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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郭沫若小说集-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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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睡在床上,时而哭,时而苦闷,我等望着你的消息,你是真个病了!(此信不全。)

 第十九信  十月十六日晨
 哥哥,你的病怎样了呢?不能睡真是辛苦呀,头还是痛吗?我此刻记起来了,我们八月尾间在月岛海岸上徘徊的时候,哥哥的心脏的鼓动隔着我们两人的衣服也传到了我的身上来。啊,哥哥,那时候我不是说过你怕是得了心脏病的吗?哥哥,你现在又心悸亢进往起来了吗?我怕你的确是神经衰弱呢。啊,哥哥,你定是因为思念着我才得下病的,这怎么好呢?我今天早晨起来把退职的愿书都写好了,我想立地交去,乘午后的火车便到冈山,我到明天午前的十点钟便可以到我病了的哥哥的怀里。啊啊,我是怎样地想飞,想飞到你那儿去哟!但是想到做事太着急了的时候,每每会招失败。我在感情达到高潮的时候每每不顾前后地做了些事情出来,弄到自己把自己陷着了的,不知道有多少次呢!哥哥,我一人倒不要紧,现在的社会怕还不是许我们聚首的时候罢?我时常想着到我哥哥那里去,我们一同携着手走向死路,我们的尸首也不许暴露在世间,不许一个人替我门流一珠眼泪。……啊,但是,哥哥,你看我是怎样地魔性的女子啊!哥哥,你的身子是很可保重的,你的祖国需要你,你的家族也不知道在怎样期待你呢!你要好生保重呀。你的病总怕是神经衰弱罢,你请医生来诊察一下罢。我的退职的愿书还揣在怀里,我随时都可以递上去,望你快回我一封信,不要说假话罢!假使是沉重,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来,哪顾得世间,哪顾得职业,哪顾得生活呢!我唯一的依赖者的哥哥,我的生命的生命,上帝哟,你也要替我剥去吗?我要尽我的力量来反抗呢!啊啊,哥哥。我不知道写的是些什么。我这几晚都是夜勤,我已经三晚上不睡觉了。不睡觉真苦呀,哥哥,你怕不止三晚上不曾睡足罢?我的眼睛痛得要暴裂的,一样是睡眠不足的原故呢?还是眼泪太流多了呢?哥哥,我在无人处的时候便要哭,我觉得我们两人的暗淡惨酷的未来已经张开着口要吞没我们,我觉得上帝在和我们作弄。我们的恋爱到底要悲惨到怎样的地步呢?啊啊,我病了的哥哥,假使我能代替你呀!你快回我一封信罢,只消写一个字都好,你叫我来我立地便来。你请给我拍个电报来罢,就用个“来”字呢,啊,我是怎样地担心着的哟。啊,哥哥!

 第二十信  十月十七夜
 电报!午后三点钟的时候,我的同事给我送了一通电报来,啊,哥哥,我是怎样地惊惶了哟!该不是我病了的哥哥死了罢?啊,单是这样的一个想念怎样把我全部的存在都掀翻了哟!啊,哥哥!你真个是无事么?你不要谈假话呢。我战栗着的手把电报拆开看时,我是怎样地不相信我的眼睛哟。啊,哥哥,你真个是无事吗?我直到今天晚上接到你亲手写的信我才放了心。我的哥哥,我真感谢你呢。你的心时常是那样亲切的,你写信来就好了,何必还要打电报呢。我真不该使你这样担心,我真是对不住你。我近来不知道是什么原故,什么思虑分别都没有了,简直就和三岁的小孩一样。哥哥,你真不幸呢,你遇着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请你请你恕我罢。
 但是我是多么安了心哟,我自从知道哥哥病了,便怎么也不能放心,一天到晚连饭也不想吃,晚上有夜勤不消说是不能睡觉,就是白天有休息时间我也不曾阖过一次眼睛。我在无人处便忍不住要流眼泪,我想写信也写不成条理。啊,我现在感着这样满足的谢意,我是这样恬静了。哥哥,我真感谢你呢。你以后总要好生保重才行。你的伤风已经好了吗?神经衰弱吃药是没有效验的,你顶好是要把一切过往的事情忘了,生活要有规律。哥哥,你前回不是说过你静坐过一年,还洗了一年的冷水澡吗?你近来完全没有静坐了吗?这都是我的不是。听说洗冷水澡一层对于神经衰弱是很有效验的,但你要留意不要又着了凉才好。


 第六节

 第二十一信  十月二十夜
 今晨接到你恳切的信,真是欢喜。我深深地谢你。今天午前太忙,连读信的时候都没有,到午后来才得展读了。你的身子完全复原了,我真是欢喜。是你的朋友中有人死了吗?还是追悼的你国内的那位夫人呢?真的,死是一生之中最后的最悲惨的悲剧。假如我自己见背于我所最爱的人的时候,我怎么能够生存在这世上呢?
 人到属纩时的惨状我凝视过的回数很多。在那样的时候我总不知不觉地要流眼泪。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故,但总有无上的悲哀潮涌上来,竟至不能不哭。我这样每被小姐们嘲笑。许多的同辈看着人的临终也能漠然不动,我真不了解。我自己也晓得死也并不是生的反对,并且有许多圣者是死以求生的,如象耶稣更是为使他人活而自己就死。要高高地上升的时候,不能不深深地下沉,这我也是很知道的。生死只是表现的变迁,我虽然深信不疑,但在辞世之时的确是最悲苦的罢?
 十二点钟已过,打了一点钟了。自己的职务算告了终结。哥哥,你此刻做的是什么好梦呢?你是梦见祖国?还是梦见你怡乐的家乡?怕是罢?院内的人都入了欢娱的梦境,但我却不能不这样彻夜地做苦工。是幸还是不幸,我是全然不知道的。但是我想到我这样能够比别人还多做得一些工作,感谢和喜悦不觉便涌上胸来。
 我顶喜欢的庄子的鼓盆的故事也拜读了。好象古时的人(就象庄子一样的人)都是在作假的一样。一点悲哀也没有,真正是由衷地喜悦,那也不能说是不好。但在事实上恐怕不能够罢?悲哀不是当然应有的吗?那样的超人的心在我是不能了解的呢。好,不多说罢。“不语是花”呢。
 哥哥的关心我很多谢,但我另外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我今年春天到此地来的时候,穿的衣裳及其他种种的物品都留给弟妹们了。我自己只赶我自己的力量得来的一点少许的衣裳带了来,多数的衣裳大抵是给现在住在东京的妹子去了(多是我母亲缝给我的)。我自己是以自力得来的物品为限度的。要起不知足的心肠时,便这样也不足,那样也不足,会闹到没有尽头。我的主义是什么事情都以被赋与的物品而满足。我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没有不足的事情,请你不要担心,你的心我是很感谢的。
 哥哥,你倒要应该保重,不要再受风邪才好。
 哥哥的国度是大陆,什么事情的规模都是很宏大的。太狭小了的,我不喜欢,我是比较地爱远大的人,宏大的景致我尤其爱好。我对于哥哥的国度有一种怎么也不能说出的倾慕,你归国的时候,千万不要留我一人在这里呢!真的你要把我带去呀!
 我替你缝了一件“羽织”①,一条“袴子”②,费了一个月的工夫才缝好了。在外边托人缝原是可以早办到的,但我想要你穿我自己手制的衣裳,所以偷些时间来缝,竟至费了这么久的时候。真是害羞得很,送也不好送得。但已经操了一番心,缝好了又不能不送,我只好给你送去,你怕不喜欢罢。但请宽怀地穿用罢。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凭空做的,怕一定不合身。你能领受我的心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是怎样地幸福哟!哥哥的衣裳的尺寸我一点也不晓得。但是男学生穿着长“袴”,我不大喜欢,所以我缝得稍微短了一点,或者怕会太短了罢。总之你穿上身试一下看,不好的时候随后改缝。“羽织”的扣带原是想在休息的时候出外买好送去的,但眼前怕没有机会,请你赶自己喜欢的买罢。

 ①作者原注:日文,和服的袍子,音读如“哈凹里”(haori)。
 ②作者原注:日文,和服的裙子,音读如“哈瓜马”(hagma)。
 我的眼睛已经渐渐好了。夜勤毫不容情地接连而来,使你关心,真是对不住,请恕我。

 第二十二信  十月二十六日
 好几天没有写信了,我真是无辞可托。请宽恕我罢。前天接到你恳切的信,我真是欢喜。我每朝每夕都在念着你的安否,得到信后,我才安了心了。以后请你务必要留意罢。我是无恙地依然在工作着,请你放心。我近来也忙得什么似的,凡事不能自由。真是失礼了。哥哥,你以后也要渐渐地忙起来了呢,请你奋勉地做去罢。
 哥哥,你摘抄来的日记我十分愉快地拜读了。我也想把我的日记摘抄一些寄去,但是我的不成功呢。你那儿的美的风景如象映在眼前一样,我实在想去一次,但是在目前怕终不能够罢。此刻本科医生还没有来,我偷着时间写这封信,最大急行地把笔尖在纸上运进。我是应该早回信的,直延到此刻,真是对不住呢。哥哥,我前回写给你的信,太写了些不近情理的事情,我自己虽然知道,但就给三四岁的小儿一样竟向你说了许多全没分晓的话。你不知道是怎样地担心呢。我的不懂事处,连自己也在惊讶。请你不要介意,容恕我罢。往日的我也还不是这样的不懂事,今日的我——啊,不知道是怎么做起了的呢?哥哥,请在你宽大的心中把我海涵了罢。我对于我的哥哥太不谦逊了,太不客气了,连我自己也是很晓得的,我哪有什么瞒着我的哥哥不肯说的事体呢?连对于父母兄弟也不能说的话,我已经到了现在,除我哥哥而外哪还有第二人可以诉说的呢?虽然晓得是对不住哥哥,但不知不觉之间便把一切的话都写出了。女子是软弱的。尤其是动过一次心的女于是非常软弱的。在我自己也觉得不动心的昔日和动了心的今日,完全象虚诳一样变成了两个人。我为什么这样地软弱了呢?连我自己也在见怪。稍微有点事情便想哭,便感着无上的苦痛,我前回写信给你的时候便是这样一种心境,真是使你担心不浅了。
 日前你送给我的款子,我不知道究竟要怎么使用才能最为有益。哥哥,你假如吃紧时候,我立地给你送回,请你请你真正把我当成妹子一样看待罢。我总觉得是应该送还哥哥,我尽它那样留心地保存着在。送还你,你一定下受,反象辜负了你的心,虽然觉得对不住,但我也只得感谢着领受了。哥哥,我的事情你干切不要关心,你大关心我了,连我也不安。无论有怎样的事情此地是不能立刻离开的,就有不能下走的突发事件要使我离开,我也要力求自活的道路。赶自己能够活到的什么地步活下去,我要尽力地免得累赘了你。不消说我是终生仰仗你的人,但我能够自活便自活,也是必要的。你是应该把世上的事情一切都忘记,专心一意地用功的人,而我才不能不使你如此关心,我想起来便觉得身受刀戳一样。哥哥,这是我的祈愿。我在目前,就无论有怎么的事情,我也能纯洁地自活下去,请你专心读书,我的事情暂且不要顾虑罢。愉快的休假到了的时候,我们又图再会呢。啊,明年的夏天是怎样地怎样地够等哟!从目前起还要等八个月才能来,真是太长呢!在这八个月里面又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是变幸福呢?还是不幸呢?于我也,于我的哥哥也。哥哥,你到那时候请也还是在那古海岸徘徊着的哥哥一样罢,永远地,永远地……我到那时要成为再象女人一点的柔顺的女人和你相见。
 有种种事情想和你说,但是时候不待了。这样的乱笔怕很难认罢?来月稍微有些休息时间,到那时候再慢慢地写,多多地写,不消说在休息之前也还是要写。……
 哥哥,你就有几天不写信给我,我也不担心的。请你专心地用功。我是尽力地写给你,但要在不妨害你用功的范围内。
 哥哥,病院生活并没有什么悲惨的,不过我的心与从前不同了。我初到这里来的当时,无论有什么苦处,我也感谢着领受了神所授与我的苦杯。我在那时候每回总努力去学习神所教示我的意旨,我现在的心完全不是那样深刻的心了。所以我稍微有点事情便感着不满,我对于这儿的生活最初所怀抱的决心完全变了,所以时时总觉得是无意义的生活一样。自己要满足于自己所处的最善,我虽知道这是顶必要的事情,但无心之间又不免放肆。真是不好。我每在放肆的时候请你多多地责备我罢,不然这个恶习永不会拔除,后来会成为天性呢。(或者怕已经成了也说不定,的确是的罢?)但是总还可以改到某种程度,请你一注意到的时候便责备我。要这样才是你对于我应尽的义务呢,哥哥。我是只要在心里想着什么事情便写在纸上的,一点也不晓得作伪,怕很有些时候使你不满意的罢?那时候请你也着实地指责我。我相信这是我们两人成为一心的好的方法。
 哥哥,我对于世间上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奢望。世间上的名誉财富于我有什么呢?我与其成为世间的强者过送着空虚的内生活,我宁愿是个弱者,只要能够过着内充的真实的生活时便满足了。哥哥,我不和世间上的少女一样,物质上的幸福我是连梦想也没有想求过,所以就说到金钱上来,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不消说我从病院里仅仅得到极微少的薪资,但我不和别的女人一样,我无所需要,所以我也就比较地少所贪求。对于什么事情都怀着不满的心,是制造罪恶的根本,所以我是满足于过送比人不如的生活的。象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成为别的许多女人一样。我是愚人,也是没法呢,请你恕我。
 但是,哥哥,我领受着的钱,还你你是不收的,虽是对不住,也只好收受。但是,哥哥,我们该拿来买什么的好呢?我们买些永远永远可以保存的东西罢,买哥哥和我两人的东西呢。买什么好的呢?哥哥,你想到有什么没有?你以后不要再这样用心了罢!没有写的地方了,请保重。我是睡也睡得,吃也吃得。
 献给我的哥哥。

 第二十三信  十月二十九日
 哥哥:晨安呀!今天虽然不是休息,但谁也没有来,只有我一个人,我所以得着空闲来写这封信,哥哥,你今天也怕是休息罢?东京的今天在下雨呢。昨夜耐着思睡的眼睛走到神田去买了书来,归时是十点过了,在电车里面看见一位很象我哥哥的人,戴的是大学的制帽。……昨夜想写信给你的,就因为这样的原故没有写成。前天晚上礼拜五是夜勤,那时也想写信,但是晚上有年轻的先生们起来闹了一阵,等到闹好了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半了。以后太疲倦了便一直睡到了早晨,所以也没有写成。东京也冷起来了,你那儿呢?但是你那儿在南方,怕还是暖和的罢?至于在我的家乡时,现在是最美的时候呢!我随时都在追慕着田园的秋暮时分。想在远隔尘世的深山之中寂寞地但是高贵地去生活着的景慕,强烈地在我心中浮动,虽然我知道在那样的生活之中一定也不能永久满足,一定会感觉着空虚。
 哥哥,那古海岸现在怕也很寂寞呢?月岛海岸现在也寂寞了哟。我和哥哥两人乘过的渡船,现在我是一个人乘来乘往,但是我每回过渡的时候,都觉得我的哥哥在我的旁边一样呢。
 哥哥,我前天晚上目击了一个悲惨的人生之末路。在这样的社会里,这样的机会是很容易遇着的。将死者临终之回忆显然地现在那人的面上。在要死的那一刹那才转回来了的人的良心真是赤裸裸的呢!
 一个中年的妇人得了病进院来。她是经过了多少世面的女子。听说她是换过五六个男子了。到她死的时候,来的人一个也没有。我看着她这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就嫁过五六次的丈夫,而到这最终的一刹那竟一人也没有来吊唁的惨淡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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