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之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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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摆像在水上划行般以一种缓慢波动的节奏围绕着她,恍如冲击沙滩的浪花。一个真正的淑女能感觉到正确的节奏,正如同土着对鼓声的自然感应一般。
她的法制小山羊皮鞋——一双将可爱的脚趾包在黑亮光滑的漆皮中的新鞋——踏过嵌镶在肮脏街道中光滑的石块。她曾听说过,这些石块是用来填补地层中,那些在一年中有九个月的时间被热带雨水和泥泞侵袭而成的凹洞。
她踏到一块石头上,泥泞随即淹至足踝,她自泥坑中拔出脚,蹒跚地走到对面泥砖造的房子。她合上伞,顺手将它斜靠在走道边像个瘦士兵似地立着的篓子旁。她拿起手帕擦鞋,然后看看弄脏了的手帕,它已不值得保留了,所以她将之丢入一个痰盂里,转过身打开阳伞,没看见走道上所有的篓子就像骨牌般一个接一个倒下。
之后她朝和她父亲位于毕诺都的宅邸相反的方向走去,街道上满是运货马车、汽车和装饰着旅游公司纹章、客满的马拉街车,乔菲雅曾告诉她有关这种街车的事,还有她父亲对它的看法。
一种叫瑟拉的传染病蔓延在本地的马匹间,而街车公司并不加以理会,照旧驱驶这些可怜的动物直到它们暴毙在街上。由于对那些马匹的同情和对冷酷街车公司的愤怒,她父亲一直拒绝搭乘这些街车。
当她走过距离新家几个路口的转角,她看到让他拒绝的原因,一匹马——还是小马,甚至没有三个月的小牛大——正使劲地拖着载货街车自她眼前的街道走过,她从未看过如此可怜的马。
她只是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不能动弹地试着适应如此可悲而陌生的事实。在胡桃木之家和山『毛』榉农场,马匹是赫利哥哥的宝贝,它们几乎可算是家庭中的一分子。而这里的马却皮包骨,就像岛上四处可见的壁虎般。她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病恹恹的动物,这景象使她的胃不禁翻搅起来,不论是炙热的阳光或是拥挤的人群都无法使她踏上这种交通工具一步。
其实在没看见街车前她就决定要走路回去,因为这是她父亲通常会做的事,而她渴望能取悦他。现在,在她看过马儿挣扎地拖着载货的车后,她只觉得惭愧,因为她想走路的原因只是想取悦她父亲,只是因为她自身的问题,而没有考虑到那些动物。
不过要去想象一件她从未见过的事是很困难的,生病的动物就是她不记得曾经见过的,无论是在贝维德、胡桃木之家、山『毛』榉农场或柯氏工业,任何一个家族所有地或所处的社交圈都没有这种事,就算真的有,她的哥哥也会设法不让她看见。
赖家的男『性』皆对她保护有加,她是赖家仅存的女『性』,赖氏是卜光荣而受尊敬的南方姓氏,就像祖宅前车道两旁的胡桃木一般古老。而她的母亲则出自柯氏,另一个南卡罗莱纳的名门世家,具有被社会肯定的血统。
她的母亲同样也是位真正的淑女,被赖家所有的男人珍惜、娇养及爱护着。但她在蕾莉还很小时便去世,蕾莉只能从沙龙壁炉上的画像、及哥哥们和其他尊敬、崇拜她母亲的人的描述中,想象母亲的样子。就像她的母亲,她那五个哥哥总是把她和他们觉得有危险、不安全或不敬的事隔离,不论是上淑女学校——一所她被护送参加的学校,一所教堂女『性』端正品行及持家的棱堡——教堂、或是偶尔参加的晚会,总至少有两位兄长随侍在她身旁。
虽然她交际不广、见识不多,但在她被保护的小世界里,每件事都平稳、自然地进行着,她的姓氏令人接受她,而且打开一道神奇的社交之门。淑女们都有一定的举止,而且依次被她们的男人们珍爱保护着。
只除了一个男人,她的父亲,一个从未在蕾莉身边珍爱她的男人。他是她在此的原因,更是让她如此紧张而不确定的原因,一个人该如何安排和十七年未见的父亲聚会呢?他的反应又会如何呢?他今晚回来时他们就要见面了,她真希望这次会面很完美。
他的心跳越来越大声,在他脑中像大炮爆发般的隆隆作响。蛇滑开了,山姆吐出将近两分钟来的第一口气,他又自由了,几乎。但他必须到达河边,他继续在灌木丛下匍匐前进,感觉到有刺的藤蔓拉扯着他的衬衫。地面上覆着一层厚厚的落叶,很快的藤蔓越来越少了,他更向前爬,直到地面只剩无月的夜晚般漆黑的湿壤为止。
一小段距离后他又自由了,他猝然起身向前跑,鸟儿自巨大的菩提树中像爆发的铅弹般飞出,竹林上方的天空满布着黑『色』的阴影,羽『毛』如雨般降落;不知名的动物尖叫着、沙沙作响地逃离。
一瞬间他被彩『色』的海洋包围住——红『色』的赤素馨花、黄『色』的芙蓉和紫『色』的兰花,热带花朵甜美的香气充满在空气中,溢入他干燥的舌头和喉咙。他置身在一个花的丛林中。他冲过它们,香味渐渐的消逝了。
然后目的地到了。水,他闻到河川的气味,『潮』湿的水气围绕着他,显示河川就在附近。空气中充满泥水的味道,身后西班牙语和土着方言的嘈杂声消逝于远处,代之以快速的流水声。
如果他能到达河边就算是成功了。百金河流向马尼拉城外的汤都,那里拥挤的市场及街道是他甩掉追兵的唯一机会。那些追兵是古贵都的游击队,而他们之所以要抓他,是因为他有西班牙人、古贵部和山姆的指挥官庞安德都想要的一批枪支的消息,但若除了安德以外的人抓到他,他就死定了。
蕾莉在转角附近徘徊,终于找到了汤都市场,一个喧嚣杂沓的地方。在这里一切看来都是那么匆促,几乎可使一个淑女眼花缭『乱』。当各式各样的商品在铺着鹅卵石的广场上摆好时,原始的运货马车及灰顶手推车纷纷停在人『潮』中,整条街上到处有人在叫卖他们的商品。
她慢慢走进市场,深受周遭异国风味的环境吸引,尤其是那些鲜艳的『色』彩闪烁的中国波纹丝绸,皇家紫和各种暗红、海蓝及深黄『色』的天鹅绒,都高耸而摇摆地堆积于矮小的中国商人旁。她向前走进人『潮』中,一辆载满了巨大管状的羊『毛』及丝质地毯的车子却挡住她走向那些美丽丝绸的路,她停下来向四周看了看,只见一些彩『色』的篓子和土着的头。
就在她试着另寻通路时,某样东西忽然映入眼帘,她停下脚步注视着。市场四周一群菲律宾『妇』女头顶着一篓商品走着。虽然这景象对她而言并不新奇——在她老家的洗衣『妇』女也都是以这种方式拿篮子,但这些篓子有那些篮子的两倍大,而这些『妇』女几乎只有它们一半的大小,此外篓子里还装满了人量金黄『色』的木瓜、绿『色』及粉红『色』的芒果和一些橙『色』陌生的瓜类。
她的左侧传来强烈的海洋气息。她转身过去只见几台装满了死鱼的手推车正面向她,鱼贩在鱼身上浇了些海水。企图在强烈的午后热气里保待它们的新鲜。这气味消退了一阵子。但不久又再度出现,她挤过人『潮』试图远离这股恶臭。
汤都市场上兴奋、自由的狂热气氛,就像那些被捕的鱼般吸引蕾莉的注意力。命运天注定,被人群吸引的她,对即将来临的风暴毫无所觉,更完全不知道这一天下午,将会使她受尽所有保护、地位显赫而寂寞的小小世界完全改观。
第1卷 第2章
山姆还没死,但他却觉得置身地狱一般。他是如此该死的疲倦,浑身湿透,肺也好像有火在烧似的。继续跑着,他忽地低头躲过低垂的菩提树、跳过『露』出地表的树根,然后继续逃亡。他愿意用佣兵一个月的报酬换伏特加来缓和粗涩发烫的喉咙。如果能甩掉他们,他要一头栽进最近的进口伏特加酒瓶里。此刻他就几乎感觉得到“老黑”的美妙滋味,这个想象激励了他。
他以弯刀沿河砍出一条和竹林隔离的路,他可以听见他们正尾随他而来,快要追上他了。声音越来越清楚,他甚至可以分辨出几句西班牙文和塔加拉族语。他无声诅咒着,他已经不再年轻,也跑得没有以前快,一把大刀自他身边堪堪飞过,锐利且致命地砰然刺入一株菩提树干上。
他跑得更快了。十分钟后他已经来到马尼拉的市郊。五分钟后山姆拐进一条窄巷里,那些混蛋仍紧跟在后,他冲进市场朝左右匆匆一瞥,尖叫声令他转过身,那些追兵散开来追,他们会杀了他的。他混入人群中曲折穿梭前进,只不过他太高了,那些士兵站在不远处指着他,又加入三个人。山姆转身跳过一辆马车的车辕,然后将堆积的地毯推向最近的士兵,一个被埋了起来,另一个被绊倒。他挥拳击倒其他的人,然后横越市场到人『潮』最拥挤的地带。
山姆躲到一辆运货马车下,躺在那儿观望着,沾满泥泞的长靴自车旁慢慢走过,一个士兵刚自车旁走过,很快的又来了一个,再一个,直到他确定他们已经搜索过这个地区。缓慢地,他腹部朝上开始准备自车底下爬出来,起身消失于人群中。这是个战略上的决定,准备好行动后,他将他的右手自车底下伸出来。
一双娇小的女鞋踏在他的手上,山姆咽下一声叫喊,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这女人的脚,将那快压碎他骨头的东西拉开他的手背。
他松口气咕哝抱怨着:她放声尖叫,他放开她的足踝很快地爬回车底,那双鞋向后退了几步消失在人群中,他检查他的手,发现拇指和食指间有道很深的沟痕,而且该死的痛。
更多长靴经过车旁,引开他对手伤的注意力,山姆仍躺着不动。等他们离开后,他缓慢地自车后探出头来,除了菲律宾土着以外都没人了。
山姆弯腰走在人群中,在一个士兵接近时急忙低头避开。他继续前进,习惯『性』地转头朝右边看不见的那方查看,望至远方的鱼贩,转头再向更右边看,然后突然迅速转回左边。
一只四周包围着一团粉红云、匕首似的物体掠过他完好的那只眼睛之前,他蹒跚后退。老天!他想着,本能地直起身子,他差点就被弄瞎另一只眼睛了。他停在原地凝视着粉红『色』阳伞在人群中移动。
他站直了身体——一个巨大的错误。
一名士兵自人『潮』中冲出来,举起大刀走向他,山姆快速地跳开。他停在举着海水桶的鱼贩旁,自他手中抢走桶子把海水泼向那名士兵,然后逃跑,沿途还翻倒两辆手推车阻碍追逐的人,弯着身子他再度钻入嘈杂的市场,消失在人群中。
蕾莉可以发誓真的有人抓住她的足踝,她曾查看过地上,但看不到任何东西,八成是被移动的人群扫走了吧。她今天学到一件事,就是“人『潮』”的真意。她不习惯人多的地方,而今天的人『潮』真的吓着她了,不过也使她兴奋。逛市场对她而言是个新奇的经验,和她在贝维德安静、祥和、被保护的生活完全不同。
最奇怪的事总在这里发生。先是某个“东西”抓住她的脚,过了几分钟后她正试着躲开另一车恶臭的鱼时,四周突地充满外国话的叫喊声,她再度转身,只见大家都看着一个头上盖着个水桶的男人。但就像抓脚事件般,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自翻倒的推车旁走了开去。
她所要寻找的东西就在几步外。一辆陈列着各式各样令人心动的扇子的马车。排在马车另一边的是一些巨大的篓子,所以她绕过它们,来到马车上东西较多的那一边。
她实在无法决定哪一把较适合今晚使用。这里有一把翠绿『色』、扇面还手绘了些鸟儿的丝扇,另外一把淡蓝『色』的上面有码头上所有的景观。她把两把扇子放在戴手套的手上以便选择,然后那个小贩——一个双眼明亮的老太太——微笑着拿出最完美的一把。
它是深紫『色』的底衬着和她阳伞一样亮粉红『色』的花样——柯氏粉红。她把其它的扇子放下,合上阳伞比较它们的颜『色』。简直是完全相同的颜『色』。为了空出她的手,她把阳伞『插』入土中,可是并不太牢固,所以她握紧把手稍微把它举起……
啪!她把它刺进马车附近柔软的土堆中。
这真是件最奇特的事,她可以发誓她真的听到模糊的咒骂声。她停止『摸』索她的皮包向上看。这不可能是那老太太发出的声音,是个男人的声音。她又向后看,但看不到任何人。
把它当成市场的嘈杂声和想象力作祟不加理会后,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些钢板付给那个女人,然后拿起她的阳伞和扇子轻快地走过市场,心想可以在回家前再多买点小玩意儿。
山姆的腿痛得要命。他松手自『潮』湿的颈间扯下领巾,裹住他疼痛的小腿。那把粉红『色』的伞刺中他的腿时,他简直无法相信会有这种事。他原在一辆辆马车间躲躲藏藏地匍匐着穿过这个市场。也许他的脚太靠近车缘了,因为接下来他就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划过他的小腿,而他所能做的只是忍住不尖叫,吸进一大口气屏住呼吸,然后骂出他所听过的每一句诅咒,有些甚至是他自己创造的。
他绑好结,希望上了绷带后腿上的疼痛会减轻,他回头望向刚才那把杀手伞所处的位置,但她早已离去。今天是她的幸运日,他想道。虽然不确定自己会有怎样的举动,但他很清楚自己想做些什么。不过他是从不杀女人的……还没杀过。
山姆继续在马车间移动,在有士兵经过时稍做停顿。他们的确很有决心和耐『性』。山姆倒挺欣赏这一点的。看来古贵都一定很急着想要这些枪支。
约十码外的那些运货马车排成了t字形,小贩们都把车头朝向市场的广场。如果他的推测没错,他应该是在市场最北边的角落,靠近一个砖墙构成的、『迷』宫似的小巷。在那里他可以轻易地摆脱他们,古贵都的手下是无法在那里面找到他的,山姆可以确定这点。只要能设法进入那些小巷,他就自由了。
他腹部朝下地匍匐了几步,悸痛的腿令他停了下来。还差一点就到了,他想着,就差那么一点。他吸了一大口气,然后继续向前爬,直到距离马车尽头只差五英尺的距离。快了,他是如此的接近。
然后他看见了那双鞋——足以踩碎骨头的高跟黑鞋,和挂在女人绉边裙子旁矛状的粉红阳伞。山姆转头企图继续前进。一把扇子落在他头旁的地面上,他看过去。一个金发女人倒转着的头正骇然地看着他,她的手正触及那把掉落的扇子。
“噢,老天!”她的头抬离他的视野之外。
该死!一阵长久的停顿,山姆等待着她的尖叫声,知道他必须为此狂奔一番了。
但尖叫声并没有出现。
这疯狂的女人再度弯下腰凝视着他,威士忌酒『色』般的金发随之垂落至地上,她像握军刀般抓着那把该死的伞,用尖锐的那端指着他。
“你是个海盗吗?”她用他所听过最重的南方腔问道。
她会害他被杀的,他缓缓地靠近她。
“怎样,回答我啊,先生。你是吗?”她重复道,显然有些被激怒地用阳伞戳地加重每个字的语气。
山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要她安静些。她一副深思的模样,似乎并未注意他移动了他的脚,准备伺机而动。
“刚刚是你抓我的脚吗?”她的脸上充满了怀疑,然后对着他挥舞阳伞,一副随时准备把自己对他的看法坦白说出来的样子,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