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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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施展,总是心中不服,向袁承志道:“咱们好好的来比比剑。
你的杂学太多,我可不会。”
袁承志道:“这些都是本门正宗武功,怎说是杂学?好,
看剑!”挺剑当胸平刺。梅剑和举剑挡开,还了一剑,袁承志
回剑格过。梅剑和待要收剑再刺,不知怎样,己剑已被粘在
对方剑上,只见袁承志反手转了两个圈子,自己手臂不能跟
着旋转,只得撤手,一柄剑脱手飞去。袁承志道:“要不要再
试?”
梅剑和横了心,抢了桌上一柄剑,剑走轻灵,斜刺对方
左肩,这次他学了乖,再不和敌剑接触,一见袁承志伸剑来
格,立即收招。哪知对方长剑乘隙直入,竟指自己前胸,如
不抵挡,岂不给刺个透明窟窿?只得横剑相格。双剑剑刃一
交,袁承志手臂一旋,梅剑和长剑又向空际飞出,啪的一声,
竟在半空断为两截。
他抢着要再去取剑,袁承志喝道:“到这地步你还不服?”
刷刷两剑,梅剑和身子后仰避开,下盘空虚,被承志左脚轻
轻一勾,仰天跪倒。袁承志剑尖指住他喉头,问道:“你服了
么?”梅剑和自出道以来,从未受过这般折辱,一口气转不过
来,竟自晕了过去。
孙仲君见他双目上翻,躺在地下不动,只道被袁承志打
死了,纵身扑将上来,大叫:“连我一起杀了吧!”
袁承志见梅剑和闭住了气,不觉大惊,心想:“如失手打
死了他,将来如何见得师父和二师哥之面?”忙俯身察看,一
摸他的胸膛,觉到心脏还在缓缓跳动,这才放心,忙在他胁
下和颈上穴道中拍了几下。孙仲君双拳此落彼起,在他背上
如擂鼓般敲打,袁承志只是不理,忙着施救。
青青和刘培生一齐跃到喝止。孙仲君坐倒在地,大哭起
来。不久梅剑和悠悠醒来,低声喝道:“你杀了我吧!”刘培
生劝道:“梅师哥,咱们听师叔教训,别任性啦。”
青青向孙仲君笑道:“他又没死,你哭甚么?你对他倒真
一往情深!”
孙仲君羞怒交加,忽地纵起,一拳向青青打去,她究是
华山派好手,这一拳又快又狠,青青竟没能避开,只打得她
左肩一阵剧痛。青青待要还手,孙仲君忽然“哎唷,哎唷”大
叫起来,弯下腰去。青青一呆,怒道:“打了人家,自己反来
叫痛?”袁承志向她使个眼色,青青不知是何用意,也就不再
言语了。但见孙仲君双拳红肿,提在面前,痛得眼泪直流。
原来她刚才猛力在袁承志背上敲击,袁承志运气于背,每
一下打击之力,都被反弹出来回到她自己拳上。初时还不觉
得,待得在青青肩头打了一拳,突然间奇痛入骨,如千枚细
针在肉里乱钻乱刺。要知袁承志恨她出手毒辣,不由分说就
砍去了那姓罗的一条臂膀,相较之下,梅剑和虽然狂妄,真
正过恶倒没有甚么,是以存心要给她多吃点苦头。
旁人不知,还道青青既是金蛇郎君的儿子,武功只怕比
袁承志还高,孙仲君不自量力,当然是自讨苦吃了。十力大
师、郑起云、万里风等却知孙仲君是受了反弹之力,只要拿
筋按摩,点解相应穴道,便可止痛消肿,只是自知非袁承志
之敌,不敢贸然出手解救。
梅剑和自幼便在归辛树门下,见到严师,向来犹似耗子
见猫一般,压抑既久,独自闯荡江湖,竟加倍的狂傲自大起
来。归辛树又生性沉默寡言,难得跟弟子们说些做人处世的
道理,不免少了教诲。梅剑和自己受挫,那是宁死不屈,但
见师妹痛楚难当,登时再也不敢倔强,站起身来,定了定神,
向袁承志连作了三个揖,道:“袁师叔,晚辈不知你老驾到,
多多冒犯,请你老给孙师妹解救吧。”
袁承志正色道:“你知错了吗?”梅剑和低头道:“晚辈不
该擅自撕毁焦帮主的信,又不该强行替闵二哥出头。”袁承志
道:“以后梅大哥做事,总要再加谨慎才好。”梅剑和道:“晚
辈听师叔教训。”
袁承志道:“闵二爷不知当年缘由,要为兄长报仇,本来
并无不当。你和这里众位英雄受邀助拳,也都是出于朋友义
气。现今既已明白此事缘由,大家罢手,化敌为友,足见高
义。这一点我决不怪你。可是你做了一件万分不对的事,只
怕梅大哥还不明白呢。”
梅剑和一愣,问道:“甚么?”袁承志道:“咱们华山派十
二大戒,第五条是甚么?”梅剑和道:“适才师叔问弟子四条
戒律,第三条,‘滥杀无辜’,孙师妹确是犯了过错,只好待
会向罗大哥郑重谢罪,我们再赔他一点损失……”
焦公礼的一名弟子在人丛中叫道:“谁要你的臭钱?断了
膀子,银子补得上么?”梅剑和自知理曲,默不作声。
袁承志转头向发话那人道:“我这师侄确是行为鲁莽,兄
弟十分抱愧。待罗大哥伤愈之后,兄弟想跟他切磋一路独臂
刀法。这功夫不是华山派的,兄弟不必先行禀明师尊。”
众人见过他的惊人武功,知他虽然谦称“切磋刀法”,实
则答允传授一项绝艺。这样一来,罗立如虽然少了一臂,但
因祸得福,将来武功一定反而高出同门侪辈了。焦门弟子见
他又把孙仲君的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倒不便再说甚么。
梅剑和又道:“第六条是‘不敬尊长’,这条弟子知罪。第
十一条是‘不辨是非’,弟子也知罪了。只是第五条‘结交奸
徒’,闵二哥为人正直,是位够朋友的好汉子。”
众人大半不知华山派的十二大戒是甚么,一听梅剑和这
话,闵子华第一个跳了起来,叫道:“甚么?我是奸徒?”
袁承志道:“闵二爷请勿误会,我决不是说你。”闵子华
怒道:“那么你说谁?”
袁承志正要回答,只见两名焦门弟子把罗立如从后堂扶
出,向袁承志拜了下去。袁承志连忙还礼。罗立如右袖空垂,
脸无血色,但神气仍很硬朗,说道:“袁大侠救了我师父,又
答应授我武艺,弟子真是感激不尽。”袁承志连声谦让,说道:
“朋友间切磋武艺,事属寻常,罗大哥不必客气。”
等到罗立如进去,但见孙仲君额头汗珠一滴一滴的落下,
痛得全身颤抖,嘴唇发紫,袁承志见她已受苦不小,走近身
去,便要伸手推穴施救。孙仲君怒道:“别碰我,痛死了也不
要你救。”
袁承志脸上一红,想把解法说给梅剑和知晓,突然间砰
砰两响,两扇板门被人掌力震落,飞进厅来。
众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只见厅外缓步走进两人。一
个五十左右年纪,穿一身庄稼人装束,另一个是四十多岁的
农妇,手里抱着个孩子,孙仲君大叫:“师父,师娘!”奔上
前去。众人一听她称呼,知道是神拳无敌归辛树夫妇到了。
归二娘把孩子递给丈夫抱了,铁青了脸,给孙仲君推宫
过血。梅剑和与刘培生也忙上前参见。刘培生低声说了袁承
志的来历。
袁承志见归辛树形貌质朴,二师嫂却是英气逼人,于是
跟在梅刘两人身后,也上前拜倒。归辛树伸手扶起,说句:
“不敢当!”就不言语了。归二娘给孙仲君一面按摩手臂,一
面侧了头冷冷打量袁承志,连头也不点一下。
孙仲君肿痛渐消,哭诉道:“师娘,这人说是我的甚么师
叔,把我的手弄成这个样子,还把你给我的剑也踩断了。”
袁承志一听,心里暗叫糟糕,暗想:“早知这剑是二师嫂
所赐,可无论如何不能踩断了。”忙道:“小弟狂妄无知,请
师哥师嫂恕罪。”
归二娘对丈夫道:“喂,二哥,听说师父近来收了个小徒
弟,就是他么?怎么这样没规矩?”归辛树道:“我没见过。”
归二娘道:“要知学无止境,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学了一点
功夫,就随便欺侮人。哼!我的徒儿不好,自有我来责罚,不
用师叔来代劳啊!”袁承志忙道:“是,是!是小弟莽撞。”归
二娘板起了脸道:“你弄断我的剑,目中还有尊长么?就算师
父宠爱你,难道就可对师哥这般无礼?”
旁人听她口气越来越凶,显然是强词夺理,袁承志却只
是一味的低声下气。焦公礼一边的人均是愤愤不平。闵子华
和洞玄、万里风等人都暗暗得意,心想:“刚才给你占足了上
风,你师哥师嫂一到,还有你狠的吗?”
孙仲君道:“师父师娘,他说有一个甚么金蛇郎君给他撑
腰,把梅师哥、刘师哥也都给打了,还胡说八道的教训了我
们半天,全不把你二位瞧在眼里。”
原来归辛树夫妇因独子归钟身染重病,四出访寻名医。几
位医道高明之士看了,都说归二娘在怀孕之时和人动手,伤
了胎气,孩子在胎里就受了内伤,现下发作出来,这种胎伤
千不一活,古方上说如有大补灵药千年茯苓,再加上成了形
的何首乌或可救治。要不然便是千年人参、灵芝仙草,那可
更难得了。如无灵药,至多再拖得一两年,定会枯瘦而死。
归辛树夫妇中年得子,对孩子爱逾性命,遍托武林同道
访药。但千年茯苓已是万分难得之物,再加成形何首乌,却
到哪里去寻?访了年余,毫无结果。眼见孩子一天天的瘦下
去,归二娘只是偷偷垂泪。夫妻俩一商量,金陵是江南第一
重镇,奇珍异物必多,于是同来南京访药。向武林同道打听,
得知梅剑和等三名弟子都在此地。夫妇二人心想这三人都很
能干,可以帮同寻药,立即找来焦家,哪知竟见到孙仲君手
掌受伤。
归二娘本来性子暴躁,加之儿子病重,心中焦急,听了
爱徒的一面之辞,当下没头没脑的把袁承志责备了一顿,这
时听说他尚有外人撑腰,更是愤怒,侧头问丈夫道:“这金蛇
怪物还活着?”归辛树道:“听说是过世了,不过谁也不清楚。”
青青听她无理责骂袁承志,早已十分有气,待得听她又
叫自己父亲为怪物,更是恼怒,骂道:“你这泼妇!干么乱骂
人?”归二娘怒道:“你是谁?”孙仲君道:“他就是金蛇怪物
的儿子。”归二娘手腕一抖,一缕寒星,疾向青青肩头射去。
袁承志暗叫不好,待欲跃起拍打,但归二娘出手似电,哪
里还来得及?只见青青身子一颤,暗器已中左肩。袁承志大
惊,抢上去握住她手臂一看,见乌沉沉的是枚丧门钉。这时
青青又惊又怒,已痛得面容失色。袁承志道:“别动!”左手
食中双指按在丧门钉两旁,微一用劲,见钢钉脱出了三四分,
知道钉尖没安倒钩,这才力透两指,一运内劲,那钉从肉里
跳了出来,叮的一声,跌落地下。焦宛儿早站在一旁相助,忙
递过两块干净手帕。
袁承志替青青包扎好了,低声道:“青弟,你听我话,别
跟她吵。”青青怒道:“为甚么?”袁承志道:“冲着我师哥,咱
们只得忍让。”青青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袁承志知她素性倔
强,这次吃了亏居然肯听自己的话,不予计较,比往昔温柔
和顺得多,很是欢喜,向她微微一笑。
归二娘等他们包扎好伤口,冷笑道:“我随手发枚小钉,
试试他的虚实,要是他父亲金蛇郎君真有本领,怎么他连一
枚小钉也躲不开?可见甚么金蛇银蛇,只不过是欺世盗名、招
摇撞骗之徒罢啦!”
袁承志心想:“二师嫂这时误会很深,如加分辩,只有更
增她怒气。”当下一声不作。
归二娘道:“这里外人众多,咱们门户之事不便多说。明
晚三更,我们夫妇在紫金山雨花台边相候,请袁爷过来,可
要查个明白,到底你真是我们当家的师弟呢,还是嘿嘿
……”说着冷笑几声。
众人一听,这明明是叫阵动手了。焦公礼很是为难,说
道:“贤伉俪威镇江南,大伙儿听到神拳无敌的大名,向来仰
慕得紧,今日有幸光临,那真是请也请不到的。”归二娘哼了
一声,归辛树抱着儿子,心神不属,便似没有听见。焦公礼
又道:“这位袁爷见兄弟遇上了为难之事,仗义排解。梅大哥、
刘大哥、孙姑娘三位也都说清楚了。明晚兄弟作东,给贤伉
俪接风,同时庆贺三位师兄弟相逢……”
归二娘不耐烦听他说下去,转头对袁承志道:“怎样?你
不敢去么?”袁承志道:“师哥师嫂住在哪里?小弟明日一早
过来请两位教训。师哥师嫂要怎么责罚,小弟一定不敢规避。”
归二娘哼了一声,道:“谁知你是真是假,先别这样称呼。明
晚试了你的功夫再说。走吧!”拉了孙仲君手臂,转身走出。
太白三英先见袁承志出头干预,已知所谋难成,料想昨
晚制住自己而盗去书函的,定也是此人无疑,只怕他随时会
取出多尔衮的函件,揭露通敌卖国之事,一直在想乘机溜走,
恰好归辛树夫妇到来,争闹又起。三人暗暗欣喜,只盼事情
闹大,就可混水摸鱼,待见他们约定明晚在雨花台比武,今
晚已经无事,三人一打眼色,抢在归氏夫妇头里溜了出去。
袁承志叫道:“喂,慢走!”飞身出去拦阻。
归二娘大怒,喝道:“小子无礼,你要拦我!”一掌往他
头顶直劈下去。
袁承志缩身一偏,归二娘的手掌从他肩旁掠过,掌风所
及,微觉酸麻。归二娘与丈夫在家之时,无日不对掌过招,勤
练武功,掌法之凌厉狠辣,自负除了丈夫之外,武林中已少
有敌手,但这一掌居然没打到对方,那是近十年来所未有之
事,心头火起,手掌变劈为削,随势横扫。袁承志双足一点,
身子陡然拔起,跃过了一张桌子。这一来,归二娘不便再行
追击,狠狠瞪了他一眼,与归辛树、孙仲君、梅剑和、刘培
生直出大门。
太白三英见此良机,立即随着奔出。袁承志生怕归二娘
又起误会,不敢再行呼喝,纵身扑出,一把抓住走在最后的
黎刚,随手点了穴道,掷在地下。史氏兄弟却终于逃了出去。
袁承志追出门外,深夜之中,四下黑沉沉地已不见影踪,
心想抓住一人,也可以追问口供了,当即转身回入厅中。忽
听得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小朋友,多年不见,功夫可
俊得很啦。”
袁承志耳听声音熟识,心头一震,疾忙回头,只见厅外
大踏步走进两个人来。
当先一人须眉皆白,背上负着一块黑黝黝的方盘,竟是
传过他轻功暗器秘术的木桑道人。只见他一手提着史秉文,一
手提着史秉光。袁承志这一下喜出望外,忙抢上拜倒在地,叫
道:“道长,你老人家好!”
木桑道人笑道:“起来,起来!你瞧这人是谁。”
袁承志起身看时,见他身旁站着一个中年汉子,两鬓微
霜,一脸风尘之色,再一细看,这才认出是当年舍命救过自
己的崔秋山。木桑道人年纪已老,十余年来面貌没甚么改变,
崔秋山在闯王军中出死入生,从少年而至中年,久历风霜,神
情却已大不相同。
袁承志这一下又惊又喜,抢上去抱住了他,叫道:“崔叔
叔,原来是你。”不禁泪水夺眶而出。崔秋山见他故人情重,
真情流露,眼中也不禁湿润。
忽听闵子华叫了起来:“喂,你们干么跟太白三英为难?
怎地拿住了他们不放?”众人素知史氏兄弟武功了得,可是给
这老道抓在手中,如提婴儿,丝毫没有挣扎,显被点中了穴
道,均感惊奇。
木桑哈哈一笑,将史氏兄弟掷在地下,笑道:“拿住了玩
耍玩耍不可以么?”
袁承志伸手向木桑道人身旁一摆,说道:“这位木桑道长,
是铁剑门的前辈高人。”又向崔秋山一摆,说道:“这位崔大
叔以伏虎掌法名重武林,是兄弟学武时的开蒙师傅。”
厅上老一辈的素闻“千变万劫”木桑道人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