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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金庸合集-第4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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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
丘处机道:“韩姑娘真是女中丈夫。大家请罢!”七怪中
其余六人各自举碗喝了。丘处机碗到酒干,顷刻间连尽七碗,
每一碗酒都只咕的一声,便自口入肚,在咽喉间竟然不稍停
留。酒保兴高采烈,大声叫好,忙又装满了十四碗。八人又
都喝了。
喝到第三个十四碗时,韩小莹毕竟量窄,喝得半碗,右
手微微发颤。张阿生接过她手中半碗酒来,道:“七妹,我代
你喝了。”韩小莹道:“道长,这可不可以?”丘处机道:“行,
谁喝都是一样。”再喝一轮,全金发也败了下去。
七怪见丘处机连喝二十八碗酒,竟是面不改色,神态自
若,尽皆骇然。完颜洪烈在一旁瞧着,更是挢舌不下,心想:
“最好这老道醉得昏天黑地,那江南七怪乘机便将他杀了。”
全金发心想己方还剩下五人,然而五人个个酒量兼人,每
人再喝三四碗酒还可支持,难道对方的肚子里还装得下二十






多碗酒?就算他酒量当真无底,肚量却总有限,料想胜算在
握,正自高兴,无意中在楼板上一瞥,只见丘处机双足之旁
湿了好大一滩,不觉一惊,在朱聪耳边道:“二哥,你瞧这道
士的脚。”朱聪一看,低声道:“不好,他是用内功把酒从脚
上逼了出来。”全金发低声道:“不错,想不到他内功这等厉
害,那怎么办?”
朱聪寻思:“他既有这门功夫,便再喝一百碗也不打紧。
预得另想计较。”退后一步,突然从先前踹破的楼板洞中摔了
下去,只听他大叫:“醉了,醉了!”又从洞中跃上。
又喝了一巡酒,丘处机足旁全是水渍,犹如有一道清泉
从楼板上汩汩流出。这时南希仁、韩宝驹等也都瞧见了,见
他内功如此精深,都是暗自钦服。
韩宝驹把酒碗往桌上一放,便欲认输。朱聪向他使个眼
色,对丘处机道:“道长内功出神入化。我们佩服之极。不过
我们五个拚你一个,总似乎不大公平。”丘处机一怔,道:
“朱二哥瞧着该怎么办?”朱聪笑道:“还是让兄弟一对一的跟
道长较量下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奇怪,眼见五人与他斗酒都已处于
必败之地,怎么他反而要独自抵挡?但六怪都知这位兄弟虽
然言语滑稽,却是满肚子的诡计,行事往往高深莫测,他既
这么说,必是另有诈道,当下都不作声。
丘处机呵呵笑道:“江南七侠真是要强得紧。这样吧,朱
二哥陪着我喝干了缸中之酒,只要不分胜败,贫道就算输了,
好不好?”
这时铜缸中还剩下小半缸酒,无虑数十大碗,只怕要庙






里两个弥勒佛的大肚子,才分装得下。但朱聪毫不在意,笑
道:“兄弟酒量虽然不行,但当年南游,却也曾胜过几样厉害
家伙,干啊!”他右手挥舞破扇,左手大袖飘扬,一面说,一
面喝酒。
丘处机跟着他一碗一碗的喝下去,问道:“甚么厉害家
伙?”朱聪道:“兄弟有一次到天竺国,天竺王子拉了一头水
牛出来,和我斗饮烈酒,结果居然不分胜败。”
丘处机知他是说笑话骂人,“呸”了一声,但见他指手划
脚,胡言乱语,把酒一碗一碗的灌下肚去,手足之上又无酒
水渗出,显然不是以内功逼发,但见他腹部隆起了一大块,难
道他肚子真能伸缩自如,颇感奇怪,又听他道:“兄弟前年到
暹罗国,哈,这一次更加不得了。暹罗国王牵了一头大白象
和我斗酒,这蠢家伙喝了七缸,你道我喝了几缸?”
丘处机明知他是说笑,但见他神态生动,说得酣畅淋漓,
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几缸?”朱聪神色突转严重,压低了
声音,正色道:“九缸!”忽然间又放大了声音道:“快喝,快
喝!”
但见他手舞足蹈,似醉非醉,如疯非疯,便在片刻之间,
与丘处机两人把铜缸中的酒喝到了底。韩宝驹等从来不知他
竟有偌大酒量,无不惊喜交集。
丘处机大拇指一翘,说道:“朱兄真是一位奇人,贫道拜
服!”
朱聪笑道:“道长喝酒用的是内功,兄弟用的却是外功,
乃体外之功。你请看吧!”说着哈哈大笑,忽地倒翻一个筋斗,
手里已提着一只木桶,随手一晃,酒香扑鼻,桶里装的竟是






半桶美酒。这许多人个个武功高强,除柯镇恶外,无不眼光
锐利,但竟没瞧清楚这水桶是从哪里来的,再看朱聪的肚子
时,却已扁平如常,显然这木桶本来是藏在他大袍子的底下,
江南七侠纵声大笑,丘处机不禁变色。
要知朱聪最善于鸡鸣狗盗、穿窬行窃之技,是以绰号叫
做“妙手书生”。他这袍内藏桶之术,一直流传至今。魔术家
表演之时,空身走出台来,一个筋斗,手中多了一缸金鱼,再
一个筋斗,台上又多了一碗清水,可以变到满台数十碗水,每
一碗水中都有一尾金鱼游动,令观众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叹
为观止,即是师法这门妙术。朱聪第二次摔落楼下,便是将
一只木桶藏入了袍底,喝酒时胡言乱语,挥手扬扇,旨在引
开丘处机的目光。魔术家变戏法之时,在千百对眼睛的睽睽
注视之下,尚且不让人瞧出破绽,那时丘处机丝毫没防到他
会使这般手法,竟未看出他使用妙技,将一大碗一大碗的酒
都倒入了蒙在袍内的木桶之中。
丘处机道:“哼,你这个怎么算是喝酒?”朱聪笑道:“你
难道算是喝酒了?我的酒喝在桶内,你的酒喝在地下,那又
有甚么分别?”
他一面说,一面踱来踱去,忽然一不小心踏在丘处机足
旁的酒渍之中,一滑之下,向丘处机身上跌去。丘处机随手
扶了他一把。朱聪向后一跃,踱了一个圈子,叫道:“好诗,
好诗!自古中秋……月最明,凉风届候……夜弥清。一天……
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跃水精……”拖长了声音,朗声
念诵起来。
丘处机一怔:“这是我去年中秋写的一首未成律诗,放在






身边,拟待续成下面四句,从未给别人看过,他怎么知道?”
伸手往怀里一摸,写着这半首诗的那张纸笺果真已不知去向。
朱聪笑吟吟的摊开诗笺,放在桌上,笑道:“想不到道长
武功盖世,文才也如此隽妙,佩服佩服。”原来他刚才故意一
滑一跌,已施展妙手空空之技,把丘处机衣袋内的这张纸条
偷了出来。
丘处机寻思:“适才他伸手到我怀里,我竟是丝毫不觉,
倘若他不是盗我诗笺,而是用匕首戳上一刀,此刻我哪里还
有命在?显然是他手下留情了。”言念及此,心意登平,说道:
“朱二侠既陪着贫道一起干光了这一缸酒,贫道自当言而有
信,甘拜下风。今日醉仙楼之会,是丘处机栽在江南七侠手
下了。”
江南七怪齐声笑道:“不敢,不敢。这些玩意儿是当不得
真的。”朱聪又道:“道长内功深湛,我们万万不及。”
丘处机道:“贫道虽然认输,但两个朋友所遗下的寡妇却
不能不救。”举手行礼,托起铜缸,说道:“贫道这就去法华
寺要人。”柯镇恶怒道:“你既已认输,怎地又跟焦木大师纠
缠不清?”丘处机道:“扶危解困,跟输赢可不相干。柯大侠,
若是你朋友不幸遭难,遗孀受人欺辱,你救是不救?”说到这
里,突然变色,叫道:“好家伙,还约了人啦,就是千军万马,
你道爷便豁出了性命不要,也不能就此罢手。”
张阿生道:“就是咱们七兄弟,还用得着约甚么人?”柯
镇恶却也早听到有数十人奔向酒楼而来,还听到他们兵刃弓
箭互相碰撞之声,当即站起,喝道:“大家退开,抄家伙!”张
阿生等抢起兵器,只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数十人抢上楼来。






众人回头看时,见数十人都是穿着金兵装束的劲卒。丘
处机本来敬重江南七怪的为人,只道他们被焦木和尚一时欺
蒙,是以说话行事始终留了余地,这时忽见大批金兵上来,心
头怒极,大叫:“焦木和尚,江南七怪,你们居然去搬金寇,
还有脸而自居甚么侠义道?”韩宝驹怒道:“谁搬金兵来着?”
那些金兵正是完颜洪烈的侍从。他们见王爷出外良久不
归,大家不放心,一路寻来,听说醉仙楼上有人凶杀恶斗,生
怕王爷遇险,是以急急赶到。
丘处机哼了一声,道:“好啊,好啊!贫道恕不奉陪了!
这件事咱们可没了没完。”手托铜缸,大踏步走向梯口。
柯镇恶站起身来,叫道:“丘道长,您可别误会!”丘处
机边走边道:“我误会?你们是英雄好汉,干么要约金兵来助
拳?”柯镇恶道:“我们可没有约。”丘处机道:“我又不是瞎
子!”柯镇恶眼睛盲了,生平最忌别人讥讽他这缺陷,铁杖一
摆,抢上前去,喝道:“瞎子便怎样?”丘处机更不打话,左
手一抬,拍的一掌,打在一名金兵的顶门上。那兵哼也没哼
一声,登时脑浆迸裂而死。丘处机道:“这便是榜样!”袍袖
一拂,径自下楼。
众金兵见打死了同伴,一阵大乱,早有数人挺矛向丘处
机后心掷下。他头也不回,就似背后生着眼睛,伸手一一拨
落。众金兵正要冲下,完颜洪烈疾忙喝住,转身对柯镇恶道:
“这恶道无法无天,各位请过来共饮一杯,商议对付之策如
何?”柯镇恶听得他呼喝金兵之声,知他是金兵头脑,喝道:
“他妈的,滚开!”完颜洪烈一愕。韩宝驹道:“咱大哥叫你滚
开!”右肩一耸,正撞在他左胯之上。完颜洪烈一个踉跄,退






开数步。江南七怪和焦木和尚一拥下楼。
朱聪走在最后,经过完颜洪烈身旁时,伸扇又在他肩头
一拍,笑道:“你拐带的女子卖掉了吗?卖给我怎样?哈哈,
哈哈!”说着急步下楼。朱聪先前虽不知完颜洪烈的来历,但
在客店之中看到他对待包惜弱的模样,已知他二人不是夫妇,
又听他自夸豪富,便盗了他金银,小作惩戒。此则既知他是
金兵头脑,不取他的金银,哪里还有天理?
完颜洪烈伸手往怀里一摸,带出来的几锭金银果然又都
不翼而飞。他想这些人个个武功惊人,请那矮胖子去做马术
教头之事那也免开尊口了,若再给他们发见包氏娘子竟在自
己这里,更是天大祸事,幸得此刻丘处机与七怪误会未释,再
不快走,连命也得送在这里。当下赶回客店,带同包惜弱连
夜向北,回金国的都城燕京而去。
原来那日丘处机杀了汉奸王道乾,在牛家村结识郭啸天,
杨铁心两人,又将前来追捕的金兵和衙役杀得一个不剩,心
下畅快,到得杭州后,连日在湖上赏玩风景。西湖之北的葛
岭,乃晋时葛洪炼丹之处,为道家胜地。丘处机上午到处漫
游,下午便在葛岭道观中修练内功,研读道藏。
这日走过清河坊前,忽见数十名官兵在街上狼狈经过,甩
盔曳甲,折弓断枪,显见是吃了败仗逃回来的。他心下奇怪,
暗想:“此时并没和金国开仗,又没听说左近有盗贼作乱,不
知官兵是在哪里吃了这亏?”询问街上百姓,众人也都茫然不
知。他好奇心起,远远跟随,见众官兵进了威果第六指挥所
的营房。






到了夜间,他悄悄摸进指挥所内,抓了一名官兵出来,拖
到旁边小巷中喝问。那官兵正睡得胡里胡涂,突然利刃加颈,
哪敢有丝毫隐瞒,当即把牛家村捉拿郭、杨二人的事照实说
了。丘处机不迭声的叫苦,只听那兵士说,郭啸天已当场格
毙,杨铁心身受重伤,不知下落,多半也是不活的了;又说
郭杨二人的妻子倒是活捉了来,可是走到半路,不知如何,竟
有一彪人马冲将出来,胡里胡涂的打了一场,官兵却吃了老
大的亏。丘处机只听得悲愤无已,但想那小兵奉命差遣,实
是身不由己,当下也不拿他出气,只问:“你们上官是谁?”那
小官道:“指挥大人他……他……姓段……官名……官名叫作
天德”丘处机放了小兵,摸到指挥所内去找那段天德,却是
遍寻不获。
次日一早,指挥所前的竿子上高高挂出一颗首级。号令
示众。丘处机一看,赫然便是新交朋友郭啸天的头颅,心中
又是难过,又是气恼,心道:“丘处机啊丘处机,这两位朋友
是忠义之后,好意请你饮酒,你却累得他们家破人亡。你若
不替他们报仇雪恨,还称得上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想到愤
恨之处,反手一掌,只把指挥所前的旗杆石打得石屑纷飞。
好容易守到半夜,他爬上长竿,把郭啸天的首级取了下
来,奔到西湖边上,挖了一坑,把首级埋了,拜了几拜,不
禁洒下泪来,默默祝祷:“贫道当日答允传授两位后裔的武艺,
贫道生平言出必践,如不将你们的后人调教为英雄人物,他
日黄泉之下,再无面目和两位相见。”心下盘算,首先要找到
那段天德,杀了他为郭杨两人报仇,然后去救出两人的妻子,
安顿于妥善之所,天可怜见生下两个遗腹子来,好给两位好






汉留下后代。
他接连两晚暗闯威果第六指挥所,却都未能找到指挥使
段天德。想是此人贪图安逸、不守军纪,不宿在营房之中与
士卒同甘同苦。第三日辰牌时分,他径到指挥所辕门之外,大
声喝道:“段天德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
段天德为了郭啸天的首级被窃,正在营房中审讯郭啸天
的妻子李萍,要她招认丈夫有什么大胆不法的朋友,忽听得
营外闹成一片,探头从窗口向外张望,只见一个长大道士威
风凛凛的手提两名军士,横扫直劈,只打得众兵丁叫苦连天。
军佐一叠连声的喝叫:“放箭!”仓卒之际,众官兵有的找到
了弓,寻不着箭,有的拿到箭,却又不知弓在何处。
段天德大怒,提起腰刀,直抢出去,喝道:“造反了么?”
挥刀往丘处机腰里横扫过去。丘处机见是一名军官,将手中
军士一抛,不闪不架,左手一探,已抢前抓住了他手腕,喝
道:“段天德那狗贼在哪里?”
段天德手上剧痛,全身酸麻,忙道:“道爷要找段大人么?
他……他在西湖船里饮酒,也不知今天回不回来。”丘处机信
以为真,松开了手。段天德向两名军士道:“你们快带领这位
道爷,到湖边找段指挥去。”两名军士尚未领悟,段天德喝道:
“快去,快去,莫惹道爷生气。”两名军士这才会意,转身走
出。丘处机跟了出去。
段天德哪里还敢停留,忙带了几名军士,押了李萍,急
奔雄节第八指挥所来。那指挥使和他是酒肉至交,一听之下,
正要点兵去擒杀恶道,突然营外喧声大起,报称一个道士打
了进来,想必带路的军士受逼不过,将段天德的常到之处说






了出来。
段天德是惊弓之鸟,也不多说,带了随从与李萍便走,这
次是去投城外全捷第二指挥所。那指挥所地处偏僻,丘处机
一时找他不到。段天德惊魂稍定,想起那道人在千百军士中
横冲直撞的威势,真是不寒而栗。这时手腕上又开始剧痛,越
肿越高,找了个军营中的跌打医生来一瞧,腕骨竟是给捏断
了两根。上了夹板敷药之后,当晚不敢回家,便住在全捷第
二指挥所内。睡到半夜,营外喧扰起来,说是守岗的军士忽
然不见了。
段天德惊跳起来,心知那军士定是被道士掳了去逼问,自
己不论躲往何处军营,他总能找上门来,打是打不过,躲又
躲不开,那可如何是好?这道士已跟自己朝过了相,只冲着
自己一人而来,军营中官兵虽多,却未必能保护周全。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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