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游骑-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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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要揍你。”史虎傲然地叫。
史氏三雄是这条路上的常客,店伙知道他专会惹事招非,喜逞强称能,都有点怕他,不
敢上前排解;有一名店伙远远地叫:“史二哥,算了,何必呢?闹起来大家伤和气嘛。”
见人打架可以上前拉架,见人相骂最好走远些。插上一脚必是火上添油,当事人反反会
吵得更大声。店伙一叫,史二哥面子大啦!神气地大叫道:“这贼小子不道歉,大爷要他爬
进店去。”
高个儿淡淡一笑,举步退下一旁袖手旁观。
史二哥更神气了,以为高个儿害怕不敢出头,胆气更壮,接着伸出粗大的手指头,几乎
点在小伙子的鼻尖上大喝道:“小子,你是不是想学狗爬?说!”
小伙子伸手徐徐解开颔下的帽结,泰然地说:“咦!这么凶哇?如果我错了,理该向你
道歉,但是我没有错,岂能道歉?你贵姓大名?可不要欺人太甚。”
“二爷我姓史名虎,你可以打听打听。”
小伙子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两列贝齿,笑完说:“真是奇闻,你这人怎么取了这么个
怪名?”
“你小子有何可笑?大爷的名字有什么可怪?”
“你叫别人听听,像不像死虎?”
史虎勃然大怒,大吼一声,踏进冲上,右手疾扬,向小伙子的脸颊抽去。
小伙子一声低叱,顺手摘下遮阳帽,信手一拂,“卟”一声击中拍来的大手,史虎脚下
一虚,人向侧晃。小伙子人如狂风,跟进用遮阳帽反扫。
“蓬”一声大响,拍中史虎的脸门。史虎“哎”一声狂叫,被拍得以手掩脸,脚下大
乱,连退五六步,终于仰面便倒。
“起来,这次不算。”小伙子点手叫。
史虎踉跄爬起,猛揉双目,喘过一口气,一声怒叫,“饥鹰搏兔”箕张双手猛扑而上。
小伙子向侧一闪,伸手轻拨,“带马归槽”加上用腿绊拦,喝声“趴下”!
史虎真听话,“蓬”一声跌了个狗吃屎。
喝彩声暴起,叫好之声震耳。
店门口人群一乱,有人叫:“史二爷被打,大爷来得正好。”
应声抢出一个黑凛凛大汉,一声怒吼,抢下台阶,急冲而上。
高个儿迎面一拦,冷然道:“老兄,要排解,可以,想插手,不妨冲着我来,在下陪你
玩玩,你最好动口而不动手。”
来人是史大爷史龙,兄弟被打倒在地,他还能不管?大喝一声,一拳疾飞。
高个儿闪开,叱道:“你真要打?”
史龙一拳落空,猛地攻出右腿,挑向对方的下阴。
高个儿不再客气,身形一扭,不退反进,从踢来的腿外侧切入,手起掌落,“啪啪”两
声暴响,揍了史龙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同时伸脚一勾,史龙“哎”一声狂叫,仰面便倒,跌
了个手脚朝天。
史龙身手相当矫捷,奋身一滚,跃起伸手拔刀。
他以为滚了一匝,至少也离开对方八尺以上,岂知手一触到刀柄,方发觉对方已在他身
侧敬候,对方两个指头捏住了他的手肘曲地穴,笑道:“放手,动刀子你会送命的,老
兄。”
店中又奔出一个豹头环眼的大汉,高叫道:“有话好说,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史龙心中雪亮,知道遇上了可怕的高手,泄气地停止挣扎,苦笑道:“老兄,在下有限
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高个儿松了擒穴的两个指头,笑道:“没什么,请别介意,出门人少不了有点意气用
事,大热天,大家情绪都不太好,说过了就算啦!老兄贵姓?”
“兄弟姓史名龙,老弟台的大名可否见示?”
“兄弟姓裴,那一位是在下的小弟。”
文虎正晕头转向地爬起,伸手拔刀准备拼命。
“二弟,你还敢撒野?给我乖乖地上前陪礼。”史龙大喝。
史虎猛摇脑袋,似要摇掉昏眩感,喘息着站稳,惑然地向乃兄注视。
奔来的豹头坏眼大汉向裴小弟抱拳行礼,陪笑道:“家兄鲁莽,老弟台尚清海涵。兄弟
史豹,不打不成相识,等会儿贤昆仲安顿停当,咱们兄弟治酒与贤昆仲陪礼,务请赏光。”
裴小弟淡淡一笑说:“好说好说,陪礼不敢当,咱们兄弟长途相当疲乏,要早些歇息,
明天还要赶路呢。”
高个儿也笑着说:“史兄的盛情,咱们兄弟心领了。咱们兄弟到太原,诸位不像是本城
人……”
“咱们也到太原。兄弟是解州人氏,闻喜是咱们兄弟极为熟悉的地方。”
“呵呵!咱们算是同路,明天咱们可以结伴同行,不致于寂寞了。兄弟第一次到贵地,
人地生疏,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得请诸位指引呢。得罪了,咱们明天见。”高个儿一面说,
一面入店。
上房在西进,倒也相当清爽,客人甚多,幸好他们来得早一步,只剩下一间有内外间的
上房了。闻喜是往来要冲,也是宿站。在山西地境,驿站严禁收容没有勘合的官民人等。勘
合,也就是过往官差住宿驿站的公文凭证,如不是因公传邮的驿卒,即使是邻驿的驿站丁
夫,也不许住宿。地近边墙,军书传报有时昼夜不绝于途,驿站责任重大,工作繁忙,因此
管制得特别严。在江南一带太平地区,驿站是可以开方便之门的,只要有钱,驿站的人便有
胆量收容客人赚外快,即使被查出,打一顿屁股算不了什么,何况根本没人去查。闻喜西关
的北端,有一座束川驿,管制太严,不敢收容旅客,客人都往城里的客房挤,因此客房皆有
人满之患。
裴家兄弟两人,正是柴哲和云笙姑娘。那年头,姑娘们怎敢明目张胆走江湖?她只好女
扮男装,女孩子在外行走,简直麻烦透顶,她与柴哲同行,孤男寡女更是讨厌,既要防范意
外,还得避免流言。同时,日常生活起居,不便之处自不必说,在情感上还得自我约束,真
够苦的。
云笙姑娘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在乌蓝芒奈山的人,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工作,妇女们同样
辛苦,女红家务皆须亲手料理。裴家家教谨严,女孩子们哪能做惬意的千金小姐?所以她自
小便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德性,德、言、容、功都有甚好的基础。但女孩子毕竟有点野,有
点讨厌枯燥的平凡生活,尤其是少女青春期,性格不稳定而易变,富幻想,多愁善感,逃避
管束,所以她渴望到中原换换环境,其中当然也牵涉到情感问题,如果她不是对柴哲倾心,
便不会离家追随柴哲闯荡了。
她已习惯了四海为家的闯荡生涯,安顿毕首先便伺候柴哲的洗漱事宜,她不再是小兄弟
了,而是个细心的女孩子,不由柴哲拒绝,她亲自向店伙打交道张罗,忙完了柴哲的事之
后,方进入内间忙自己的。
旅途辛劳,早早安顿,柴哲睡在外间,久久不能成眠,近乡情怯,他心中很乱。
故乡、亲人,六年多的岁月,目下不知怎样了?他已从黄口稚儿长成彪形大汉,故乡少
不了也有所改变吧?
双亲是不是仍在舅舅家中避祸?恶贼罗龙文是否已忘了侯马镇柴家?
他辗转不能成眠,心潮澎湃,前情往事依然历历如绘,那晚的风雪,暴客、刀光、血
影、火焰……纷至沓来,—一从脑海中涌现。
一宿无话,一早,餐毕拾掇启程,店门外史家三兄弟已经准备上道了。
打过招呼,车队启行,在北门外与军需车队会合,踏上北上旅程。
史家三兄弟需照顾车队,由史虎史豹在车队后照顾,史龙在前面陪伴柴哲云笙。
官道宽阔,三人策马走在车队前面一二十丈。走前面不会吃灰土,三十部大车滚动之
下,烟尘滚滚,走后面怎吃得消?三匹马并辔而行,徐徐前进,柴哲在中,史龙在左,马儿
轻快地小驰,东方天际出现了朝霞,一阵惊风迎面吹来,令人精神一振。
“史兄对这条路定然很熟了,是么?”柴哲问。
史龙呵呵笑,拍拍胸膛说:“不是兄弟吹牛,闭着眼睛我也可以走到太原。”
“听说这一带道路不靖,是怎么回事?”
“不怕贤昆仲见笑,咱们山西也真倒霉透顶,哪一年没有天灾人祸?连年兵祸民不聊
生,怎会没有盗贼?平阳府以南倒还好走,以北走到太原便不好走了,中条山、霍山,哪座
山没有蟊贼山大王?”
“史兄三个人保这些人车的镖,不是风险太大么?”
“呵呵!那又不同,吃咱们这行饭,哪能没有风险?七分靠朋友,三分靠运气,如果认
为凭本领便可万事如意,那就不用混了。咱们沿途都有朋友关照,遇有大队匪徒出没时,必
须停下来等风声,避免和他们碰头。万一运气不好,鬼使神差碰上了,只有认晦气赔镖。”
“这么说,到平阳府这条路便不用担心了。”
“那倒不一定,有时也会碰上一些小股毛贼,便得凭真才实学别别苗头了。明天晚上可
以到平阳府,看样子不会有虚惊。”
“怎么要明天才能到?”
“老弟,车队是不能赶的,今晚只能到蒙城驿。上午咱们要辛苦些,五十五里到侯马镇
打尖,预计巳牌左右必须赶到。侯马镇到蒙城驿有七十里,但晚上走也不怕,那儿管栅的人
我认识,不会禁止咱们入镇安顿,何况军需来头大,谁敢禁止夜行?”
“侯马镇打尖,不嫌早了些?”
“侯马镇有驿站,军需车要在驿站换牲口,咱们必须跟着行动,不打尖也得打。”
“哦!原来如此。”
“裴老弟,到了侯马镇,打尖时请不要乱走。”
“怎么回事?”柴哲讶然问。
史龙摇摇头说:“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在上月中旬,来了十来个来历不明的人,
长住在侯马镇,对往来的武林人物十分注意;经常与一些年轻的江湖人冲突,一言不合,他
们便动手凑人,看谁不顺眼,便会找麻烦。”
“哦!这些人的来路……”
“来路不明,一个个武艺高强,不分昼夜出没无常,不知他们到底为了何事在侯马镇逗
留不走。”
柴哲心中一动,淡淡一笑问道:“史兄既然对这条路很熟,侯马镇近来可曾发生什么可
疑的事没有?”
“见鬼!侯马镇只有几十户人家,哪会有可疑的事发生?大概是七年前吧,镇北有一户
姓柴的人家,不知为了何事,隆冬大雪之夜,被太平关的官兵与巡检司的兵勇抄了家,一把
火烧死了姓柴的夫妇俩……”
“官兵会放火烧死了柴家夫妇?”柴哲沉着地问。
“官兵放火有啥希奇?房子烧光,里面有两具烧得成了灰的骸骨,自然是柴家夫妇了。
听说,柴家夫妇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娃娃,火场中没有见到骨灰,所以官兵在附近大搜,抓走
了不少人。谁知祸不单行,第三天官兵走了,又来了大批盗匪,把柴家的十六户邻居洗劫一
空,杀人放火惨绝人寰……”
柴哲浑身发抖,几乎落马。
“咦!裴老弟,你怎么啦?”史龙讶然叫。
柴哲拭掉额上沁出的冷汗,脸色灰败。云笙一把抓住柴哲的手,向史龙说:“我哥哥经
常会头晕,没什么,等会儿就好了。”
“令兄的头部,是不是受过伤?”史龙关心地问。
“受伤?哦!不错,受过伤,伤在这儿。”柴哲上唇咬着下唇,指了指胸口,用不稳定
的声音说,噪音都变了。他摇了摇头,将遮阳帽戴上,掩住脸容说:“不要紧,等会儿就好
了。”
已牌初,车抵侯马镇。军需车在驿站换马,史家兄弟的商车在驿旁的小店打尖。
打尖,就是歇息和进食,投宿也称打尖,但打尖不一定住店。柴哲两人随着史家兄弟一
齐行动,但半个时辰后,车队出发,他藉故头晕,留下了。
驿站就叫侯马驿,本来是一座古老的驿站,但十余年前撤消了,直至三年前方重新修
缮,重建驿站,以应付日渐繁忙的军报、邮务、军运。驿站在镇南,距镇相去约半里地,军
运繁忙,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镇里的人很少前来,以免麻烦。
柴哲等车队去远,与姑娘暗地里有一番商量,他要打听出镇中那些人是何来路、更要探
出七年前盗匪入镇杀人放火的内情。
姑娘了解他的心情,积极准备,她劝柴哲暂且忍下,先由她前往一探,晚上方可一同前
往,免得被人认出他的身份。
两人离开驿站,往回走,离镇三里地向左抄出,在一处洼沟中藏身。
姑娘用布包住剑和百宝囊,取一顶四平巾戴上,独自绕出镇北,大摇大摆地进入镇中。
目前的侯马镇,比七年前并无多大改变,似乎更为落败了些,镇北的瓦砾场残迹犹存,
瓦砾堆中衰草凄凄,三五座犹有炭迹的颓垣,在烈日下静静地屹立着,像在诉说着当年痛苦
的往事,留下令人哀伤的遗痕。
不远处有一座茶亭,亭后有一株茂密的大槐树,几个村夫在树下乘凉,悠闲地低声聊家
常。三两只黄犬在街巷的阴影中伏地喘息,伸出舌头懒洋洋地无精打彩。
“叮铃铃”一阵清亮的铃声从北面传来,一个身穿皂衣,背着板袋的驿夫,大踏步进入
镇北,脚不停步疾行穿镇而去,代表身份的驿铃声仍在空间振鸣。
一切显得如此安详、静谧,如流岁月可抹去往昔有形或无形的创伤,听天由命的苛安心
理,可令人忘怀过去痛苦的遗痕。目前,侯马镇的人,已对镇北的瓦砾场淡然处之,即便想
起来,也不过吐出一两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而已。
姑娘踏入茶亭,舀了一碗茶,泰然地离亭到了槐树下,向好奇地向她注视的五个村夫善
意地微笑道:“大叔们好,天气好热哪!”
一位村夫含笑打招呼,说:“客官在毒太阳下赶路,确是够热的。去年六七月下了两个
月的大雨,今年该热啦!客官不像是北面的人,往南走么?”
“是的,到潼关。小可七八年前年纪还小,曾经走过这条路,责地似乎有点变了样
呢!”
巷角转出两个青衣大汉,敝开胸襟,轻轻地拂动着手中的柳枝儿,若无其事地往树下走
来。
村夫喟然叹息,苦笑道:“怎能不变?想当年,侯马镇曾经一度繁华过,有过上千户人
家,几十年来,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荒歉频频,天灾人祸不绝,田园荒芜,走得动的人皆
先行离乡别井另谋生路,镇中十室九空,那还算得上镇?成了荒村野店啦!客官,苦哪!”
“镇北好像遭了火灾,怎么回事?”
“火灾?那才不叫火灾呢,那是人祸,十七户人家,糟蹋了三十余条人命,只逃出十来
个。第一户柴家死于官兵,后十六户死于强盗,就是这么一回事。”
“阳关大道的往来大镇,会有强盗洗劫?”
“事实上确被强盗洗劫了。”
“怪事!请教,劫后余生的人,还有停留在贵地的么?”
两名青衣大汉阴沉沉地走近,其中之一接口道:“客官要打听劫后余生的人,有何用
意?”
几个村夫看出两大汉的神情不友好,沉默地—一离去。
姑娘瞥了两大汉一眼,淡淡一笑道:“小可一时好奇,问问而已,并无他意。”
“镇东有几家新建的士瓦屋,安顿了那些劫后余生的人,客官如果有兴,何不前往一探
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