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青城十九侠-第3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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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分辨。又疑心他诱我去到他家,不怀好意,意欲随往看个究竟。如是好人便罢,否则,此人看去颇有财势,又有一身武功,平日恶迹必不在少,此去正好为当地除害。便答应了他。
“约定之后,着他先行。满拟他如存有坏心,必会防我滑脱,不是强劝同行,便是暗中着人尾随防备。他却深信不疑,一口应诺,立和同伴走去。我等他走后向人打听,才知此人不特是个义侠少年,并还是前明忠良之后。因秉先人遗命,不事功名,轻财仗义,爱武好友,品行极为端正。至今年近三十,尚无妻室。日常只同朋友游山习武,济贫救危,有求必应。此次请我去往他家,必是看我孤身女子,衣饰单寒,欲问明来历,加以周济,乃是好意。他先和同伴说风话时,语声甚低,别人原未听出,所以我对别人所说也未深信。那少年姓杨,所居是在滨湖一个村庄以内,离岳阳楼还有二十余里,我沿途向人打听,无论老少俱都知他为人和家世,所答也和先前所闻差不多。如照我初见时心情,定要在杀好人,尚喜不曾冒失。
“及到他家,少年名叫杨永,将我恭礼延至后园精室以内,互一谈询,果与人言相近。”林绿华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又讲了杨永的经历。
原来杨永上辈姓周,乃三湘名宦。起初家在长沙,当地只置有田业,归一姓杨的母舅掌管,也是书香世族,明末流寇之乱,乃舅在外省做知府,全家尽丧,只逃得一人回来。老年无子,便以外甥承继。不久,他祖父在甲申殉难,长沙兵灾之余,物产荡然,亲属零落,更有仇家大豪凌迫,说周氏心存故国,啸聚乡兵,欲图不轨。尚幸乃舅为人机智,家业竟能保存,周家本有田产寄存,为了避祸,弃了长沙劫余的田业,往依母舅,并改姓杨。舅死以后,两辈均绝意功名,耕读传家,喜行善事。杨永好武,喜欢结交英雄之士,慷慨好施,更胜乃父,因此义侠之名,远播湖湘。但却因此惹下一桩隐患。
起因是由于去年夏天,偶同好友往游洞庭湖君山,在山上遇一道士。杨永不知那是竹山教下妖道,互相谈说了几句,问知就在山后居住,也未明说地方。杨永只当是江湖异人,见道士词色傲慢,目光如电,闪闪四射,渐觉不是良善有道之士,便存了一分心,未往自己家中延请,只把随带酒食分赠了一些。妖道也未回问,总算看在杨永执礼甚恭,说话兼和,一说要他随带酒食,立即分赠,并无吝啬,当时无事,便自别去。
杨永随向君山一渔人打听,说道士来只两月,随行还有一个道童,似是女子,貌极美丽。平日除在山前望水外,什人不理。这日忽来买鱼,第一次给了十两银子,鱼只拿走五条大的白鳝。可是下次再来拿,便一文不与,鱼却随意自取。渔夫觉得当地鱼虾本贱,一船鲜鱼虾,也只卖得两许银子。又以道士词色凶恶,第一次给钱时,渔人不敢要那么多,刚说得一句“不用许多”,便吃厉声喝骂了两句,丢下银子,取鱼便走,觉他又奇怪又可怕。心想:“有这一次钱,便取一年的鱼也值,何况不是天天来。”仍是笑脸奉承。道士始终不理,自揭鱼篓,拿鱼便走。第三次起,渔人渐看出道士取鱼时好些怪处。第一,所取的鱼,总是五条白鳝鱼。第二,鱼篓甚多,外观不知有无虚实,那五条白鳝鱼无论放在何篓,一取必得,不用渔人指点,也不低头查看,决无差错。故意放向别处,也是如此。内有一次,将鱼分放五篓之中,道士只向一处探取,出手仍是五条,直似会搬运法一般。最奇是那五条白鳝鱼不特长短大小屡次如一,看去十分眼熟,并且到日只一举网,准是五条在一起,与别的鱼全不相混。日子一久,渔夫看熟之后,认下鱼的暗记,下次打鱼上来一看,果然又是道士取走之鱼,一般无二。习以为常,每次得这五条白鳝,总在未次收网时节,道士也必应时而至,永远只隔半个时辰。渔人曾用种种方法试探,绝无分毫之差。别的鱼,道士从来不要。
那一带居民渔户本信神怪,道士又来得突然,心疑是神仙点化。这日道士又来取鱼,渔人早预嘱家人避开,等道士来时,迎前礼拜。方欲求告,道士忽厉声喝骂道:“你已数次管我闲事,本当杀却,念你猪狗一样无知,姑且宽容。今对你说,鱼钱我早给过,每次所取仍是那几条,没亏负你处。我也许要取上一年,你自安本分还可无事,再如惹厌,休想活命。”渔人本就怕他,吓得诺诺连声。
道士也别无异状,只是每隔一日,必来取鱼。起初渔人曾尾随过,见他持鱼去往后山,有时口中喃喃,自言自语,似是对鱼说话,向鱼喝问,也未见他放鱼入水。可是一到第三日黄昏收网之时,五条白鳝必定同时入网,怎么也猜不透是何原故,渔人自受道士怒骂以后,不敢再作探询之举,一晃两月,倒也相安。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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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回 风雨深宵 渔人惊怪异 仙灵咫尺 水主示玄机
话说这日又该五鱼入网之期,适值下大雨,渔人终是好奇,心想:“自从道士第一次取鱼以后,成了刻板文章,彼此原未说定。今日天下大雨,正好借故不去,试看他还来取鱼不?”主意打定,便没往湖上下网,准备道士来问,便以雨天推托。到了入夜,道士并未前来,雨却越下越大。
那渔人父子两人,父名丁财,子名丁三毛,为了打鱼近便,居家就在湖边。晚饭之后,正商议收拾安睡,忽听门外风涛之声大作,宛似潮水暴涨,已到门前,势甚猛烈。
开门一看,大雨已住,湖水虽涨,离门尚远。暗影中瞧见一股尺许大小的白光,银蛇也似由湖水汹涌中迎面射来,其疾如箭,迅速已极。丁氏父子仓促之中不知是何怪异,又疑发蛟,方欲逃避时,那银光已就地腾起数尺,投向堂前鱼篓之内。身后带来的湖水也顺低处急退回去,流入湖内。
过了一会,不见动静。丁三毛年轻胆大,试探着过去低头一看,正是那五条白鳝,业已自行投到。再看门外,风平浪静,湖月皎然,上下澄雾,全无异状。以为道士必来取鱼,等到次日中午,仍未见到。丁三毛心想:“此鱼必非寻常。”假装讨好道士,防鱼失水不鲜,取了一个大水盆,将鱼倒在盆中仔细观察。见五鱼一般无二,只额上隐隐有角隆起,通身现出不少红影,细如游丝,由头至尾另有一道红线,比较明显,俱为以前所无。血痕内浸,似被刀针之类铁器划伤。鳝本无鳞水族,这一细心注视,竟看出五条白鳝不特白如霜雪,与常鳝不同,并还通体俱是细鳞密布,银光闪闪。倒着一摸,稍为着重,立觉刺手生痛。鱼在水中也不泅泳,各把头昂起,朝渔人连点,目中竟有泪痕。
丁财知非寻常,低声默祝道:“我父子虽以打鱼为生,但也愿者人网,只谋衣食,从不多取。有时或因鱼小,或是大多,还当时放掉。自你们第一次被道爷买去,便见你们隔日必来。既然觉得这样吃苦,何必每次都来人网?昨晚更怪,我连网也未下,你们乃是自行投到,这怨谁个呢?神人路隔,言语不通,我也不知你们是什么心意,那位道爷为何要这样做。现在道爷未来,也许不要你们了。我们本无成约,至多被他骂上一顿,如觉来得后悔,放你们回去极为容易。如通人言,你们只把头连点三下,我便送你们回湖如何?”五鱼在盆中同时把头连摇,意似不愿,依然目中有泪。丁财父子都道:“放你们回去既然不愿意,又向我们做可怜相,彼此又没法说话,如何是好呢?”那五条白鳝忽将身子在盆中陆续盘出“仇人心毒,要害生灵。身是湖中水神,十日后如有人来问,求救可免,不可走口泄露”等字迹。丁三毛小时曾在村塾中念过两三年书,还能勉强认识,见了好生优惧,随将五鱼放开。
又过了一天,道士才行走来,仍和往常一样,将鱼用草索取走了。丁氏父子问:
“道爷为何前晚未来取鱼?”道士好笑了一声。也未答话,往日取鱼,均往后山,这次却是走向湖岸,口中喃喃说了几句,将五鱼一同抛向水中,掉头不顾而去。
由此起,道士每早必在前湖山麓对湖独坐,见人不理,半夜才去。有时也愤然作色,走向后山,去上两三个时辰又来。鱼已不再入网,道士也不再来取。本山居民本少,虽有几处寺观,游人时常来往,因道士坐处不当泊船埠头与入山道路,外人不留意。在前山出现才只数日,偶然有居民看出古怪,因道士不是不理,便是词色傲慢,答话凶横,也就无人理会。只丁氏父子知他闹鬼,心存不良,谨记水神所吩咐,每日除借贩鱼为由,去往前湖略为窥探外,父子二人分别在家中守候。
这日杨永约友游山,本应在湖岸埠头泊船,照理不会与妖人相遇。因将到达时,湖中忽然起了风浪,不知怎的,船夫搬错了舵,吃急浪一催,顺流往斜刺里驶出三四十丈,到了妖道默坐的前面,才收住势。船夫原要回泊埠头,杨永一行俱是豪俊少年,急于登临,见当地原是一处旧埠头,虽然石岸报废业已多年,泊船仍无碍;觉着当地清静,岸有嘉木繁荫,风景又极清幽:便令船夫就在当地停泊,一“同上岸,才得与妖道对面交谈。及至游到后山,越想那道士神情越觉奇怪。恰巧丁财以前受过杨家周济,每去岳阳,必要送些肥鱼活虾,多得鱼价,彼此相识。先以为来人既是救星,必是法官一流,未想到会是杨永,没想吐口。及至杨永开口一问,忽然心动:“杨永会一身好武艺,家中有本事的客人甚多,今日正是第十日,水神所说也许应在他的身上。”便把前后经过一齐说出。
杨永机智过人,闻语虽也骇异,却想不出道士是什作用。五鱼虽然可怪,既是水神,怎无灵异,任凭道士随便捉弄?湖边居民多信神鬼,丁氏父子不怎识字,也许附会其事,疑神疑鬼。此事真假难料,就说是真,身是凡人,也无从下手。焉知那五条白鳝不是湖中妖怪,为道士所制,故意颠倒其词,均说不定。杨永又想道士神情不似善良一流,江湖僧道本多异人,此事如真,关系不小,冒失不得。便嘱同行诸人不可泄露。归途欲向道士设词探询,到时人已他往,命人遍寻不见。在山中寺观内住了三日,留意查访道士踪迹,均无人知往何处。有见过的,也都提起厌恶。
山中有一寺观,观主史涵虚,是六十多岁道士,人甚风雅。杨永每游君山,必往相访,在观中住上些日才回。杨永先问怪道士行踪,只答不知。第三日早起,杨永等要往后山隐僻之处再去寻找,史涵虚忽说:“贫道昨已命人把后山寻遍,大约那位道友已走,不必徒劳。公子如要见他,等他回来,我往府上送信好了。贫道明日须往岳阳访一施主,请回去吧。”杨永每次来游玩,史涵虚必要挽留多住一二日,这次并未说走,忽下逐客之令,说到末句又看自己一眼,料有原故,便请搭船同往。史涵虚答说:“行否未定,公子仍请先行。”
杨永作别回去,到家天已昏黑。家人密报,史道爷适才由后园叩门,现在园中静室之内坐候。杨永所乘之舟乃自备快艇,回时更命船人加快,湖中并未见有一船越过,史涵虚竟会先到两个时辰,闻报大为惊疑,匆匆赶往园中去。一见面,史涵虚便屏人密告,说他早年在茅山出家,曾习道术。当杨永未去君山以前,便听徒弟报告,说前山有一道士,神情行迹怪异可疑。他假装路过,暗中前往探看,见道士满脸凶邪之气,断定不是善良。此来必非无为,无如法力浅薄,查不出他的真意所在。那日听杨永探询道士行踪,背人间出底细以后,当晚子夜人静,便即布卦推算,竟是大凶之相。幸有解救,正应在当日来客身上,详情却不易知。
次夜又以玄功入定,元神飞入湖中,寻见水神查询,才知君山下面便是湖眼。前古时节,岳阳附近诸郡俱是洪水,一片汪洋。嗣经大禹治水之后,用一神钟将湖眼罩住,另在衡岳移来一座小山压在上面。另辟了两处小眼。一面引水由巴陵人江,一面使乌江以东五岭中越城、都庞、骑田、萌诸以北的资、澧、湘、沅诸水,皆于此湖交汇,使其只保有三百里方圆的水面,吞吐云梦三湘,为民众水利。不知怎的,被妖道知道,欲取此钟炼法。但是君山有神禹法术禁制,妖道难于移去。便以极恶毒的邪法,附在丁财鱼网之上,将湖中水神化作五条白鳝鱼网起,带回所居后山崖洞,行法威胁,迫令在山脚穿一洞穴,直达此山中心覆钟之所。等到打通以后,妖道再用避水法宝入湖取钟。
水神俱是南宋忠勇殉国的将士,正直聪明,知道此钟一去,不消两日,洪水暴发,连岳阳带荆襄九郡齐化泽国,因而抗命不允。妖道狠毒,问日一用毒刑拷打。这还是妖道知道水神所居就在湖底,君山脚下,如欲攻穿山腹,到达湖眼,非水神相助不可,否则早下毒手遇害了。最后一次,妖道见水神忍死苦熬,始终倔强,不禁暴怒,一面在湖中下了极恶毒的禁制,一面离山往寻同道妖人,另谋取钟之策。总算妖道心未拿稳,没有斩尽杀绝,给水神留了一线生机,才得保命。水神先仍不肯,强挨了一日,为妖法所制,已然遍体鳞伤,实熬不过苦痛。同时奉到洞庭君巡行太湖途中敕令,得知此是注定劫难,为保巨万生灵,舍命与妖道相抗,已得帝眷,除命宣敕使者来助,指示机宜外,并准其姑且屈从,以为缓兵之计,免得白受楚毒。
水神奉命大喜,因使者乃含鄢口水神,性暴,来时带有风雨。丁财父子见妖道行径可疑,借着风雨为由,故意不下鱼网,使水神没法上岸。水神本身原非水族成真,神通较小。不似都阳、太湖、江海诸神,不论水陆,多能通灵变化。水神又不肯发水上岸,使生灵庐舍遭殃,又在重创未愈之际,恐过时限,再受毒刑。幸得含都口水神相助,送上岸来,直投丁财鱼篓之中。正打算如何向丁财父子传达意旨,恰值丁三毛心好,见妖道过期未来,将水神所化白鳝鱼倒向水盆养起,妖道又恰好外出未来,这才借着泪眼示意,将鱼身盘成字迹,令丁财父子到日留意。
那妖道原是云南竹山教中妖人,既贪且狠。以为那钟既是前古奇珍,到手以后,一用妖法祭炼,立可无敌。无心得知底细,喜极欲狂。恐外人生心抢夺,意欲独占,多亲厚的同党也未告知。只把所爱妖妇换了道童装柬同来,在君山十二螺后寻一隐僻岩洞住下,结坛行法,令妖妇镇坛,自去湖边作怪。先也费了些手脚,终于将水神擒到。每次均带回后山岩洞毒刑威逼,然后限期放回。这次出外寻人相助,原因水神拼死不屈,情出不已。而所寻妖党,又是生平惟一患难至交,这才勉强寻去。途中想起,仍不放心,惟恐那同党恃强分润;或是因此泄露,在妖法未炼成以前被人抢夺。准备见了那人,先探明了心意,再约相助。稍有可疑,仍回君山,再向水神毒刑诱迫。本来首鼠两端,心意不稳。及至寻到那妖党巢穴一看,人已不在。路遇别的妖党,才知那妖党与妖道分手不久,便在滇边为正教中人所杀,形神俱灭。
妖道见诸正教日益昌明,门下弟子个个法力高强,既痛心好友之死,欲为报仇,又恐自己日后与仇敌狭路相逢,也步了好友的后尘,为其所杀。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