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九江秋晓(古代,虐恋情深)作者:冷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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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显然是有那么几分比较的心态了……思及长者先前提及师兄实力时的口吻,以及其曾和白毅杰较劲多年的事实,凌冱羽心下了悟之余,亦不由得对西门晔升起了几分同情。
好在西门暮云也只是顺带提及,并没有就此事大做文章的意思。如此交代了番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
「要交代你的便只这些……回去时莫要绕道乱逛,省得出了什么事又横生枝节。」
如此口吻听来多少有那么几分盯小孩的味道在,可思及对方多半是担心自个儿怀中的金属盒子遗失,青年倒也不至于因此而产生什么不快。当下已自起身行礼,同面前的长辈道出了别言:
「是。那么冱羽便就此告辞了。」
「嗯……回去吧。」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完了,当然没有继续留人相对两瞪眼的道理——闻言,又是一礼后,得着长者应诺的青年也不再多留,穿上鞋子便即离开了静室。
只是他才刚将门带上往外走出几步,那如今已熟悉少许的音声却已又一次于耳畔响起,淡然的音声听起来却似意有所指——
「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样的打扮。告诉晔儿,莫要光顾着打扮人,却忽略了一个身份阶层应有的穿着为何。」
像是在提点他们多加注意身份掩饰的话语,可那「莫要光顾着打扮人」一语却令心中有鬼的凌冱羽听得冷汗涔涔,对因故未能来此的西门晔也不可免地起了几分埋怨——若非存着这份别扭的关系,他又何须因西门暮云的三言两语便时不时心惊肉跳一番?好在西门暮云无意就此为难于他,如此一句罢便再无了动静,这才令青年得以稳下心神提步离去。
以他的识路本领,眼下虽已无连城带路,回程的路却仍称得上是颇为顺畅的——东苑所处的位置本就偏僻,今儿个流影谷又似有什么要事发生,一路上见着几个实权部门的子弟都正匆匆的往他处赶,自然没有那份闲心来打理凌冱羽这个瞧来没有分毫威胁性的「姑娘」。
凌冱羽虽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儿引得这些人如此骚动,可西门暮云的告诫言犹在耳,怀中搁着的物事也确实至关紧要,便也熄了好奇的心思。
只是他这一路行来,从流影谷内到流影谷外,骚动的情况却是不减反增,连一般老百姓也都神色紧绷地议论着什么。「残忍」、「过头」、「若是少谷主还在」之类的只言片语不断响起,饶是青年依旧未曾改变自个儿径直回「家」的行程,心下却已对这骚动的源头越发在意了起来。
——几分不安,亦随之蔓生于心。
「对我而言,父亲的任何作为都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出于考验或其他目的而未曾直言而已……问题只在于我是否能把握到之间的关键。」
「回去时莫要绕道乱逛,省得出了什么事又横生枝节。」
不期然间,分出于那对父子的话语、蓦地于脑海中响起。仿佛受此牵引,凌冱羽足下脚步虽未有半刻停顿,思绪却已不由自主地飞快转了起来。
——如果说西门暮云的每一个言行举止都自有其用意,那么他会要求连城一早便接自个儿到东苑去,又刻意将简单的「转交」延长为好一阵子的谈话,是否也存着考校之外的其他心思?
——而那番让自己莫要绕道的言词所指,是否也远不像自个儿所认为的那般简单?
便也在青年心思急转的当儿,那漆料斑驳的大门已然入眼。见「家」已然在前,凌冱羽本待搁了杂绪入门同西门晔交代先前同其父的一番对谈,不想邻舍的三姑六婆此时正巧出得门来,见着「凌姑娘」在前便是一声招呼:
「凌姑娘,你今儿个出门甚早,不会是给那连大爷带去看斩首了吧?」
「斩首?什么斩首?」
闻言,凌冱羽心下警戒大作,先前流影谷内外四处骚动着的情景乍然浮现于脑海:「莫非是……那流影谷做了些什么?」
「是啊!我还以为那连大爷是流影谷中人,早早得知此事所以带你去看呢!先前我出门买菜时听着有人在吆喝要去看流影谷在午门前处决一个姓陆的、什么……行什么寨的贼首,只是我胆子小、怕见血,所以没……凌姑娘?」
叙述的话音未尽,便因面前女子乍然刷白了的面容而转为带着几分关切的一唤——可还没等这三姑六婆之一进一步探问些什么,那位才刚准备进家门的「凌姑娘」便已陡地一个旋身、竟是走回头路往外头直直奔了去!转瞬消失于巷口的迅疾让这名妇人一时瞧得傻了眼,不想便在她愣神的当头、眼前已又是一道人影闪过,倏忽便已消失在了巷口!
后来那人动作极快,这妇人不过是个普通百姓,自然没有看清的可能。只是她心下虽对「凌姑娘」的反应感到奇怪,可若为了此事而须得同那名脾气怪异的老头打交道,却是怎么样也不肯的,是以当下也仅是有些不着解地叨念了两句,而后便自顾自地忙活去了。
——也在此间,容色惨白的凌冱羽已然穿过无数胡同街坊,朝那位邻居口中的午门急奔而去。在同阶高手中亦称得上出类拔萃的身法全力展开,纵使穿行于闹市人行间,所余下的,亦不过是风一般的浅湖绿色残影罢了。
入京近月来,除了出外夜探时外,不愿形迹暴露的凌冱羽从未在小院之外的地方施展过分毫武功……但此时、此刻,乍闻处决之事的他早已彻底乱了方寸,又岂有顾及那些的余裕?他甚至连西门暮云先前的那番叮嘱都已忘得彻底,心中唯一余下的念头,便只有尽快赶到午门、不惜一切地阻止行刑而已——
尽管他连确切的行刑时辰都一无所知。
尽管一切很可能只是徒劳。
——因为那个身陷囹圄、如今甚至可能已断了性命的,是对他恩同再造的第二个父亲。
若问及凌冱羽在这世上最为信任倚赖的人,答案可以是白冽予、西门晔,或是出外云游多时的恩师聂扬;可若问及这世上他最为感激的人,那么答案毫无疑问地只有那么一个。
前行云寨大当家,泰山枪陆涛。
十四年前,是陆涛将他由滔滔江水中救起,也是陆涛为他打通了周身经脉、替他开启了通往武学至境的道路。若不是陆涛,他不会认识徐老板,更不可能因而得遇恩师聂扬、以及待他有如至亲手足的师兄。若不是陆涛,只怕当年那个瘦弱幼小的孩童早已葬身于湍急河水之间,又岂有可能拜师黄泉剑门下习得一身好武艺,更遑论与西门晔联手共谋、诛灭海天门?
没有陆涛,就没有今日的他。凌冱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艺成离山之后,壮大行云寨成了他唯一的目标。尽管以黄泉剑唯一传人的身份,偏荒如岭南远不是适合他闯荡发挥的地方,行云寨的行事作法也不十分合他心意——毕竟是从小受白冽予薰陶培养出来的——凌冱羽却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路,并由基层而始、在亲身的体验经历之后,总结出了一系列让行云寨得以登上台面、正式同柳林山庄分庭抗礼的改革手段。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的努力确实让行云寨在多年的沉寂后迅速登上了巅峰,但紧随着巅峰而至的,却是灭亡。
行云寨的壮大和与擎云山庄之间的合作招来了流影谷的注意,而他的不谨慎与愚蠢更将这份注意所化成的暗箭引入了行云寨……建立在谎言与蒙骗之上的「改革」成了行云寨的催命索,而终导致了那日的滔天烈焰,以及陆涛等行云寨高层尽皆沦为阶下囚的事实。
在那之后,因西门晔的纵容而逃过一劫的他经历了很多。曾彻底为仇恨蒙蔽的心境,亦在这连番波折后成了他再也无法解开的纠葛。他依然愤怒、依然懊悔、依然难以原谅西门晔曾有的欺骗,但却也同样体谅、同样理解,并且在乎……甚至是到了今日的,深爱。
而且,更为深刻。
他搁不下心底的自责和懊悔,却更搁不下那份早已烙印于心、刻划入骨的情感。所以由师兄口中得知海天门之事、得知曾经为敌的他们必须暂时搁下恩怨歧见携手合作时,凌冱羽心中虽然纠葛,却也未尝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再加上西门晔对陆涛等人的处置也仅是软禁游说,而未做出任何伤及几人性命的举动,自然让青年暂且搁下恩怨不提的决定变得容易许多。
截至此时,他内心的情绪虽然纠葛,却至少已经达到了某种平衡……可那一晚、西门晔重伤垂危倒卧于山洞中的身影,却让一切就此失了序。那份自行云寨之事后便一直给他刻意压抑着的在乎终于彻底脱缰,而终随着西门晔的告白与彼此因故共度的时光逐渐显露了真貌。
那是与西门晔相同的情思。
——他……也同样爱着西门晔。
有共抗外敌的「大义」在前,彼此相通的情意在后,纵然心底的愤恨仇怨依旧难以磨灭,凌冱羽却已顺理成章地将之埋藏入心,说服自己在一切结束之前不再碰触这些。他自欺欺人地沉浸在这些日子来彼此携手合作的充实与亲昵之中,却从没想过他有意无意逃避着的现实,竟会以如此突然而又残忍的方式降临在他面前。
——他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为什么没有想到……流影谷既已不再由西门晔主事,陆伯伯他们的性命,便也同样没了保障。
这一个月来,他明明身在京里,却一刻也未曾起过营救陆伯伯他们的念头。不是为了顾全大局而放弃,而是根本连丝毫念想都不曾勾起……因为他的全副心思,都落在了对付海天门和同西门晔之间的纠葛上头。
直到今日。
直到……那彻底将他由虚假的美梦中打醒的、宛若刀割的字句。
「先前我出门买菜时听着有人在吆喝要去看流影谷在午门前处决一个姓陆的、什么……行什么寨的贼首,只是我胆子小、怕见血,所以没……」
伴随着那再度于脑海中响起的话声,凌冱羽只觉胸口气血一阵滞塞,却仍强自压抑着直直冲向了已在不远前的午门。路人的眼光、应有的谨慎什么的都再也无法顾及,唯一占据了他心房的,便只有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长者面影。
可他终究知道得太晚。
可他终究来得太晚。
——午门前,理应因处决而聚集的好事者已然散了大半,行刑时应有的排场亦已撤了个干净。如非此刻吊挂门前悬于半空的尸身,只怕凌冱羽还会以为一切不过是那名妇人的误会。
可他却宁愿一切只是场误会。
因为……眼下于处斩后仍给人恶劣地暴尸于外的,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长者面容……
原先疾驰的脚步一缓。青年怔怔地抬眸遥望着城墙上连鲜血都已凝结的尸身、沉静闭目的头颅,浮现于脑海中的,却是那红艳火光映照下的最后一别。
「走吧!冱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难道忍心让陆伯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断绝吗?快走吧!若等其他人赶来,事情又要多生枝节了。」
——那个时候,陆伯伯明明已由他和西门晔的对话听出了事情的始末,却不仅未曾对他有分毫责怪,还带着让他不必介怀的笑出言要他离开……那双笔直凝视着他的眼中蕴含着的,亦是再纯然不过的关切……和不舍。
而他却辜负了陆伯伯。
辜负了……带给了他新生、并且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信赖着他的——
望着城墙上那曾无比熟悉、如今却已头身分家的身影,不觉间,青年苍白如纸的面容之上,已然静静流淌下两道滚烫的泪水……
「之前我就说了,我的位子你迟早要接下,这些问题你也终究是要面对的。这次既然有如此机缘,你就好好把握吧!只要觉得没问题就放手而为,我和你田大哥都会在旁辅助……要真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会适时出手的。」
「今后的行云寨,就要交托在你手上了。」
往昔的音容笑貌,对照着此刻再无一丝生气的躯体……凌冱羽只觉喉头一股腥甜漫开,虽勉强靠上墙沿稳住了略有些踉跄的身子、平抚了一瞬间的晕眩,可那股仿若撕裂心肺的痛,却已随着不断涌现的记忆彻底蔓延了开。
「陆……伯伯……」
不觉间,全无掩饰却已异常干哑的嗓音流泻,青年本自停驻的脚步再次迈开,虽仍有些踉跄,但却是异常坚定而笔直地迈向了那悬挂着尸身的城门——他甚至连避开那些三三两两围观议论着的人群都不曾,而就那么一步步径直上了前、一步步迎向了那个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直到一股力道,乍然锁住了他腰身为止。
突如其来的阻拦让原有些失了防备的凌冱羽本能地便欲反掌相击,不想还未来得及出手、颈后便是一道大力袭来。青年但觉后颈一痛,下一刻,他已是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第十五章】
「事情是昨日定下的。阳少也不知是想证明自己还是怎么着,不顾他人的反对执意要行刑。」
「那暴尸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个……我也是听人说,好像是处决完后阳少让他们做的。虽然连阳少自个儿的下属都有人反对,说不尊重这样一位高手,但还是……」
「……处刑当时,戒备十分森严?」
「是,阳少派了近百名好手在附近护卫,连暴尸之后都仍暗中遣人在附近巡守,像是生怕会有谁前来夺尸一般……」
「西门阳可曾明言?」
「不曾。」
「……连城」
「在!」
「你且将大门锁死然后守在前院,没得我命令不许离开,知道么?」
「属下遵命——不过、那个……」
「嗯?」
「凌少侠他老人家……」
「……你只需尽好分内之责便可,余事莫要多问。」
「是、是。属下冒昧。」
「好了,去锁门守着吧。」
「是!」
隔着紧闭的门窗隐隐传入耳中的,是连城略带惶恐的语调,以及西门晔比平时更来得沉重压抑的音声……听出了二人声调中的反常,凌冱羽本能地收拢了犹在半梦半醒间的意识便待睁眸坐起、出言探问,不想身子方动、后颈便已是一阵闷痛传来。意料外的痛楚令青年不由得微微呻吟了声,正寻思着自个儿究竟是何时挨了一记闷棍,不想紧接着浮现于脑海之中,却是那让他永难忘怀的一幕——
干涸的鲜血、吊挂于城墙上的尸身与头颅……那双曾无比慈爱地凝视着他的眼如今已永远阖了上,曾温和地唤他「小冱」的音声亦已永不复存。而他,却没能阻止一切、没能救下那个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没能……
没能……见着陆伯伯最后一面……
他唯一见着的,是断口血液已然凝结的遗骸。
堂堂行云寨大当家、一代高手泰山枪陆涛,竟就那么死在了一帮小人手里,甚至还就这么给人吊挂在城墙上暴尸轻辱……回想起自个儿给击昏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凌冱羽也顾不得后颈的闷疼翻身下榻便欲赶到城门前将陆涛的尸身解下,不想人才到门口,房门便已由外而启,西门晔略带愧意、却更多是冷厉肃然的面庞,亦随之映入了眼底。
「那是陷阱,你不能去。」
许是明白了青年的盘算,西门晔一照面便沉声开了口,同时反手迅疾带上房门、拴上了插销,「陆涛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所以才将我打昏带回?」
凌冱羽毕竟不是愚昧之人,瞧着对方如此态势,哪还不晓得给自个儿一记闷棍的「凶手」是谁?当时他虽因心神剧震而失了防备,可能侵至他身边都不引起他警觉的人,这天下间也不过寥寥三人耳……望着正以身阻挡于门前、神情间一派凝重的男人,思及见着陆涛尸身时涌升于心的种种情绪,他吐息一滞,而终是一咬牙、怒声道:
「让开!陆伯伯待我如此,我未能救他已是愧对,又如何能让你流影谷的混帐那般折辱他的尸身?就算是山贼头子,他也是顶天立地的一代义侠,断不该遭受此等对待……不该……」
叙述的音声至末已是哽咽,曾因突来的昏迷而中断的泪水,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