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158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赏识,均拜为大夫之职。
后来勾践不听文种、范蠡劝谏,兴兵和吴国交战,以石买为将,在钱塘江边
一战大败,勾践在会稽山被围,几乎亡国殒身。勾践在危机之中用文种、范蠡之
计,买通了吴王身边的奸臣太宰伯pi,替越王陈说。吴王夫差不听伍子胥的忠谏,
答允与越国讲和,将勾践带到吴国,后来又放他归国。其后勾践卧薪尝胆,决定
复仇,采用了文种的灭吴九术。
那九术第一是尊天地,事鬼神,令越王有必胜之心。第二是赠送吴王大量财
币,既是他习于奢侈,又去其防越之意。第三是先向吴国借粮,再以蒸过的大谷
归还,吴王见谷大,发给农民当谷种,结果稻不生长,吴国大饥。第四是赠送美
女西施和郑旦,使吴王迷恋美色,不理政事。第五是赠送巧匠,引诱吴王大起宫
室高台,耗其财力民力。第六是贿赂吴王左右的奸臣,使之败坏朝政,第七是离
间吴王的忠臣,终于迫得伍子胥自杀。第八是积蓄粮草,充实国家财力。第九是
铸造武器,训练士卒,待机攻吴。
八术都已成功,最后的第九术却在这时遇上了重大困难。眼见吴王派来剑士
八人,所显示的兵刃之利、剑术之精,实非越国武士所能匹敌。
范蠡将适才比剑的情形告知了文种。文种皱眉道:“范贤弟,吴国剑士剑利
术精。固是大患,而他们在群斗之时,善用孙武子遗法,更是难破难当。”范蠡
道:“正是,当年孙武子辅佐吴王,统兵破楚,攻入郢都,用兵如神,天下无敌。
虽齐晋大国,亦畏其锋,他兵法有言道:'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
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吴士四人与我越
士四人相斗,吴士以二人专攻一人,以众击寡,战无不胜。”
言谈之间,二人到了越王面前,只见勾践手中提着那柄其薄如纸的利剑,兀
自出神。
过了良久,勾践抬起头来,说道:“文大夫,当年吴国有干将莫邪夫妇,善
于铸剑。我越国有良工欧治子,铸剑之术,亦不下于彼。此时干将、莫邪、欧治
子均已不在人世。吴国有这等铸剑高手,难道我越国自欧治子一死,就此后继无
人吗?”文种道:“臣闻欧治子传有弟子二人,一名风胡子,一名薛烛。风胡子
在楚,薛烛尚在越国。”勾践大喜,道:“大夫速召薛烛前来,再遣人入楚,以
重金聘请风胡子来越。”文种遵命而退。
次日清晨,文种回报已遣人赴楚,薛烛则已宣到。
勾践召见薛烛,说道:“你师父欧治子曾奉先王之命,铸剑五口。这五口宝
剑的优劣,你倒说来听听。”薛烛磕头道:“小人曾听先师言道,先师为先王铸
剑五口,大剑三,小剑二,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
阙。至今湛卢在楚,胜邪、鱼肠在吴,纯钧、巨阙二剑则在大王宫中。”勾践道:
“正是。”
原来当年勾践之父越王允常铸成五剑后,吴王得讯,便来相求。允常畏吴之
强,只得以湛卢、胜邪、鱼肠三剑相献。后来吴王阖庐以鱼肠剑遣专诸刺杀王僚。
湛卢剑落入水中,后为楚王所得,秦王闻之,求而不得,兴师击楚,楚王始终不
与。
薛烛禀道:“兴师曾言,五剑之中,胜邪最上,纯钧、湛卢二剑其次,鱼肠
又次之,巨阙居末。铸巨阙之时,金锡和铜而离,因此此剑只是利剑,而非宝剑。”
勾践道:“然则我纯钧、巨阙二剑,不敌吴王之胜邪、鱼肠二剑了?”薛烛道:
“小人死罪,恕小人直言。”勾践抬头不语,从薛烛这句话中,已知越国二剑自
非吴国二剑之敌。
范蠡说道:“你既得传尊师之术,可即开炉铸剑。铸将几口宝剑出来,未必
便及不上吴国的宝剑。”薛烛道:“回禀大夫:小人已不能铸剑了。”范蠡道:
“却是为何?”薛烛伸出手来,只见他双手的拇指食指具已不见,只剩下六根手
指。薛烛黯然道:“铸剑之劲,全仗拇指食指。小人苟延残喘,早已成为废人。”
勾践奇道:“你这四根手指,是给仇家割去的么?”薛烛道:“不是仇家,
是给小人的师兄割去的。”勾践更加奇怪,道:“你的师兄,那不是风胡子么?
他为甚么要割你手指?啊,一定是你铸剑之术胜过师兄,他心怀妒忌,断你手指,
教你再也不能铸剑。”勾践自加推测,薛烛不便说他猜错,只有默然不语。
勾践道:“寡人本要派人到楚国去召风胡子来。他怕你报仇,或许不敢回来。”
薛烛道:“大王明鉴,风师兄目下是在吴国,不在楚国。”勾践微微一惊,说道:
“他……他在吴国,在吴国干甚么?”
薛烛道:“三年之前,风师兄来到小人家中,取出宝剑一口,给小人观看。
小人一见之下,登时大惊,原来这口宝剑,乃先师欧治子为楚国所铸,名曰工布,
剑身上文如流水,自柄至尖,连绵不断。小人曾听先师说过,一见便知。当年先
师为楚王铸剑三口,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楚王宝爱异常,岂知竟为
师哥所得。”
勾践道:“想必是楚王赐给你师兄了。”
薛烛道:“若说是楚王所赐,原也不错,只不过是转了两次手。风师兄言道,
吴师破楚之后,伍子胥发楚平王之棺,鞭其遗尸,在楚王墓中得此宝剑。后来回
吴之后,听到风师兄的名字,便叫人将剑送去楚国给他,说道此是先师遗泽,该
由风师兄承受。”
勾践又是一惊,沉吟道:“伍子胥居然舍得此剑,此人真乃英雄,真乃英雄
也!”突然间哈哈大笑,说道:“幸好夫差中我之计,已逼得此人自杀,哈哈,
哈哈!”
勾践长笑之时,谁都不敢作声。他笑了好一会,才问:“伍子胥将工布宝剑
赠你师兄,要办甚么事?”薛烛道:“风师兄言道,当时伍子胥只说仰慕先师,
别无所求。风师兄得到此剑后,心下感激,寻思伍将军是吴国上卿,赠我希世珍
宝,岂可不去当面叩谢?于是便去到吴国,向伍将军致谢。伍将军待以上宾之礼,
替风师兄置下房舍,招待极是客气。”勾践道:“伍子胥叫人为他卖命,用的总
是这套手段,当年叫专诸刺王僚,便是如此。”
薛烛道:“大王料事如神。但风师兄不懂得伍子胥的阴谋,受他如此厚待,
心下过意不去,一再请问,有何用己之处。伍子胥总说:'阁下枉驾过吴,乃是
吴国嘉宾,岂敢劳动尊驾?'”勾践骂道:“老奸巨滑,以退为进!”薛烛道:
“大王明见万里。风师兄终于对伍子胥说,他别无所长,只会铸剑,承蒙如此厚
待,当铸造几口希世的宝剑相赠。”
勾践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着了道儿啦!”薛烛道:“那伍子胥却说,
吴国宝剑已多,也不必再铸了。而且铸剑极耗心力,当年干将莫邪铸剑不成,莫
邪自身投入剑炉,宝剑方成。这种惨事,万万不可再行。”勾践奇道:“他当真
不要风胡子铸剑?那可奇了。”薛烛道:“当时风师兄也觉奇怪。一日伍子胥又
到宾馆来和风师兄闲谈,说起吴国与北方齐晋两国争霸,吴士勇悍,时占上风,
便是车战之术有所不及,若与之以徒兵步战,所用剑戟又不够锋锐。风师兄便与
之谈论铸造剑戟之法。原来伍子胥所要铸的,不是一口两口宝剑,而是千口万口
利剑。”
勾践登时省悟,忍不住“啊哟”一声,转眼向文种、范蠡二人瞧去,只见文
种满脸焦虑之色,范蠡却是呆呆出神,问道:“范大夫,你以为如何?”范蠡道:
“伍子胥虽然诡计多端,别说此人已死,就算仍在世上,也终究逃不脱大王的掌
心。”
勾践笑道:“嘿嘿,只怕寡人不是伍子胥的对手。”范蠡道:“伍子胥已被
大王巧计除去,难道他还能奈何我越国吗?”勾践呵呵大笑,道:“这话倒也不
错。薛烛,你师兄听了伍子胥之言,便助他铸造利剑了?”薛烛道:“正是。风
师哥当下便随着伍子胥,来到莫干山上的铸剑房,只见有一千余名剑匠正在铸剑,
只是其法未见其善,于是风师兄逐一点拨,此后吴剑锋利,诸国莫及。”勾践点
头道:“原来如此。”
薛烛道:“铸得一年,风师哥劳瘁过度,精力不支,便向伍子胥说起小人名
字,伍子胥备下礼物,要风师哥来召小人前往吴国,相助风师哥铸剑。小人心想
吴越世仇,吴国铸了利剑,固能杀齐人晋人,也能杀我越人,便劝风师哥休得再
回吴国。”勾践道:“是啊,你这人甚有见识。”
薛烛磕头道:“多谢大王奖勉。可是风师哥不听小人之劝,当晚他睡在小人
家中,半夜之中,他突然以利剑架在小人颈中,再砍去了小人四根手指,好教小
人从此成为废人。”
勾践大怒,厉声说道:“下次捉到风胡子,定将他斩成肉酱。”
文种道:“薛先生,你自己虽不能铸剑,但指点剑匠,咱们也能铸成千口万
口利剑。”薛烛道:“回禀文大夫:铸剑之铁,吴越均有,唯精铜在越,良锡在
吴。”
范蠡道:“伍子胥早已派兵守住锡山,不许百姓采锡,是不是?”薛烛脸现
惊异之色,道:“范大夫,原来你早知道了。”范蠡微笑道:“我只是猜测而已,
现下伍子胥已死,他的遗命吴人未必遵守。高价收购,要得良锡也是不难。”
勾践道:“然而远水救不着近火,待得采铜、炼锡、造炉、铸剑,铸得不好
又要从头来起,少说也是两三年的事。如果夫差活不到这么久,岂不成终生之恨?”
文种、范蠡同时躬身道:“是。臣等当再思良策。”
范蠡退出宫来,寻思:“大王等不得两三年,我是连多等一日一夜,也是……”
想到这里,胸口一阵隐隐发痛,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那个惊世绝艳的丽影。
那是浣纱溪畔的西施。是自己亲去访寻来的天下无双美女夷光,自己却亲身
将她送入了吴宫。
从会稽到姑苏的路程很短,只不过几天的水程,但便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
两人情根深种,再也难分难舍。西施皓洁的脸庞上,垂着两颗珍珠一般的泪珠,
声音像若耶溪中温柔的流水:“少伯,你答应我,一定要接我回来,越快越好,
我日日夜夜的在等着你。你再说一遍,你永远永远不会忘了我。”
越国的仇非报不可,那是可以等的。但夷光在夫差的怀抱之中,妒忌和苦恼
在咬啮着他的心。必须尽快大批铸造利剑,比吴国剑士所用利剑更加锋锐……
他在街上漫步,十八名卫士远远在后面跟着。
突然间长街西首传来一阵吴歌合唱:“我剑利兮敌丧胆,我剑捷兮敌无首……”
八名身穿青衣的汉子,手臂挽着手臂,放喉高歌,旁若无人的大踏步过来。
行人都避在一旁。那正是昨日在越宫中大获全胜的吴国剑士,显然喝了酒,在长
街上横冲直撞。
范蠡皱起了眉头,愤怒迅速在胸口升起。
八名吴国剑士走到了范蠡身前。为首一人醉眼惺忪,斜睨着他,说道:
“你……你是范大夫……哈哈,哈哈,哈哈!”范蠡的两名卫士抢了上来,挡在
范蠡身前,喝道:“不得无礼,闪开了!”八名剑士纵声大笑,学着他们的声调,
笑道:“不得无礼,闪开了!”两名卫士抽出长剑,喝道:“大王有命,冲撞大
夫者斩!”
为首的吴国剑士身子摇摇晃晃,说道:“斩你,还是斩我?”
范蠡心想:“这是吴国使臣,虽然无礼,不能跟他们动手。”正要说:“让
他过去!”突然间白光闪动,两名卫士齐声惨叫,跟着当当两声响,两人右手手
掌随着所握长剑都已掉在地下。那为首的吴国剑士缓缓还剑入鞘,满脸傲色。
范蠡手下的十六名卫士一齐拔剑出鞘,团团将八名吴国剑士围住。
为首的吴士仰天大笑,说道:“我们从姑苏来到会稽,原是不想再活着回去,
且看你越宫要动用多少军马,来杀我吴国八名剑士。”说到最后一个“士”字时,
一声长啸,八人同时执剑在手,背靠背的站在一起。
范蠡心想:“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我国准备未周,不能杀了这八名吴士,
致与夫差起衅。”喝道:“这八名是上国使者,大家不得无礼,退开了!”说着
让在道旁。他手下卫士都是怒气填膺,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只是大夫有令,不敢
违抗,当即也都让在街边。
八名吴士哈哈大笑,齐声高歌:“我剑利兮敌丧胆,我剑捷兮敌无首!”
忽听得咩咩羊叫,一个身穿浅绿衫子的少女赶着十几头山羊,从长街东端走
来。这群山羊来到吴士之前,便从他们身边绕过。
一名吴士兴犹未尽,长剑一挥,将一头山羊从头至臀,剖为两半,便如是划
定了线仔细切开一般,连鼻子也是一分为二,两片羊身分倒左右,剑术之精,实
是骇人听闻。七名吴士大声喝彩。范蠡心中也忍不住叫一声:“好剑法!”
那少女手中竹棒连挥,将余下的十几头山羊赶到身后,说道:“你为甚么杀
我山羊?”声音又娇嫩,也含有几分愤怒。
那杀羊吴士将溅着羊血的长剑在空中连连虚劈,笑道:“小姑娘,我要将你
也这样劈为两半!”
范蠡叫道:“姑娘,你快过来,他们喝醉了酒。”
那少女道:“就算喝醉了酒,也不能随便欺侮人。”
那吴国剑士举剑在她头顶绕了几个圈子,笑道:“我本想将你这小脑袋瓜儿
割了下来,只是瞧你这么漂亮,可当真舍不得。”七名吴士一齐哈哈大笑。
范蠡见这少女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晰,容貌甚是秀丽,身材苗条,
弱质纤纤,心下不忍,又叫:“姑娘,快过来!”那少女转头应声道:“是了!”
那吴国剑士长剑探出,去割她腰带,笑道:“那也……”只说得两个字,那
少女手中竹棒一抖,戳在他手腕之上。那剑士只觉腕上一阵剧痛,呛啷一声,长
剑落地。那少女竹棒挑起,碧影微闪,已刺入他左眼之中。那剑士大叫一声,双
手捧住了眼睛,连声狂吼。
这少女这两下轻轻巧巧的刺出,戳腕伤目,行若无事,不知如何,那吴国剑
士竟是避让不过。余下七名吴士大吃一惊,一名身材魁梧的吴士提起长剑,剑尖
也往少女左眼刺去。剑招嗤嗤有声,足见这一剑劲力十足。
那少女更不避让,竹棒刺出,后发先至,噗的一声,刺中了那吴士的右肩。
那吴士这一剑之劲立时卸了。那少女竹棒挺出,已刺入他右眼之中。那人杀猪般
的大嗥,双拳乱挥乱打,眼中鲜血涔涔而下,神情甚是可怖。
这少女以四招戳瞎两名吴国剑士的眼睛,人人眼见她只是随手挥刺,对手便
即受伤,无不耸然动容。六名吴国剑士又惊又怒,各举长剑,将那少女围在核心。
范蠡略通剑术,眼见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只用一根竹棒便戳瞎了两名
吴国高手的眼睛,手法如何虽然看不清楚,但显是极上乘的剑法,不由得又惊又
喜,待见六名剑士各挺兵刃围住了她,,心想她剑术再精,一个少女终是难敌六
名高手,当即郎声说道:“吴国众位剑士,六个打一个,不怕坏了吴国的名声?
倘若以多为胜,嘿嘿!”双手一拍,十六名越国卫士立即挺剑散开,围住了吴国
剑士。
那少女冷笑道:“六个打一个,也未必会赢!”左手微举,右手中的竹棒已
向一名吴士眼中戳去。那人举剑挡格,那少女早已兜转竹棒,戳向另一名吴士胸
口。便在此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