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武器-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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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我。我们是一个人。”
“我知道。夜里我们是的。”
“夜里真好。”
“我要我们的一切都混合为一体。我不要你走。我只是说说罢了。你要去,就去好了。不过要赶快回来。嘿,亲爱的,我一不和你在一起,就活得没有劲。”
“我永远不会走开的,”我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不行啦。我再也没有任何生活了。”
“我要你有生活。我要你有美好的生活。但是我们要一同过这生活,不是吗?”
“现在你要我不留胡子还是留胡子?”
“留。留起来。一定会叫人高兴的。也许新年时就留好了。”“你现在想下棋玩玩吗?”
“我宁愿玩玩你。”
“不。我们还是下棋吧。”
“下了棋我们再玩。”
“是的。”
“那么好吧。”
我把棋盘拿出来,摆好棋子。外边还在落着漫天大雪。
有一次我夜里醒来,知道凯瑟琳也醒了。月亮照在窗户上,窗玻璃上的框子在床上投下黑影。
“你醒了吗?亲爱的?”
“是的。你睡不着吗?”
“我刚刚醒来,想到我第一次见你时,人差不多疯了。你还记得吗?”
“当初你是稍微有一点疯。”
“我现在再也不是那样子了。我现在挺好。你说挺好说得真好听啊。说挺好。”
“挺好。”
“哦,你真可爱。而我现在已经不疯了。我只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快乐幸福。”
“睡去吧,”我说。
“好的。我们同时同刻睡去。”
“好的。”
但是我们并没有同时同刻睡去。我还醒了好久,东想西想,看着凯瑟琳,月光照在她脸上。后来我也睡着了。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到了正月中旬,我的胡子留成了,这时冬季气候已很稳定,天天是明亮寒冷的白昼和凛冽的寒夜。我们又可以在山道上行走了。路上的积雪被运草的雪橇、装柴的雪车和从山上拖运下来的木材压挤得又结实又光滑。山野四下全给白雪遮盖,几乎一直遮盖到了蒙特勒。湖对面的高山一片雪白,罗纳河河谷的平原也给雪罩住了。我们到山的另一边去长途散步,直走到阿利亚兹温泉。凯瑟琳穿上有铁钉的靴子,披着披肩,拄着一根尾端有尖尖的钢包头的拐杖。她披着披肩,肚子看上去并不大,不过我们并不走得太快,她一疲乏,就在路边木材堆上休息休息。
阿利亚兹温泉的树丛间有家小酒店,是樵夫们歇脚喝酒的地方,我们也去坐在里边,一边烤炉子一边喝热的红葡萄酒,酒里面放有香料和柠檬。他们管这种酒叫格鲁怀因,拿这酒来取暖和庆祝取乐,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酒店里很暗,烟雾弥漫,后来一出门,冷空气猛然钻入胸腔,鼻尖冻得发麻。我们回头一望,看见酒店窗口『射』出来的灯光和樵夫们的马匹,那些牲口正在外边蹬脚摆头,抵御寒冷。马的口鼻部的汗『毛』结了霜,它们呼出的空气变成了一缕缕白气。回家上山的道路先是平整而滑溜,冰雪给马匹践踏成为橙黄『色』,这样一直到拖运木材的路与山道相交的地方。然后走到了盖着干干净净的白雪的山道上,穿过一些树林。傍晚回家的途上,我们两次见到了狐狸。
山居的景致很好,我们每次出去,都是尽兴而归。
“你现在胡子长得相当好看了,”凯瑟琳说。“跟樵夫们一式一样。你看到那个戴着小小的金耳环的男子没有?” google_protectandrun(〃render_ads。js::google_render_ad〃; google_handleerror; google_render_ad);
“他是个打小羚羊的猎人,”我说。“他们戴耳环,据说可以听得清楚一点。”
“真的?我不相信。依我看,戴耳环的目的只在于要人家知道他们是打羚羊的。附近有没有小羚羊?”
“有的,就在唐都贾蒙山后。”
“看到狐狸真有趣。”
“狐狸睡的时候,用尾巴缠住了身体取暖。”
“那一定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我老是想要有这么一条尾巴。我们要是有狐狸尾巴,岂不是怪有趣吗?”
“穿衣服可很困难。”
“我们定做特别的衣服,或者到一个不受拘束的国家去居住。”“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就一点也不受人家的拘束。我们什么人都不见,岂不是挺好吗?你不想见人,对吧,亲爱的?”
“不想。”
“我们就坐在这儿休息一下好吗?我有点儿累了。”
我们就互相偎依着坐在木材上。山道向前穿过森林,往下面延伸。
“她不至于叫我们隔膜的吧?那个小淘气鬼。”
“不会的。我们不让她使我们有隔膜。”
“我们的钱怎么样?”
“我们有的是。他们承兑了我最近那张见票即付的支票。”“你现在人在瑞士,家里人知道了不会想法子找你吗?”
“也许吧。我要给他们写封信去。”
“你还没有写过吗?”
“没有。我只是开了张见票即付的支票。”
“谢天谢地,我不是你家里的人。”
“我发个电报给他们吧。”
“你跟他们完全没有感情吗?”
“本来还好,不过吵架吵得多,感情就淡薄了。”
“我想我会欢喜他们的。我大概会非常喜欢他们的。”
“别谈他们吧,一谈起来我就会『操』心啦。”过了一会我说,“我们走吧,要是你休息好了的话。”
“我休息好了。”
我们又在山道上走。现在天黑了,靴底下的雪吱吱作响。夜里又干又冷,非常清朗。
“我爱你的胡子,”凯瑟琳说。“这是个大成功。看起来又硬又凶狠,其实很软,非常好玩。”
“你更喜欢留胡子的我?”
“大概是吧。你知道,亲爱的,我要等到小凯瑟琳出生后再去剪发。我现在肚子太大,太像太太『奶』『奶』了。等她出生后,我人又瘦下来,我就去剪发,那时我会成为你的一个新奇而不同的女郎。我剪发时我们一起去,不,还是我独自个儿去,回来让你惊奇一下。”
我没说什么。
“你不会说我不可以剪发的吧?”
“不会的。一定很叫人兴奋。”
“哦,你太可爱了。到了那时,也许我又长得好看,亲爱的,又纤瘦又讨人欢喜,弄得你重新爱上了我。”
“该死,”我说。“我现在爱你已很够了,你要把我怎么样?毁坏我?”
“是的。我是要毁坏你。”
“好,”我说,“我要的正是这个。”
第一卷 第四十章
我们度着幸福的日子。我们度过了正月和二月,那年冬天天气非常好,我们生活得非常美满。偶尔有暖风吹来,短期间冰雪融解,空气中颇有春意,但是接着晴朗凛冽的寒天再度袭来,又是冬天季节了。到了三月,冬天的季节首次发生变化。夜里落起雨来。第二天上午还是下个不停,使雪化成了雪水,搞得山坡景『色』黯然无趣。湖上和河谷上都罩着云。高山上在下雨。凯瑟琳穿着笨重的大套鞋,我穿上戈丁根先生的长统雨靴,两人同撑一把雨伞,越过那些把路上冰块冲洗得干干净净的雪水和流水,往车站走去,找家小酒店歇歇脚,喝一杯午饭前的味美思。我们听得见店外边的雨声。
“依你看,我们要不要搬进城?”
“你觉得怎么样?”凯瑟琳问。 google_protectandrun(〃render_ads。js::google_render_ad〃; google_handleerror; google_render_ad);
“倘若冬天过了,雨季开始,山上生活就未免单调乏味。小凯瑟琳还有多少时间出生?”
“还有一个月吧。也许更长一些。”
“我们不如搬下山住在蒙特勒。”
“为什么不索『性』上洛桑4去?医院就在那儿啊。”
“好的。不过我想那城市也许太大一点。”“我们在大城市仍旧可以过我们独自的生活,况且洛桑可能是个好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我无所谓。你哪天要去都行。倘若你不想离开这里,我也不离开。”
“我们看天气再说吧。”
雨连下了三天。车站下边的山坡上,现在雪都融化了。山道成为一股子泥泞的雪浆。外边太湿,雪水泛滥,不好出去。下雨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决定下山搬进城去。
“这没有关系,亨利先生,”戈丁根说。“你用不着先通知我。现在坏天气开始了,我早就在想,你们不会呆下去的。”
“因为夫人的关系,我们反正总得住在靠近医院的地方,”我说。“我明白,”他说。“将来孩子生了下来,你们会回来住住吧?”“好的,只要你们还有空房间的话。”
“春天天气好,你们再来住住,享受一下这里的春景。小家伙和保姆可以安置在那个现在关着的大房间里,先生和夫人可以照旧住在临湖的老房间里。”
“我来前会先写信的,”我说。我们收拾好了行李,赶午饭后那班车子进城。戈丁根夫『妇』上车站来送行,戈丁根先生还用一部雪橇,穿过雪水给我们运行李。他们俩站在车站边,在雨中向我们挥手告别。“他们俩很和气,”凯瑟琳说。
“他们待我们真好。”
我们从蒙特勒搭火车到洛桑。从车窗望望我们住过的地方,但是山都给云遮住了。火车在韦维停了一停又朝前开,一边是湖,另一边是淋湿的褐『色』田野、光秃秃的树林和湿淋淋的房屋。我们到了洛桑,拣了一家中型旅馆。我们的马车在街上走时,天还在下雨,车子一直赶进旅馆停马车处的入口。
4 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北部,是科罗拉多河所冲毁的河谷,气象宏伟。
门房衣襟上挂有一串铜钥匙,屋子里有电梯,地板上铺着地毯,还有白『色』盥洗盆配有一些亮晶晶的水龙头,铜床和舒舒服服的大卧房,这一切比起山居的简陋简直是富丽堂皇的了。房间的窗户朝着一个淋湿的花园,花园里有围墙,墙顶上装有铁栅。街道的坡度很陡,对街另有一家旅馆,也有同样的围墙和花园。我望着雨落在花园里的喷水池上。凯瑟琳开了所有的电灯,开始打开行李。我叫了一杯威士忌苏打,躺在床上看车站上买来的报纸。那时是一九一八年三月,德军在法国的总攻击已经开始了5。我边喝威士忌苏打边读报,凯瑟琳收拾着打开的行李,在房里走来走去。
“你知道我有些东西得准备起来了,亲爱的,”她说。
“什么?”
“婴孩的衣服。到我这时期还不预备的人是很少的。”
“去买好了。”
“我知道。我明天就去买。我得打听该备些什么。”
“你应当知道。你是个护士啊。”
“但是医院里可很少有士兵生小孩的。”
“我倒是要生。”
她扔枕头打我,把威士忌苏打打泼了。
“我再给你叫一杯,”她说。“打泼了,对不起。”
“本来快喝完了。上床来吧。”
“不。我得把这房间整理得像个样子。”
“像什么样子?”
“像我们的家。”
“索『性』连协约国1的旗子都挂起来吧。”“哦,闭嘴。”
“再讲一遍。”
“闭嘴。”
“你讲得那么小心,”我说,“好像怕得罪人似的。”
“我是不想得罪人。”
“那么上床来吧。”
“好吧。”她走过来坐在床上。“我知道我现在没味道了,亲爱的。我就像个大面粉桶。”
“不,你不是的。你又美又甜。”
“我只是你讨来的黄脸老婆。”
“不,你不是的。你越来越美丽了。”
“不过我还会瘦下去的,亲爱的。”
“你现在就是瘦的。”
“你喝醉了。”
“只喝了一杯威士忌苏打。”
“还有一杯快来啦,”她说。“然后我们就吩咐把饭送上来吃好吗?”
“好的。”
“那么我们就不出去了,行吗?今天夜里我们就呆在这里。”“还要玩,”我说。
5 金门是旧金山湾西通太平洋的海峡,风景极佳,当时尚未架上大桥。
1 洛桑是瑞士的重要大城市,在蒙特勒西北,日内瓦湖北岸。它历史悠久,15 世纪就建有学院,于19 世纪末改为大学,有医学院。
“我要喝点酒,”凯瑟琳说。“这不会伤我的。也许我们可以要一点我们喝惯的卡普里白葡萄酒。”
“可以要到的,”我说。“这样规模的旅馆,一定备有意大利酒。”茶房敲敲门。他端着一只盘子进来,上面放着一杯放有冰块的威士忌,旁边还有一小瓶苏打水。
“谢谢,”我说。“放在那儿吧。请开两客饭上来,再拿两瓶不带甜味的卡普里白葡萄酒,用冰冰好。”
“要不要第一道先来个汤?”
“你要汤吗,凯特?”
“要的。”
“拿一客汤来。”
“谢谢,先生。”他出去把门带上了。我回头看报,看报上的战事消息,把苏打水从冰块上慢慢地倒进威士忌里。我本该吩咐他们别把冰块放在酒里。冰要另外放。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威士忌有多少,免得苏打水冲下去,忽然发觉冲得太淡了。我要叫他们拿整瓶的威士忌来,冰和苏打水另外放。这办法最妥当。好的威士忌喝起来非常痛快。是人生快事之一。“你在想什么,亲爱的?”
“想威士忌。”
“威士忌怎么啦?”
“想它多么好。”
凯瑟琳做了个鬼脸。“好吧,”她说。
我们在这家旅馆住了三星期。过得还算不错;餐厅里通常没什么人,我们夜饭多半在房间里吃。我们在城里溜达,乘齿轮车到欧契1,在湖边走走。天气相当暖和了,竟像春天一样。我们懊恼没在山上住下去,但是春季的气候只有几天,残冬的苦寒忽然又来到了。
凯瑟琳上城里买了孩子应用的东西。我跑到拱廊商场一家体育馆去练拳击。我通常是早上去的,那时凯瑟琳还躺在床上,很晚才起来。假春天那几天很不错,打拳后冲一个淋浴,在街上走时闻得到春天的气息,上家咖啡店歇歇脚,坐下看看人,读读报,喝一杯味美思;然后回旅馆和凯瑟琳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