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冲平]关于江湖你不知道的那些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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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之依规矩站定,她走过的时候叫一声师姐。她回头来看看,淡淡的“嗯”一声。这时候雪已经下得十分大,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问道:“师姐,今天也去给大师哥送饭么?”
岳灵珊怕冷,没好气道:“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可告诉你,今天我上崖去你不许多嘴告诉别人,倘若走漏了风声,瞧我怎么揍你!”
林平之一呆,讷讷的道:“是。”猜想一定是岳夫人走的时候见天气不好,料知要下雪,不许她今天再去的。见她冻得脸颊鼻子红红的,忍不住道:“山路险陡,师姐要小心。”
岳灵珊重重地哼一声,愠道:“思过崖的陡坡险径有什么了不起,师姐我小菜一碟!你当我和你一样,武功是稀松平常的三脚猫么?”她最要强好胜,话音未落,便突然发力,嗖地一下向前冲出去几丈远。她脚步不停,却回头来向林平之点点头,笑一笑,接着便施展轻功跑远了。
她那个笑容里面有说不尽的鄙夷轻视,林平之站在那里,呆住了,心头五味杂陈。他一向知道,他和他的家传剑法,在人家的眼里就是那么不值一提的三脚猫。他从来不敢和其他师兄弟们过多的相处,就是怕在他们眼中看到那种鄙夷、轻视,最怕的是带着同情的轻视:一个浪得虚名的家族,因为他们浪得虚名的剑法而被灭了门,只剩下他这一个漏网之鱼延续着祖辈的笑话。
他心头乱糟糟的,信步向前面走,不知不觉到了思过崖下。他仰头望着巍峨高耸的思过崖,大雪中越发凛然孤峭,如同刀刃削成的一般。他仰头呆呆的看着,忽然莫名的倔强冲进胸臆。
——我家传的剑谱,倘若真的稀松平常,他们何苦如此费尽心机的找寻?不对,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存在。
——我必须去见大师兄。
——她一个女子能做到,凭什么我做不到?
他深深的、没有尽头一样的吸气,然后他挺拔的身子在漫天大雪中纵跃而起向思过崖陡峭的山路奔去。
☆、思过
林平之使尽浑身解数,在思过崖陡峭的山路上与积雪奋战。刚上山的时候,毕竟这条路已经走过多次,倒还好说。后来天渐渐的黑下来,除了雪地散漫反射的一点微光,漫长的山路上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他现在走的地方以前只远远地仰头张望过。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此天寒地冻,他的头上却全是汗水。雪片落在他身上,便给汗水蒸化了,接着又在他的头发上受冻成冰。他大口呼吸,每走一步,都需要用长剑在身前的雪中深深插入,确定是实地才敢踏步。
雪似乎小了些,他站定了,低头望一望五棵松旁的那陡坡,心里奇怪怎么就在脚下?他感觉经过那里已经很久了。长剑插入雪中,忽然好似戳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他心里好奇,弯腰扒开积雪,拾起来一看,不由得哑然,原来是个酒葫芦,晃一晃,里面沉甸甸的,酒已经冻硬了。
他虽然没见过,也猜得到这是岳灵珊带给令狐冲的,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岳灵珊出了意外?这念头一出现,他登时心里一紧:岳灵珊虽然平时对他呼来喝去的,可毕竟对他有恩,何况岳不群夫妇对他这样好,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是眼看着她上来的,心里怎么过得去?
这思过崖的险径,他摸着黑,走着雪地,到了这里,本来已经是能力所达的极限了,心里多少有些打退堂鼓,突然得知岳灵珊可能会出现意外,那半途而废的心思一下子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快点上思过崖去,先把消息告诉给大师哥,再下山通知其他师兄弟一起进山找寻。
他心里着急,脚步便没适才那么小心翼翼,山路转一个弯,手把着岩壁上用铁楔子固定的绳索,急火火的走过那仅容一人贴岩壁而过的栈道。刚走到峭壁中间宽阔些的一个石台,忽然脚下一滑,四下毫无着力处,登时大半个身子悬于峭壁之外。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手举着的长剑卡住了岩缝,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过了这段古栈道,上思过崖的山路总算好走了些,如果没有积雪,可以看见从前道士们修凿的石阶,林平之看到了思过崖顶山洞中的火光。他心里一松,赶紧加快了脚步。
他上到顶上,再走几步便是了,忽然间,那洞穴中有女子的笑语声,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山崖雪夜,四下里空旷安静,那声音虽然不大,林平之还是听得明白。正是岳灵珊的声音。
他一怔,原来岳灵珊到底没出什么大事,还是到了令狐冲这里,这么晚了,两个人还在说笑。他虽然和这两个人交情都不深,可也看得出来他们感情极好,说不定早已有了私情,多亏了岳灵珊爱说话,否则他冒冒失失的过去,大家岂不尴尬?她毕竟武功不弱,自己还为她担忧,真是多事。想到这里赶紧转身要走。
忽然令狐冲的声音响起来:“什么人?”
林平之吓一跳,恰好身边有块大石头,赶紧往后面一猫腰。听着令狐冲出了洞,林平之不敢抬头,一颗心砰砰直跳,令狐冲只要往前再走几步,便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雪地里自己的脚印。
这时岳灵珊给他解了围:“大师哥,有人么?”
令狐冲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听着仿佛有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岳灵珊四下看看,撅起嘴,说道:“一定是你听错了,哪有什么人。我跟你说到一半,你也不好好听,你给我评评理,六猴儿那么气我,可不可气?……”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又回到洞里。
这一下可苦了林平之,他想走,怕令狐冲耳朵厉害,不敢动,蹲着的那里又是个雪窝。听着岳灵珊叽叽呱呱说些没轻没重的小女儿家长话,心里几番犹豫走还是不走,忽然令狐冲说道:“小师妹,天晚啦,你早点睡觉,明儿好早些下山。”林平之暗暗叫苦,只盼岳灵珊千万不要听话,千万要继续说下去,说得越大声越好,自己好趁机脱身,谁知岳灵珊也倦得很了,又说了没几句,便没了声音。
接着令狐冲走出了山洞。
林平之本以为他们是有私情的,一万个也没想到令狐冲这便出了山洞,又担心他是来捉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谁知道,铮的一声,他长剑出鞘,接着无声的练起剑来。
林平之大着胆子探头偷看。他们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借着山洞里篝火的光,能看见令狐冲脸上始终挂着心满意足的笑颜。他的剑招林平之没学过,只觉得虽然看着眼熟,显然也是华山剑法,举手投足却十分好看,仿佛舞蹈。
他不知道这是令狐冲和岳灵珊自创的“冲灵剑法”,他也不知道这个晚上是令狐冲一生中,最圆满、最幸福的一个晚上。
☆、畅谈
令狐冲在洞外自娱自乐的练了一会剑法,便回洞去,一会便没什么声音了。林平之大着胆子,站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山路上走,一边走一边遥遥望着山洞中的动静,一开始角度不对,看不到什么,等到能看到了又吓一跳:令狐冲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洞口。
他吓得站定原地,一颗心砰砰乱跳,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只想怎么解释。但过了好一会,令狐冲也没什么动静,仔细再一看,他身子坐得端正,头却是歪在一边,显然睡熟了。
林平之知道,他不肯进洞去睡,是为了顾全小师妹的清白。此时思过崖上再无旁人,他不是做给任何人看,只为了他自己的心。思之再三,竟然怔怔的忘了离开。
忽然令狐冲梦中一动,头从这边歪到了那边,林平之吃一吓,也顾不得道路难走,一溜烟儿的逃了。
这条路跑了一半,天上纷纷扬扬的又下起雪来,林平之心想,这场雪一下,自己上山下山的足印就都遮掩的过了,谢天谢地。加快了脚步。思过崖的山路,没上去时只觉得各种艰难,真的走过一回了又觉得不过尔尔,很快便下了山。
冬日里夜长,他偷偷溜回自己的屋里,看更漏已经是丑时之后,这一晚上累得狠了,虽然屋里也没生个火盆,衾冷被寒,却全不在意,脱了外衣,躺下去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他每天早起练功都成了习惯,睡得虽晚,早上到时间便又醒了,起床披衣上打算去厨房吃早饭。外衣刚披上身,一个什么东西“啪”的摔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原来是昨夜在崖上拾得的那个酒葫芦。
他拾起来,略晃一晃,里面的酒现在是半冻不冻的状态,小块的冰撞在葫芦壁上,咕咚咕咚的响。
他不由得想起昨夜看到的令狐冲坐在洞口处熟睡的样子。
青城、华山两派,在江湖上虽然武功有高下,可毕竟都是名门正派。他目睹过青城派行事的凶残,对所谓名门正派,内心深处早就怀疑了,可是这个时候,心里的那点怀疑不知不觉的在消失。师父是那么的儒雅正直,大师哥看起来浪荡无行,其实却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得以拜入华山门下,实在是无比的幸运,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心里热乎乎的,忽然又想,大师哥他们在思过崖上一夜,也不知道吃东西没有,反正自己也能上思过崖了,何不送些食物上去?大不了行动小心些,别让他们发现就是了。想到做到,立刻披衣出门,到厨房去。正好厨房刚蒸好了包子,有荤有素,他知道思过崖上不得食用荤腥,捡了五六个素包子用荷叶包了,便出来往思过崖方向走去。
昨夜一夜大雪,这时候已经放晴,思过崖山路上有下山的脚印。他看着有些奇怪,难道岳灵珊下来了?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山路一回生,两回熟,跑得虽然还有点吃力可是照比从前好得多了。
跑到思过崖顶比想象中快得多。他到了这个时候胆子突然没那么大了,蹑手蹑脚的,专踩着地上有脚印的地方走,猫着腰侧身到山洞侧边,将包子放在地上。这才直起腰,转身要走——刚转过身,便吓一大跳,险些连心跳都停了。
令狐冲双手叉腰,歪着头,似笑非笑、老气横秋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看着林平之骇得脸都白了,心里有点歉疚,笑道:“原来是林师弟,我见有人来了,不知道是敌是友,一时孟浪,对不住啦。”
林平之镇定下来,老老实实地长揖到地,道:“见过大师哥。”令狐冲手一摆,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走过去捡起荷叶包,挑眉道:“是小师妹让你送上来的?”
林平之摇头道:“不是,是我想到大师哥和师姐……”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慌里慌张的闭上嘴,令狐冲眉头一皱,说:“噢,小师妹说过上来时看见了你。”说着,也有些欲言又止,怕林平之多想,或者下山去多嘴,再伤了岳灵珊的清白名声,要跟他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
林平之却说:“我知道大师哥是正人君子。”令狐冲见他一脸诚恳,微微有些意外,想了想,笑道:“啊哈,我知道了,昨晚上听见有人在山洞外面,出来看又没了动静,不会就是你吧?”林平之羞得红了脸,小声说:“我……我在思过崖山路上练功,捡到了师姐的酒葫芦,怕她出事,想着赶上来告诉大师哥。”说着,慌忙摸出那酒葫芦,双手交给令狐冲。
令狐冲接过酒葫芦,心里也是一暖:“果然这林师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微笑道:“小师妹已经下山去了,你别担心。”林平之答一声“是”,令狐冲笑道:“你别这么拘谨,我虽然是大师哥,不过比你大了几岁,在师父门下多做了几年无用功,其余和你也没什么不同。咱们是自家兄弟,亲亲热热的才好。你刚才说,在思过崖练功?你才进师门几个月,这就能在思过崖山路上来去自如啦,真了不起。”
林平之紧巴巴的心情也放松了,浅浅的笑道:“是师娘教我的。”
令狐冲哈哈一笑,道:“师娘肯定挺喜欢你的。”林平之有些不好意思,说:“师娘说,要是大师哥能指点我武功,就最好了……我,我也很盼着能得大师哥点拨。”令狐冲笑道:“点拨不敢当,咱们能一起练功夫最好不过。你现在练到哪里啦?”竟然这就要指点他练功了。
林平之不敢怠慢,打叠起精神,将华山派的入门剑法,从苍松迎客,到白云出岫,从头到尾演示了一遍。岳不群不久前刚刚交给他的几式变招也没忘记。他生怕令狐冲取笑,不肯有一丝一毫差错,一套剑法练完,虽是隆冬,额角却见了汗。
收剑之后,令狐冲有些意外:“这就完了?”林平之不明所以,茫然点点头,令狐冲低下头想了想,笑道:“这事儿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来,进我洞里来,咱们烤包子吃,我慢慢给你讲。”
他洞里地上本就生了篝火,暖暖和和的,林平之不免好奇,四下打量着,看到洞壁上那“风清扬”三个大字,怔怔的出神。令狐冲只管盘腿坐下,打开荷叶包,把包子穿在树枝上放到火上烤,一边笑道:“这位风清扬老前辈,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华山弟子,被关在这里面壁。有时候我一个人喝酒无聊,就对着他老人家的名字,敬上一杯。林师弟,过来坐。”林平之依言在他身边坐下,他一边烤着包子,一边慢悠悠地又说道:“林师弟,师父教你练剑,第一天先教苍松迎客和飞虹出涧,是不是?你一招一招的学,每一招都练得很熟练了,可是招与招之间,也是有衔接的,你做的可不够好。”
林平之呆呆的听着,细细的想,不知不觉的出了神。忽然令狐冲一碰他:“给你,吃包子。”
他们吃完了包子,令狐冲一抹嘴,道:“来,咱们出去,你再练一回剑给我看。”
这一次,他边舞剑,他边指点。他的教法,和岳灵珊和岳夫人比,又是另一回事。他不像岳夫人除了讲解一句话都不多说,也不像岳灵珊那样巴拉巴拉一气儿一大堆话倒出来。他妙语如珠,一边逗着乐子,一边就把话说明白了,要知道他是大师哥,代师传艺原是他平日生活的一部分,华山派所有弟子的剑招他几乎都教过,入门剑法随便一说,驾轻就熟。
林平之本来很聪明,只是有时苦于不得其门而入,这时被令狐冲连说带比的教着,很多之前怎么苦练也不明白的地方瞬间便懂了。令狐冲性子跳脱,跟他在一起,练剑突然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艰苦,他来到华山三个月,三个月加在一起也没这一天笑得多。
令狐冲也是心情异常的好。昨夜岳灵珊在思过崖的一夜,几乎已经是和他剖白了心迹了,他只觉得他的人生无比的静好,无比的平安喜乐,他从来胸无大志,只想开开心心的,和小师妹在一起,在华山这个大大的家园里,好好地生活过日子。
林平之是有家仇在身的,他想到这个,只觉得无比的同情,何况林平之是这么好的人,他愿意倾力助他习武,盼望他能够大仇得报,可是,从没想过自己也卷入其中。
两个人两柄剑,相处极欢,时间流逝的飞快,不知不觉又近傍晚,林平之无意间一低头,看见远远的山路上,一个人影正慢慢地上来,他心一慌,身子缩回去,向令狐冲说:“大师哥,五师哥来了。”
令狐冲本来满面笑容,闻言脸色一僵:“五师弟?怎么是五师弟?”
林平之急道:“大师哥,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偷偷上来跟你学剑。我躲到哪里?”
令狐冲定了定神,心想小师妹的事问了便知道,先顾得这边再说。一指山洞:“你进洞去就是,我在外面练剑,五师弟不会进去的。”林平之点头,一溜烟的进山洞去