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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金庸合集-第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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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二分利息。杨家娘子生的或许是个女儿,生儿子的机会只
有一半,咱们又赚了四分。若是儿子,未必养得大,咱们又
赚了一分。就算养大了,说不定也跟靖儿一般笨呢。所以啊,
我说咱们倒已占了八成赢面。”五怪也想这话倒也不错,但说






杨家的儿郎学武也如郭靖一般蠢笨,却均知不过是全金发的
宽慰之言罢了。总算郭靖性子纯厚,又极听话,六怪对他人
品倒很喜欢。
漠北草原之上,夏草青青,冬雪皑皑,晃眼间十年过去,
郭靖已是个十六岁的粗壮少年,距比武之约已不过两年,江
南六怪督促得更加紧了,命他暂停练习骑射,从早到晚,苦
练拳剑。
在这十年之间,铁木真征战不停,并吞了大漠上无数部
落。他统率部属,军纪严明,人人奋勇善战,他自己智勇双
全,或以力攻,或以智取,纵横北国,所向无敌。加之牛马
繁殖,人口滋长,骎骎然已有与王罕分庭抗礼之势。
朔风渐和,大雪初止,北国大漠却尚苦寒。
这日正是清明,江南六怪一早起来,带了牛羊祭礼,和
郭靖去张阿生坟上扫墓。蒙古人居处迁徙无定,这时他们所
住的蒙古包与张阿生的坟墓相距已远,快马奔驰大半天方到。
七人走上荒山,扫去墓上积雪,点了香烛,在坟前跪拜。
韩小莹暗暗祷祝:“五哥,十年来我们倾心竭力的教这个
孩子,只是他天资不高,没能将我们功夫学好。但愿五哥在
天之灵保佑,后年嘉兴比武之时,不让这孩子折了咱们江南
七怪的威风!”六怪向居江南山温水暖之乡,这番在朔风如刀
的大漠一住十六年,憔悴冰霜,鬓丝均已星星。韩小莹虽然
风致不减,自亦已非当年少女朱颜。
朱聪望着坟旁几堆骷髅,十年风雪,兀未朽烂,心中说
不出的感慨。这些年来他与全金发两人踏遍了方圆数百里之






内的每一处山谷洞穴,找寻铁尸梅超风的下落。此人如中毒
而毙,定有骸骨遗下,要是不死,她一个瞎眼女子势难长期
隐居而不露丝毫踪迹,哪知她竟如幽灵般突然消失,只余荒
山上一座坟墓,数堆白骨,留存下黑风双煞当年的恶迹。
七人在墓前吃了酒饭,回到住处,略一休息,六怪便带
了郭靖往山边练武。
这日他与四师父南山樵子南希仁对拆开山掌法。南希仁
有心逗他尽量显示功夫,接连拆了七八十招,忽地左掌向外
一撒,翻身一招“苍鹰搏兔”,向他后心击去。郭靖矮身避让,
“秋风扫落叶”左腿盘旋,横扫师父下盘。南希仁“铁牛耕
地”,掌锋截将下来。郭靖正要收腿变招,南希仁叫道:“记
住这招!”左手倏出,拍向郭靖胸前。郭靖右掌立即上格,这
一掌也算颇为快捷。南希仁左掌飞出,拍的一声,双掌相交,
虽只使了三成力,郭靖已是身不由主的向外跌出。他双手在
地下一撑,立即跃起,满脸愧色。
南希仁正要指点他这招的精要所在,树丛中突然发出两
下笑声,跟着钻出一个少女,拍手而笑,叫道:“郭靖,又给
师父打了吗?”郭靖胀红了脸,道:“我在练拳,你别来啰唣!”
那少女笑道:“我就爱瞧你挨打!”
这少女便是铁木真的幼女华筝。她与拖雷、郭靖年纪相
若,自小一起玩耍。她因父母宠爱,脾气不免娇纵。郭靖却
生性戆直,当她无理取闹时总是冲撞不屈,但吵了之后,不
久便言归于好,每次总是华筝自知理屈,向他软言央求。华
筝的母亲念着郭靖曾舍生在豹口下相救女儿,是以也对他另
眼相看,常常送他母子衣物牲口。






郭靖道:“我在跟师父拆招,你走开吧!”华筝笑道:“甚
么拆招?是挨揍!”
说话之间,忽有数名蒙古军士骑马驰来,当先一名十夫
长驰近时翻身下马,向华筝微微躬身,说道:“华筝,大汗叫
你去。”其时蒙古人质朴无文,不似汉人这般有诸般不同的恭
敬称谓,华筝虽是大汗之女,众人却也直呼其名。华筝道:
“干甚么啊?”十夫长道:“是王罕的使者到了。”华筝立时皱
起了眉头。怒道:“我不去。”十夫长道:“你不去,大汗要生
气的。”
华筝幼时由父亲许配给王罕的孩子都史,这些年来却与
郭靖很是要好,虽然大家年幼,说不上有甚么情意,但每一
想到将来要与郭靖分别,去嫁给那出名骄纵的都史,总是好
生不乐,这时撅起了小嘴,默不作声,挨了一会,终究不敢
违拗父命,随着十夫长而去。原来王罕与桑昆以儿子成长,要
择日成婚,命人送来了礼物,铁木真要她会见使者。
当晚郭靖睡到中夜,忽听得帐外有人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他坐起身来,只听得有人以汉语轻声道:“郭靖,你出来。”郭
靖微感诧异,听声音不熟,揭开帐幕一角往外张望,月光下
只见左前方大树之旁站着一个人。
郭靖出帐近前,只见那人宽袍大袖,头发打成髻子,不
男不女,面貌为树影所遮,看不清楚。原来这人是个道士,郭
靖却从来没见过道士,问道:“你是谁?找我干甚么?”那人
道:“你是郭靖,是不是?”郭靖道:“是。”那人道:“你那柄
削铁如泥的匕首呢?拿来给我瞧瞧!”身子微晃,蓦地欺近,






发掌便往他胸口按去。
郭靖见对方没来由的出手便打,而且来势凶狠,心下大
奇,当下侧身避过,喝道:“干甚么?”那人笑道:“试试你的
本事。”左手劈面又是一拳,劲道甚是凌厉。
郭靖怒从心起,斜身避过,伸手猛抓敌腕,左手拿向敌
人肘部,这一手是“分筋错骨手”中的“壮士断腕”,只要敌
人手腕一给抓住,肘部非跟着被拿不可,前一送,下一扭,喀
喇一声,右腕关节就会立时脱出。这是二师父朱聪所授的分
筋错骨功夫。
朱聪言语行止甚是滑稽,心思却颇缜密,他和柯镇恶暗
中计议了几次,均想梅超风双目虽中毒菱,但此人武功怪异,
说不定竟能治愈,她若不死,必来寻仇,来得越迟,布置必
定越是周密,手段也必越加毒辣。是以十年来梅超风始终不
现踪影,六怪却非但不敢怠懈,反更加意提防。朱聪每见手
背上被梅超风抓伤的五条伤疤,心中总生栗然之感,想她一
身横练功夫,急切难伤,要抵御“九阴白骨爪”,莫如“分筋
错骨手”。这门功夫专在脱人关节、断人骨骼,以极快手法,
攻击对方四肢和头骨颈骨,却不及胴体。朱聪自悔当年在中
原之时,未曾向精于此术的名家请教,六兄弟中又无人能会。
后来转念一想,天下武术本是人创,既然无人传授,难道我
就不能自创?他外号“妙手书生”,一双手机灵之极,加之雅
擅点穴,熟知人身的穴道关节,有了这两大特长,钻研分筋
错骨之术自不如何为难,数年之后,已深通此道的精微,手
法虽与武林中出自师授的功夫不同,却也颇具威力,与全金
发拆解纯熟之后,都授了郭靖。






这时郭靖斗逢强敌,一出手就是分筋错骨的妙着,他于
这门功夫拆解甚熟,熟能生巧是生不出的,熟极而流却也差
相仿佛。那人手腕与手肘突然被拿,一惊之下,左掌急发,疾
向郭靖面门拍去。郭靖双手正要抖送,扭脱敌人手腕关节,哪
知敌掌骤至,自己双手都没空,无法抵挡,只得放开双手,向
后跃出,只觉掌风掠面而过,热辣辣的十分难受。一转身,明
暗易位,只见敌人原来是个少年,长眉俊目,容貌秀雅,约
莫十七八岁年纪,只听他低声道:“功夫不错,不枉了江南六
侠十年教诲。”
郭靖单掌护身,严加戒备,问道:“你是谁?找我干吗?”
那少年喝道:“咱们再练练。”语声未毕,掌随身至。
郭靖凝神不动,待到掌风袭到胸口,身子略偏,左手拿
敌手臂,右手暴起,捏向敌腮,只要一搭上脸颊,向外急拉,
下颚关节应手而脱,这一招朱聪给取了个滑稽名字,叫做
“笑语解颐”,乃是笑脱了下巴之意。但这次那少年再不上当,
右掌立缩,左掌横劈。郭靖仍以分筋错骨手对付。转瞬间两
人已拆了十多招,那少年道士身形轻灵,掌法迅捷潇洒,掌
未到,身已转,瞧不清楚他的来势去迹。
郭靖学艺后初逢敌手便是个武艺高强之人,斗得片刻,心
下怯了,那少年左脚飞来,拍的一声,正中他右胯。幸而他
下盘功夫坚实,敌人又似未用全力,当下只是身子一晃,立
即双掌飞舞,护住全身要害,尽力守御,又拆数招,那少年
道士步步进逼,眼见抵敌不住,忽然背后一声音喝道:“攻他
下盘!”
郭靖听得正是三师父韩宝驹的声音,心中大喜,挫身抢






到右首,再回过头来,只见六位师父原来早就站在自己身后,
只因全神对付敌人,竟未发觉。这一来精神大振,依着三师
父的指点,猛向那道士下三路攻去。那人身形飘忽,下盘果
然不甚坚稳,江南六怪旁观者清,早已看出他的弱点所在,他
被郭靖一轮急攻,不住倒退。郭靖乘胜直上,眼见敌人一个
踉跄,似在地下绊了一下,当下一个连环鸳鸯腿,双足齐飞。
哪知敌人这一下正是诱敌之计,韩宝驹与韩小莹同声呼叫:
“留神!”
郭靖毕竟欠了经验,也不知该当如何留神才是,右足刚
踢出,已被敌人抓住。那少年道士乘着他踢来之势,挥手向
外送出。郭靖身不由主,一个筋斗翻跌下来,蓬的一声,背
部着地,撞得好不疼痛。他一个“鲤鱼打挺”,立即翻身跃起,
待要上前再斗,只见六位师父已把那少年道士团团围住。
那道士既不抵御,也不作势突围,双手相拱,朗声说道:
“弟子尹志平,奉师尊长春子丘道长差遣,谨向各位师父请安
问好。”
说着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
江南六怪听说这人是丘处机差来,都感诧异,但恐有诈,
却不伸手相扶。
尹志平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朱聪。
柯恶镇听得巡逻的蒙古兵逐渐走近,道:“咱们进里面说
话。”尹志平跟着六怪走进蒙古包内。全金发点亮了羊脂蜡烛。
这蒙古包是五怪共居之所,韩小莹则与单身的蒙古妇女另行
居住。尹志平见包内陈设简陋,想见六怪平日生活清苦,躬
身说道:“各位前辈辛劳了这些年,家师感激无已,特命弟子






先来向各位拜谢。”柯镇恶哼了一声,心想:“你来此若是好
意,为何将靖儿跌一个筋斗?岂不是在比武之前,先杀了我
们一个下马威?”
这时朱聪已揭开信封,抽出信笺,朗声读了出来:
“全真教下弟子丘处机沐手稽首,谨拜上江南六侠柯公、
朱公、韩公、南公、全公、韩女侠尊前:江南一别,忽忽十
有六载。七侠千金一诺,间关万里,云天高义,海内同钦,识
与不识,皆相顾击掌而言曰:不意古人仁侠之风,复见之于
今日也。”
柯镇恶听到这里,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朱聪接着读道:
“张公仙逝漠北,尤足令人扼腕长叹,耿耿之怀,无日或
忘。贫道仗诸侠之福,幸不辱命,杨君子嗣,亦已于九年之
前访得矣。”
五怪听到这里,同时“啊”了一声。他们早知丘处机了
得,他全真教门人弟子又遍于天下,料想那杨铁心的子嗣必
能找到,是以对嘉兴比武之约念兹在兹,无日不忘,然而寻
访一个不知下落之女子的遗腹子息,究是十分渺茫之事,生
下的是男是女,更是全凭天意,若是女子,武功终究有限,这
时听到信中说已将孩子找到,心头都不禁一震。
六人一直未将此事对郭靖母子说起。朱聪望了郭靖一眼,
见他并无异色,又读下去:
“二载之后,江南花盛草长之日,当与诸公置酒高会醉仙
楼头也。人生如露,大梦一十八年,天下豪杰岂不笑我辈痴
绝耶?”读到这里,就住了口。
韩宝驹道:“底下怎么说?”朱聪道:“信完了。确是他的






笔迹。”当日酒楼赌技,朱聪曾在丘处机衣袋中偷到一张诗笺,
是以认得他的笔迹。
柯镇恶沉吟道:“那姓杨的孩子是男孩?他叫杨康?”尹
志平道:“是。”柯镇恶道:“那么他是你师弟了?”尹志平道:
“是我师兄。弟子虽然年长一岁,但杨师哥入门比弟子早了两
年。”
江南六怪适才见了他的功夫,郭靖实非对手,师弟已是
如此,他师兄当然是更加了得,这一来身上都不免凉了半截,
而自己的行踪丘处机知道得一清二楚,张阿生的逝世他也已
知晓,更感到己方已全处下风。
柯镇恶冷冷的道:“适才你与他过招,是试他本事来着?”
尹志平听他语气甚恶,心中颇为惶恐,忙道:“弟子不敢!”柯
镇恶道:“你去对你师父说,江南六怪虽然不济,醉仙楼之会
决不失约,叫你师父放心吧。我们也不写回信啦!”
尹志平听了这几句话,答应又不是,不答应又不是,十
分尴尬。他奉师命北上投书,丘处机确是叫他设法查察一下
郭靖的为人与武功。长春子关心故人之子,原是一片好意,但
尹志平少年好事,到了蒙古斡难河畔之后,不即求见六怪,却
在半夜里先与郭靖交一交手。这时见六怪神情不善,心生惧
意,不敢多耽,向各人行了个礼,说道:“弟子告辞了。”
柯镇恶送到蒙古包口,尹志平又行了一礼。柯镇恶厉声
道:
“你也翻个筋斗吧!”左手倏地伸出,抓住了他胸口衣襟。
尹志平大惊,双手猛力向上一格,想要掠开柯镇恶的手臂,岂
知他不格倒也罢了,只不过跌一个筋斗,这一还手,更触柯






镇恶之怒。他左臂一沉,将尹志平全身提起,扬声吐气,
“嘿”的一声,将这小道士重重摔在地下。尹志平跌得背上疼
痛如裂,过了一会才慢慢挣扎起来,一跛一拐的走了。
韩宝驹道:“小道士无礼,大哥教训得好。”柯镇恶默然
不语,过了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五怪人同此心,但各黯
然。
南希仁忽道:“打不过,也要打!”韩小莹道:“四哥说得
是。咱们七人结义,同闯江湖以来,不知经过了多少艰险,江
南七怪可从来没有退缩过。”柯镇恶点点头,对郭靖道:“回
去睡吧,明儿咱们再加把劲。”
自此之后,六怪授艺更加督得严了。可是不论读书学武,
以至弹琴弈棋诸般技艺,若是极盼速成,戮力以赴,有时反
而窒滞良多,停顿不前。六怪望徒艺成心切,督责綦严,而
郭靖又绝非聪明颖悟之人,较之常人实更蠢钝了三分,他心
里一吓,更是慌了手脚。自小通士尹志平夜访之后,三月来
竟是进步极少,倒反似退步了,正合了“欲速则不达”、“贪
多嚼不烂”的道理。江南六怪各有不凡艺业,每人都是下了
长期苦功,方有这等成就,要郭靖在数年间尽数领悟练成,就
算聪明绝顶之人尚且难能,何况他连中人之资都还够不上呢。
江南六怪本也知道若凭郭靖的资质,最多只能单练韩宝驹或
南希仁一人的武功,二三十年苦练下来,或能有韩南二人的
一半成就。张阿生若是不死,郭靖学他的质朴功夫最是对路。
但六怪一意要胜过丘处机,明知“既学众家,不如专精一
艺”的道理,总不肯空有一身武功,却眼睁睁的袖手旁观,不






传给这傻徒儿。
这十六年来,朱聪不断追忆昔日醉仙楼和法华寺中动手
的情景,丘处机的一招一式,在他心中尽皆清晰异常,尤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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