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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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见。众人骇佩之余,都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当时徐天川以
一敌二,情势凶险无比,倘若对白寒松下手稍有留情,只怕
难逃背后白寒枫“高山流水”的这一击。玄贞又道:“白二侠,
当时情景,是不是这样?”
白寒枫脸如死灰,缓缓点了点头。风际中身法兔起鹘落,
固然令人目眩神驰,而他模仿自己两兄弟这几下招式,竟也
部位手法丝毫无误,宛然便是自己师父教出来的一般。“龙腾
虎跃”、“高山流水”和“横扫千军”三招,都是“沐家拳”中
的著名招式,流传天下,识者甚多,风际中会使,倒也不奇,
但以一人而使这三招拳脚,前后易位,身法之快,实所罕见,
加之每一招都是清清楚楚,中规中式,法度严整,自己兄弟
毕生练的都是“沐家拳”,却也远所不及。
风际中收掌站立,说道:“道长,请除下道袍,得罪了!”
玄贞一怔,不明他的用意,但依言除下道袍,略一抖动,
忽然两块布片从道袍上飘了下来,却是两只手掌之形,道袍
胸口处赫然是两个掌印的空洞。原来适才风际中已用掌力震
烂了他道袍。玄贞不禁脸上变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胸口,
心想风际中的掌力既将柔软的道袍震烂,自己决无不受内伤
之理,一摸之下,胸口却也不觉有何异状。
风际中道:“白大侠掌上阴力,远胜在下。徐大哥胸口早
已受了极重内伤,再加上背心受了‘高山流水’的双掌之力,
只怕性命难保。”
众人见风际中以阴柔掌力,割出玄贞道袍上两个掌印,这
等功力,比之适才一身化二、前后夹攻的功力,更是惊人,无
不骇然,连喝彩也都忘了。韦小宝心想:“海老乌龟当日在我
袍子胸口上割下一个掌印,只怕用的也是这种手段。”
苏冈和白寒枫对望了一眼,均是神色沮丧,眼见风际中
如此武功,己方任谁都和他相去甚远,又给他这等试演一番,
显得徐天川虽然下重手杀了人,却也是迫于无奈,在白氏兄
弟厉害杀手前后夹击之下,奋力自保,算不得如何理亏。
苏冈站起身来,说道:“这位风爷武功高强,好教在下今
日大开眼界。倘若我白大弟真有风爷的武功,也决不会给那
姓徐的害死了。”
韦小宝道:“白大侠的武功是极高的,江湖上众所周知,
苏四侠也不必客气了。”白寒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又不能说
自己兄长武功不行。韦小宝又道:“白二侠的武功也是挺高的,
江湖上众所周知。”
樊纲生怕他更说出无聊的话来,多生枝节,向苏冈和白
寒枫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扰,这就别过。”玄贞道:“且慢!
大伙儿到白大侠灵前去磕几个头。这件事……这件事,唉,说
来大家心里难受,可别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说着迈
步便往后堂走去。
白寒枫双手一拦,厉声道:“我哥哥死不瞑目,不用你们
假惺惺了。”玄贞道:“白二侠,别说这是比武失手,误伤了
白大侠,就算真是我们徐大哥的不是,你也不能恨上了天地
会全体。我们到灵前一拜,乃是武林中同道的义气。”苏冈道:
“道长说得是。白二弟,咱们不可失了礼数。”
当下韦小宝、玄贞、樊纲、风际中、姚春、马博仁等一
干人齐到白寒松的灵前磕头。
韦小宝一面磕头,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磕了三个头,站
起身来。白寒枫厉声道:“你刚才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我
暗暗祷祝,向白大侠在天之灵说话,关你什么事?”白寒枫道:
“你嘴里不清不楚,祷祝些什么?”韦小宝道:“我说:‘白大
侠,你先走一步,也没什么。在下韦小宝,给你的好兄弟打
得遍体鳞伤,命不长久,过几天就来阴世,跟你老人家相会
了。’”白寒枫道:“我几时打过你了?”韦小宝拉起衣袖,露
出右腕,只见手腕上肿起了又黑又紫的一圈,指痕宛然,正
是刚才给白寒枫捏伤的,说道:“这不是你打的么?”
苏冈向白寒枫瞧了一眼,见他不加否认,脸上就微有责
备之意,转头向韦小宝道:“韦香主,这件事一言难尽。咱们
日后慢慢再说。”韦小宝道:“只怕我伤重不治,一命呜呼,日
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苏冈见他说话流利,毫无受伤之相,
知他是耍无赖,心想:“天地会怎地叫这样一个小流氓做香
主?”说道:“韦香主长命百岁,大伙儿都死光了,你还活上
几十岁呢。”韦小宝道:“我此刻腹痛如绞,五脏六腑,全都
倒转,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风二哥,玄贞道长,我倘若
死了,你们不必找白二侠报仇。江湖上义气为重,咱们可不
能伤了沐王府跟天地会的和气。”
苏冈皱起了眉头,将众人送出门外。
玄贞向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道了劳,抱
拳作别。
天地会一行人回到回春堂药店。刚到店门口,就见情形
不对,柜台倒坍,药店中百余只小抽屜和药材散了一地。众
人抢进店去,叫了几声,不听得有人答应,到得内堂,只见
那胖掌柜和两名伙计都已死在地下。这药店地处偏僻,一时
倒无人聚观。
玄贞吩咐高彦超:“上了门板,别让闲人进来。咱们快去
看徐大哥。”拉开地板上的掩盖,奔进地窖,叫道:“徐大哥,
徐大哥!”地窖中空空如也,徐天川已不知去向。
樊纲愤怒大叫:“他奶奶的,咱们去跟沐王府那些贼子拚
个你死我活。”
玄贞道:“快去请王总镖头他们来作个见证。”玄贞道:
“他们若要害死徐大哥,已在这里下手,既将他掳去,不会即
行加害。”当下派出人去,将王武通、姚春等四人请来。
王武通等见到胖掌柜的死状,都感愤怒,齐道:“事不宜
迟,咱们立即到杨柳胡同去要人。”一行人又到杨柳胡同。
白寒枫开门出来,冷冷的道:“众位又来干什么了?”樊
纲大声道:“白二侠何必明知故问?这等行径,太也给沐王府
丢脸。”白寒枫怒道:“丢什么脸?什么行径?”樊纲道:“我
们徐大哥在哪里?快送他出来。你们乘人不备,杀死了我们
回春堂的三个伙计,当真卑鄙下流。”白寒枫大声道:“胡说
八道!什么回春堂、回秋堂、什么三个伙计?”
苏冈闻声出来,问道:“众位去而复回,有什么见教?”
雷一啸道:“苏四侠,这一件事,那可是你们的不是了。
是非难逃公论,你们就算要报仇,也不能任意杀害无辜啊。京
城之中做了这等事出来,牵累可是不小。”
苏冈问白寒枫:“他们说什么?”白寒枫道:“谁知道呢,
真是莫名其妙。”
王武通道:“苏四侠、白二侠,天地会落脚之处,有三个
伙计给人杀了,徐天川师傅也给人掳了去。这件事的是非曲
直,大家慢慢再说,请你们瞧着我们几个的薄面,先放了徐
师傅。”苏冈奇道:“徐天川给人掳了么?那可奇了!各位定
然疑心是我们干的了。可是各位一直跟我们在一起,难道谁
还有分身术不成?”樊纲道:“你们当然另行派人下手,那又
是什么难事?”苏冈道:“各位不信,那也没法。你们要进来
搜查,尽管请便。”
白寒枫大声道:“‘圣手居士’苏冈苏四哥说话向来一是
一、二是二,几时有过半句虚言?老实跟你说,那姓徐的老
贼倘若落在我们手里,立时就一刀两段,谁还耐烦捉了来耗
费米饭养他?”苏冈沉吟道:“这中间只怕另有别情。在下冒
昧,想到贵会驻马之处去瞧上一瞧,不知道成不成?”
玄贞等见他二人神情不似作伪,一时倒拿不定主意。樊
纲道:“苏四侠,大伙儿请你拿一句话出来,到底我们徐天川
徐大哥,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苏冈摇头道:“没有。我可担
保,我们白二弟跟这件事也丝毫没有干系。”苏冈在武林中名
声甚响,众人都知他是个正直的好汉子,他既说没拿到徐天
川,应该不假。
玄贞道:“既是如此,请两位同到敝处瞧瞧。韦香主,你
说怎样?”
韦小宝心道:“你先邀人家去瞧瞧,再问我,‘你说怎
样’。”说道:“道长说怎样,就是怎样了。反正我们三个人都
给人家打死了,请他们两位去磕几个头赔罪,也合道理啊。”
苏冈、白寒枫都向他瞪了一眼,均想:“你这小鬼,一口
就此咬定,是我们打死了你们三个人。”
一行人来到回春堂中,苏冈、白寒枫细看那胖掌柜与两
名药店店伙的死状,都是身受殴击毙命,胸口肋骨崩断,手
法甚是寻常,瞧不出使的是什么武功家数。白寒枫道:“这件
事大伙儿须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们可蒙了不白之冤。”苏
冈道:“蒙上不白之冤,那也不打紧,日后总会水落石出。只
是徐大哥落入了敌人手中,可得尽快想法子救人。”
众人在药店前前后后查察,又到地窖中细看,寻不到半
点端倪。眼见天色已晚,苏冈、白寒枫、王武通等人告辞回
家,约定分头在北京城中探访,樊纲道:“苏四侠、白二侠,
你们瞧明白了没有?今晚半夜,我们可要放火烧屋,毁尸灭
迹了。”苏冈点头道:“都瞧明白了。好在邻近无人,将店铺
烧了也好,免得官府查问。”
苏冈和白寒枫去后,青木堂众人纷纷议论,都说徐天川
定是给沐王府掳去的,否则哪有迟不迟、早不早,刚打死了
对方的人,徐天川便失了踪?最多是苏冈、白寒枫二人并不
知情而已。众人跟着商议如何放火烧屋。
韦小宝一听得要放火烧屋,登时大为兴奋。玄贞道:“韦
香主,天色已晚,你得赶快回皇宫去。咱们放火烧屋,并不
是什么大事,韦香主不在这儿主持大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
岔子。”韦小宝笑道:“道长,自己兄弟,你也不用捧我啦。韦
小宝虽然充了他妈的香主,武功见识,哪里及得上各位武林
好手?我要留在这里,不过想瞧瞧热闹罢了。”
众人面子上对他客气,但见他年幼,在白家又出了个大
丑,实在颇有点瞧不起他,听他这么说,却高兴起来。他这
几句话说得人人心中舒畅。大家对这个小香主敬意虽是不加,
亲近之心却陡然多了几分。
玄贞笑道:“咱们放火烧屋,也得半夜里才动手,还得打
断火路,以免火势蔓延,波及邻居。韦香主一夜不回宫,恐
怕不大方便。”韦小宝心想此言倒也有理,天一黑宫门便闭,
再也无人能入,自己得小皇帝宠幸,宫中人人注目,违禁外
宿,罪名可是不小,只得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这把
火如果让我来点,那可兴头得紧了。”高彦超低声道:“日后
咱们要是白天去烧人家的屋,一定恭请韦香主来点火。”韦小
宝大喜,握住他手道:“高大哥,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你
可不能忘了。”高彦超微笑道:“韦香主吩咐过的事,属下怎
敢不遵?”韦小宝道:“咱们明天就去杨柳胡同,放火烧了白
家的屋可好?”高彦超吓了一跳,忙道:“这可须得从长计议。
总舵主知道了,多半要大大怪罪。”
韦小宝登时意兴索然,便去换了小太监的服色。高彦超
将他换下来的新置衣服鞋帽包做一包,拿在手里。众人四下
查勘,并无沐王府的人窥伺,这才将韦小宝夹在中间,送到
横街之上,雇了一乘小轿,送他回宫。
韦小宝向众兄弟点点头,上轿坐好。高彦超将衣帽包好
放入轿中。一个会中兄弟走到轿前,钻头入轿,低声道:“韦
香主,明儿一早,最好请你到尚膳监的厨房去瞧瞧。”韦小宝
道:“瞧什么?”那人道:“也没什么。”说着便退了开去。韦
小宝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这人留着两撇鼠须,鬼头鬼脑,市
井之中最多这等小商贩,到杨柳胡同时他也没跟着同去,自
己一直以为他是药店中的伙计,心想他叫我明天到厨房去瞧
瞧,不知有什么用意?
反正巡视御厨房正是他的职责,第二天早晨便去。顶头
上司一到,厨房中的承值太监以下,人人大忙特忙,名茶细
点,流水价捧将上来。韦小宝吃了几块点心,说道:“你们这
里的点心,做得也挺不错了,不过最好再跟扬州的厨子学学。”
承值太监忙道:“是,是。若不是韦公公指点,我们可还真不
懂。”
韦小宝见厨房中也无异状,正待回去,见采办太监从市
上回来,后面跟着一人,手中拿着一杆大秤,笑嘻嘻的连连
点头,说道:“是是,是是!公公怎么说,便怎么办,包管错
不了。”韦小宝一见此人,吃了一惊,那正是昨天要他到厨房
来瞧瞧之人。
采办太监忙抢到韦小宝面前,请安问好。韦小宝指着那
人,问道:“这人是谁?”采办太监笑道:“这人是北城钱兴隆
肉庄的钱老板,今儿特别巴结,亲自押了十几口肉猪送到宫
里来。”转头向钱老板道:“老钱哪,今儿你可真交上大运啦。
这位桂公公,是我们尚膳监总管,当今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
人。我们在宫里当差的,等闲也见不着他老人家一面。你定
是前生三世敲穿了木鱼,恰好碰上了桂公公。”
那钱老板跪下地来,向韦小宝连磕了几个响头,说道:
“这位公公是小号的衣食父母,今日才有缘拜见,真是姓钱的
祖宗积了德。”韦小宝说道:“不用多礼。”寻思:“他混进宫
来,想干什么了?怎地事先不跟我说?”
那钱老板站起身来,满脸堆笑,说道:“宫里公公们作成
小号生意,小号的价钱特别克己,可说没什么赚头,不过替
皇上、公主、贝勒们宰猪,那是天大的面子。别人听说连皇
上都吃小号供奉的肉,小号的猪肉自然天下第一,再没别家
比得上了。因此上钱兴隆供奉宫里肉食也只一年多,生意可
着实长了好几倍,这都是仰仗公公们栽培。”说着又连连请安。
韦小宝点点头,笑道:“那你一定挺发财啦!”那人道:
“托赖公公们的洪福。”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来,笑嘻嘻道:
“一点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公公留着赏人罢!”说着双手
送到韦小宝手里。
韦小宝接过来一看,银票每张五百两,共是一千两银子,
正是自己前天分给高彦超他们的,微微一怔,只见钱老板嘴
巴向着那采办太监一努,韦小宝已明其意,笑道:“钱老板好
客气哪!”将两张银票交了给承值太监,笑道:“钱老板的敬
意,哥儿们去分了罢,不用分给我。”众太监见是一千两银子
的银票,无不大喜过望。供奉宫中猪羊牛肉、鸡鱼蔬菜的商
人,平时都给回扣,向有定例,逢年过节虽有年礼节礼,也
不过是四五百两,这其中尚膳房的头儿太监又先分去了一半。
此刻见银子既多,韦小宝又说不要,各人摊分起来,岂不是
小小一注横财?那承值太监却想,桂公公口说不要,只不过
在外人面前摆摆架子,他是头儿,岂能当真省得了的,待会
摊分之时,自须仍将最大的份儿给他留着。
钱老板道:“桂公公,你这样体恤办事的公公们,可真难
得。你不肯收礼,小人心中难安。这样罢,小号养得有两口
茯苓花雕猪,算得名贵无比,待会去宰了,一口孝敬皇太后
和皇上,另一口抬到桂公公房中,请公公细细品尝。”韦小宝
道:“什么茯苓花雕猪?名头古怪,可没听过。”钱老板道:
“这是小号祖传的秘法,选了良种肉猪,断乳之后,就喂茯苓、
党参、杞子等等补药,饲料除了补药之外,便只鸡蛋一味,渴
了便给喝花雕顶……”
他话没说完,众太监都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