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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金庸合集-第2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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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的骂不停口。自从得到康熙的眷顾,宫中不论什么人见
到他,都是恭谨异常。他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平生哪里
受过这样的尊敬?眼见索额图在鳌拜府中威风八面,文武官
员见到了,尽皆战战兢兢,可是这人对自己却如此客气,不
由得大为受用,对他更是十分好感,说道:“索大人有什么吩
咐,尽管说好了。”
索额图笑道:“吩咐是不敢当,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桂公公,这两部经书,是皇太后和皇上指明要的,鳌拜又放
在藏宝库中,可见非同寻常。到底为什么这样要紧,咱们可
不明白了。我也真想打开来瞧瞧,就只怕其中记着什么重大
干系的文字,皇太后不喜欢咱们做奴才的见到,这个……这
个……嘻嘻……”
韦小宝经他一提,立时省悟,暗吃一惊,忙将经书放还
桌上,说道:“是极,是极!索大人,多承你指点。我不懂这
中间的道理,险些惹了大祸。”
索额图笑道:“桂公公说哪里话来?皇上差咱哥儿俩一起
办事,你的事就是我的,哪里还分什么彼此?我如不当桂公
公是自己人,这番话也不敢随便出口了。”
韦小宝道:“你是朝中大官,我……我只是个小……小太
监,怎么能跟你当自己人?”
索额图向屋中众官挥了挥手,道:“你们到外边侍候。”众
官员躬身道:“是,是!”都退了出去。
索额图拉着韦小宝的手,说道:“桂公公,千万别说这样
的话,你如瞧得起我索某,咱二人今日就拜了把子,结为兄
弟如何?”这两句话说得甚是恳切。
韦小宝吃了一惊,道:“我……我跟你结拜?怎……怎配
得上啊?”
索额图道:“桂兄弟,你再说这种话,那分明是损我了。
不知什么缘故,我跟你一见就十分投缘。咱哥儿俩就到佛堂
之中去结拜了,以后就当真犹如亲兄弟一般,你和我谁也别
说出去,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又打什么紧了?”紧紧握着韦小
宝的手,眼光中满是热切之色。

原来索额图极是热中,眼见鳌拜已倒,朝中掌权大臣要
尽行更换,这次皇上对自己神态甚善,看来指日就能高升。在
朝中为官,若要得宠,自须明白皇帝的脾气心情,这小太监
朝夕和皇帝在一起,只要他能在御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便
已受益无穷。就算不说好话,只要将皇帝喜欢什么,讨厌什
么,想干什么事,平时多多透露,自己办起事来自然事半功
倍,正中皇帝的下怀。他生长在官宦之家,父亲索尼是顾命
大臣之首,素知“揣摩上意”是做大官的唯一诀窍,而最难
的也就是这一件。眼前正有一个良机,只要能将这个小太监
好好笼络住了,日后飞黄腾达,封侯拜相,均非难事,是以
灵机一动,要和他结拜。
韦小宝虽然机伶,毕竟于朝政官场中这一套半点不懂,只
道这个大官当真是喜欢自己,不由暗自得意,说道:“这个……
这个,我可真是想不到。”索额图拉着他手,道:“来,来,来!
咱哥儿俩到佛堂去。”
满洲人崇信佛教,文武大臣府中均有佛堂。两人来到佛
堂之中。索额图点着了香,拉韦小宝一同在佛像前跪下,拜
了几拜,说道:“弟子索额图,今日与……与……与……”转
头道:“桂兄弟,你大号叫什么?一直没请教,真是荒唐。”韦
小宝道:“我叫小桂子。”索额图微笑道:“你尊姓是桂,是不
是?大号不知怎么称呼?”韦小宝道:“我……我……我叫桂
小宝。”索额图笑道:“好名字,好名字。你原是人中之宝!”
韦小宝心想:“在扬州时,人家都叫我‘小宝这小乌龟’,小
宝这名字,又有甚么好了?”
只听索额图道:“弟子索额图,今日和桂小宝桂兄弟义结

金兰,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
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弟子倘若不顾义气,天诛地灭,永世无
出头之日。”说着又磕下头去,拜罢,说道:“兄弟,你也拜
佛立誓罢!”
韦小宝心道:“你年纪比我大得多了,如果我当真跟你同
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太也吃亏了。”一转念间,已有了主意,
心想:“我反正不是桂小宝,胡说一通,怕什么了?”于是在
佛像前磕了头,朗声道:“弟子桂小宝,一向来是在皇帝宫里
做小太监的,人人都叫小桂子,和索额图大人索老哥结为兄
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月
同月同日死。如果小桂子不顾义气,小桂子天诛地灭,小桂
子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给牛头马面捉住了,一千年、一万
年也不得超生。”
他将一切灾祸全都要小桂子去承受,又接连说了两个
“同月”,将“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说成了“但愿同月同月
同日死”,顺口说得极快,索额图也没听出其中的花样。韦小
宝心想:“跟你同月同日死,那也不打紧。你如是三月初三死
的,我在一百年之后三月初三归天,也不吃亏了。”至于他说
小桂子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千万年不得超生,却是他心中
真愿,小桂子是他所杀,鬼魂若来报仇,可不是玩的,如在
地狱中给牛头马面紧紧捉住,他韦小宝在阳世自然就太平得
很。
索额图听他说完,两人对拜了八拜,一起站起身来,哈
哈大笑。索额图笑道:“兄弟,你我已是拜把子的弟兄,那比
亲兄弟还要亲热十倍。今后要哥哥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

不用客气。”韦小宝笑道:“那还用说?我自出娘肚子以来,就
不懂‘客气’二字是什么意思。大哥,什么叫做‘客气’?”两
人又相对大笑。
索额图道:“兄弟,咱二人拜把子这回事,可不能跟旁人
说,免得旁人防着咱们。照朝廷规矩,我们做外臣的,可不
能跟你兄弟做内官的太过亲热。咱们只要自己心里有数,也
就是了。”韦小宝道:“对,对!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
索额图见他精乖伶俐,点头知尾,更是欢喜,说道:“兄
弟,在旁人面前,我还是叫你桂公公,你就叫我索大人。过
几天你到我家里来,做哥哥的陪你喝酒听戏,咱兄弟俩好好
的乐一下子。”
韦小宝大喜,他酒是不大会喝,“听戏”两字一入耳中,
可比什么都喜欢,拍手笑道:“妙极,妙极!我最爱听戏。你
说是哪一天?”扬州盐商起居豪奢,每逢娶妇嫁女、生子做寿,
往往连做几日戏。韦小宝碰到这些日子,自然是在戏台前钻
进钻出的赶热闹、看白戏。人家是喜庆好日子,也不会认真
对付他这等小无赖,往往还请他吃一碗饭,饭上高高的堆上
几块大肉。至于迎神赛会,更有许多不同班子唱戏。一提到
“听戏”两字,当真心花怒放。
索额图道:“兄弟既然喜欢,我时时请你。只要那一天兄
弟有空,你尽管吩咐好了。”韦小宝道:“就是明天怎样?”索
额图道:“好极!明天酉时,我在宫门外等你。”韦小宝道:
“我出宫来不打紧吗?”索额图道:“当然不打紧。白天你侍候
皇上,一到傍晚,谁也管不着你了。你已升为首领太监,在
皇上跟前大红大紫,又有谁敢来管你?”

韦小宝笑逐颜开,本想明天就溜出皇宫,再也不回宫去
了,但听索额图这么说,自己身分不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倒也不忙便溜,笑道:“好,一言为定,咱哥儿俩有福同享,
有戏同听。”索额图拉着他手,道:“咱们这就到鳌拜房中挑
宝贝去。”
两人回到鳌拜房中,索额图仔细察看地洞中取出来的诸
般物事,问道:“兄弟,你爱哪些?”韦小宝道:“什么东西最
贵重,我可不懂了,你给我挑挑。”索额图道:“好!”拿起两
串明珠,一只翡翠雕成的玉马,道:“这两件珠宝值钱得很。
兄弟要了罢。”
韦小宝道:“好!”将明珠和玉马揣入了怀里,顺手拿起
一柄匕首,只觉极是沉重,那匕首连柄不过一尺二寸,套在
鲨鱼皮的套子之中,份量竟和寻常的长刀长剑无异。韦小宝
左手握住剑柄,拔了出来,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至,鼻中一
酸,“阿乞”一声,打了个喷嚏,再看那匕首时,剑身如墨,
半点光泽也没有。他本来以为鳌拜既将这匕首珍而重之的放
在藏宝库中,定是一柄宝刃,哪知模样竟如此难看,便和木
刀相似。他微感失望,随手往旁边一抛,却听得嗤的一声轻
响,匕首插入地板,直没至柄。
韦小宝和索额图都“咦”的一声,颇为惊异。韦小宝随
手这么一抛,丝毫没使劲力,料不到匕首竟会自行插入地板,
而刃锋之利更是匪夷所思,竟如是插入烂泥一般。韦小宝俯
身拔起匕首,说道:“这把短剑倒有些奇怪。”
索额图见多识广,道:“看来这是柄宝剑,咱们来试试。”
从墙壁上摘下一柄马刀,拔出鞘来,横持手中,说道:“兄弟,

你用短剑往这马刀上砍一下。”
韦小宝提起匕首,往马刀上斩落,擦的一声,那马刀应
手断为两截。
两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好!”这匕首是世所罕见的宝剑,
自无疑义,奇的是斩断马刀竟如砍削木材,全无金属碰撞的
铿锵声音。
索额图笑道:“恭贺兄弟,得了这样一柄宝剑,鳌拜家中
的宝物,自以此剑为首。”韦小宝甚是喜欢,道:“大哥,你
如果要,让给你好了。”索额图连连摇手,道:“你哥哥出身
是武官,以后做文官,不做武官啦。这柄宝剑,还是兄弟拿
着去玩儿的好。”
韦小宝将匕首插回剑鞘,系在衣带之上。索额图笑道:
“兄弟,这剑很短,还是放在靴筒子里好啦,免得入宫时给人
看见。”清宫的规矩,若非当值的带刀侍卫,入宫时不许携带
武器。韦小宝道:“是!”将匕首收入靴中。以他这等大红人,
出入宫门,侍卫自也不会再搜他身上有无携带违禁物事。
韦小宝得了这柄匕首,其他宝物再也不放在眼里,过了
一会,忍不住又拔出匕首,在墙壁上取下一根铁矛,擦的一
声,将铁矛斩为两截。他顺手挥割,室中诸般坚牢物品无不
应手而破。他用匕首尖在檀木桌面上画了只乌龟,刚刚画完,
拍的一声响,一只檀木乌龟从桌面上掉了下来,桌子正中却
空了一个乌龟形的空洞。韦小宝叫道:“鳌拜老兄,您老人家
好,哈哈!”
索额图却用心查点藏宝库中的其他物事。只见珍宝堆中
有件黑黝黝的背心,提了起来,入手甚轻,衣质柔软异常,非

丝非毛,不知是什么质料。他一意要讨好韦小宝,说道:“兄
弟,这件背心穿在身上一定很暖,你除下外衣,穿了去罢。”
韦小宝道:“这又是什么宝贝了?”索额图道:“我也识它不得,
你穿上罢!”韦小宝道:“我穿着太大。”索额图道:“衣服软
得很,稍为大一些,打一个褶,就可以了。”
韦小宝接了过来,入手甚是轻软,想起去年求母亲做件
丝棉袄,母亲张罗几天,没筹到钱,终于没做成,这件背心
似乎也不比丝棉袄差了,就只颜色太不光鲜,心想:“好,将
来我穿回扬州,去给娘瞧瞧。”于是除下外衫,将背心穿了,
再将外衣罩在上面,那背心尺寸大了些,好在又软又薄,也
没什么不便。
索额图清理了鳌拜的宝藏,命手下人进来,看了鳌拜家
财的初步清单,不由得伸了伸舌头,说道:“鳌拜这厮倒真会
搜刮,他家产比我所料想的多了一倍还不止。”
他挥手命下属出去,对韦小宝道:“兄弟,他们汉人有句
话说:‘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次皇恩浩荡,皇上派了咱哥儿
俩这个差使,原是挑咱们发一笔横财来着。这张清单吗,待
会我得去修改修改。二百多万两银子,你说该报多少才是?”
韦小宝道:“那我可不懂了,一切凭大哥作主便是。”
索额图笑了笑,道:“单子上开列的,一共是二百三十五
万三千四百一十八两。那个零头仍是照旧,咱们给抹去个
‘一’字,戏法一变,变成一百三十五万三千四百一十八两。
那个‘一’字呢,咱哥儿俩就二一添作五如何?”韦小宝吃了
一惊,道:“你……你说……”索额图笑道:“兄弟嫌不够么?”
韦小宝道:“不,不!我……我是不大明白。”索额图道:“我

说把那一百万两银子,咱哥儿俩拿来平分了,每人五十万两。
兄弟要是嫌少,咱们再计议计议。”
韦小宝脸色都变了,他在扬州妓院中之时,手边只须有
一二两银子,便如是发了横财一般,在皇宫之中和人赌钱,进
出大了,那也只是几十两以至一二百两银子的事,突然听到
一分便分到五十万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索额图适才不住将珍宝塞在他的手里,原是要堵住他的
嘴,要他在皇帝面前不提鳌拜财产的真相。否则的话,只要
他在皇上跟前稍露口风,不但自己吞下的赃款要尽数吐出,断
送了一生前程,势必还落个大大的罪名。他见韦小宝脸色有
异,忙道:“兄弟要怎么办,我都听你的主意便是。”
韦小宝舒了口气,说道:“我说过一切凭大哥作主的。只
是分给我五十万……五十万两银子,未免……未免那个……
太……太多了。”
索额图如释重负,哈哈大笑,道:“不多,不多,一点儿
不多。这样罢,这里所有办事的人,大家都得些好处,做哥
哥的五十万两银子之中,拿五万两出来,给底下人大家分分。
兄弟也拿五万两出来,宫里的妃子、管事太监他们面上,每
个人都有点甜头。这样一来,就谁也没闲话说了。”韦小宝愁
道:“好是好。我可不知怎么分法。”索额图道:“这些事情,
由做哥哥的一手包办便是,包管你面面俱到,谁也得罪不了,
人人都会说桂公公年纪轻轻,办事可真够朋友。钱是拿来使
的,你我今后一帆风顺,依靠旁人的地方可多着呢。”韦小宝
道:“是,是!”
索额图又道:“这一百万两银子呢,鳌拜家里也没这么多

现钱,咱们得尽快变卖他的产业,一切做得干手净脚,别让
人拿住了把柄。兄弟你在宫里,这许多金元宝、银元宝也没
地方存放,是不是?”
韦小宝陡然间发了四十五万两银子横财,一时头晕脑胀,
不知如何是好,不论索额图说什么,都只有回答:“是,是!”
索额图笑道:“过得几天,我叫几家金铺打了金票银票,
都是一百两一张、五十两一张的。兄弟放在身边,什么时候
要使,到金铺去兑成金银便是,又方便,又稳妥。除非有人
来摸你的口袋,否则谁也不知你兄弟小小年纪,竟是咱们北
京城里的一位大财主呢,哈哈,哈哈!”
韦小宝跟着打了几个哈哈,心想:“真的我有四十五万两
银子?真的四十五万两?”
又想:“我有了四十五万两银子,怎样花法?他妈的天天
吃蹄膀、红烧全鸡,一生一世也吃不完这四十五万两银子。辣
块妈妈的,老子到扬州去开十家妓院,家家比丽春院漂亮十
倍。”他自幼“心怀大志”,将来发达之后,要开一家比丽春
院更大更豪华的妓院,扬眉吐气,莫此为甚。他和丽春院的
老鸨吵架,往往便说:“辣块妈妈的,你开一家丽春院有什么
了不起?老子过得几年发了财,在你对面开家丽夏院、左边
开家丽秋院、右边开家丽冬院,抢光你的生意。嫖客一个也
不上门,教你喝西北风。”想到妓院一开便是十家,手面之阔,
扬州人士无不刮目相看,不由得心花怒放。
索额图哪猜得到他心中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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