对了,我得承认,还有约翰·汉德曼,对我十分尴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认为我想这个样子吗?汤姆,你说呢?”
他一直低头看着她的脸,他逐渐明白,要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靠强行回家,把她硬拖上床是无济于事的。他向后跌坐下去,用手捂住眼睛。
她继续平静地说:“我也很想一切回复原样,只要它不再发生,但我至今还恨你作了这种事。”
他艰难地吞了口气,欲火熄灭了。在他面前,似乎有一个深渊,充满恐惧,是先前不曾有过的,她或许会走到那种地步,让他失去她和孩子们。
她爬起来,移向床沿,背向他坐着,不再动了。他躺在弄得乱七八糟的床单上,双臂向上护着头。他害怕看到她的脸色,问了她一个一直不敢问的问题:“你想离婚吗?这就是你的目的?”
“我不知道。”她轻声回答,声音如此之轻。他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婚姻已是岌岌可危了。他端详着她,爱、痛苦、恐惧、悔恨交织着,在喉咙里打成结。他把她头发搞乱了。他进来时,已梳得十分整齐、平整,现在四散开来,好似睡皱的枕巾。
他坐起来,一只手抱着肩头,从后面靠近她,以便让她能看到他的脸。他抚摸她的头发,试图恢复原来的形状,但失败了。
“克莱尔,我很抱歉!”
虽然没回答,但他知道她是相信他的,可悲的是,她还不能原谅他。
“我们必须解决这件事,你说是吗?”他问。
“是。”
“你愿意和我一起看心理咨询吗?”
她凄楚地坐着,眼盯着膝盖,脚未踏实到地板上。她失望地点了点头,好象屈服下来似的。他闭上眼睛,终于如实重负地叹了口长气,把下巴埋到胸膛上。
“但我想你还是得去租间公寓。汤姆!”
他吃了一惊,睁开眼睛。“现在吗?这个周末?请你,克莱尔……”
“去租吧!汤姆。”她离开床边,走进洗手间,梳理头发,重新化妆。他仰面躺下,眼望天花板,落地灯亮着,在每个小顶灯后留下很大的阴影。她打开水龙头,洗完后又关上。她的衣物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首饰盒开启、关闭;眉笔放进抽屉,关上抽屉;擤鼻涕,然后是从盒子里抽出纸巾。虽然仍盯着顶棚,但他知道她从洗手间出来,站着看他。
“我得走了。”她平静地说。
他内心充满恐惧,满以为在与他争执折腾了这么一场,不敢再出去了。但她仍不改初衷,坚定不移地出去,不与他一道。
他躺着不动。“我想在这儿呆一阵,没关系吧。”
“只是我回来之前,你得离开。”
“别担心,我会的。”
“那好,要我把灯开着吗?”
“不,你可以关掉。”
她关了卫生间的灯,走出去,打开客厅里的灯。她的行动伤了他的心,但她绝不会想到这点。她走下楼去,不说一句话,关掉楼上的灯,把汤姆留在黑暗中。
第十五章
因为要开家长座谈会,这周只上三天课,所以克莱尔必须把话剧排练时间增加,在星期一、二、三,每天多练一小时。大家干得很起劲,学生们毫无怨言,很愿意在学校多呆一个钟头。更让他们高兴的是,此后四天就可以不到校练习了。舞台布景大幕已在艺术部的合作下完成了,看起来非常完善。演出服装由一些家长自愿制作,非常漂亮。演出入场券已印好。地方报纸派摄影师来拍了一些戏照,与介绍文章一起在早报上刊登出来。这更使全体演出人员欢呼雀跃不已。星期三晚上,大家情绪特别高涨。11点钟,排练顺利结束。
克莱尔和约翰已养成习惯,结束后一道向停车场走去。停车场已空无一人。天上淡淡的白云快速掠过半弦月,在他们并排停着的轿车顶上投下阴影。
“晚安!约翰!”克莱尔招呼一声,越过他的汽车时,一点不减速。
“晚安!”
她打开车门,他突然从她的肩后说:“你想赶快回家吗?克莱尔?”
她一惊,用手按住心脏。
“天啦,你吓得我半死。”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这个时候太晚了吧!”
“那,一杯可乐怎么样?”
她仍在犹豫。他又甜言蜜语地诱惑:“一杯牛奶?一杯水,怎么样?”
“我不想去,约翰,都11点过了,明天事情很多。你知道家长会的情况。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嗓子变哑,精疲力尽的。”
“我们现在去喝一杯,不是好些吗?”她还在犹豫。他说:“我才把所有东西收拾好,锁上,一切进展顺利。孩子们干得太棒了。我喜欢话剧排练课,得到许多乐趣。我还想以后再搞。你怎么样,只耽搁半小时?”
“不,约翰,我很抱歉!”
“你还在害怕,一起走走怎么样?”
“我什么时候说过害怕?”
“你不用说,你的动作告诉了我。”
“我,我……我还没注意到。”
“我来到你身边时,你全身都抖了一下。”
是的,确实如此。
“克莱尔,我知道你非常了解我,我感觉得出来。”
“抱歉,约翰,我得走了。”她弯下腰,准备开车门。约翰轻轻抓住她手臂,把她转向面对自己。
“你能否简单告诉我,你和汤姆现在怎样了?”
她叹了口气,身子靠在车门上。“我们分居了,他和他父亲住在一起,准备去租间公寓。我答应他一起去心理咨询。”
“你还爱他吗?”
自离开汤姆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感到是应该好好想想,再给出正确答案。
“是的,约翰,我还爱他。”
他俯身向前,两手撑在她肩膀两边的车盖上,松松地圈住她。
“那好,我想我有机会告诉你,希望改变你对我的心思。当我第一天来这里教书时,我与我女朋友的关系差点完全毁了我。我和她订了婚,她却和其他人好上了,我在我们合租的公寓床上抓住了他们。她把戒指退给了我。遇到你时,我的情绪低落到极点。是你鼓励我说出来。你说她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我不应该被这件事击倒。你还记得吗?你说她并不是大海里唯一的一条鱼,天下美女多的是,一个女人对你不忠,并不意味所有的女人都不忠。我们经常在下课的时候站在两个教室门之间。我向上帝发誓,我几乎要发疯了,每堂课都盼望早点响铃,以便下课后能见着你,与你谈话。你对人与人关系的评论都是我想听的,想作的。你给我上了许多重要的课。”
他的声音软下来:“我爱上了你,克莱尔,很多年以前就爱上你了。到现在有多久了?十年、十一年?我爱上你,每当看到你和汤姆在大厅里相视而笑,我就感到痛苦,因为我不能告诉你我的感受。”
“我是诚实的,我一次都没和你谈过我的感情。我不能作不忠之事,如果作了,将是不道德的。如果我稍加暗示,你就可能经不住我的诱惑。”
“但现在情况变了。尽管你说你还是爱他,但你们分居了。我一直在等待象你这样子的女人,但一直未等到。所以我今天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我把自己放在你面前,告诉你我的一片真心。”
“我爱你,克莱尔。我很久以来,就一直爱着你。如果这个世界给我这个机会,如果你现在说是,我这颗老迈的心就是你给了它新的生命。”
“哦,约翰,”她从未想像过他的深沉感情,“我不知道。”
“我说过,克莱尔,我不想让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坏男人,去勾引有幸福婚姻的女人。”
“但你明白吗?不管我是否幸福,我仍然是个已婚的女人。”
“但现在情况变了,你说是吗?”
他在月光阴影中端详着她,他们离得非常近。他脑袋的影子落在她的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