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66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里面是柄断剑。”拔剑出鞘,那口剑果然是断的。洪凌波猛然
醒悟,叫道:“好小子。师父,就是他。”杨过揭下脸上面具,
说道:“师伯,师姊,杨过参见。”
这两声“师伯、师姊”一叫,耶律齐固是如堕五里雾中,
陆无双更是惊喜交集:“怎地傻蛋叫她们师伯、师姊?”李莫
愁淡淡一笑,说道:“嗯,你师父好啊?”杨过心中一酸,眼
眶儿登时红了。
李莫愁冷冷的道:“你师父当真调教得好徒儿啊。”日前
杨过以怪招化解了她的生平绝技“三无三不手”,最后更以牙
齿夺去她的拂尘,武功之怪,委实匪夷所思,虽然终于夺回
了拂尘,也知杨过武功与自己相距尚远,此后回思,仍是禁
不住暗暗心惊:“这坏小厮进境好快,师妹可更加了不得啦。
原来玉女心经中的武功竟然这般厉害。幸好师妹那日没跟他
联手,否则……否则……”此刻见他又再现身,心下立感戒
惧,不由自主的四下一望,要看小龙女是不是也到了。
杨过猜到了她的心意,笑嘻嘻的道:“我师父请问师伯安
好。”李莫愁道:“她在哪里呢?咱姊妹俩很久没见啦。”杨过
道:“师父就在左近,稍待片时,便来相见。”他知自己远不
是李莫愁的对手,纵然加上耶律齐,仍是难以取胜,于是摆
下“空城计”,抬出师父来吓她一吓。李莫愁道:“我自管教
我徒儿,又干你师父甚么事了?”杨过笑道:“我师父向师伯
求个情,请你将陆师妹放了罢。”李莫愁微微一笑,道:“你
乱伦犯上,与师父做了禽兽般的苟且之事,却在人前师父长,
师父短的,羞也不羞?”
杨过听她出言辱及师父,胸口热血上涌,提起剑鞘当作
剑使,猛力急刺过去。李莫愁笑道:“你丑事便做得,却怕旁
人说么?”杨过使开剑鞘,连环急攻,凌厉无前,正是重阳遗
刻中克制林朝英玉女剑法的武功。李莫愁不敢怠慢,拂尘摆
动,见招拆招,凝神接战。
李莫愁拂尘上的招数皆是从玉女剑法中化出,数招一过,
但觉对方的剑法精奇无比,自己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意料之
中,竟给他着着抢先,若非自己功力远胜,竟不免要落下风,
心中恨道:“师父好偏心,将这套剑法留着单教师妹。哼,多
半是要师妹以此来克制我。这剑法虽奇,难道我就怕了?”招
数一变,突然纵身而起,跃到桌上,右足斜踢,左足踏在桌
边,身子前后晃动,飘逸有致,直如风摆荷叶一般,笑吟吟
的道:“你姘头有没有教过你这一手?料她自己也不会使罢?”
杨过一怔,怒道:“甚么姘头?”李莫愁笑道:“我师妹曾
立重誓,若无男子甘愿为她送命,便一生长居古墓,决不下
山。她既随你下山,你两个又不是夫妻,那不是你姘头是甚
么?”杨过怒极,更不打话,挥动剑鞘纵身一涌,也上了桌子。
只是他轻功不及对方,不敢踏在桌沿,双足踏碎了几只饭碗
菜碗,却也稳稳站定,横鞘猛劈。李莫愁举拂尘挡开剑鞘,笑
道:“你这轻功不坏啊!你姘头待你果然很好,说得上有情有
义。”
杨过怒气勃发,不可抑止,叫道:“姓李的,你是人不是?
口中说人话不说?”挺剑鞘快刺急攻。李莫愁淡淡的道:“若
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古墓派出了你这两个败类,可说
是丢尽了脸面。”她手上招架,口中不住出言讥讽。她行事虽
毒,谈吐举止却向来斯文有礼,说这些言语实是大违本性,只
是她担心小龙女窥伺在侧,若是突然抢出来动手,那就难以
抵挡,是以污言秽语,滔滔不绝,要骂得小龙女不敢现身。
杨过听她越说越是不堪,若是谩骂自己,那是毫不在乎,
但竟然如此侮辱小龙女,狂怒之下,手脚颤抖,头脑中忽然
一晕,只觉眼前发黑,登时站立不稳,大叫一声,从桌上摔
了下来。李莫愁举起拂尘,往他天灵盖直击下去。
耶律齐眼见势急,在桌上抢起两只酒杯往李莫愁背上打
去。李莫愁听到暗器风声,斜眼见是酒杯,当即吸口气封住
了背心穴道,定要将杨过打死再说,心想两只小小酒杯何足
道哉。哪知酒杯未到,酒先泼至,但觉“至阳”“中枢”两穴
被酒流冲得微微一麻,暗叫:“不好!师妹到了。酒已如此,
酒杯何堪?”急忙倒转拂尘,及时拂开两只酒杯,只觉手臂一
震,心中更增烦忧:“怎么这小妮子力气也练得这么大了?”
待得转过身来,见扬手掷杯的并非小龙女,却是那蒙古
装束的长身少年,她大为惊讶:“后辈之中竟有这许多好手?”
只见他拔出长剑,朗声说道:“仙姑下手过于狠毒,在下要讨
教几招。”李莫愁见他慢慢走近,脚步凝重,看他年纪不过二
十来岁,但适才投掷酒杯的手劲,以及拔剑迈步的姿式,竟
似有二十余年功力一般,当下凝眸笑问:“阁下是谁?尊师是
哪一位?”那律齐恭身道:“在下耶律齐,是全真派门下。”
此时杨过已然避在一旁,听得耶律齐说是全真派门下,心
道:“他果然是全真派的,难道是刘处玄的弟子?料得郝大通
也教不出这样的好手来。”
李莫愁问道:“尊师是马钰,还是丘处机?”耶律齐道:
“不是。”李莫愁道:“是刘、王、郝中的哪一位?”耶律齐道:
“都不是。”李莫愁格格一笑,指着杨过道:“他自称是王重阳
的弟子,那你和他是师兄弟啦。”耶律齐奇道:“不会的罢?重
阳真人谢世已久,这位兄台哪能是他弟子?”李莫愁皱眉道:
“嘿嘿,全真门下尽是撒谎不眨眼的小子,全真派乘早给我改
名为‘全假派’罢。看招!”拂尘轻扬,当头击落。
耶律齐左手捏着剑诀,左足踏开一招“定阳针”向上斜
刺,正是正宗全真剑法。这一招神完气足,劲、功、式、力,
无不恰到好处,看来平平无奇,但要练到这般没半点瑕疵,天
资稍差之人积一世之功也未必能够。杨过在古墓中学过全真
剑法,自然识得其中妙处,只是他武功学得杂了,这招“定
阳针”就无论如何使不到如此端凝厚重。
李莫愁见他此招一出,就知是个劲敌,于是跨步斜走,拂
尘后挥。耶律齐但见灰影闪动,拂尘丝或左或右、四面八方
的掠将过来,他接战经历甚少,此时初逢强敌,当下抖擞精
神,全力应付。刹时之间二人拆了四十余招,李莫愁越攻越
近,耶律齐缩小剑圈,凝神招架,眼见败象已成,但李莫愁
要立时得手,却也不成。她暗暗赞赏:“这小子果是极精纯的
全真武功,虽然不及丘王刘诸子,却也不输子孙不二。全真
门下当真是人才辈出。”
又拆数招,李莫愁卖个破绽。耶律齐不知是计,提剑直
刺,李莫愁忽地飞出左脚,踢中他的手腕,耶律齐手上一疼,
长剑脱手,但他虽败不乱,左手斜劈,右手竟用擒拿法来夺
她拂尘。李莫愁一笑,赞道:“好俊功夫!”只数招间,便察
觉耶律齐的擒拿法中蕴有余意不尽的柔劲,却是刘处玄、孙
不二等人之所无,心下更是暗暗诧异。
杨过破口大骂:“贼贱人,今生今世我再不认你做师伯。”
挺剑鞘上前夹攻。李莫愁见耶律齐的长剑落下,拂尘一起,卷
住长剑,往杨过脸上掷去,笑道:“你是你师父的汉子,那么
叫我师姊也成。”杨过看准长剑来势,举起剑鞘迎去。陆无双、
完颜萍等齐声惊呼,却听得刷的一声,长剑正好插入了剑鞘
之中。这一下以鞘就剑,实是间不容发,只要剑鞘偏得厘毫,
以李莫愁这一掷之势,长剑自是在他身上穿胸而过。可是他
在古墓中勤练暗器,于拿捏时刻、力道轻重、准头方位各节,
已练到实无厘毫之差的地步,细如毛发的玉蜂针尚能挥手必
中,要接这柄长剑自是浑不当一回事。他拔剑出鞘,与耶律
齐联手双战。
这时酒楼上凳翻台歪,碗碎碟破,众酒客早已走避一空。
洪凌波自跟师父出道以来,从未见她在战阵中落过下风,古
墓中受挫于小龙女,只为了不识水性;拂尘虽曾被杨过夺去,
转眼便即夺回,仍是逼得杨过落荒而逃,是以虽见二人向她
夹攻,心中毫不担忧,只是站在一旁观战。三人斗到酣处,李
莫愁招数又变,拂尘上发出一股劲风,迫得二人站立不定,霎
时之间,耶律齐与杨过迭遇险招。
耶律燕与完颜萍叫声:“不好。”同时上前助战。只拆得
三招,耶律燕左腿给拂尘拂中,登时踉跄跌出,腰间撞上桌
缘,才不致摔倒。耶律齐见妹子受伤,心神微乱,被李莫愁
几下猛攻,不由得连连倒退。
那青衣少女见情势危急,纵上前来扶起耶律燕退开。李
莫愁于恶斗之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那少女纵起时身法
轻盈,显是名家弟子,挥拂尘往她脸上掠去,问道:“姑娘尊
姓?尊师是哪一位?”
二人相隔丈余,但拂尘说到就到,晃眼之间,拂尘丝已
掠到她脸前。青衣少女吓了一跳,右手急扬,袖中挥出一根
兵刃,将拂尘挡开。李莫愁见这兵刃甚是古怪,晶莹生光,长
约三尺,似乎是根牙箫玉笛,心中琢磨:“这是哪一家哪一派
的兵刃?”数下急攻,要逼她尽展所长。那少女抵挡不住,杨
过与耶律齐忙抢上相救。但实在难敌李莫愁那东发一招、西
劈一掌、飘忽灵动的战法,顷刻间险象环生。
杨过心想:“我们只要稍有疏虞,眼前个个难逃性命。”张
口大叫:“好媳妇儿,我的好妹子、穿青衣的好姊姊、耶律好
师妹,大家快下楼去散散心罢!这贼婆娘厉害得紧。”四个女
子听他乱叫胡嚷,人人脱不了一个“好”字,都不禁皱起了
眉头,眼见情势确是紧迫已极。陆无双首先下楼,青衣少女
也扶着耶律燕下去。
两个化子见这几个少年英侠为了自己而与李莫愁打得天
翻地覆,有心要上前助战,苦于臂膀断折,动手不得。他两
人甚有义气,虽然李莫愁无暇相顾,二人却始终站着不动,不
肯先杨过等人逃命。
杨过与耶律齐并肩而斗,抵挡李莫愁愈来愈凌厉的招术,
接着完颜萍也退下楼去。杨过道:“耶律兄,这里手脚施展不
开,咱们下楼打罢。”他想到了人多之处,就可乘机溜走。耶
律齐道:“好!”两人并肩从楼梯一步步退下。李莫愁步步抢
攻,虽然得胜,心中却大为恼怒:“我生平要杀谁就杀谁,今
日却教这两个小子挡住了,若是陆无双这贱人竟因此逃脱,赤
练仙子威名何存?”她一意要擒回陆无双,跟着追杀下楼。
众人各出全力,自酒楼斗到街心,又自大街斗到荒郊。杨
过不住叫囔:“亲亲媳妇儿,亲亲好妹子,走得越快越好。耶
律师妹、青衫姑娘,你们快走罢,咱两个男子汉死不了。”耶
律齐却一言不发,他年纪只比杨过稍大几岁,但容色威严,沉
毅厚重,全然不同于杨过的轻捷剽悍、浮躁跳脱。二人断后
挡敌,耶律齐硬碰硬的挡接敌人毒招,杨过却纵前跃后,扰
乱对方心神。
李莫愁见小龙女始终没有现身,更是放心宽怀,全力施
展。杨过和耶律齐毕竟功力和她相差太远,战到此时,二人
均已面红心跳,呼呼气喘。李莫愁见状大喜,心道:“不用半
个时辰,便可尽取这批小鬼的性命。”
正激斗间,忽听得空中几声唳鸣,声音清亮,两头大雕
往她头顶疾扑下来,四翅鼓风,只带得满地灰沙飞扬,声势
惊人。杨过识得这对大雕是郭靖夫妇所养,自己幼时在桃花
岛上也曾与双雕一起玩耍,心想双雕既来,郭靖夫妇必在左
近,自己反出重阳宫,可不愿再与他相见,忙跃后数步,取
出人皮面具戴上。
双雕倏左倏右,上下翻飞,不住向李莫愁翅扑喙啄。原
来双雕记心甚好,当年吃过她冰魄银针的苦头,一直怀恨在
心,此时在空中远远望见,登时飞来博击,但害怕她银针的
厉害,一见她扬手,立即振翅上翔。
耶律齐瞧得好生诡异,见双雕难以取胜,叫道:“杨兄,
咱们再上,四面夹击,瞧她怎地?”正要猱身抢上,忽听东南
方马蹄声响,一乘马急驰而至。
那马脚步迅捷无比,甫闻蹄声,便已奔到跟前,身长腿
高,遍体红毛,神骏非凡。李莫愁和耶律齐都是一惊:“这马
怎地如此快法?”马上骑着个红衣少女,连人带马,宛如一块
大火炭般扑将过来,只有她一张雪白的脸庞才不是红色。杨
过见了双雕红马,早料到马上少女是郭靖、黄蓉的女儿郭芙。
只见她一勒马缰,红马倏地立住。这马在急奔之中说定便定,
既不人立,复不嘶鸣,神定气闲。耶律齐自幼在蒙古长大,骏
马不知见过多少,但如此英物却是从所未见,不由得更是惊
讶。他不知此马乃郭靖在蒙古大漠所得的汗血宝马,当年是
小红马,此时马齿已增,算来已入暮年,但神物毕竟不同凡
马,年岁虽老,仍是筋骨强壮,脚力雄健,不减壮时。
杨过与郭芙多年不见,偶尔想到她时,总记得她是个骄
纵蛮横的女孩,哪知此时已长成一个颜若春花的美貌少女。她
一阵急驰之后,额头微微见汗,双颊被红衣一映,更增娇艳。
她向双雕看了片刻,又向耶律齐等人瞥了一眼,眼光扫到杨
过脸上时,见他身穿蒙古装束,戴了面具后又是容貌怪异,不
由得双蛾微蹙,神色间颇有鄙夷之意。
杨过自幼与她不睦,此番重逢,见她仍是憎恶自己,自
卑自伤之心更加强了,心道:“你瞧我不起,难道我就非要你
瞧得起不可?你爹爹是当世大侠、你妈妈是丐帮帮主、你外
公是武学大宗师,普天下武学之士,无一人不敬重你郭家。可
是我父母呢?我妈是个乡下女子,我爹不知是谁,又死得不
明不白……哼,我自然不能跟你比,我生来命苦,受人侮辱。
你再来侮辱,我也不在乎。”他站在一旁暗暗伤心,但觉天地
之间无人看重自己,活在世上了无意味。只有师父小龙女对
自己一片真心,可是此时又不知去了何方?不知今生今世,是
否还有重见她的日子?
心中正自难过,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驰来。两匹
马一青一黄,也都是良种,但与郭芙的红马相形之下,可就
差得太远。每匹马上骑着一个少年男子,均是身穿黄衫。
郭芙叫道:“武家哥哥,又见到这恶女人啦。”马上少年
正是武敦儒、武修文兄弟。二人一见李莫愁,她是杀死母亲
的大仇人,数年来日夜不忘,岂知在此相见,登时急跃下马,
各抽长剑,左右攻了上去。郭芙叫道:“我也来。”从马鞍旁
取出宝剑,下马上前助战。
李莫愁见敌人越战越多,却个个年纪甚轻,眼见两个少
年一上来就是面红目赤,恶狠狠的情同拚命,剑法纯正,显
然也是名家弟子,接着那红衣美貌少女也攻了上来,一出手
剑尖微颤,耀目生光,这一剑斜刺正至,暗藏极厉害的后着,
功力虽浅,剑法却甚是奥妙,心中一凛,叫道:“你是桃花岛
郭家姑娘?”
郭芙笑道:“你倒识得我。”刷刷连出两剑,均是刺向她
胸腹之间的要害。李莫愁举拂尘挡开,心道:“小女孩儿骄横
得紧,凭你这点儿微末本领,竟也敢来向我无礼,若不是忌
惮你爹娘,就有十个也一起毙了。”拂尘回转,正想夺下她长
剑,突然两胁间风声飒然,武氏兄弟两柄长剑同时指到。他
哥儿俩和郭芙都是郭靖一手亲传的武艺,三人在桃花岛上朝
夕共处,练的是同样剑法。三人剑招配合得紧密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