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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红楼梦 (曹雪芹)-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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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日子又艰难,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后,无奈无家无业,实难等得。我的主意接了进来,已经厢房收拾了出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再圆房。仗着我不怕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你们母子想想,可使得?”尤氏贾蓉一齐笑说:“到底是婶婶宽洪大量,足智多谋。等事妥了,少不得我们娘儿们过去拜谢。”尤氏忙命丫鬟们伏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搛菜。凤姐也不多坐,执意回去了。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家才好。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

    话说尤二姐听了凤姐之言,感谢不尽,只得跟了他来。尤氏那边怎好不过来的,少不得也过来跟着凤姐去回,方是大礼。凤姐笑说:“你只别说话,等我去说。”尤氏道:“这个自然。但一有了不是,是往你身上推的。”说着,大家先来至贾母房中。正值贾母和园中姊妹们说笑解闷,忽见凤姐带了一个标致小媳『妇』进来,忙觑着眼瞧,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好可怜见的。”凤姐上来笑道:“老祖宗倒细细的看看,好不好?”说着,忙拉二姐说:“这是太婆婆,快磕头。”二姐忙行了大礼,展拜起来。又指着众姊妹说:这是某人某人,你先认了,等太太瞧过了,再见礼。二姐听了一一又重新故意的问过,垂头站在傍边。贾母上下瞧了一遍,因又笑问:“你姓什么?今年十几了?”凤姐忙又笑说:“老祖宗且别问,只说比我俊不俊。”贾母又带上眼镜,命鸳鸯琥珀:“把那孩子拉过来,我瞧瞧肉皮儿。”众人都抿嘴儿笑着,只得推他上去。贾母细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手来我瞧瞧。”鸳鸯又揭起裙子来。贾母看毕,摘下眼镜来,笑说道:“竟是个齐全孩子,我看比你俊些。”凤姐听说,笑着忙跪下,将尤氏那边所编之话,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少不得老祖宗发慈心,先许他进来住,一年后再圆房。”贾母听了,道:“这有什么不是。既你这样贤良,很好。只是一年后方可圆得房。”凤姐听了,叩头起来。又求贾母着两个女人一同带去见太太们,说是老祖宗的主意。贾母依允,遂使二人带去见了邢夫人等。王夫人正因他风声不雅,深为忧虑;见他今行此事,岂有不乐之理。于是尤二姐自此见了天日,挪到厢房住居。

    凤姐一面使人暗暗调唆张华,只叫他要原妻,这里还有许多陪送外,还给他银子安家过活。张华原无胆无心告贾家的,后来又见贾蓉打发人来对词。那人原说的:“张华先退了亲。我们皆是亲戚,接到家里住着是真,并无娶之说。皆因张华拖欠了我们的债务,追索不与,方诬赖小的主人那些个。”察院都和贾王两处有瓜葛,况又受了贿,只说张华无赖,以穷讹诈,状子也不收,打了一顿赶出来。庆儿在外替他打点,也没打重。又调唆张华:“亲原是你家定的,你只要亲事,官必还断给你。”于是又告。王信那边又透了消息与察院。察院便批:“张华所欠贾宅之银,令其限内按数交足;其所定之亲,仍令其有力时娶回。”又传了他父亲来,当堂批准。他父亲亦系庆儿说明,乐得人财两进,便去贾府领人。凤姐一面吓得来回贾母,说如此这般,都是珍大嫂子干事不明,并没和那家退准,惹人家告了,如此官断。贾母听了,忙唤尤氏过来,说他作事不妥,“既是你妹子从小曾与人家指腹为婚,又没退断,使人混告了。”尤氏听了,只得说:“他连银子都收了,怎么没准!”凤姐在傍又说:“张华的口供上现说不曾见银子,也没见人去。他老子又说:‘原是亲家母说过一次,并没应准;亲家母死了,你们就接进去作二房。'如此没有对证,只说好由他去混说。幸而琏二爷不在家,没曾圆房,这还无妨;只是人已来了,怎好送回去,岂不伤脸?”贾母道:“又没圆房,没的强占人家有夫之人,名声也不好,不如送给他去。那里寻不出好人来。”尤二姐听了,又回贾母道:“我母亲实于某年月日给了他十两银子退准的。他因穷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没错办。”贾母听了,便说:“可见刁民难惹。既这样,凤丫头去料理料理。”凤姐听了无法,只得应着回来,只命人去找贾蓉。贾蓉深知凤姐之意。若要使张华领回,成何体统,便回了贾珍,暗暗遣人去说张华:“你如今既有许多银子,何必定要原人。若只管执定主意,岂不怕爷们一怒,寻出个由头,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了银子,回家去什么好人寻不出来。你若走时,还赏你些路费。”张华听了,心中想了一想:“这倒是好主意。”和父亲商议已定,约共也得了有百金,父子次日起个五更,回原籍去了。贾蓉打听得真了,来回了贾母凤姐,说:“张华父子妄告不实,惧罪逃走,官府亦知此情,也不追究,大事完毕。”凤姐听了,心中一想:若必定着张华带回二姐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还是二姐不去,自己相伴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只是张华此去不知何往,倘或他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将刀靶付与外人去的。——因此悔之不迭,复又想了一条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讹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誉。旺儿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作。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他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因有了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人打闷棍打死了。他老子吓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说:“你要扯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凤姐和尤二姐和美非常,更比亲姊亲妹还胜十倍。

    那贾琏一日事毕回来,先到了新房中,已经悄悄的封锁,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头儿。贾琏问起原故,老头子细说原委,贾琏只在镫中跌足。少不得来见贾赦与邢夫人,将所完之事回明。贾赦十分欢喜,说他中用,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者,赏他为妾。贾琏叩头领去,喜之不尽。见了贾母合家中人,回来见凤姐,未免脸上有些愧『色』。谁知凤姐儿他反不似往日容颜,同尤二姐一同出迎,叙了寒温。贾琏将秋桐之事说了,未免脸上有些得意之『色』,骄矜之容。凤姐听了,忙命两个媳『妇』坐车在那边接了来。心中一刺未除,又平空添了一刺,说不得且吞声忍气,将好颜面换出来遮饰。一面又命摆酒接风,一面带了秋桐来见贾母与王夫人等。贾琏心中也暗暗的纳罕。那日已是腊月十二日,贾珍起身先拜了宗祠,然后过来辞拜贾母等人,合族中人直送到洒泪亭方回,独贾琏贾蓉二人送出,三日三夜方回。一路上贾珍命他好生收心治家等语,二人口内答应,也说些大礼套话,不必繁叙。

    且说凤姐在家,外面待尤二姐自不必说得,只是心中又怀别意,无人处只和尤二姐说:“妹妹的声名很不好听,连老太太太太们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儿就不干净,又和姐夫有些首尾;‘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个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个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说了两遍,自己又气病了,茶饭也不吃。除了平儿,众丫头媳『妇』无不言三语四,指桑说槐,暗相讥刺。秋桐自为系贾赦之赐,无人僭他的,连凤姐平儿皆不放在眼里,岂肯容他,张口是“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要我的强。”凤姐听了暗乐,尤二姐听了暗愧暗怒。凤姐既装病,便不和尤二姐吃饭了。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他房中去吃,那茶饭都系不堪之物。平儿看不过,自拿了钱出来弄菜与他吃;或是有时,只说和他园中去顽,在园中厨内另做了汤水与他吃,也没人敢回凤姐。只有秋桐一时撞见了,便去说舌告诉凤姐,说:“『奶』『奶』的名声生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倒只咬鸡。”平儿不敢多说,自此也要远着了;又暗恨秋桐,难以出口。园中姊妹,如李纨迎春惜春等人皆为凤姐是好意;然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心。虽都不便多事,惟见二姐可怜,常来了,倒还都怜恤他。每日常无人处说起话来,尤二姐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凤姐儿又并没『露』出一点坏形来。贾琏来家时,见了凤姐贤良,也便不留心。况素昔以来,因贾赦姬妾丫鬟最多,贾琏每怀不轨之心,只未敢下手。如这秋桐辈等人,皆是恨老爷年迈昏瞶,贪多嚼不烂,没的留下这些人作什么;因此除了几个知礼有耻的,馀者或有与二门上小幺儿们嘲戏的,甚至于与贾琏眉来眼去,相偷期约的,只惧贾赦之威未曾到手。这秋桐便和贾琏有意,从未来过一次。今日天缘凑巧,竟赏了他,真是一对烈火干柴,如胶投漆,燕尔新婚,连日那里拆得开。那贾琏在二姐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只有秋桐一人是命。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自己且抽头,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主意已定,没人处常又私劝秋桐说:“你年轻不知事。他现是二房『奶』『奶』,你爷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那秋桐听了这话,越发恼了,天天大口『乱』骂,说:“『奶』『奶』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奶』『奶』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让我和他这『淫』『妇』做一回,才知道。”凤姐儿在屋里,只装不敢出声儿,气的尤二姐在房里哭泣,饭也不吃,又不敢告诉贾琏。次日,贾母见他眼红红的肿了,问他,又不敢说。秋桐正是抓乖卖俏之时,他便悄悄的告诉贾母王夫人等,说:“他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贾母听了,便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便不大欢喜。众人见贾母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弄得这尤二姐要死不能,要生不得。还是亏了平儿,时常背着凤姐,看他这般,与他排解排解。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禁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夜来合上眼,只见他小妹子手捧鸳鸯宝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他发狠定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即进来时,亦不容他这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还依我,将此剑斩了那妒『妇』,一同归至警幻案下,听其发落。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尤二姐泣道:“妹妹,我一生品行已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小妹笑道:“姐姐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麀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尤二姐泣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奴亦无怨。”小妹听了,长叹而去。尤二姐惊醒,却是一梦。等贾琏来看时,因无人在侧,便泣说:“我这病不能好了。我来了半年,腹中已有身孕,但不能预知男女。倘天见怜,生了下来还可;若不然,我这命就不保,何况于他。”贾琏亦泣说:“你只放心,我请明人来医治于你。”出去即刻请医生。谁知王太医亦谋干了军前效力,回来好讨荫封的。小厮们走去,便请了个姓胡的太医,号叫君荣,进来诊脉了。说是经水不调,全要大看补。贾琏便说:“已是三月庚信不行,又常作呕酸,恐是胎气。”胡君荣听了,复又命老婆子们请出手来再看看。尤二姐少不得又从帐内伸出手来。胡君荣又诊了半日,说:“若论胎气,肝脉自应洪大。然木盛则生火,经水不调,亦皆因由肝木所致。医生要大胆,须得请『奶』『奶』将金面略『露』『露』,医生观观气『色』方敢下『药』。”贾琏无法,只得命将帐子掀起一缝,尤二姐『露』出脸来。胡君荣一见,魂魄如飞上九天,通身麻木,一无所知。一时掩了帐子,贾琏陪他出来,问是如何。胡太医道:“不是胎气,只是淤血凝结。如今只以下淤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写了一方,作辞而去。贾琏命人送了『药』礼,抓了『药』来,调服下去。只半夜,尤二姐腹痛不止,谁知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贾琏闻知,大骂胡君荣。一面再遣人去请医调治,一面命人去打告胡君荣。胡君荣听了,早已卷包逃走。这里太医院便说:“本来气血生成亏弱,受胎以来,想是着了些气恼,郁结于中。这位先生擅用虎狼之剂,如今大人元气十分伤其八九,一时难保就愈。煎丸二『药』并行,还要一些闲言闲事不闻,庶可望好。”说毕而去。急的贾琏查是谁请了姓胡的来,一时查出,便打了个半死。凤姐比贾琏更急十倍,只说:“咱们命中无子,好容易有了一个,又遇见这样没本事的大夫。”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我或有病,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得怀胎,生一男子,我愿吃长斋念佛。”贾琏众人见了,无不称赞。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骂平儿不是个有福的,也和我一样。“我因多病了,你却无病,也不见怀胎。如今二『奶』『奶』这样,皆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他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偏算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他冲的。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他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他冲了,凤姐又劝他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秋桐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子瞎肏的混嚼舌根!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他!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白眉赤眼,那里来的孩子!他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可巧邢夫人过来请安,秋桐便哭告邢夫人说:“二爷二『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太太好歹开恩。”邢夫人听说,慌的数落了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种子!凭他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他,连老子都没了。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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