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17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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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树长长地嘘了口气,心想萧铁骊固然执拗,你的脾气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可想通了,淮南风光美丽,观音奴定会喜欢。”他顿了一下,用更温和的语气道:“既然观音奴的父母在宋国,怎么不愿回去呢?难道你对他们没有一点孺慕之情?”
“自从懂事,我不曾羡慕别的小孩有爹妈,哥哥也很好。你的意思跟铁骊一样,都认为我应当回到亲爹妈身边。我啊……”观音奴的唇边露出模糊的笑意,“跟焰尾草一样,风把种子吹到哪里,就在哪里开出花来。这么大的草场,也不知道我是哪一棵焰尾草的种子,不知道就不知道啰,我不在乎。倘若铁骊不逼我,我宁可留在这里。”
嘉树怅然,心想:若是十三年前没有失去你,若是由我亲手将你养大,是否会像萧铁骊一样得到你清澈透明的爱。这突然而至的念头使他对自己也生出厌恶来,默然半晌,将一枚铁哨放到观音奴手中,自己拿着一枚吹了起来。哨音清亮,加以内劲,穿透力极强。
一对半大的游隼循着哨声飞到岩洞门口,头颈处的羽毛黑得发亮,泛着金属般的蓝光,上体灰蓝色,白色的腹部缀着黑斑,眼圆而利,喙短而宽,极为神气。嘉树伸出手,其中一只便飞到他肩上。嘉树向观音奴逐一演示各种哨音代表的指令,她见这对猛禽驯养后竟如此灵巧,正感艳羡,孰料嘉树道:“观音奴,这对游隼一只叫雷,一只叫电,送给你和萧铁骊,即便相隔万里河山,也可以借它们来传讯。”
观音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纯良如小鹿,欢喜地道:“真的?可我没什么东西回赠你。”嘉树想了想,“你不是有块火凤凰的鸡血石么?被我拾到,没来得及还你,送给我如何?”观音奴稍微安心,忙不迭地点头。
嘉树叹了口气,只觉她清若溪流,让人一望见底,忍不住切切叮嘱:“观音奴,此去宋国,似你这样直来直去的脾气,难免吃亏。不可像现在这般随便相信人,说话行事更要懂得保留三分。”
观音奴粲然一笑,仿佛岩壁上的白色花朵,迎着千里草原绽放,纯真而明媚:“那我现在随便相信你,也是不对的啰?”
她笑的那一刻,嘉树仿佛听到了花骨朵绽开时啪的那一声,如此容颜,近在咫尺,却似有千里之远,令他感到轻微的眩晕。月光像一匹冰凉的丝绸从指间滑过,他合拢手指,却什么都握不住,静了半刻,轻声道:“那么,你保重。”
辽天庆十年暮春,萧观音奴以崔夜来之名,与崔逸道归宋国。其年焰尾草的花开得极繁,像此后燃遍辽国的战火一样席卷原野,烈焰般的花朵几乎淹没了草叶的绿色。这场热烈盛大的花事,成为观音奴对故国的最后记忆。
'附:注释部分'
第一折注释:“黑山在庆州北十三里,上有池,池中有金莲。”——《辽史》卷三十二《营卫志中》
第二折注释:“黑山在境北,俗谓国人魂魄,其神司之,犹中国之岱宗云。每岁是日(注:即冬至日),五京进纸造人马万余事,祭山而焚之。俗甚严畏,非祭不敢进山。”——《辽史》卷五十三《礼志六》
第五折注释:“尤重复仇,若仇人未得,必蓬头垢面,跣足蔬食,要斩仇人而后复常。”——《旧唐书》卷一九八《党项传》
“喜报仇,有丧则不伐人,负甲叶于背识之。仇解,用鸡猪犬血和酒,贮于骷髅中饮之,乃誓曰:‘若复报仇,谷麦不收,男女秃癞,六畜死,蛇入帐。’有力小不能复仇者,集壮妇,享以牛羊酒食,赴仇家纵火,焚其庐舍。俗曰敌女兵不祥,辄避去。”——《辽史》卷一一五《西夏外纪》
其实史书的意思是,西夏的党项族重视复仇。如果仇恨化解,要搞一个用骷髅头喝血酒的仪式,并立下毒辣的誓言,表示不会再去寻仇。我用的时候变通了一下。从这段史料看,西夏女子颇勇悍。
第七折注释:“(天庆十年)三月己酉,民有群马者,十取其一,给东路军。”——《辽史》卷二十八《本纪第二十八·天祚皇帝二》
第九折注释:①“(天庆)十年春二月,金复遣乌林答赞谟持书及册文副本以来,仍责乞兵于高丽。……(三月)庚申,以金人所定‘大圣’二字,与先世称号同,复遣习泥烈往议。金主怒,遂绝之。”——《辽史》卷二十八《本纪第二十八·天祚皇帝二》
②“(女真)人皆辫发,与契丹异。耳垂金环,留颅后发,以色丝系之。”——《北风扬沙录》
③“苟奉倩舆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世说新语·惑溺第三十五》
第十折注释:“北妇以黄物涂面如金,谓之佛妆。”——宋●张舜民《使辽录》
契丹女子“冬月以栝蒌涂面,谓之佛妆,但加傅而不洗,至春暖方涤去,久不为风日所侵,故洁白如玉也。”——宋●庄绰《鸡肋编》
“有女夭夭称细娘,珍珠络臂面涂黄。南人见怪疑为瘴,墨吏矜夸是佛妆。” ——宋●彭汝励
第十一折注释:①关于山东士族,唐朝人说的山东是指崤山以东的黄河流域地区,涉及今天的河北、河南、山东三省。而现代人说的山东,仅指太行山之东的山东省。
②“清河崔氏亦小房最著,崔程出清河小房也。世居楚州宝应县,号八宝崔氏。宝应本安宜县,崔氏梦捧八宝以献,敕改名焉。” ——唐●王谠《唐语林》
笑看吴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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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字数:3269)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7年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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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伴君
大殿之内,七名劲装男儿均持长剑,随着一名老者的喝令,霍霍舞得正疾。这大殿极是富丽堂皇,正北面掩着珠帘,模模糊糊显出一个人影。大王自从受到惊吓,便不敢见风,哪怕是一丁点儿风,都足以让大王不安。因此窗户都是关着的,挡着厚厚的紫提绒金流苏窗帘。四周摆着十几盏九叶烛台,来自异域的香烛烧起来没有一点儿声音,一种说不清的细幽的香气便与光明一同充溢在大殿之内。
七名剑士沐浴着这样的香气,均觉得皇恩浩荡,自然人人抖擞精神,全力施展。那老者年纪已经有七十开外,留一把山羊胡子,瘦小的核桃脸皱纹密布,这一会儿仍然没听到大王的赞赏之言,不禁心下忐忑,愈发打起精神,喝令指挥,七名黑衣剑士更加卖力,大殿之内剑光闪烁,如同乌云之中射出条条闪电,令人目眩神驰。大殿下端站着十余名大臣,他们悄悄看看站在最左首的金吾将军沈鼎,见他也满面赞叹之色,均放下心来。
那指挥剑阵的老者感觉敏锐,心里暗暗嘀咕:“大王怎么没有一点动静?”于是指挥七名剑士使出“霜叶满天”这招,但见剑阵中银光暴起,散射开来,恰如一股疾风激落树叶,片片点点,三丈之内竟无疏漏之处,大殿中顿时寒意袭人,香烛火苗儿都似乎缩了一缩。
忽然之间,珠帘微微一晃,里面一道影子迅捷无比的飞出,落入剑阵之中。那老者叫道:“小心!”却听“叮叮叮”一串疾响,接着“当当当”数响,七名剑士手中的长剑均被斩断,人人只握着一个剑柄,剑身掉落在地,为烛光所映,闪着点点碎亮。七名剑士惊恐之极,回头望着核桃脸老者,却见老者的双眼比平时大了不止一倍了,皱纹反显得平了很多。
剑阵当中一人摇头叹道:“这个什么七金剑阵倒是好看,可惜全不管用的,唉,难道依我邦之大,人才之广,竟无人能挡住那贼?”那人正是大王。大王四十多岁的年纪,身形却仍如少年一般矫健。适才大殿之中不下七十双眼睛,竟没有一个人看出大王如何出手的。众人不禁由衷钦佩,除了执戈卫士,余者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
那老者及老者所率的“七金剑阵”是金吾将军沈鼎举荐的,沈鼎素知大王的脾气,只吓得汗流浃背,出列一步,着地跪倒,壮着胆子道:“禀大王,依微臣愚见,倒也不全是此剑阵不管用,实则是因为大王剑法得自天神梦授,岂是凡间之物所敢相比?此剑阵抵不住大王的一剑,未必便抵不住那贼的凡间招数。微臣妄言,伏乞圣察。”
大王若有所思,慢慢踱了几步,良久叹了一声:“沈将军,依你之见,上一回喜遇儿替我挨的那一剑,反而是大可不必了?”
喜遇儿是大王贴身近侍,为人机灵,武功卓绝,上回刺客闯进禁宫行刺,喜遇儿抢在大王身前受了这一剑,刺客一剑将喜遇儿刺了个对穿,剑尖透出,又将大王的右胸刺入近寸。喜遇儿拼出最后一分气力,一拳打得那刺客嘴角沁出血来。那刺客见事不妙,转身外逃,又杀了七名侍卫。但他因前头吃了喜遇儿一记重拳,身手之敏捷大打折扣,后来浑身鲜血淋淋才杀出包围,叫道:“半年之后,定当再取你项上人头!”纵身而去。
大王接连三次布诏,传扬喜遇儿壮举英名,募民间剑士增补宫禁卫戎之职,重金求天下利刃。三个月之后,当真得了一柄削铁如泥锋利无匹的宝剑“空影”,可杰出之剑士却真难选出。大王正烦闷之际,金吾将军沈鼎举荐九阴山“铁叟”华榛及其门下弟子组成的“七金剑阵”,大王即命七剑士进殿,便于大殿之内试演剑阵。
便在方才,沈鼎还想或许七剑士能合大王心意,那么作为皇城宫禁所有侍卫禁军之首,他也能略有安慰,哪知这七剑士最厉害的一招,居然在大王一击之下,全然不成样子。因此沈鼎沉声道:“还不退下!”华榛迟疑道:“沈将军,我在何处等候?仍回府上么?”
沈鼎面色大变,喝道:“何来许多废话!”那华榛还待再言,忽然之间,寒光一闪,大王已经一剑刺入他的胸膛。他七名弟子大惊之下,一齐站起。却听四周众卫士齐喝一声,铁戈举处,七名剑士手中无剑,加上猝不及防,有六名尸横就地,余下一名向殿门抢去,却被沈鼎一刀拦腰砍断。上半身跌在地上,下半身兀自又跑出三步,倒在众文官面前,众文官肝胆皆裂,却无人敢稍动。匡辞修忍不住浑身一抖,心惊胆战。大王收剑回鞘,叹道:“无用之人拿来作甚。”忽然厉声道,“依我邦之大,人才之广,难道竟无人挡住此贼?明日孤王再颁诏书,必选出杰能之士!”
殿上众臣知道危险已去,皆伏地庆幸。哪知大王忽然又道:“匡大傅!”众人心均提起,却听大王笑道:“你常常说什么君子坦荡荡,何必如此胆小!赐你黄金百两,美酒一瓶,回家压压惊吧。”匡辞修高声道:“微臣深谢大王恩德,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力求颂声字正腔圆,却是不尽人意,连自己都察觉出声音抖得厉害。好在众同僚同舟共济,适时齐声颂道:“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人人自危,心跳可闻。不知隔了多久,终于听大王一声长叹,说道:“依孤所见,山野民间,必有杰能之人。可惜尔等食我俸禄,却不能为孤分忧。沈鼎,你这颗脑袋暂且寄在项上,旬月之间,找不出真正英杰人物,便将它还给孤家!”沈鼎口称万死,高声谢恩。大王又道:“尔等亦是一般!”众臣皆诺诺。大王嗯了一声,殿侧宫人唱道:“退朝!”
太傅匡辞修捏着一把汗回到家中,早有家仆奉上茶来。匡辞修心情烦恶,端茶大大喝了一口,谁知那茶正烫,忍不住噗的一口吐出,将茶盏兜头甩在那家仆头上,那家仆烫得一个哆嗦,却不敢叫出声来。匡辞修怒犹未尽,扬手一掌,啪的一声清脆之极,那家仆跌坐在地,旋即翻身跪倒,连连磕头道:“小人该死,老爷饶命!”
匡辞修骂道:“我饶你命,谁饶我命?拉下去砍了!”那家仆吓得呆了,挣开众人,抱住匡辞修左脚,哭道:“老爷饶命啊,饶命啊老爷!”众家仆大惊,抢上去拖开,一齐喝骂,拖将出去。
匡辞修掸掸衣襟,听那家仆叫声凄惨,不由得心软了,挥手道:“算啦算啦,饶他一死,打六十棍,扔到马棚之中。从今以后,不许他再进到后院里面!”早有家仆奔出去传令。匡辞修摇头道:“败兴!”气吁吁坐下,望着左侧紫檀木小几上,忽然间眼睛一亮,不由得心下欣喜了:那上面摆着一只三腰女身瓶,里面插着一支返青的落叶松,旁边配了一朵蓝莛,说不出的清新动人。匡太傅啊了一声,眼光定在那花瓶上,却问道:“谁摆在这里的?”
家仆迟琼小心答道:“回老爷,午后离小姐来拜访老爷,老爷朝王未回,离小姐将此瓶放在这里。”匡辞修探身向那蓝莛苍松深深一嗅,脸上浮起一层微笑,叹了一声,又微微一笑,再接着一叹,如此三笑三叹,吟道:“有莛盈盈,在松之侧。莛兮若即,松兮若离。唉,这个离夕,这个离夕!迟琼,她说什么了没有?”
迟琼看着一名婢女。那婢女不自觉缩了下脖子,道:“离小姐好像也说了什么若即若离,只是跟老爷说的又不全像。”匡辞修嘿了一声:“算了算了,备车,把我送到支颐馆去。”那婢女道:“老爷,刚才夫人请您去一下。”匡辞修眉头皱起,自语道:“又是什么事?”想了一想,知道了答案,“谁让她长侄女长得好看啦?大王要选美,我又有什么法子?”摇头道,“你去禀报夫人,说我外出访客。”那婢女略有迟疑,但点头道:“呃,我这就去。”
匡辞修回头看着那瓶插花,露出笑意,慢慢踱进侧厅,一边道:“唤小知来,给我更衣。”青铜镜还是有点模糊的,以至于匡辞修看不清镜中葛袍上的麻线脚。但总之应该显得相当清雅。匡辞修微微一笑,却听一人咳嗽一声,不由得皱起眉来,闷闷道:“你怎么到前厅来了?”
来者正是匡夫人。匡夫人才过了三十,却已经有些衰老之态,总算保养得度,显得油白油白的,如同一只剥壳的煮鸡蛋。听匡辞修这一句问,本来就红红的眼圈一下子更红了:“老爷,玉良……”匡辞修眼睛眯起来,目光显得更加锐利,哼了一声道:“玉良的事你不要再讲了。朝中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虽然大王一向看重我,但只不过为了一个玉良,又不是国计民生,我能让大王收回成命么?”
匡夫人犹不死心,上前抓着匡辞修衣袍道:“老爷没听下面怎么说么?暴敛荒淫……可不是我说的,这还不叫关系国计民生么?”情急之下,一把正拉在匡辞修腰带上,不想竟然拉开了,啪的一声,上面系的一枚玉佩掉落在地。匡辞修啊呀一声,检视之下,那镂空的玉佩已是摔去了一块,本来是一个麒麟之形,这下可少了一只脚。匡辞修急忙低头,却还是一个婢女眼快,从旁边跑了两步过来,将拇指甲大的一块捡起来,右手捏了,左手在下面护托着,喜道:“老爷,给!”
匡辞修拿过来,合在那断头上一对,正是丝毫不差,可一松手,那断脚便又掉下来了,这一来真真切切觉得恼火异常,转头喝道:“你也太有失风范!知道么,这是大王赐给我的,名叫中坚之佩。上面雕的麒麟,那是说我‘振振公族’,你知道么?”
匡夫人也知道这事的不妙了:大王所赐之物,皆是无价之宝。倘有散失损坏,一被查证,便要落个“大不敬”之罪。然而她立刻便生了侥幸之心:大王赐给老爷的宝物多了,难道他还能一件一件都记着?至多老爷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